高秘书嫣然一笑，说：“那最好不过，希望你们到时侯能够好好表现。”
叶小荼目送高秘书远去，心中暗自佩服史迪文的策略。史迪文不愧是久经战场的老江湖，她当时一心只想到如何挽回高秘书对她的坏印象，却没有想过还能从她那里挖掘到更多的“价值”。民营企业的老总秘书通常分为两种，一种是重点负责公关接待和行政杂务的“后勤管家”，另一种则是可以涉及到业务领域、负责沟通协调各种内外关系的“高级助理”，高秘书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她应该属于后者。
今天叶小荼通过与高秘书的简短聊天得到了许多讯息，美国doom公司显然与上海亨利集团几位高层管理人员接触过一段时间，但是本次erp项目的负责人陈换之并不一定对他们满意，这就意味着英国up公司还有机会获得成功；更为关键的是，她已经顺利地将“暗示”传达给了高秘书，假如英国up公司能够获得这笔订单，自然少不了高秘书的好处，有了她这根隐蔽的“内线”，这个订单变得越来越有希望了。
第17章 干得多不如挣得多
叶小荼得到高秘书的暗示，很明白现在英国up公司需要的是速度，至于技术方面的缺陷，完全可以通过价格优惠来弥补。
接下来的事情既简单又复杂，简单是因为英国up公司早已有了成型的客户方案，只要略作修改即可，复杂是因为上海亨利集团提出的那些不可能实现的“要求”
,她在tom的协助下，只花费了一天半的时间就做好了一个初步方案设计，以最快的速度将它发给了高秘书。
两天之后，她又一次接到了高秘书的电话，对方告诉她，方案已经获得集团项目组的初步首肯，希望他们立刻给出一个报价。
叶小荼有点犯难了，她无法确定高秘书所要求的“优惠报价”究竟是多少。所谓“优惠”是一个相对值，如果竞争对手为了抢到订单故意压低价格，那么即使英国up公司报出了最低价格，在上海亨利集团的眼里也算不上是优惠。在做了大量的前期铺垫工作之后，价格将会成为决定亨利集团这笔订单成功与否的关键所在。她只是一名普通销售代表，拥有的折扣权限是百分之八十，而这个价格肯定不会让上海亨利集团感觉满意。
高秘书久久不见她回答，催促说：“难道这么大的订单，你们公司还拿不出一个优惠价吗？如果你们还想要这笔订单，你最好尽快报价给我！”
叶小荼没有再犹豫，忙说：“马上，我一定尽量争取！”
她按照公司程序，通过msn将情况如实上报给史迪文，询问他答案。史迪文同样没有审批低折扣的权限，英国up公司所有的大笔订单折扣权限是由营销总监江尚亲自把控的，他走到叶小荼的座位前，示意她跟随自己一起进江尚的办公室去。
史迪文轻轻敲了敲门，与叶小荼一起在门外等候。
叶小荼透过半透明的玻璃隔板注视着办公室内的情形，其时已近黄昏，西装革履的江尚正在接听一个电话，他身穿一套黑色正装西服，工作的时候态度很认真，金色的夕阳余晖透过东珠大厦的蓝色玻璃幕墙照射进来，将他的侧影投射在地毯上，彰显出一种肃重而温和的气质。
江尚看见了他们，不久就挂断电话，示意他们二人进去。
叶小荼跟随着史迪文一起走了进去，她站在江尚的办公桌前，将准备提供给上海亨利集团的详细方案样本递给他，说：“上海亨利集团已经将我们列为这次erp软件项目的备选对象之一，这是应他们要求所做的项目计划书。我知道一起竞标的还有美国doom公司，可是以我们目前的技术力量可能达不到他们的要求，也无法给出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
江尚低头翻阅着资料，说：“客户如果在性能上得不到相应的满意答复，通常就会以此作为谈判的筹码来压低产品的价格。他们是不是已经提出了一个超低的报价？”
叶小荼暗自佩服他的精明，如实答道：“没有，他们要求我们先给一个优惠报价。我不知道美国doom公司会给出怎样的价格，因此无法报价。”
史迪文一直没有说话，静候着江尚看完项目设计方案，才说：“美国doom公司有一款erp软件功能与我们的产品很相似，除此之外他们并没有更好的产品与我们竞争。”
