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宫里的,出手恁大方!三千两几乎就是净赚!

听了半天宫里这样宫里那样,没白白长茧。你想啊,船行生意,民间的价格都是包了木料的。造船最大的成本就是木,人工很便宜,七七八八扣下来,一千两的船,用她在鸿图看到的最次的木,能赚净利八百两左右。船用料越好,价钱一样,赚头就少,因此,一般船场都不接指定木的小型船,还能赚一笔木料上的差价。她没那么狠,而且考虑到要打名气,所以用料是偏好的,人工也给得大方,净利大概是价格的一半。

“我明白了,多谢连公公指点,不然还真是无头苍蝇,不知往哪儿飞呢。”墨紫笑著作揖。

当下,各自盖了章 押了印,连公公给了一千两定银。

墨紫又亲自送连公公出红萸大门,还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直到马车转过弯看不见为止。

回到船棚,却发现大伙儿兴致不太高,干起活来意兴阑珊,便临时拉起来开大会,让他们有话直说。

这也算是红萸第一次的全员大会了吧。

虽然感觉很新鲜,但到了红萸后常常有新鲜的事,比如过节费,篝火晚会,每七天能休息一天,一年能累长假,再加上墨紫亲和力很强,因此大家适应得很快,纷纷要求发言。

“墨哥,可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卫庆因为情绪有些激愤,墨紫后来没让他跟。

“什么地步?”秉承顾客就是上帝的宗旨,再说对方来头那么大,她笔脸相迎也应该啊!

“谄媚的地步。”闽松嗤之以鼻,“我们红萸凭什么让人说得一文不值?几日前,咱们大伙跟着墨哥,在鸿图给人狠狠瞧了颜色,千根木白白到手,不费吹灰之力,木筏顺江而下,真是自在且大快人心。今日墨哥这样,让人心里窝火。我等有本事,何必让人施舍?宫里来的就了不起么?”

这两个冤家,平时互相斗到她脑袋疼,这会儿对付起她来,很团结,而且两人在船场人气都高——帅哥嘛,带起头来,大伙儿连连称是。

牛皋喊得最响亮,“墨哥,看不起咱的人,咱不给他造船。”

“宫里来的,很了不起啊!”墨紫一开口就常让人懵的那种,“任何来给我们送钱的人,都很了不起。不管他们是抱怨还是夸奖,不管他们是高兴还是讨厌,能做到他们的生意,便是我们的本事,为何要听他们口头上说什么。我要是想压价,我也会先把那样东西说得一文不值,卖货的要是没信心,我正好趁机低价买下,我对咱们红萸有信心,你们这么义愤填膺,看来是没信心了?”

不少人被说得低下了头,卫庆和闽松等人目光变得灼亮。

墨紫一笑,“我承认,为了抓住这个机会,却是矮了对方一截,可去鸿图拿木是赌约在先,字据为证,气势不虹,便实实在在损失了应得的一份。宫里的人能找到红萸,是墨紫托人情在先,自然以礼相待,宫里不比别地,那几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到咱们这儿贬上两句,我倒觉得是常理。我没谄媚,只是让人恶言恶语都变成了棉花糖,伤我不着。逞强要分时候,今日红萸的生意如果接到明年去,除非是皇帝,其他人都得给我等着。

义气不足,腰杆不硬。就咱们现在这样,两张单子,还不知道下一单什么时候来,我能给我脸色看吗?大伙儿别急,憋着口气,把眼光放远了,用不上几年,让宫里的人求着咱们靠爷爷告奶奶。”

大家听着,脸上都发光了。

牛皋嘟囔,“谁见过宫里求人?”

墨紫手一指,乐呵呵,“所以让你等着瞧。”

又说道:“大伙儿给我好好干,等这笔银子到手,过年我一人封个大红包,咱就图个实惠,有没有本事自己说了算,先管温饱,再管人嘴碎的。”

大家听到这里,更是精神饱满,呼喝着散开,忙活去了。

丁修对着墨紫竖竖大拇指,一手把牛皋拉走。

卫庆看了墨紫一会儿,“什么都不说了,我去前楼,要是再摆臭脸,墨哥扣我工钱。”

墨紫和闽到龙舟那儿去,闽松却沉默。

“怎么,还是想不通?该不会是瞧惯了我天不怕地不怕,以为我是铁人了吧?”她半开玩笑。

可没想到闽松还真应一声是,“本以为,天下间谁能让墨哥低头弯腰?”

