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缘人遇之。”元澄没听进去。

墨紫无奈摇头。

相思豆在枝上摇,笑弯了腰。

“墨紫,我送你一份心意,可好?”元澄对空席可是相当满意,将视线调回来,对着墨紫。还是与她对手,乐此不疲啊!

墨紫眨快几眼,显然有点吃惊,“你不是送过回礼了?说起来,差点忘了谢谢你。亏得你,我赚了一大笔。”

“多少?”元澄很想知道她所谓的一大笔,是个什么样的数目。

“三千两。”墨紫提到这事,就有些小兴奋,“宫里给太后祝寿用的喜庆船,有船图还给木料,到期只要交初船,连涂料都不费红萸一文,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三千两就是一大笔?元澄说道,“看你高兴的样子,我本不想说的。那船户部给督造局拨了四千五百两,到你这儿却只有三千两。来你红萸的人是哪个公公?”人不在权位,该知道的,一清二楚。

“欸?你是说连桂公公污了一千五百两?”三分之一这么狠?墨紫先瞠目,很快双眼恢复正常大小,之后眯起来笑道,“我得了大头,我不抱怨。”

元澄墨眸微亮,暗赞她的忍性。

“可户部不是乱来吗?一艘杂耍用的喜庆船就给这么多银子。”可以打成金船了。

“太后七十大寿,不能怠慢。再说,要是官船场,倒确实要给到这个价。如今水境局势紧张,战事不定就是一触即发,所有官家船场将战船摆在第一优先位,便是太后寿诞也一样。其他的船都得等,等不了的,只能转向民间船场。户部拨银给宫中,向来宁可给多不可给少,到底得罪皇帝身边的人,没有好处。那些公公们,有本事就捞油水,没本事就喝清汤,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都约定俗成的惯例规矩了。”元澄喜欢看这些小贪小念膨胀起来。像他急于要办成一件事的,必须钻空子,空子越多,就越游刃有余。

“这样的惯例规矩不知会引起多大的灾难。”墨紫轻轻叹息,“不管怎样,你已经回了礼,不用再送。”还心意呢!自己贿赂他的时候就挺别扭,轮到他要给自己心意时,她就无比别扭了。

“一份是回礼,一份是心意,怎能一笔带过?你未免小瞧了我。”元澄却不别扭,还很期待。期待她收到他第一份“心意”时的表现。

不,她怎敢小瞧他?怕他有什么目的,才真。

但她早就学会认命,谨慎问道,“是什么?”

元澄给她看两根手指,“两个——”

“两个什么?”这回不怪他说话爱一半半,而是她急着想知道。

“…”元澄的手指一点右一点,“人。”

“呃?嗯?啊?”连着三个语气词,表示不懂,“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是人,两个人。”元澄这时笑得很温润,“送给你养着玩吧。”

“送给我养着玩?”这人说的是人,又不是小动物,墨紫翻翻眼,摆手拒绝,“别,我连自己都养不起。”

元澄笑容突然冷了,声音也冷,“不是说主子不要你们,你们活着就没用了这么教出来的?现在该怎么办?”

墨紫还在云里雾里飞,就听到两声金属磨擦出来的音,近在她耳侧,本能还以为脖子又要遭殃,一个激灵便回了神,左右一看,吓到结巴。

“你…你们做…做什么?”

一直跪坐在她身边的两个女子,一人一把匕首,尖顶着她们自己的心脏,两双眼睛黑漆漆望着她,齐声道,“请小姐收下奴婢!”

“元澄!”墨紫不由大声。

元澄卷手撑着下巴,一点不着急的样子,对墨紫又笑得温和起来,“你不收,她们就被弃了,留着白吃米吗?”