大约五分钟之后，江尚抬起了头，对他说：“我们的软件无法解决的问题，美国doom公司的软件同样做不到，上海亨利集团提出的这些条件根本没有意义，我们也不用回避这些技术问题。”
史迪文皱着眉头说：“johnson，美国doom公司如果知道我们介入这笔订单，一定会给出一个低得离谱的报价来打击我们，我看我们不如先咬死价格，将他们所提的技术要求先答应下来，打消美国doom公司竞争的念头。我们所获得的利润空间已经非常有限，不可能再作任何让步了！”
江尚不置可否，看着叶小荼问：“虽然美国doom公司的产品比我们的略差一点，但是客户现在似乎更关心价格，yolanda，你的意见呢？”
叶小荼早在进入江尚的办公室之前，心中已有打算，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摆在英国up公司面前的抉择就只有两个：要么放弃利润，要么放弃订单，然而选择这两者之间的任何一个，对叶小荼而言都是失败。假如美国doom公司有意进行价格恶战，迫使英国up公司的价格继续走低，那么这个项目所获得的利润空间将会大大减小。即使英国up公司得到这笔订单，也是赔本赚吆喝，得不到实质性的利益。但是，她内心并不希望江尚采用史迪文的建议，那么做无疑是在欺骗上海亨利集团，陈换之等人并不好糊弄，最后的结果必定是鸡飞蛋打，不但得不到这笔订单，还会影响英国up公司的信誉和形象。
她见江尚询问她的意见，立刻说：“我觉得我们不能对客户做出这种有风险的承诺。一旦客户对我们失去信任，所造成的损失决不是一笔两笔订单能够挽回的。
最好能够从价格上再做一些工作。”
史迪文反问道：“价格上做工作？他们如果肯让步，就不会向我们提出那么苛刻的技术要求了。”
叶小荼自己本来也不是很有信心和把握，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尽管她为这笔订单已经付出了不少努力和心血，假如谈到最后双方无法达成一致，也只好宣告放弃了，她心头升腾起一种强烈的挫败感，神情变得有点沮丧，低着头沉默不语，办公室内气氛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江尚紧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似乎考虑了一阵，才说：“如果仅仅是从产品性能的角度来推销，我们公司的产品胜出的几率并不高，这笔订单我可以给你六折底线，你去谈吧。”
史迪文有些惊讶，六折在英国up公司几乎是前所未有的超低折扣底线，除去各项成本开支已经逼近利润临界点，在通常情况下是不会启用的。除非对方是超级贵宾vip客户，但是尽管上海亨利集团这个项目的预算不少，还远远达不到vip的级别，江尚的决定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叶小荼听见这个折扣值，遮蔽心头的乌云顿时散了一大半，她忍不住带着顽皮的微笑说：“如果能够拿到这个折扣，高小姐应该会很满意的！”
史迪文赶紧警告她说：“六折是底线，不是现在的报价，你现在不能说到最低值！在最低折扣情况下，你们的佣金计算方式不是常规方式，点数会低一些…总之你要尽量优先考虑公司利润。”
叶小荼点头称是，她得到了这个讯息，首先想到的就是立刻给高秘书回话，因此并没有在江尚的办公室内耽搁太久，很快就走了出去。
作为下属，史迪文非常了解江尚的处事风格，江尚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也不会在无利可图的情况下接受任何预计不利的条件，他所作的任何一个决定，必然会有充足的理由。可是，江尚对待上海亨利集团这笔订单的态度，让他不能不产生疑虑。他看着叶小荼兴冲冲离去的背影，带着疑惑问道：“你怎么能给一个新人这么低的折扣底线？如果她真的谈成六折，这笔订单绝对赚不到什么钱了！”
江尚略微抬头，目光有些高深莫测，语气却很平和：“公司近期计划抢占上海市场，连续几个订单都与美国doom公司在火拼，上海亨利集团是他们的老客户，如果这笔订单落到我们手中，对其他的老客户会造成压力。况且，你们华东区这个季度的任务目标已经基本完成，利润指标不会有太大问题。”