墨紫哈哈一笑,“你可真是抬举我,我不过是替主子办事的一个丫头,吃这行船饭,能大声吆喝的人,就可能地位比我高。我若不弯腰,小命早没了。这腰嘛,当直就直,当弯就弯,只要不违背良心原则,有何所谓?不过——”话也不能说太满。

“什么?”闽松觉得老爷子送他来是对的,这女子处事张弛有度,他自叹不如。

“弯可以,折不可以,那是我的底线,触我底线者,我搏命抗之!”

别人宁折不弯,她却反其道而行。

第227章 西山听啥

“你说听啥?”牙齿都快掉光的一位老婆婆柱着拐棍,当墨紫有病的眼神。

“听——泉!”要不是老婆婆的眼神镇着她,她想说黄泉的泉,会不会就你知我知大家知了。

“啊?”老婆婆一啊,山那边就连着数声啊啊,好像乌鸦叫。

“墨哥,我瞧这位婆婆耳背,咱们再往前看看吧。”赞进在墨紫身后耸起浓眉,跟这位问路也太费劲了。

谁知老婆婆立刻凶狠得瞪赞进,毫不客气骂道,“哪来的野小子,不尊重老人家,你才耳背!”

墨紫被吼得耳朵疼,僵笑着为赞进说话,“老婆婆莫要生气,我兄弟不是故意的,也没什么坏心眼。”

赞进却哼,“不耳背,怎的跟你问了几遍,你又啥又啊的,不是装聋作哑又是什么?”

墨紫用手肘顶了赞进一下,对他龇龇牙,“你少说两句,这地方往前走更难碰上人。老婆婆只是没听明白,不是听不见。”

老婆婆嘶嘶从牙齿缝里漏笑两声,“还是姑娘聪明懂事,老婆子在这座荒山上守了大半辈子,活人没见过几个,只听曲听歌,却不知听泉是啥。”

墨紫重重点头,“老婆婆,不瞒你说,我也不那知道是啥,就有那么个书呆子,一天到晚不好好说话,咬文嚼字的,我找到他就帮您骂他一顿。”

“是该骂骂,不好好说话,这不是让听的人难受吗?”老婆婆用拐杖敲地,“泉我不听,不过我告诉你,就是走遍整个西山,也找不到一处泉眼子。”

这话多半不是撒谎,因为墨紫一到西山就觉着不对了。她原本想秋高气爽,正该是出游的好时节,元澄这西山听泉也一定是鸟语花香青山绿水的好地方。谁想和赞进来到山脚下,就见老树盘根,野草粗狂,乱石嶙峋,密林森森,只有一条一人宽的蜿蜒小路,只能弃车步行。走到半山腰,连个人影子都没有,且越走越荒,看前方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树把阳光包了密布透风,她就想来错地方了。刚好碰到这个下山的老婆婆问路,还算是造化。

“老婆婆,这附近还有叫西山的地方吗?”也许同名?这座西山两旁都是大山,她在山下的村落就打听过,却是叫别的名。不过,也可能弄错。

“没了。”老婆婆回答,“就这么座小山头,一条路通到顶。”

“那您今日可曾看过有人上山?”墨紫问完就这是白问的,老婆婆刚说她在山上没见过几个活人。

活人?

“有啊,附近村子里的樵夫上来好几个,给我挑了菜,还跟我说了会儿话。像姑娘这样一看就是住在城里头的人,我今儿没瞧见一个。”老婆婆用拐杖指指墨紫身后,“姑娘还是往回走吧,前头的路更难走,顶上也没好看的,就是吃冷风。”

墨紫看上去,路陡峭,阳光止步不前,暗影重重。

“这位婆婆,您这么大年纪,为什么不在山下的村子里,要住在半山腰上?还是一个人过日子,又冷清又不方便。”

