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戴白花,一身麻衣丧服。两眼如铃,鼻子大嘴巴也大,颊上无数麻点点,手执一对长短剑。

“桃姐姐,你可来了!”香十一妹娇俏打招呼,手里晃着一方蓝花布包着的东西,“快上台来,拿了这物什,怪沉手的。”

胖女人蹬蹬跑了起来,一踩,泥地上就落个深痕。

这女人就是胡桃,胡老帮主之女,霍八的未亡人。原来不是陈三香十一不动,而是他们有了新的结盟。妻承夫位,这些黑衣汉子,显然便是霍八的旧部。

香十一妹手上拿的是印?墨紫见徐九还没反应过来,忙低声吩咐赞进。

徐九在台上,就听一道贯彻全场的声音——

“帮主印信在香十一妹手上,徐当家小心!”

徐九没来由信了这话,将手中印盒一抛,双掌急风,就朝香十一手里的布包而去。

香十一没料到这么快让人拆穿,小腰扭慢了,但鞭子直打徐九的脸。

徐九不慌不忙,徒手一抓,竟把鞭子拿在手中,使力一带,“十一妹不要胡闹!”那声音,还挺客气。

香十一咬牙与徐九的大力对抗,但脚下已不稳,怕说话漏气,硬一声不吭。

这么半式之间,徐九手下众人看清掉在地上的盒子真是空的,个个大怒。就听一声抄家伙,桌子掀翻,刀啊棍的,集体亮了出来。

黄褂红褂的,也不示弱,武器全拿到手上。

群情激奋中,墨紫也想喊一嗓斧头快来,但到底忍住了。好歹,坐在前两排的贵客,多数气定神闲的。她要抄个斧头,好像有点土。

第200章 助你一臂

胡桃一见香十一处在下风,急着要赶上台去。不料,临空飞来一些碗杯碟,带着道道劲风。她刚开始没留意,随手去挡,竟血流如注,疼痛难当。接着才发现,这些小东西,全都是冲着她来的。

“哪个瞎眼的耗子,敢暗算老娘?!”胡桃不敢再怠慢,飞身一脚,踢向一个茶碗盖。虽然踢开了,但裤脚顿然破了个大口子。

谁能承认自己是耗子?

墨紫盯着胡桃那边,对赞进又来低语。这时,她身后那些豹帮分属不同当家的汉子们正打算开打。

徐九在上边和香十一拔河,边大喝一声,“台下的兄弟们,谁都不准动手!帮主之位,能者居之,无需自家人染血!”

这就是英雄气魄了,墨紫暗赞。

就见徐九突然一纵,身形如电,在香十一失衡往台下倒之前,将她捞了回来,顺便捞了帮主印信。当然,他的意图也有可能正好相反。

香十一瞪圆了漂亮的眼珠子,一站稳,便一拳打过去,又急又惊又窘。

徐九拿到印信,自不与她计较,滴溜溜拎着香十一的衣领子转了个圈,双掌一推,将她送回了座位。

香十一屁股一沾座儿,两眼通红,指着徐九说他欺负人,哇哇大哭起来。

这说风就是雨的脾气,对豹帮帮众来说,习以为常,却让墨紫等人看傻眼,赞进甚至都忘了自己的任务。

“这女的什么毛病啊?”赞进反应过来之后,马上感叹。看到胡桃已经跨上高台,低呼一声,刚要将扣在手中的筷子射出去——

“可以了。”墨紫却吩咐。本来只是为徐九争取时间罢了。

千两百两盯着赞进,兴奋得交头接耳。这哥俩,一对武痴。

胡桃上台后,先安慰了香十一几句,转头就向徐九一指,“徐九,既然你说帮主之位,能者居之,那我倒要争上一争。”

胡老帮主已经让人搀扶回了座位,听到他女儿这话,差点没背过去气去,“桃娘,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一个寡妇,不靠着众兄弟帮忙,便是活下去都难。霍八丧期不满,你就撇了他的灵位,要无事生祸端么?快快退下!”

胡桃不理她爹,但接过她爹的话,“徐九,你八哥尸骨未寒,你就按耐不住了?今日各分堂堂主都在下头,还有帮中不少兄弟,我要拆穿你的真面目!”