他的考虑并非没有道理，表面看来，这笔订单是英国up公司出让了一部分利益给上海亨利集团，实际上公司得到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上海亨利集团不仅是极具影响力和号召力、堪称“行业标杆”的大型民营集团公司，而且是美国doom公司进入上海市场之初培养的第一批老客户。如果英国up公司能够夺过这笔订单，不仅仅可以打击美国doom公司老客户群的信心，还可能为英国up公司带来源源不断的新客户，当然要设法争取他们。
然而，江尚作为英国up公司的营销总监，更多的时候会考虑与美国doom公司的竞争形势，身为华东区大区经理的史迪文，对这件事的想法却与他截然不同。英国up公司有一项名为“利润增长率”的指标，这个指标的设置主要是为了考核销售量与利润增长之间的比例，对史迪文而言，赢得更多的利润才是致力的方向，一笔没有利润的订单基本上可有可无，没有甚至更好。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华东区这一季度应该可以拿到这个指标的第一名，如果再加上一笔销量总额巨大而利润巨小的订单，分母被大大加重，这个第一名能否保得住还要打一个大问号。
事关华东区本季度的销售目标与利润指标问题，以及史迪文自己的切身利益，他无法反对江尚的决定，只能按捺下心中的不满，略带一丝幽默的机锋，顺着江尚的话说道：“看来华东区这一季度赚的钱确实够多了！”
恰在这时，江尚桌面上的外线电话响了起来，他目光微微一转看向史迪文，接起电话简略应答了几句。
史迪文听见江尚电话内提及“南方银光实业”，立刻明白那是华南区大区经理孙凯平的来电，随口问道：“最近我们与美国doom公司的抢单斗争太激烈，他们不会坐以待毙的。不知道华南区银光集团的那笔订单，最近情况怎样？”
江尚没有直接作答，模棱两可地点了一下头。
史迪文立刻明白过来，他只是华东区大区经理，按道理不应该过多干涉别的区域的销售管理问题，他自我解嘲地笑一笑说：“我只是关心一下spark而已，没有别的意思！”尽管江尚没有说话，史迪文凭借多年来与江尚共事的经验，能够体察出他目光中隐含的自信与笃定，看来孙凯平对南方银光实业这笔订单已经胸有成竹，只待出手将猎物收入囊中。
华东区与华南区是英国up公司在中国区销售业绩最好的两个区域，平时也最受麦克道尔与江尚的关注。史迪文与孙凯平都是跟随江尚一起跳槽来到英国up公司的，两人能力不相上下，由于业绩优秀都被迅速提拔成大区经理，彼此也很相熟。
资历、背景、工作环境都过于相似的两个人，难免会存在一些比较和竞争。从去年开始，华南区的业绩突飞猛进，虽然每一季度的销售冠军依然非华东区莫属，但是论及利润指标，华东区每次都不得不让贤给华南区。孙凯平年轻气盛，性情直率，今年英国up公司年会聚餐时因为多喝了几杯，他酒兴一发拍着西南区大区经理的肩膀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干得多不如挣得多啊…”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段话被掐头去尾传到史迪文的耳朵里之后，让他心里不痛快了好一阵。好不容易这一季度终于有机会打个翻身仗，华东区眼看要越过华南区获得销量和利润双料冠军，史迪文本想趁机堵一堵孙凯平的嘴，煞一煞华南区的嚣张气焰，偏偏江尚要华东区接下这笔只会大大减少利润增长率的上海亨利集团订单，如此一来，原定的宏伟目标可能又要化为泡影。
史迪文满腹不悦地回到自己的小隔间内，立刻将叶小荼叫了过去。
第18章 狐假虎威
叶小荼从江尚的办公室出来之后，带着激动的心情给高秘书打电话，她当然并没有抛出“底线”价，只告诉高秘书说，英国up公司高层已经承诺可以给予上海亨利集团一个绝对优惠的价格，希望能够带着项目计划书亲自和陈总面谈一次。