墨紫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听到赞进说了这么一段话。

“我老头在世时就是守林人,我跟老头相依为命这么些年,他走了之后,我对这山林子也有感情,孩子们想接我下山,我不愿意,就接着守了呗。我年纪一大把了,也爱清静。孩子们常来看看我,又有别村的樵夫猎户上山送个吃食说个话的,日子挺好过。”老婆婆身后就是一栋木屋,看上去年代久远。

两人对话间,墨紫就有了决定,“老婆婆,我还是上山顶瞧瞧去吧。我那虽然是个说话一半的人,却不会骗我的。”

“去也白去,都跟你说我今天没看到别人了。”老婆婆拄着拐棍,转身慢慢往屋里走,“不过,我老头常说,这世上总有些不一般的人,有不同一般的执念,这样的人,往往因此而比别人的收获多一些。去吧,去吧,等姑娘,要是子还没睡,就跟子讲讲山顶上有好看的好听的。”

墨紫一挑眉,望着老婆婆的目光沉了沉。如果从刚才起,她心中只觉得这个老人有点异样,现在几乎能肯定此人并非普通山野老婆子了。

“墨哥,这个老太婆不同寻常。”赞进垂头对墨紫轻声说道。

墨紫看一眼赞进,眸子微弯而赞,“你越来越长进了。”看人也好,处世也好。

赞进一咧嘴,他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直傻,但身上还有些最纯的特质仍保留完好,“墨哥,我在前头开道,你跟紧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幽暗的密林之中。

木屋的门缝里,一双锐利的老眼,射出极精明的光,紧盯着那两道背影,直到消失在深处。

西山顶上,大风哭。因为两边的山要比西山高得多,小小的西山头就成了低谷地,风穿过去时,呼呼鬼嚎。顶也不大,四角十丈八丈长宽,除了一块高兀平板的岩石,周围都长满了大树。

路已经到了尽头,可是,顶上仍不见元澄。

“正如那老太婆说的,没风景好看,只有吃风。”赞进一说话,风就灌进两口,吹得他抬手遮眼口鼻,“是不是大公子写错了?”

不,元澄是不会写错的。

西山听泉。用听的,而不是用看的。墨紫一咬唇,突然爬起岩石来。她今日穿了女装,动作幅度不能太大,所以爬得有些辛苦有些拙笨。

赞进虽然不理解她要干什么,但二话不说,就在她下方护着,等墨紫上了岩石,他才施展轻功,三两纵就落在她面前。

“墨哥要上岩石,为何不让我带?”多简单,不用她气喘吁吁。

墨紫睁大眼,然后嘻嘻笑两声,很是懊恼,“哎呀,我忘了。你不早说?”

“…”赞进张着嘴,眨着眼,十分无辜,想说冤枉。

墨紫食指竖在嘴前,让他噤声,盘腿坐了下来,“赞进,你也帮我听听,除了风声,还有其他什么声音。”

赞进欢了一声,也盘腿而坐,双手拢在丹田,是发内功之势。

墨紫不管他,闭上眼,凝神静气,开始听。

叮——她眼珠子转过,眼睑动。

咚——她眉毛拢起来,又挑上。

“这声音我刚才怎么没听见,叮咚叮咚的?”赞进也听到了,睁眼诧异得问。

“让风声掩了,而且我们又只顾找人。”便是武功高,也不能一心几用,反之,方法得当的话,不会武功也能听声辩位?不,她不会。她只能听到声音,辩不出方向。“赞进,声音从哪儿来的?”

赞进往岩石外边走,啊叫了一声,转头对墨紫说,“这里有路!”

墨紫连忙一看,以为应该是悬崖的,竟是一个坡,虽然陡直,下去有难度却没有危险。这个窄坡路正好被挡在大岩石的后面,因此在顶上看不见,必须要爬上来才能。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妙然。

“下去瞧瞧。”墨紫想都不想,抓住窄坡上的草,滑了下去。

赞进见墨紫又没用上自己,好像突然有些明白,凡是她能做到的,不会麻烦他人。马上,对她的敬佩再多一分,却也不说什么,只管努力跟上她的步调,保护她不让意外发生就是。

下了坡,便入密林。

小路上,一群乌鸦被赞进叱喝着赶飞的同时,墨紫就看到一座残碑,残碑上有字——

泉。

她心念一动,难道这就是西山听泉的正解?