“你这人——”交情还是不错的,骂不出冷血来。

“跟我无关的。”元澄食指扣桌案,“是她们自幼所受的训练要求。我不过听说有这么一条,看看她们是否真会求死表决心罢了。如今看来,不假。反正,决定在你手里,我可不管。既然是我的心意,我不可能收回来。你不要,我也不要。她们是生是死,我无所谓。”

“元澄——”墨紫左看看右看看,那两把匕首就好像指着自己的心脏,难以呼吸,“你这叫不负责任。”好吧,她不骂他冷血,但仍想稍微谴责一下。

“我为何对两个死士负责?她们既然接受了任务,就该对她们自己负责。能跟着你,也许她们可以活久一点,不能跟着你,现在就死了,只怪她们运气不佳。”元澄挑挑眉,完全没有反思。

这种情形下,不收,就是她不负责任了。她完全相信,她要是说出一个不字,身边立刻多出两具尸体,溅她鲜血满裙。

“我可以收你们两个,只要以后把这动不动就拔刀对着自己的习惯改了。我也不要死士,我没本事打那些看不顺眼的人,有时候火大了,你们就上去给揍上两拳三脚就行。平时,你们可以在船场里帮忙给大伙煮个饭什么的。”跟就跟着吧,反正她船场里人多得是,不差这两个。

“不要死士?煮个饭?”元澄这话一出口,两把本来要放下的匕首又回到原位。

墨紫对元澄瞪眼,老半天,只叹气,“元澄,不收不行,收也不行,你到底想我怎样?不是说心意吗?我收了,你就别管我要她们干什么了。”

“你错了。”元澄口才从不输墨紫,“我的心意,是送你两个人。人是死士,就得当死士来用。你让她们煮饭,这可不算我的心意。她们俩,一个懂医通毒,一手银针刺穴要人生就生,死就死,另一个剑快人快,一剑一命,轻功带你出入任何地方都容易。”

“可我已经有了赞进,他的功夫你没见过吗?除了你身边那个乙单,还没有输给过人。”而且,她是绝对可以把自己的命交给赞进保护的。

“但赞进是男子,你现在的身份,他不能跟进敬王府,要配合你出入的时间,也需要事先传递消息,这两个却可以隐藏在王府的任何角落安身,随时听从你的调遣,她们不需要,也不可以做别的事,因为她们只有一个任务——你,这才是死士的用处,养起来也容易,到吃饭的点,她们自己会轮流找吃的,睡觉也一样,你要是无聊了,可以跟她们说说话,她们虽然不会有自己的意见,附和一下总不会有太大问题。”元澄不达目的不罢休。

墨紫听上去,快比养狗都方便了,连忙叫停,“可我根本用不到这样的人啊!”死士,应该跟着像元澄这样的人,因为做人不够厚道,很多人等着要他的命。哼哼!

“你需要的。”元澄继续扣着桌子。

“我不需要!”管不了那两把匕首了,她要争得是自己的原则。

“你在望秋楼碰上大求细作的时候起,就需要了。”也许是更早以前,不过,那时他还不知道她是谁。

“呃?你知道了?谁告诉你的?”一拍头,把那两个女子看得呆了呆,“一定是赞进,跟百两千两一样,对你这个大公子都有盲目崇拜症。”

“无论是谁告诉我的,事实是…你很快就会有麻烦。”元澄扣桌面的手收了起来,五指握拢,“你心里很清楚,是不是,宋——墨紫?”

墨紫立时坐得笔直。

风吹来,乱了她的发丝,根根纠缠相绕,但她的眼那般明亮,只收阳光在眸色中,金芒四射,无所畏惧。

第230章 别闹要乖

鼓声咚咚,铃声叮叮。

两道鹅黄的身影,边舞边敲鼓打铃,就像两只翩翩蝴蝶,曼妙不可言。

墨紫欣赏着两人绝美的舞姿,突然心生疑问,“元澄,这两个人,原本是训练了给你的吧?不但会武,还会舞。”

元澄叫出她的姓氏,了她一块心病,因为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导出自己的身世,如今他既然知道,就不算是刻意隐瞒了。她并没有跟他多说以前的事,只说父兄已不在人世,她想找到唯一的妹妹,过些简单的生活,与大求想找她造船的愿望完全没有共鸣。寥寥数语,就像元澄对他在南德的经历也没说多少一样,谁都没有深挖细掘对方过去的意图。两人清楚现在要做什么,然后结成同盟,有事时互相帮衬一把。

“墨紫,我要是有很多死士,就不用你渡我逃出来了。”元澄摇摇头,当初养的那些护卫护院,一出事就全跑了,他又到底年轻,即便已经着手建立影子势力,那时还未成气候,“我元氏虽然惨遭灭族,幸免遇难的,除我之外,还有一个旁支的元姓远亲和一些忠仆,我到大周之后,他们便找上我,我才知道了他们偷偷敛了乱葬岗上的尸身,修成西山泉冢,改名换姓,隐居在此,这二人,就是前段的见面礼,可我不喜用女子随身,觉得最适合你不过。”