不料高秘书说：“陈总最近几天就要出国考察，可能没有时间和你们面谈这个项目，你们是否能够等到他回上海来再谈呢？”
“他大约什么时候返回上海？”
“如果陈总旅途顺利，并且严格按照日程安排来考察，最快会在两周之后回来。 ”
叶小荼一听又开始着急，在目前的情况下，和上海亨利集团谈判的时间拖延得越久，对英国up公司越不利，两周之后才能与陈换之见面，事情会产生怎样的变化？假如美国doom公司在此期间得知亨利集团与英国up公司之间的合作意向，从而不惜代价动用反价格恶战的手段来进行抢单，后果不堪设想，只怕连江尚破例给出的六折底价都不足以吸引他们，最好的办法是速战速决，如果能够在陈换之出国之前将项目合同签订下来，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她担心高秘书要挂电话，忙说：“陈总最近要出国吗？那么明天陈总是否有安排呢？我们不需要占用他很多时间，顶多二十分钟就足够了！”她虽然这么说，心头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
高秘书似乎犹豫了一会儿，很为难地说：“陈总的行程，我没办法更改呀！”
叶小荼并不笨，立刻补充说：“我知道会让您为难，但是今天和公司老总汇报的时候特别提到了您，我们老总说，希望有机会和您单独面谈一次呢！”
高秘书声音依然很甜美：“是吗？既然这样，我尽量试试吧，看能不能从中协调一下，你等我回话。”
过了一会儿，高秘书竟然很快地回了话，说陈换之同意与英国up公司销售部高级经理见一次面，时间只能是今晚。叶小荼猜到陈换之是有意摆架子，以他“知名企业家”的身份，自然不屑于和一个小小的销售代表谈判，想与英国up公司高层面谈。
叶小荼觉得这件事不会有太大问题，根据“对等原则”可以请史迪文出面，史迪文身为华东区大区经理，足够对付陈换之了，于是一口答应说：“好的，我们一定去，你觉得安排老总们今晚在哪里见面比较好呢？”
“浦江畔的‘近水楼台’，陈总常去那儿喝茶，晚上九点整，你们在那里等着吧！”
叶小荼不喜欢喝茶，也从未听说过这个茶楼的名字，她赶紧拿笔将高秘书所说的茶楼名字、时间、地点等等记录下来，随后在网络上搜索了一下具体的地址，才发现那是一个非常高档的品茶会所。
她正要去找史迪文的时候，恰好听见史迪文传唤自己，便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走过去，准备将刚才的“成果”向上司汇报。
史迪文的脸色比较严肃，全然没有了平时那份幽默从容，开口就说：“上海亨利集团的case，一旦优惠折扣太低，公司就没有利润了，你就是签下这笔订单也拿不到多少佣金，做或不做都没有太大的意义，我建议你立刻停下来。”
叶小荼本来满腔高兴，全然不料迎头泼来一盆冷水，她一时之间还没有转过弯来，将信将疑地问：“你的意思是…不需要与他们合作了吗？”
史迪文很干脆地表示说：“没错。虽然johnson给了你六折的底线，但那是营销中心的底线，不是华东区的底线，更不是上海市的底线。我没办法接受这个折扣，否则将来对其他销售代表和客户无法交代。因此，即使你拿到了这个订单，我也不能签字盖章。”
叶小荼的脑袋在经历了大约三秒钟的短路时间后，立刻恢复了正常，她绞尽脑汁地回想着史迪文对待这笔订单的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分析着他所说的原因是否属实。一种直觉告诉她，史迪文并不是对这笔订单不感兴趣，只是他似乎更关心这笔订单的利润率，谁不希望赚到更多的钱呢？她完全能够理解史迪文这种想法。
她琢磨了一阵，尝试着说：“假如我们谈判的结果不是六折，比六折高，是不是就可以做？”她发现史迪文在皱眉头，立刻紧接着说：“或者你给我一个上海市能接受的底线，如果对方不同意，我们再放弃？”
史迪文心中早有一个大致的比例，昂然说：“最低七五折！”
叶小荼一听“七五折”，心中大概有数了，硬着头皮咬着牙说：“好，我会按这个价格去谈。”随后，她看了看史迪文，将与高秘书约好今晚双方高层会晤谈判的计划告诉他，期盼着他点头同往。