徐九面色不改,手中印突然稳稳飞出去,落在龙神像前,在众人惊诧之余,说道,“八嫂倒是说说看,我真面目为何?若我确实做了人神共愤之事,这帮主之印随你们谁拿。我从此离开豹帮;若你血口喷人,你得当众向我认错,并承诺再不生事,我便不计前嫌,仍把你当嫂子尊重。”

叫好之声从四面八方而来。

胡桃面红耳赤,呸了一声,“你少假惺惺装好人。我丈夫死得那么蹊跷,分明就是你为了帮主之位,害死了他。”

墨紫心头发虚,偷偷瞄隔着好几桌的元澄一眼,却见他跟邻桌同样官服在身的两位大人在聊天,压根就没关注台上。就想,这位夜路走多,遇鬼鬼都逃。当下,收起心虚,坐直了腰。

“八嫂这话从何说起?八哥色迷心窍,竟然对出身尊贵的小姐口出污言,甚至有轻浮之举,被其兄当场取命。我接到消息时,快马赶去,只来得及向那位大人求情留八哥全尸。此事,八哥的心腹都亲眼所见,怎是我害的?”徐九一脸痛心之色,“我早就劝八哥收敛些性子,他几曾听过我言?在座的长辈,谁又不曾劝过他?”

霍八好色,全江湖都知道的秘密。他家里就有八九个小妾,要不是胡桃治妾有方,早就乱了套。

要说胡桃真心想为夫讨公道,墨紫一点都不信。瞧起来,胡桃自身就是个很不简单的女人,她爹又是帮主,恐怕她对这个位子觊觎已久。不过,如果霍八能当上帮主的话,她是帮主夫人,也算不错。但霍八死了,她就不能忍受一无所有。

“那好,你说,那究竟是谁家小姐?”胡桃叱问。无论她怎么盘问,那日跟着霍八外出的人都不肯说。

墨紫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是了,关系到一位郡主的名声,自然会严密封口。

“事关贵人的体面,恕我不能透露。不过,那日几人都在下面坐着,大可一问,可是八哥惹了不该惹的人?”徐九一扫台下。

有几人连连说是。

胡桃再呸了一声,“分明是你收买了这群见利忘义之徒。我且再问你,你若真对八哥好,今日这样的大日子,为何邀了当日打伤你八哥的人来?”

墨紫反射性缩缩脖子,有点自欺欺人得想,霍八的烂功夫不知被人打伤过多少次,不一定是指她。

哪知,就有两个汉子跑到她面前来,指着她和赞进大叫,“就是这两个!当日在无忧阁打伤了八爷。”

奶奶的!她就知道!

徐九面色一僵,沉声说,“那日也是八哥不对。他冒我名请人赴宴,却在酒水里下了药。”

“那又如何?”胡桃得意一笑。刚才徐九不肯说霍八究竟得罪了谁,现在又替伤了霍八的人说话,优势渐渐到她这边来了。“帮规第一条,兄弟之仇必报。便是霍八做错了事,他让人打了,你却请人来参加帮中大会,难道不是跟人有勾结?”

墨紫一听,嗯?有理!可是,胡桃想得到,徐九为何想不到,仍邀请了她来?

“霍八嫂这话就说得不对了。”

墨紫准备当鸵鸟的时候,身后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她听出是无忧,忙回头看。

无忧面带芙蓉花般的笑,丹蔻指甲玉润手,轻轻抚过让风吹起的发丝,姿态雍容,风情如层层涟漪,嗓音犹如飞雪春雨动人耳。

“八爷仗豹帮威势,要胁我无忧阁的管事妈妈撒谎并下迷药,这位妈妈已让我遣回家去,我亦跟墨哥道过歉。分明是八爷有错在先,八嫂何必强词夺理?”

“只会向男人卖弄风情不要脸的货,谁让你进来弄污我豹帮?这可不是你叉开两腿就能为所欲为的地方。哪来的滚回哪儿去!”胡桃露出轻蔑表情时,丑到极点。

无忧眸色冰冷。她开无忧阁十多年,可能也被妻子们骂了十多年。但当面这么被骂的,印象中没有。她身旁四位姑娘大怒,齐刷刷站了起来,张口要对骂,却让无忧拦下了。

胡桃见状,以为无忧怕了她,更是得意起来,“窑子里的女人,就好好待在窑子里。男人给你脸,你还当自己有面。扎在一堆男人里,闻着味儿也开心,是不是?大太阳底下,就敢卖——”

“照霍八嫂这话,好像是你更想闻味儿。不但是今天闻,还想天天闻,要不然怎么抢着要当一群男人的帮主?”罢了,既然来之则帮之。

墨紫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脸微仰,看向胡桃。躲不起,咱骂得起。而且,无忧都为她出头,她自己怎能缩头?