隐居在此?墨紫脑中灵光一闪,“难道,山下村子里那些人,就是——”啊——还有那个半山腰上的老婆婆。

“我听澄儿说约了墨姑娘在这儿,本是坚决反对的,元氏遗留下这点血脉和根基实属不易,可不能毁在蠢人手中。”一个声音在白屏外响起。

已经成为墨紫手下的二女,立刻收鼓收铃,单膝下跪,垂低了头。

元澄见状,冷然说道,“看来,还得教教你们,谁才是你们如今的主子?你们主子叫你们停舞了么?她让你们下跪了么?不听话的,我可送不出手。起来,继续舞继续敲,除非你们主子开口。”

二女对墨紫一望,眼中有些惶恐不安,忙起身再舞了起来。

墨紫在元澄出声教训她们的时候,一言不发。的确,若不分清楚,她收得就不是忠心的死士,而是和叶儿一样的监视者了。她吃过那个苦头,所以,她不心软。

“澄儿说得对,她们是习惯怕我了,还望墨姑娘别介意。”人从屏风后出来。

墨紫看清来人,脱口而出,“果然是你。”

不是半山婆婆,又会是哪一个?虽然这会儿,她不拄拐杖,换了支剑在腰间,一身黑色劲装,四十多的年岁,脸上没那么多皱纹,头发还是乌黑的,但那双眼睛就是老婆婆的眼,只不过摇身一变,成了一位雍容的中年妇人。

“墨姑娘一眼便识穿我,我不信澄儿的话都不行。妇人名皎娘,是澄儿爷爷庶出的弟弟那支,辈分上算是堂姨母。”她对墨紫微笑。

“皎姨。”墨紫忙站起福身,一家子基本上被灭光了,再分嫡庶就等着一个不剩。“刚才问路若有失礼之处,请皎姨见谅。”

“是你带的那个小子失礼,与你无关。不过,我也不算骗你,我嫁过人,守了寡,孩子嘛,虽然亲生的早夭,但我带出来的这些,都跟我的孩子一样。还有,你问我今日可曾见过有人上山,我说没有,因为澄儿昨晚就来了。”她只是说得巧妙而已。

墨紫自然不跟某家的长辈计较,点头应是。

“皎姨在前头可见到我另一位客人?”元澄仍坐着,慢慢吃酒,眼睛不离场中央的舞。

“不曾,不过我已着人打听,只要在方圆二十里,应该很快就有消息,稍等等吧。”皎姨也不坐,就站在元澄身旁,同样看舞。

虽说墨紫认为应该嫡庶不分,但这个姨母对侄子的态度似乎还是恭敬了。

刚说完稍等,没多久,墨紫听到乙单一声人。

有人在外面报,“往东十五里的华家村头树林里,有打斗声,其中一方似乎是公子的客人,我已经派了人守在外面,就等这里信号,一发出去便动手相救。”

墨紫啊了一声。

“我客人带了多少人过来?”元澄望着墨紫,轻颔首,让她别急。

“一对双胞胎少年,还有一个老车夫。对方却有十来个,人数相差悬殊,我看撑不了多久。”报信人答道。

“那便不急。”元澄终于起身站立,“皎姨,如你所说,元氏重建的这点根基不容易,不到必要,不能暴露于人前。”

又对墨紫说,“叫上赞进,咱们几个去瞧瞧。希望你二哥能撑得住,可万一过不了这关,让人取了性命,好歹还有你给他抱灵位哭两声,也不算白来世上一遭。”

墨紫跟着他闷头走,出了相思林,才憋出一句问,“为什么是我抱我哭,不是你?”要她当孝弟前,看看她的性别吧。

“我像能替他哭的人吗?”没在背后给那家伙捅一刀,已经是他良心。

墨紫气结,“你不像,我像?”