“墨哥!”前头赞进猛止步,声音里惊诧。

墨紫走上前,看到密林已经到了头,面前一片草地,长得齐膝高,风一吹,绿面掀黄,凹凹凸凸,泛出秋色。

然而,赞进之所以惊讶,不是因为这草地特别齐整,而是因为那些凸起的土包上竖着一块块石碑,赫然是墓碑。

墓碑无字,不新,却很干净。

这时,叮叮咚咚之声已近在耳侧,从草地那面的林子里传来,悦耳却不含音律,且也没什么规则,就好像是随心所欲敲打出来的。叮叮金属音,咚咚擂鼓声。

“墨哥,这是死了多少人啊,这么多坟?”赞进见墨紫踏上草地,忙又跟好。

“满门抄斩,连家丁丫环都得掉脑袋,你想会死多少人?”墨紫长叹一口气,这些字碑,如果所料不错,就是元家人的吧。

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走在这里都会觉得压抑痛苦,看着这些林立的墓碑,更是油生出一种莫名的恨意,不知仅留的那个人要忍受多大的悲愤?应该享受家人疼爱的年龄,却一下子要背负那么多仇恨。以前看书,时而觉得那些以报仇为一生目标的主人公很傻,但她现在终于彻底理解了,因为灭门是对人性美好一面的毁灭打击,只有幸免遇难的人才有切身体会,旁人很少能真正明白。

进了林,阳光正好,阴霾顿消。

林是相思林,树是相思树,豆是相思豆。

豆儿尚青涩,红期还等在九月的梢上,偷偷瞧。

第228章 白衣非雪

细长得相思叶,在风里簌啦啦地响。

木香,豆香,叶香,这几种香气,令人心神宁静。

墨紫转身,看那片竖着墓碑的草地,好像突然平和而清远。

“这里叫泉冢,取我父亲名中一字。”

已经是她很熟悉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温润,让她觉得宽慰。这人,也许,就如他自己说过的,对报仇不再像以前那样迫切。

她侧过脸,便看到他。

白衣胜雪。

她的记忆中,元澄除了染血的囚衣,再没有穿过非黑色的外衣。黑色,各种各样的黑色,她曾经认为是最接近他的本色。只要看到他的黑衣,她就会警惕会小心,告诉自己,这人温润的只有外表。而且,他大概是能把黑色穿得最华丽的人。

但,他今日一身白,素白,纯净白。白中绣银线,银线成朵朵大菊,花瓣如钩,散发在衣角,襟边和袖口,色泽与白衣相藏,光泽与日月争辉。

他高扎髻,戴珍珠发冠,墨眸映着树叶间落下的阳光,让白衣衬到几乎透明的面容,对她轻展微笑。

原来白色比黑色更适合他,因为他本来就出身在的最贵之家,自幼的品性高洁不沾尘。

那瞬间,墨紫想,如果元家没有被人陷害,元澄还是元氏小公子,她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结识他。一个庸庸碌碌的小掌事,一个胸怀天下的大才子,怎么可能相遇?

“元澄…”她本来打算一见面,就西山听泉四个字,先刮他一顿臊脸。如今,没了理由。“为何是无字碑?”

“不能有字。”元澄捉袖,作了个请势,“你忘了,元氏仍是罪臣。”

仍是罪臣啊——心里有些感慨,墨紫随他走。

赞进要跟,眼前一花,出现一个中年人,他神情立刻一正,抱拳恭声乙前辈。

墨紫看到了,奇怪,问元澄,“那人不就是把赞进点睡点醒的?赞进怎么好像跟他很熟了似的?”