徐九的手下聪明人多,立刻领出一片哄笑。

胡桃大怒,高叫着放屁。

墨紫微微笑,“霍八嫂还是等等在放,龙神爷爷面前,实在不雅,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客人在场。”

胡桃气结,磨着牙。

“开青楼的也好,在船帮里的也好,大家都是女人,都不容易。若女人看不起女人,凭什么男人要看得起女人?咱有事说事,不必扯不相干的。霍八爷看中一个无辜女子,因我帮了那女子,搅了他的好事,才故意设局害我。要不是我兄弟有点功夫,恐怕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难不成霍八的命是命,咱的命就不是命了不成?”墨紫见胡桃翻白眼,却不肯让她说话,“再来说说这豹帮的规矩。当日,徐九爷见霍八晕过去,立刻就要找我兄弟麻烦。之后,我与他谈,谈不拢,他便打到我兄弟内伤。而就我所知,霍八爷根本没受什么伤。我兄弟重伤在床之时,他却跑去调戏千金小姐,导致丧命。论情,徐九爷已经为兄弟报了仇。论理,徐九爷是非分明,正直的好汉。难道你们豹帮除了不分青红皂白定要为兄弟报仇这条规矩,没有肝胆相照的规矩?没有义薄云天的规矩?没有侠骨柔怀的规矩?我今日来,不计前嫌,皆冲着徐九爷的肝胆正义侠骨。否则,便是八抬大轿,也请我不来。”

“说得好!”一声正气凛然的叫好。

无忧一听这声好,不经意浑身一颤。

墨紫见门口又来了一大堆的人。为首那个三十五六的中年男子,宽肩阔胸结实身材,藏青袍,银丝带,方巾包发,一把美髯,笑眼中不可忽略的芒光。

“好一个肝胆相照,义薄云天,侠骨柔怀。照我看来,第一条规矩大可废了。徐九你若依后三条来行,我五大船帮变成六大船帮指日可待。”原来五大船帮的领导们来了,而且此人这么一说,等于已经承认了徐九的帮主之位。

他旁边,同样微笑着的一个中年文士,高声说道,“老九,我来得可刚好?”

冷六,不是跟徐九闹翻,而是帮徐九搬靠山去了。

墨紫挺庆幸,心想,今日能就此混过。

第201章 龙神让路

“刚才台上哪位口出秽言?”中年美髯的船帮老大,与墨紫目光相对,点头微笑过后,看向高台的眼神锐利如寒刀。

墨紫悄悄问金银:“他是谁?”

金银摇摇扇子,没风,“船盟联首傅天,也是五大船帮中微阳帮的帮主。冷六的本事不错,竟能请得动他!”

“他的本事比徐九如何?”墨紫觉得船帮藏龙卧虎,自己曾经混着走私货,如今看来实属侥幸。这个时空,四国很大部分领土依水为国界,船帮和船场势力远大过以往任何朝代。

“我忘了说,他本还是武林盟主,后来嫌船盟事多,才推了这头衔。傅天一怒,龙神让路。听过没有?”

墨紫眼睛睁大。她以前没听过,但现在听到了。到底有多大本事,龙神都得给傅天让路?

正当她疑惑时,台上胡桃冷笑一声,“听说无忧阁有人撑腰,江湖亦有传言。如今看来,所言不虚。傅大帮主一来便急于替人出头,这是当着我们豹帮的兄弟,承认自己是姘夫不成?”