“你像。”这是不用争论的事实。

下山让赞进带着,只听耳边呼呼生风,比上来时容易得多。山下墨紫的马车还在,元澄不邀自入。马车不大,她跟他面对面坐着,膝盖几乎能碰到。她赶他下去,他纹丝不动,看看车窗外,让乙单赞进赶车,不用等其他人。

这两人功夫太好,把皎姨和墨紫新收的二女远远抛在后面,尚看不到人影。

乙单喝喝两声,马车便驰了起来。

“墨紫。”元澄叫她。

“什么?”墨紫就是嫌挤,而不是不习惯,和他坐一辆马车,已经有些历史了,上可追溯到半年前。

“皎姨这个人,跟她说话,要留点心眼。”元澄随手拿起一本册子,完全视墨紫这个马车的主人,自得翻看。

墨紫很惊讶,“她不是你姨母吗?”

“她那么说,我就要信?”元澄刚开始漫不经心,然后坐姿正了,低头看得仔细,“我在南德十几年,她都没来找过我,突然这么认亲,不是古怪?”

“可是,她没给你看信物凭证之类的?我瞧泉冢和相思林花费了大把心思,不像会冒充你元家人啊。再说,冒充还没洗清冤枉的罪臣,除了图砍头,还能图什么?”人可以撒谎,但木不会撒谎。“那些相思树,确确实实种了近二十年。就算有阴谋,能布置等待这么久吗?”

“她有我父亲的传家玉佩,还有我母亲最喜爱的一面铜镜。”对这两样东西,五岁已有些印象,况且带他逃出去的人跟他也提到过。

“那不就是了。”墨紫看着元澄,有点同情他,一个人复仇的路走得太久太辛苦,连亲人都不敢随便相信。

“我不知道,只是直觉。”元澄抬头凝视着墨紫,“总之,听我的。还有,那两个死士,拿来当替死鬼无妨,不过,知心话贴己话少讲,也不要一厢情愿当人姐妹。”

“你不信皎姨,为何又收她送的人?还转送给我?你这是自找麻烦,还是给我找麻烦?”一串串问题,一串串冒,完全糊涂了。

“这叫人尽其用,运筹帷幄。”元澄总有话说的,而且保证说得圆满,“撇开其他不谈,这两人适合留在你身边,关键时候你就多出两条命可以救自己。要知道,重用一个人的能力,并不代表一定需要他的忠心。当跟在你身边的人越多的时候,真正为你的却永远只有那么几个,你只要心明眼亮懂得区分就好了。”

他,在教她。墨紫垂眼,消化了这堂课。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她这人,属于日久生情的;人,物,地方,处久了,只要不是很恶劣或本质没救,她就会有感情。

沉默后再看元澄,才发现他在看自己的东西,忙去拿,“元澄,不能看,商业机密。”一急,现代语就脱口而出。

元澄却拿住了,不还她,“墨紫,别闹。”

墨紫简直不能听到这样的话,“元澄,你当我三岁娃娃?”别闹?哈!“那是我的。”双手齐出。

“借我看一看。”元澄用手臂挡开,反手便是一握,“你乖一点,我看完就还给你。”

他握住了她的手,还不让她抽出去。这么反覆几次,对面的人便安静了。他更专注在那本册子上。与从前专注的时候不太一样,他的掌中是满的,是暖的,令他不由愉悦。

“到了。”马车一震,便不再动。

元澄正好看完,合上册子,抬眼瞧见墨紫面颊即将消失的最后一抹桃红。

挑眉,温润地笑着,问,“墨紫,你是脸红了?”

墨紫却仿佛已经调整好心态,油叽叽,笑说,“是啊,刚才用力跟你抢册子,急得别说脸红了,还出汗呢。这册子是葛秋娘待客的记录,有什么好看的?莫非,有特别喜欢的哪一位,你想给她捧场?”

元澄当然知道她是说笑,刚要顺着调侃两句,却听到车外叱喝之声。

墨紫也面色一正,赶紧跳下车去了。

第231章 我自找的

一个随处可见的樟树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放开我家公子!”

墨紫听见千两百两急切的呼声,似乎形势不乐观,立刻皱眉,脚步不由加快。没一会儿,就看到前方有人。地上歪倒六七个,千两百两正合攻一个中年男子,一个花白胡子老头在与另一个花白胡子老头交手,而金银被两个人架着。

“赞进,你从后面绕过去,趁他们不备,把金大少救下来。”在这种时候,墨紫受过的军人训练就显出威力了,一眼便瞧出最紧急所在。

赞进一晃,就不见了。

墨紫看元澄身边一眼,“你的人呢?”