不料史迪文立刻作遗憾状，利索地拒绝说：“你怎么不经过我同意就擅自答应下来呢？我今天晚上约了恒泰实业的几位老总，恒泰实业是我们华东区最优质的大客户，我实在脱不开身，没时间参加亨利集团的谈判。或者你和他们商量一下，改个时间再约见也行。”
叶小荼再笨，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史迪文的态度，他心里分明是希望这笔订单彻底黄掉。所谓“七五折”不过是上司给予下属的一块泡泡糖，抽不开身要客户改时间谈判更是完全不靠谱的无稽之谈，哪家客户不是高高在上地被销售代表们追捧，谁会忍受销售公司这样耍大牌？
她苦恼地回到座位上，暗自琢磨了好一阵，为了这笔订单，她已经耗费了很多精力和时间，要她就此放弃，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史迪文不肯参加今晚的谈判，该怎么办才好呢？随便拉一个人冒充上司显然是不行的，万一被陈换之看出真相，没准他会大怒拂袖而去，订单谈不成，恐怕还要连累高秘书挨训。可是，还能找谁去当这个狐假虎威的“老虎”呢？总经理麦克道尔目前不在国内，在上海的公司高层营销管理人员除了史迪文之外，只剩下营销总监江尚，不知道他是否愿意出面？
叶小荼不想放过来之不易的机会，犹犹豫豫半天，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拨通了江尚办公室的内线电话。
江尚看到来电显示是销售部的公用号码，以为是史迪文打来的，立刻接起来问：
“steven？有什么事？”
叶小荼听见他的声音，偷偷透过玻璃板向他的办公室内看了一眼，镇定了一下情绪才说:“对不起，我是yolanda，虽然我知道不应该越级汇报，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帮我一个忙。”
江尚诧异地抬头观望，正好看见叶小荼向他这边看过来，两人的视线隔着一层玻璃板在空间内不期而遇，彼此难免都觉得有点尴尬，他对着话筒，声音平缓而柔和：“请说。”
叶小荼立刻将头低了下来，对着话筒说：“是关于上海亨利集团的case，他们陈总指名要与公司高层直接面谈，地点定在‘近水楼台’，steven今晚有别的case要谈，所以我想请你去一趟…”
其实，她心里并不敢完全确定江尚是否乐意参与这次面谈，毕竟谈单是销售代表的分内工作，假如每一个销售代表都像她这样，非要营销总监出马才能拿到订单，江尚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分身乏术，况且他的时间非常宝贵，有很多需要维护的客户关系，原本不该来麻烦他。
她忐忑不安地想着心事，没想到江尚很快答复说：“可以。”
叶小荼很高兴，立刻将刚才整理的资料通过msn发给了江尚。无论如何，江尚这一次肯亲自出马操控这笔订单的价格谈判，总比她单独谈判有把握得多，他亲自出面会见陈换之，双方都是能够拍板的决策性人物，如果当场一锤定音，自然可以避免许多枝节。
江尚又叮嘱说：“你将所有的资料都整理好，再准备一份项目意向合同，今晚我们一起去见他们。”
叶小荼照江尚的吩咐办了，心中还是有些疑惑，看江尚的架势似乎想在今晚与陈换之达成基本的共识，所以连项目合约都一并带了过去，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把握呢？目前他们根本不知对手美国doom公司的竞标底价，陈换之并不是一个好应付的人，他又如何能够保证他所给的那个“优惠”价格能让陈换之接受呢？
这一天恰好是周末，临近下班的时候，施莉莉的电话打过来，说邀请叶小荼一起去看现场足球比赛。
叶小荼料想她和罗鸿发在一起，说：“今天我没时间，要见一个客户，你们去吧。”
施莉莉并不勉强，还说：“我们特地约了几个帅哥一起去看球，准备介绍他们给你认识，既然你没时间，那就下次好了！”