墨紫发现,她今天终于遇到一个没脑子的古人,不容易啊!在聪明人中间求生存太久,在胡桃面前,能松口气,用一句话来说——我让你九个手指头,一根大拇指搞定你,胡桃骂无忧,也许还不要紧。但骂傅天?她只能说,胡桃没脑子,可是勇气可嘉。

就在这时,墨紫留意到了无忧的神情,无比复杂的神情。她还没来得及深究,却见傅天身后突然窜出四道快影,飞上桌子,几个起落,眨眼便落在高台上。

那四个青衫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将胡桃围了起来。

胡桃一刺长剑,剑便飞向了正要上前帮忙的香十一,吓得那姑娘面色刹那白,好在蹲得快,避过剑锋。而她再一劈短剑,剑贴着她老爹的面皮,定入木墙三分。她老爹几乎翻白眼,喉结乱滚,最后喊了两个字。

虽然没人听到胡老帮主说了什么,但徐九往台前抱拳,显然是被点了名。

徐九扬声就说:“我八嫂痛失八哥,难免心浮气躁,理智不清,才出言无状,得罪了傅帮主。我在此替她陪个不是,望傅帮主大人大量,不要与她计较。”

傅天还没说话,胡桃又叫嚣,“我呸!谁要你假惺惺替我求情?我怕什么?这么多人在场,难道说实话还犯了死罪?有本事,杀了我!让全江湖的人都知道,这对不要脸的奸夫淫妇杀人灭口,掩盖奸情。少在这儿,一个装圣女,一个装英雄,我——”

啪——一个巴掌。

啪啪——两个巴掌。

啪啪啪——巴掌声不停。

那四个人脚下转起圈,出手就是胡桃的脸。胡桃连人影都捉不到,哪里反抗得了,前后左右的退,却还是被逼回原地。到最后,她的脸红肿得变了形,一丝鲜血从唇角流了下来。

台下胡桃的人吓傻了,手里的家伙有些握不住。

傅天的目光自进场起未曾在无忧身上停留过,但面色沉冷,神情极淡,对台上他手下的作为仿佛没看到一样。

“傅前辈,我八嫂的罚,徐九愿代她领,只要徐九一日未当上帮主,徐九就得依帮规行事,八嫂虽不对,但她毕竟是女人,还是新寡,我身为她夫弟,甘替她受。”徐九一撂袍,直直跪了下来,“傅前辈,请罚我,我绝不还手!”

“傅天顶天立地的汉子打女人,传出去,不怕大家耻笑么?”香十一终于从??啪啪中回过神来。

“傅帮主并未打女人,而是他的手下看不过眼罢了。咱们台下的人,有谁听到傅帮主说了一个字没有?霍八嫂总是对人不对事,未免太让人失望了。她若真当了帮主,豹帮解散也是迟早的事。”墨紫看来,胡桃那张毒嘴,不教训不足以平人愤。说实话,她要是无忧或傅天,便是之间真有什么,也绝不容胡桃说成那样。

她面向着高台,没看到无忧对她投来的感激一瞥。而她的话,让陈三和本来已经让胡桃买通的长老们脸色变了变。

按理,胡桃是女人,长老们本无意扶她上位。但她是老帮主的女儿,又是霍八的未亡人,女承父业,妻承夫业,其他帮派也不是没有过。比起平庸的陈三,任性的香十一,胡桃一直帮霍八处理堂中事务,还算有些能力。她自然比不了徐九,可他们也知,徐九一旦任了帮主,他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所以,在利诱之下,又有女人好受他们控制的想法,便将印偷出来,交给了香十一,等胡桃来闹这一出。

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傅天亲自来了。

胡桃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全然泼妇骂街状,甚至让整个豹帮陷入得罪五大船帮的窘境。反观徐九,进退得宜,一身浩然正气,还有厉害的人物相帮,令台下其他堂的兄弟纷纷折服。

大势已去。

有一位长老拿起龙神像前的印,高举头顶,领着其他长老,对徐九单跪一膝,“请徐航接帮主印。”

墨紫简直觉得好笑了。这几位大叔级的,要么光看不说话,要么就乱来一气。徐九还跪着,他们再跪,一台子当孝子么?

“回来吧,别影响了豹帮的传位大事。”傅天大步走到台前,坐上客席。好巧不巧,正是墨紫前头一桌。

他一边是冷九,一边是个络腮胡矮腿汉,对台上嚷嚷,“徐小子,这帮主当归当,辱我盟首这事,咱还没完。豹帮要不给交待,五大船帮从此便与之为敌。女人怎么了?寡妇怎么了?一入船帮,女人男人都一样,有本事就挑大梁,做错事就得担当。”

金银自动为墨紫旁白,“此人是副联首王坤,火麟帮帮主。”

“船帮取名,为何跟水都没什么关系呢?”豹,微阳,火麟,“连火都出来了。”

金银先错愕,然后就笑,“真的,怎的没关系?”