“影子是不能见光的。”元澄望着金银那边的情形,“你跟我暂时不用出去,再多两个手缚鸡之力的人,等于给对方更多可趁之机。”

如此看来,乙单是华衣等千牛卫不知道的存在。耳中传来呼喝连连,墨紫沉吟,“也不能光等着。”

元澄便说,“就得等着,我已交待乙单,他会知道做。”这林子里不是布置下人了么?只要稍加利用。

两人在树后说话之际,赞进在那边动了手。他的出现显然出乎对方意料之外,抓着金银的人瞬间就倒。

双胞胎欢呼着,不再有顾忌,放开手脚,立刻占了上风。那对花白胡子老头之间,战局也是一变。

“啊,那是一两老伯。”墨紫认出来了,其中一个花白胡子老头正是金银的老管家,想不到也是个练家子。

“百两千两的功夫,是他教出来的。”元澄早看出来了,所以才不心急。不过,似乎与他对手的人功夫也不弱。

“这年头,自己不会功夫,身边高手如云的人,能横着走路。”像金银,像元澄,她也打算横着走走看。

“八两才是真正的高手。”元澄淡淡说道,“不过,这种场合还用不到,至少金大少太爱当那个是宝。”

“八两?”墨紫迅速展开联想,“金银他家的那些人,不会是按一两二两三两这么依次类推来取名的吧?”

“大少好金。他这么取名字,我一点都不奇怪。”虽然乍听好笑,多喊两次,也就习惯。

墨紫抽面,暗道,她要是被他救了的话,叫几两几两的,干脆不要出门了。

这时,四面八方传来锣鼓声,有很多声音在喊林子里有强盗,快报官,快救人。

“原来,这就是你的办法。”倒是实用。不暴露元家这些人,也能惊吓袭击金银的那批人。

“老臣并恶意,只想请殿下回我玉陵主持大局啊。”和一两对打的老头喊得痛心疾首。

树后,墨紫听得一清二楚,当下愣住。看元澄,却发现他神情不变,垂眸靠树,银色的菊花衬得他仿佛天外飞仙,好像对世间俗事冷漠心一般。

“我也说了,你认错人。我不是什么殿下,也不是玉陵人,虽说在玉陵开了几间不成器的小铺子,但如今因战乱全都收了。”金银遇劫,老神在在。

“死贪,到这地步,你还不给我现身,想给我收尸,是不是?”金银抓着赞进,又想起来要补充,“我家的三儿,可不是说你。只有你想着哥哥,还让人来救我。你躲躲好,别让这群饿疯的强盗给伤了,让哥哥心疼。不过,你把那个死贪踹出来,我要找他算账。”

一个比一个肉麻!墨紫禁不住搓搓手臂,“快出去吧,再这么下去,人当我们仨断背。”

说完,不管元澄,就从树后走出去。

元澄见对方纠集了人要后退,没有再阻止墨紫。当然,对断背这个词暗暗心里研究,却不像放鸽子这样的好懂。

赞进一看墨紫露面,带着金银便站到她旁边。

金银今日一身照样发光,而且完全没有被人袭击后折损光辉,一把金扇子坠琳琅宝石,扇啊扇的,一手就捞住墨紫的胳膊肘,笑得白牙灿烂。

“我家的三弟弟哟,这么久不见,哥哥我思之如狂。”整个人都快挂上墨紫的肩膀。

墨紫伸出食指,顶开金银靠近的脑门,“金大少,你是不是让人把骨头打散了?”挣脱,挣脱,用力挣脱。

“他的骨头不是散,而是软。”元澄嘴角勾斜一抹,盯着金银那只挽着墨紫臂弯里的手,“天生的,没得救。”

“对,我是天生的,你是后生的。不过,我软不过你。”挽着挽着,气死他!金银发动黏功。

“那是。不管比什么,你总是输啊。”元澄笑了,“你信不信,再不松开手,你就要当独臂人。”

“哈——你嫉妒?”金银也笑,却是坏的。

“只觉得你蠢,做什么事都不分时候。你家老将军傻眼了。要不要我来劝劝他,找谁主持大局也不能找你。一个国灭一次,情有可原,一个国灭两次,那就叫活该。”论口才,元澄称第二,墨紫不敢称第一。

元澄声音且不轻,已经和一两停战的老头撑着圆眼,目光在他们三人之间游移,神色不太好看。

墨紫一根根剥开金银的手,“我瞧你们俩都是做事不分时候的人。”大敌当前啊!