“上回你被人掐脖子,赞进求我让他跟乙单几天,具体学什么,我没问。”元澄笑道,“乙单说,孺子可教。我没听这人夸过谁,你收了一个宝。”

“怪不得失踪了几天,又不肯说去了哪儿,回来后整个人就跟以前不一样了,成天拉着警报的一副表情,可我觉得他还是原来那样好一些。”墨紫盯着元澄优雅的脖颈和一丝不苟梳上去的乌发,决定快走两步,并排。

“他跟着你,难道不是为了保护你?如果做不到,那还是早点舍了好,免得害人害己。”元澄说话老大不客气。

“听你这么说,难道那个叫乙单的,就能随时为你舍命不成?”墨紫反问他。

“他未必情愿,不过既然把命卖给了我,为我舍命似乎应该。毕竟,我花了很大一笔钱。”元澄挑眉,眼线轻轻飞起来,还挺得意。

墨紫斜瞟他,摇摇头,“你还没尝够在南德得到的教训,是不是?钱,买不到一切的。”

元澄伸手拉住她的衣袖,让她停步,“多谢提醒,你——放心。”

墨紫轻轻抽回袖子,面色禁不住有些赫然,“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像我们这样的人,自己的事就得自己当心,依赖不了别人。”

元澄看着空空的掌心,目光落在她眼里,“我以为,墨哥收服人心的本事很大,登高一呼,便有人以死效命。”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墨紫微笑看了回去,“先不说你这话真不真,我可是一点都不想有人为我死。”

“好说。”元澄将手收回袖子里,再度往林子里走去。

关于泉冢,墨紫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但又问不出口。元澄离开大周的时候,还是个五岁的孩子,而这些相思树,至少近二十年了,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他后来安排的。碑很干净,草很整齐,林很美丽,可见费了很多心思。难道元家还有人和他一样幸存下来了吗?

“西山听泉。元澄,你下回再有什么约的,能不能把话说全?要不是我这人有时候倔强,我刚爬到半山,就打算原路返回。这要是放了你鸽子,你可不能怨我。”墨紫别的不好抱怨,这事还是可以说两句的。

“放我鸽子?是爽约的意思?”这几个字有趣。

墨紫笑笑,点头说是。

“你似常用些有意思的说法。”鸽子一放,人就空等了。

墨紫自然不好说自己是千年后穿回来的,只好假装谦虚,“我觉得形象些,大家好听懂。”

相思林其实不大,没走一会儿,就看到白布成屏,圈出一个圆。绕过布屏,就见一块平整草地,草比泉冢的矮短,好像铺着一层厚厚的绒毯。草地上放了三张席,席上有虎脚伏案。一桌案上有酒壶酒杯,应该是元澄的座席。

不过,吸引墨紫目光的,不是这些看似精巧的摆设,而是圆圈中心一面大鼓,以及树上挂着的一只铜铃。想来,叮咚之声就是从这两样东西发出来的。

“你这是不是就叫用心良苦?”墨紫指指那鼓和那铃,“为了制造出听泉的效果,而且居然不怕别人听见。”让人发现这西山背后埋着一家子叛国贼,他元澄的好运也就到头了。

“难道你不曾听过西山西风西面鬼?这西山景色荒僻,无寺无庵,山下只有穷村落。莫说背山有风挡了,便真有人听到,也只当是鬼怪,避之不及。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么?一百个里有九十个,根本看都不会看这座荒山一眼。剩下十个里九个到半山就会掉头,还有一个看过山顶,失望而归。”元澄在那张有酒的案前坐下,果然他已经开始独饮了。

等墨紫一坐定,白屏风后面就出来两个女子,身穿一模一样的鹅黄扶柳裙,莲步轻移,眉间点花,风姿绰约,但相貌十分普通,看过就忘的那种。

两人一个放酒壶酒杯,一个上点心倒酒,然后一言不发,跪在墨紫身侧。

墨紫左一眼右一眼,心想,能出现此时此地,应该是可靠的,可这两人看起来实在太普通了,一点特色也没有,元澄对她们的信任又从何而来?

喝口酒,桃香满溢。再看点心,燕丝碧草。

“元澄,这些是——”望秋楼的酒,望秋楼的点心。

“我借花献佛,只不知借的地方可对?”元澄捏起一个点心,仔细瞧了瞧,“我想,你应该喜欢的。”

墨紫不瞧的,拿起一个就放进嘴巴里,边吃边说,“直说知道望秋楼是裘三娘出钱开的就好。实话,有些东西做得真是好吃,虽然近来别的酒楼也有仿的,却仿不像。不是材料不对,而是做法不对。不过,元澄,如今西山也来了,泉也听了,你就别跟我卖关子了。我很好奇,你究竟有什么话要挑这个地方来说?”有鬼的话,他一家子都在当听众。