给胡桃轮巴掌的四个汉子跳下台来,无声回到傅天身边,双手背在身后,双脚分叉,面无表情。待他们一离开,胡桃就歪倒在红毯上。她的脸很肿,但已经没有流血了。显然,对方算是手下留情。

香十一冲上去,眼泪汪汪将胡桃扶坐起来,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她突然朝墨紫的方向狠狠瞪了两眼。

那一刻,墨紫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惹祸上身。

冷六的内援到,傅天的外强助,胡桃的两项指控,又让墨紫击穿了一项。徐九要是当不上帮主,不是他一个人的面子问题,而是站在他这边的,所有人的面子问题。

“我丈夫死得不明不白,我只是要一个交待。”胡桃好像给打醒了。

“我来给豹帮交待吧。”元澄身边站起一个人,身穿四品官服,手持官印文书,打开便朗声而念。

那是上都都护给霍八宣告的罪,说他强占良家妇女,作恶多端,十来条罪状,条条证据确凿。总之,霍八之死,死有余辜,死得其所。

胡桃没想到,她的第一指控,徐九早有准备。

“八嫂,八哥已死。死者已矣,我本想至少让他走得清静,便请大人替我留住这道判书,转由我豹帮接了,可你非要苦苦相逼。如今八哥罪行昭然天下,到这个地步,你才满意了吗?”

“我不——”胡桃扶着香十一站起来,“徐九,我对霍八如何,你该最清楚才是。当年,我喜欢你,可你不要我,我一气之下选了霍八。今日这事,与其说我要当帮主,不如说我不想让你当帮主。因为我恨!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偏偏我就是不想当鸡狗,一定要让你后悔不要我!可惜,我终是算不过你。这个帮主,你当吧,我还不稀罕了。不过,我霍家双堂和香妹子一堂从此与豹帮脱离关系,自立为主。”

“你给我住口——”病秧子老帮主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胡桃竟然理都不理她爹,对香十一说了声走。

两人刚走到台下,就听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又是齐声喊着帮主,在她们眼前跪倒了一大片,甚至包括霍八两堂的人,还有香十一的大半人马。

徐九接了印。

决裂,只是两个女人一厢情愿的可笑行为。三堂多是汉子,且不说徐九之名有多盛烈,便是让他们从此跟着两个不靠谱的女人,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到头来,只有一队香十一的娘子军,二十来个人,还紧紧跟着她们。

胡桃突然作个眼色,香十一竟挥鞭一卷。

那鞭梢缠上的,是墨紫的腰。因为墨紫那一桌就在两人的水平线不远处,香十一和她的手下用劲一拽,便把墨紫拉了过去。

恰恰此时,赞进让百两千两缠着说话,饶是反应再快,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只来得及抓住墨紫一只衣袖,但立刻就断掉半截。

以为是败军之将,无可言勇。谁知在众人喜庆的当口,墨紫的脖子就被胡桃掐住了。

连墨紫都没想到,胡桃要用她的血,来获取这场失败下,最后一丝得意的快感。

第202章 元大一怒

赞进怒吼一声,想再上前来救人,却被香十一抽来一鞭。他竟然不躲不挡,脖子让鞭尾削掉一片皮,立刻沁出了血珠子。

但尖叫的是香十一,因为她的喉咙也被掐住了。

“放开墨哥,否则这女人死!”赞进双指成钩,陷在香十一的细颈里,毫无留情之意。当初那个傻乎乎的小子,已经有了审时度势的判断力。

千两百两立即学赞进,嬉笑间,一手抓了一个香十一的手下,“放开我家三公子,否则这两个也死!”

香十一费力叫一声,“桃姐姐…”再想说什么,赞进却加了力道,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徐九飞下高台。

傅天站起来,朝墨紫这边一步,四个青衣人如影随形。

金银摇着扇,坐直了,视线从胡桃的大肥手,移到那一桌那个人身上。那人没动,但温润的神色此刻冰冷,唇片削薄抿成直线。

终于会怒了吗?