叶小荼说：“不用你介绍，我现在不需要…”她抬眼看见江尚拎着公文包走出办公室，以为他要离开公司，赶紧对施莉莉说：“对不起，我现在很忙，回家再和你说啊！”
不料江尚并没有走近她的办公桌，而是一个人向着大门的方向走了出去，叶小荼担心他忘记了晚上与上海亨利集团约好的茶局，想提醒他一下，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追过去喊：“johnson，等一等！”
她的声音虽然并不大，举动却有些反常，惊动销售部的人员都向她看过来，朱丽叶更是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瞪大眼睛看着她。
江尚飞快地回头，说道：“我现在有一点急事需要处理，七点整你在大厦停车场等我。”
叶小荼见他没忘记这件事，才算松了一口气，她大约估算了一下，和高秘书所约定的见面时间比较晚，江尚开车过去，只要七点左右出发就不会迟到，于是笑了笑说：“好的！”
她回到座位上，对面的朱丽叶立刻从msn上给她发了一个“？”的表情，似乎很诧异。
叶小荼琢磨了半天才明白朱丽叶好奇什么，有意逗朱丽叶玩，发了一个开心的笑脸：“:-)！”
朱丽叶又发过来：“你和他？今晚一起干什么？”
叶小荼写：“秘密。”
朱丽叶回：“哦，johnson还是单身，小心别闹办公室绯闻！老板很忌讳这个的哦！”
叶小荼写：“谢谢提醒，不过常言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叶小荼也不会啦！”
朱丽叶发了一个露着牙齿大笑的表情，略过这个话题。
六点五十分，叶小荼从东珠大厦里走出来，走到停车场时果然看见江尚的车，江尚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和她打招呼。
叶小荼发现他在短短两个小时内居然换掉了那身正式的西装和领带，衣服非常休闲随意，心里暗暗有些诧异，他提前离开英国up公司难道只是为了更换一套衣服？他的打扮完全不像是准备参加一个重要的订单谈判，倒像要去参加一个朋友的轻松聚会，她自己倒是和平常一样穿着规规矩矩的职业套装，更不明白江尚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尚候着叶小荼坐进车厢里，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问：“资料都带齐了吗？
”
叶小荼点了点头正要说话，他搁置在一旁的手机恰好又响起来。
江尚接起电话，马上就问：“有什么事？”
叶小荼发现他的神情、态度、语气和上次接听“蓓儿”的电话一模一样，猜想又是他的女朋友打来的电话，假如不是巧合的话，看得出来那个女孩一定非常紧张江尚，才会每天定时“查岗”。她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觉得好玩，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
江尚很快就接完了电话，他瞥了一眼叶小荼，机警地问：“你笑什么？”
叶小荼赶紧肃了肃表情，解释说：“销售培训课上不是讲过么，我们见客户之前应该随时保持微笑，我预先演练一下嘛！”
江尚并不追究，过了一会儿才说：“其实你不需要演练也能笑得很有亲和力。关于上海亨利集团的这笔订单，是你主动联络上关键人物，还对他们进行顾问式销售，这些成绩都是属于你的。如果换成别的销售代表，恐怕不一定能够谈到今天的地步，假如与他们的合作谈成功，公司一定会给你额外的嘉奖。”
叶小荼第一次听到他对自己业绩的肯定，心里很高兴，同时也更加紧张不安，毕竟今晚的谈判结果还难以预料，往往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假如与陈换之的沟通失败，她能否在英国up公司销售部继续呆下去都难说，更不用说奢望得到营销部的“额外嘉奖”了。
