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私货!”臭鱼嘿哟便跳起来。

“走私货。”墨紫辗转反侧不能睡,就是这个念头萦绕不去。

“那老小子好酒好赌,这种事他能干得出来。”臭鱼似乎忘了自己也当过私货贩子,“墨哥,他要是走私货,就一定有一条安全的暗线。咱们只要跟着他,何愁进不了玉陵?”

“我只不过是这么猜,究竟是不是,也难说。”墨紫谨慎,“而且,他和你们兄弟三人有旧隙,我怕打听他的事让你们不自在。”

“墨哥,不自在的不会是我仨兄弟。”肥虾从另一头绕出来,身后跟了水蛇,“我三人隐姓埋名实属无奈。跟着墨哥这么久,靠尽墨哥的风光,我们才活得不再憋屈。如今,也是时候坦坦荡荡做人,总不能因为我们以前,连累了墨哥。”

臭鱼三兄弟曾是大周黑民,所以一开始他们只当临时船夫,从不在一处常住,由此避开官差查验。后来虽然帮墨紫办事,但一下船就待在望秋楼里,两点一线,甚少四处走动。进了红萸之后,更是不挪窝。最后,他们让墨紫混在丁修牛皋等人一起,申请了临时户籍。江涛是最有机会查出三人黑民的人,不过当时他让白荷的手艺揪着胃,又挺推崇着墨紫,没有抓着不放。因此有了全新身份,姓陆,分别叫陆峡,陆滠,陆郁。至少,临时户口是这么报的。

“报的是真名。”臭鱼见大哥二哥这么出现,就知是跟墨紫说开的时候了,“大哥说,要是连祖宗的姓爹娘给取的名都改,干脆哥仨一道投江算了。”

这哥仨投江?是自行了断,还是祸害龙宫?墨紫知道这时候不该笑,却忍不住抿嘴,“走,上我屋里说去。”

四人进了舱室,发现赞进丁狗也在。

“你不带这么吓人的。”丁狗拍心,“我就去对门拿根蜡烛,回来看到门开着人没了。”

赞进给他一掌,看似还挺有劲,“拿蜡烛干什么?难不成你晚上眼神不好?以前也没这毛病啊!”

丁狗突然干咳两声,“看书,不成吗?”

“看书?”臭鱼一时忘了正题,嘿嘿笑得阴恻恻,“还是看画?”

赞进恍然大悟,跟着这些人,一点不学滑是不可能的,“春宫画

轮到墨紫干咳两声,他们都比她大,所以,“哥哥们,我好歹是姑娘家,说话请当心留神。”说回刚才,“肥虾,若不想赞进他们留下,可以直说。”

肥虾说道,“赞进和丁狗是墨哥左右手,亦是我们好兄弟。而且,既然打算不藏不躲了,谁知道都没关系。”

赞进和丁狗交换眼神。

丁狗便问:“可是白日里的事?”

臭鱼正好接下来,“那人姓乔,家中排行老四,人称乔老四。乔老四是鲸帮前任帮主属下,因为使得一手好棒法,便被请到帮主家里教他小儿子。那小儿子,就是我了。乔老四也不是我师父,算教席,我学会他的棒法后,因为和他处得好,从此他就跟着我。”

“你们三个是鲸帮的?”墨紫想不到。而且,还是帮主的儿子。

“不错。我爹叫陆锡,他是入赘女婿。鲸帮由我们外祖父建起,因只有我娘一个女儿而招赘。我爹不幸…荣幸当选。虽说当初娶我娘的时候,因为她长得黑又不好看,心里头不太乐意。当然,那只是一开始。后来,就对我娘俯首称臣,尽管有打不过我娘的原因在内。”臭鱼唠叨过头。