“有些时日不见,随便聊聊。”元澄勾起嘴角。他虽然一直浅笑着,但这时的笑有些名堂,说不出的名堂。“我只图这里清静。”

只图清静?扯吧!墨紫也勾勾唇,摆出一副睁眼说瞎话的正经面孔,“元大人眼光真好。”选自个儿家坟头上来聊天。

“墨哥喜欢就好。”她一叫他元大人,他就叫她墨哥,一点不含糊。

墨紫深吸口气,深呼口气,“元澄——”

“敬王府可能已经发现你爬墙的事了。”别来气,他这不是开聊了吗?

呃?!墨紫怔忡间,说话不急不徐,“终于发现了啊!那个萧将军,我是说萧少将军,反应还真够慢的,他领兵打仗,是不是喜欢围攻战,耗上一年半载,弄得人疲劳只好投降?”

元澄手握成管,放在嘴前掩笑,“这位萧少将军没你说得没用。可能是只顾冲锋陷阵的人,对后院起火这样的事就有点迟钝了吧。”

“后院哪有火?”爬墙叫着火吗?顶多冒烟。

“总之,你若回去的话,心里有个数,也有可能,一回去,就出不来了。”他要是萧维,会想尽办法不让墨紫从别人家里溜出去,尤其是这个别人家姓元。

墨紫对这种事的发生早有准备,“不怕,他就算知道我从你家出去,把墙加高了,那我就挖洞。猫有猫洞,鼠有鼠洞。”

有这么一说吗?元澄失笑,不上墙就钻洞?

“还有小衣呢!萧家那两位少爷,便是发现我是怎么出去的,也查不出她会武功,最不济,我让她给你通风报信,请你救我逃出生天。”她如今是有很厉害的帮手的。

“嗯,有道理。”元澄吃一块点心,眉头舒展,吃完补充,“我虽然不会挖洞,拆墙的本事还算擅长。”

这种就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哪!不用费心思爬墙挖洞,人直接把墙拆了。也是,好歹曾当过大官的,要么不做,做一票那就定要是轰动性的。

“不过,若萧家把你主子住的园子换地方,那应该拆了墙也什么用,毕竟,元府萧府好像只有一面墙相邻。将你们往正中间一放,敬王府高手不少,通风报信恐怕还未必能行得通。”

墨紫让这张乌鸦嘴说得头疼了,这个人啊,穿着白衣还是黑的。

第229章 养人玩吧

不见赞进,白屏之内只有元澄和跪坐在身边的二女,但墨紫很安心。外面哪怕是惊涛骇浪,只要这个人在,她身上打不到半滴水。

“还请了谁?”三席坐了两席,墨紫问。

“反正等着也无趣,你不妨猜猜看。”元澄酒喝得不多,点心吃得也少。那日中秋一个接一个吃月饼的盛况,不复再现。

“金银。”几乎想都不用想,脱口而出。

啪啪啪,三声掌,元澄弯起眼,“是墨哥太能玩猜谜,还是太将那人放在心上?”

“你我三人不是结拜了吗?大哥小弟都在,中间那个怎么少得了?”虽然这场结拜的过程至今成谜,可无论如何,三人的个性是不会拿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的。可以嘴皮子上不认,可以态度上轻忽,但打心里,彼此是可以信任对方的。如果说,泉冢是元澄的一个秘密,那么她可以知道的话,金银也可以知道。她,因此,这般笃定。

“你猜得是不错,不过他十之八九来不了。”元澄瞥着那张空席面,表情里又隐藏了什么。

“元澄,你…没有好好告诉他具体位置,对不对?”墨紫突然看穿。

“有,跟告诉你的一样,西山听泉。不过,他没你聪明,所以我猜他可能找不着地方。他又是特别以为自己聪明的人,说不准会爬到更高的山上去。”不邀,名义上就成了和墨紫两人,孤男寡女。邀了,那个笨蛋不开窍,他就能只看令他愉快的桃花面。妙哉。

墨紫再聪明,也不知道他想得是这个,但说,“你以后约人,真该说说清楚。西山听泉,任谁看过那张贴子,都会以为是一处名胜古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