她心神不定的时候，突然感觉车停了下来，立刻向车窗外张望了一下，只见四面拥堵得水泄不通，他们的车被夹在车流中央，排队等候上高架桥。今天是周末，下午七点左右上海最容易发生交通拥堵，恰好给他们遇上了。
叶小荼心中暗叫不妙，摇头叹了一口气。
江尚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驾驶座上，神情悠闲地说：“耐心等一会儿，会有交通警察来疏通道路的，而且我们和他们约定见面的时间比较晚，即使堵上一个小时也不要紧，不用担心迟到。”
叶小荼觉得他的话有道理，遇上堵车除了安心等待，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自己调整心态，她觉得看见满眼的红灯只会更着急，索性轻轻闭上眼睛假装睡觉。车厢的隔音设施很好，几乎听不见外面的噪音，车内两个人的呼吸声倒是清晰可辨，叶小荼的鼻子很灵敏，隐约感觉到江尚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adidas运动香水味道。
这种香水，她的前男友章南飞也经常使用。在t大上学的时候，身为校队网球队队长的章南飞，常常在满头大汗地打完一场比赛之后，赶回寝室冲冲澡，然后洒上这种香水去赴约会。无论叶小荼逛街、上晚自习，还是看电影，章南飞的气息都会如影随形地跟过来。
香水的记忆常常能唤醒对一个人的思念，叶小荼情不自禁地陷入一阵黯然，现在，章南飞的香水味道只会属于另一个女人了，她感觉自己的心快要沉下去的时候，忽然听见江尚说：“车道疏通了。”
她缓缓睁开双眼，果然见到车流在缓慢地移动，江尚将车开上高架桥，浦江畔巨大的“东方明珠”近在眼前，如一颗璀璨的大珍珠闪烁着彩色光芒，看样子距离高秘书所约定的“近水楼台”已经不远。
第19章 降价只是一种姿态
由于车辆滞留，看似很近的路程其实走了很久，大约十五分钟之后，江尚和叶小荼才顺利抵达“近水楼台”。
“近水楼台”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品茶会所，与对岸的“东方明珠”遥遥相望，它在众多带着西洋气息的建筑群和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包围之中显得有些另类，宛如一位遗落在现代的古典美人亭亭玉立在浦江之畔，乍看之下似乎与都市气息格格不入，却自有一种别致的气韵风度，让人在接近的瞬间就立刻因她的优雅底蕴而折服。
江尚似乎对这座会所很熟，几名会所服务员带着可媲美空乘小姐的微笑为他们引路，叶小荼第一次来到这种极富中国文化气息的地方，摸不清方向和门道，只能拿着文件资料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走。她平时比较喜欢喝咖啡和奶茶，对中国源远流长的茶文化并不精通，但是她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这句古诗。“近水楼台”这个名字用来作品茶会所当然最合适不过，这座品茶会所的独特由此可见一斑。
进入大厅，叶小荼立刻发现会所内果然别有洞天。
厅堂内有四根通顶的支柱，玲珑剔透如水晶；大厅地板不是普通会所或五星级酒店常用的水晶面大理石，而全部由透明的琉璃板砌成，琉璃板下养殖着大量五彩斑斓的热带鱼和金鱼，在淡蓝色灯光映衬之下，鱼儿们在礁石和水草中尽情嬉戏，动静相宜，客人们行走在大厅之上犹如在龙宫内凌波微步，步步有景可观。会所服务员转过一道铺设着卵石的甬道，引着他们进入一间茶舍内，茶舍上书“待月”两个大字，两旁有一副对联：“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似玉人来。”笔迹遒劲有力中带着几分飘逸，落款赫然竟是一位当代名家的印鉴。
叶小荼抬头看过去，室内四壁悬挂着水墨字画，转过一道精致雕花的“岁寒图”
大屏风，她立刻看到了夜空中的弯月、星辰和美丽的浦江夜景，茶舍的屋顶似乎也是透明的水晶琉璃所砌成。