“毓殿…殿下…”花胡子老头看金银一副吊儿郎当,哪里还有昔日的模样。要不是之前确定了金银钱庄的东家就是小殿下,他乍见的话,估计也会觉得是认错人了。

“滚。”被墨紫剥离,独自站立的金银,喉头一动,语调前所未有的冰寒。

墨紫惊讶转头看着金银,却听耳侧元澄一声低笑,分不清里面是什么样的情绪,好像了然,好像不屑,又好像同情。

“毓殿下,我知皇上曾对您苛待,可如今国难当前,却不应计较这些。皇上已驾崩,太子被俘,生死不明,若您不出面,谁还能救他?”树林外锣鼓声正围过来,老头急了。

“且不说玉陵已经破国,便是没破,又与我何干?我早就被那个糟老头赶出皇宫,再同他无关系了。至于太子,哼,自小到大,他和他那厉害的母亲已经害了我多少次。救他?”金银哈哈大笑,“我恨不得他们全死光,你现在叫我救他?你可知,玉陵破国之时,我拍手称快。今日,我放过你们,下次再来烦我,就把命留下吧。现在,给我滚!”

墨紫终于知道怎么和元澄金银结拜的兄弟了。三个人,都有一塌糊涂的烂账要赖,要逃,要遗忘!

她可想不到,金银是玉陵的王子。

呃?等等!毓?!楚毓?!金银是楚毓?!

墨紫禁不住后退一步,太吃惊了。

“怎么?等着我请客吃饭?”金银再冷笑,“千两百两,拿张银票给他们。风餐露宿,丧家之犬的日子不好过,好歹老将军是玉陵所剩无几的忠良之辈,冲着此等贤名,我金大少也不能把事做绝。拿了银票,你们这些人分了,也别回什么玉陵了,留在大周重新开始吧。”

老将军赤目现泪光,连看都不看那银票一眼,一跪又起,“毓殿下,请再为玉陵百姓想想。我等还会再来的。”说声走,那群破衣烂衫的男子纷纷跪过金银,便往树林那头奔去,很快身形就被树木掩盖了。

“元澄,叫你的人别轻举妄动。”金银望着前方。

“金大少刚才话说得那么绝,还以为你杀之而后快呢。”元澄面上一片玉色温润,笑着却凉,“原来是纸老虎,一戳就破了。”

“此老是水疆大将,曾力主我回国,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又对长幼有序极为固执,不能为我所用,但也并非我的敌人,口头吓唬足矣。”金银说着,瞥到墨紫妹妹紧盯着他的样子,便又恢复玩世不恭的面孔,“三弟可是突然觉得为兄高大威武?”

墨紫缓缓问出一句话:“你是楚毓?”

金银眼睛一亮,笑容欢快,“阿紫终于想起来了吗?真是让我久等。”

“哪里让你久等?中秋结拜那晚,你不是自己忍不住招了?”元澄凉凉的声音。

“元澄,你不是说喝得酩酊大醉,什么都不记得了?”金银吼一嗓子。

墨紫竖着耳朵,结拜之谜要揭晓?

“我说的人是墨紫,又不是我自己。不过,你也醉得不清,把你在大求那点事全说出来,就差给墨紫磕头谢恩了。我瞧你这么有诚意,正好墨紫说结拜,就摘了香磕了天地。事后,我瞧你最乐。是不是有个比你更小的,你就不显得那么笨了?不过,我看,咱们三个人,最不聪明的,还是你。”元澄开始往林外走。

墨紫也不避什么闲,她造船注定多跟男人打交道,拉住元澄的袖子,“我说要结拜?”

两声是,一声元澄说的,一声金银说的。

墨紫抱头哀叹。

金银上前拍她肩膀,“三弟不要难过,人喝醉后,各种各样稀奇的事都有,拉人结拜这种,实属平常。再说,多好啊,一下子多两个照顾你的兄长。”

一会儿叫她三弟,一会儿叫她妹妹,还不算墨哥,墨紫这些,单是称呼,就混乱一片。他不觉得,她可觉得晕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