他顿然一笑,目光调了回来,妖艳得勾起嘴角,对千两百两说道,“你们俩要是救不下三公子,也不用跟着我了。”

千两百两眼神一凛,竟有杀气。

“八嫂,你又想干什么?要走要留,徐九已是随你的便,你为何挟持我的客人?”徐九皱着眉头。

他的人将胡桃等人团团围住,不过碍于墨紫在她手上,不敢轻举妄动。

“不为什么,就是想让大家看看他们跟错人的下场。事已至此,我不会独活,可就这么白白死了,却是不甘心。这个王八羔子与你串通,我动不了你分毫,便拉他一起下地狱。”胡桃眼内充满血丝。

“香妹子,咱俩姐妹情,来世再续——”她又对着直翻白眼的香十一说道。

说完,胡桃便捏住了墨紫的下巴,只要用力往旁边一掰,那脖子就会断掉。

众人见胡桃一脸赴死的决心,暗叫不好。

可,奇怪的事发生了。

胡桃没有动。准确地说,她掰了,但没掰得动。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一个令人冷到骨子里的声音突然响起。

胡桃浑身一震,僵着头,下意识寻找那个声音。当她看到几道渐渐走近的身影,却还未及看清是哪个人开口送她入黄泉,两眼一黑,再也使不出一点力,软绵绵瘫了下去。

赞进立刻扔开香十一,赶到墨紫身边,焦急地问她有没有受伤。千两百两,围着她团团转,直说还好没事。

墨紫一句话都没听见,对着地上脸色灰白的胡桃发呆。四周那么混乱,她却移不开视线。

有人上来,为她披了件外衫,扶着她走。她思绪纷乱,只觉得一片嗡嗡声,越来越吵,又越来越远。神魂不定中,好像上了自个儿的马车。她坐在里头,怎么都想不明白,胡桃竟然这么死了?

胡桃想扭断她的脖子,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用近身搏击中的自我防御招数,抵挡住胡桃的力道。在他人眼里,她似乎手无缚鸡之力,只有等死的份,但她对于摆脱那样的困境胸有成竹。胡桃的长短剑已经让傅天的人打飞,没有令她束手束脚的武器。而且,所谓知己知彼,胡桃却不知她是有功夫底子,心态上便输了她。

她,刚刚,本来,能把胡桃摔出去啊!

可是,就差那么一点,活人便在她眼前成了死人。

“我以为墨哥什么场面都见过,难道还怕死人?”那声音,温和。

墨紫这才发现马车里有人,糊里糊涂一瞧,“元澄…”

她闭闭眼,睁开时目色清明,“是你。”

元澄望着她,恍若过了很久,吐了两个字,“是我。”

“她虽然可恶,却罪不至死,你该手下留情。”那个下令动手的声音冷到陌生,也许别人听不出来,但她却是听过的。

“她若不死,便是你死。墨哥大方人,我倒不知大方到连命都可以不要。”元澄眸色渐深,“以为又救了墨哥一次,没想到你并不领情,竟是我多事了。”

墨紫惊了惊,抬头看他,却见一张神色淡下去的面容,心中没来由一滞,“元澄,我只是——”只是什么呢?想他并不知道她有保命功夫,自然以为那是一发千钧。

“罢了。”元澄垂眸,面上的神色便隐到影子里去,“墨哥受了惊,好生歇息。”

风动帘摆,车里就只剩下墨紫。

她眼一热,两滴泪滑出眼眶。说不清道不明,只得出自己蠢了的结论。根本就不该来这豹帮大会,惹得自己麻烦别人也麻烦。

与其说她同情胡桃,不如说她未经历过人死在眼前的事。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中,留在她身边的人都别有居心。她到很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待她真心的人全都死了,有不少更是在她一转身后,便丢了性命。所有的死亡,都背对着她。所以,当她的背上一秒还能感到胡桃那个嚣张女子的体温,下一秒就躺在她脚下没有了生命迹象,她不是铁石心肠,做不到无动于衷。

但她也知,因此去怪元澄,却是过激了。

“墨哥。”赞进小心翼翼的声音,“徐九想见见你。”

终究男女有别啊!她纵然再装男人,遇到生杀伐戮这等场面,到底还是显生嫩没气魄。她猜,只要稍微有点眼力架的,都会因她这样失魂落魄的表现而产生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