她终于明白高秘书为什么会选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式品茶会所而不是环境幽雅的高档咖啡馆。“近水楼台”的档次必定不低，从会所的地理位置和装潢设计就可以想象这里的消费水准，陈换之是上海比较有身份地位的企业家，他所崇尚的当然不是所谓的“豪华气派”。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今天还穿一身中规中矩的写字楼职业装来这里，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叶小荼心里很紧张，反复地琢磨着待会儿该怎么和上海亨利集团公司的人说话，江尚安然落座，他的神情悠闲淡定，仿佛全然没有感觉到一点商务谈判之前应有的压力。
九点十分的时候，上海亨利百货公司总经理陈换之大驾才到，他戴着一副琥珀色镜架的眼镜，着装很随意，神态自然而从容，随行人员除了高秘书之外，还有一位男士。
双方见面寒暄自不必说，陈换之一边礼貌地与江尚交换名片，一边用老朋友似的口吻问候说：“江先生、叶小姐，今天集团有事忙，略来晚一些，让二位久候了。”
叶小荼接过随行那位男士的名片时，立刻发觉此人就是决定这个项目的另一个关键人物——上海亨利集团客户服务部总监杜重，此人的到来更显出今晚谈判的重要性。虽然杜重并没有参与此前英国up公司的产品ppt展示，但是他掌握着这个项目的申报和资金，陈换之带着杜重一起前来会见江尚，态度已十分明显是冲着价格折扣而来的。
高秘书礼貌地与江尚握手，言辞十分客气恭谨，在陈换之面前，她显然比较低调而且沉默，并没有与叶小荼直接交谈，叶小荼心知肚明她是为了避嫌，除了问候再无别话，双方彼此寒暄了几句之后各自落座。
陈换之低头看了一眼“江尚”的名片，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才说：“江先生真是年轻有为啊！”
江尚语气很坦诚：“陈总言重了，我们哪能比得上陈总这样内外兼修的企业家？
”他亲手给陈换之斟了一杯茶，接着说：“能有机会与陈总一起品茗畅谈，实在是一件令人惬意的事。”
陈换之低头注视着江尚斟茶的手法，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许之色，说道：“江先生似乎对茶道颇有研究？”
“谈不上研究，只是略懂而已。陈总不妨尝试一下这种江南‘碧螺春’，看看是否与近水楼台常用的手法冲泡出来的不一样？”
陈换之举杯小饮了一口，微微点了一下头，开始和杜重、江尚谈论茶道。
叶小荼在一旁听他们天南地北地聊天，竟然半句都不曾谈到订单，心中开始着急。
忽然听见陈换之话锋一转，说道：“关于贵公司所提供的软件项目设计方案，我们集团有一个参考意见，所以今天我们客服部总监杜重先生一起过来，有些具体问题，就由他和江先生具体洽谈了。”
江尚见他已杀入正题，随即应道：“既然陈总如此信任我们，肯给予英国up公司这样一个合作的机会，陈总的利益就是我们共同的利益，只要英国up公司能够提供的，我一定尽最大努力为亨利集团争取。”
陈换之听他说完，轻笑了两声说：“江先生的话确实很有诚意，”他微微侧转头看向杜重说，“这个项目已经拖延了很久，现代管理讲求工作效率，我们也希望能够尽快将订单确定下来。不过公司目前的资金预算有限，你不妨将其他公司的报价给江先生看一看。”
杜重也是有备而来，拿出一份文件交给江尚，说出了一个报价。
叶小荼一听到这个报价就觉得头大，虽然她早已料到亨利集团会拿其他公司的报价来要挟英国up公司降价，但是杜重报出的价格实在是低得离谱，直接咬死六折的优惠价，仿佛知道这就是英国up公司的利润临界点一般。但是，史迪文已经警告过她，即使江尚同意这个价格，他也不会签字认账，顶多就是七五折。双方的意向差距如此之大，就算是最厉害的商业高手亲自来谈判，今天只怕也难达成共识。
江尚的表情依然很从容，他认真地低头看着杜重递过来的一叠文件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