“爹娘那些事就不用说了。”水蛇及时出言阻止,否则照此下去,可能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总之,我爹的功夫,除了我娘之外,在帮里已经是第一了。”臭鱼要强调的是这个,“我爹别的都好,就是轻信了一个人。这个人是我爹的拜把子兄弟,鲸帮现任帮主于中。于中是被我爹带进帮里的,随着我爹一步步往上升,他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我爹任帮主之后,于中任了副帮主。他功夫不怎么样,但为人十分阴险狡诈。我娘直觉一向准,让我爹不要过于相信于中,但我爹始终觉得那是他唯一过命的好兄弟,并不将我娘的话放在心上。三年前,我娘代我爹巡视一处分舵,遭遇埋伏而身死其中。我爹伤心过度,身体竟一日不如一日,没多久也过世了。也怪我兄弟三人顽劣,那时居然没有一个关心帮务,打架斗狠倒是拿手。”

“阿鱼,这些事也不必说。”肥虾再次提醒自家的小弟。

“好吧,就一句话,爹娘不在,当儿子的又不成器,帮中大权由于中暂时接替。于中刚任代帮主时对我们还算不错,等地位稳固后就开始冷淡了。

而此时,我们查出爹娘的死因可能和于中脱不开关系。但他的手段比我们快且狠,先安排人手犯下人命官司,又买通我们几个随从,偷得贴身之物,留在命案现场栽赃陷害。那几个随从中,就有乔老四。县太爷早收了他的贿赂,竟将我们打成死酥,押解入都,要在半路就结果我们的性命。多亏我们三人功夫不错,几经周折才逃出生天。之后,就躲躲藏藏四处混日子,直到遇到老关和墨哥你。”从此,活得才真潇洒,从里到外改头换面。

第335章 一探前路

越亲近的人带来的伤害也就越大,这样的事还真不少。现在想想,月湘,于中,玉陵太子,南德太后这些人,都有野心,给他们再多也不满足,只有取代或让你消失,才会罢手停歇。

“徐九曾说起过于中,提到他为人奸险狠毒,和鲭帮冯十一丘之貉,想借船盟势力扩充自己的地盘。”墨紫久仰于中大名,听闻他作孽不少,上位时帮中大清盘,杀人不眨眼。没想到的是,鲸帮前任帮主的三个儿子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虽然至今未能证实是否是姓于的害了我们爹娘,但我们曾发誓一定要当面向他问个清楚明白。之前避着他,是我们人单力孤,上门也是自寻死路。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老天爷让乔老四撞了上来。”臭鱼目中寒光如刃,“这几年我等勤练武艺,早非当年仗我家老头老娘势的混球。墨哥一向聪明非常,我三兄弟唯你敬服。且问,是不是报仇的机会到了?”

三兄弟一路行来待她的义气可换她几条命,墨紫想都不想,便将此事揽上身,“乔老四既然当年出卖了你们,为何见你们如见亲人?我猜他要不是悔了,就是别有隐情;他一边没了你们三兄弟撑腰,另一边于中也不可能会重用他,混得似乎不如意,故而挂念旧主。此人虽不可任大用,穿针引线的活儿应该胜任。能不能帮你们报了仇,我还不好说,不过不妨先从乔老四下手。”

肥虾胖掌重重一拍桌,烛台跳了跳,“墨哥,听你的。”

“这事,你要不要也问问你家大哥?”丁狗专负责挑挑刺。

但她的忍耐力可不是盖的,横他一眼,没脾气,“怎么?觉着我近来真乖巧,瞧着不舒服,是不是?”

丁狗眉毛眼睛齐扬,反问,“看你总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些日子却事无大小要跟人通报,怪不得我心里不能舒服,是不是?”

“我这是存着呢。”墨紫笑眸浅盈,“太太平平的时候,无事掀什么浪。都以为我好说话,日后才能顺利办了我自己的事。成天让人盯着,作乱也是瞎蹦穷折腾,一无用处。存了十日的乖,明日就能用一次我行我素。”

丁狗本不以为是。谁知第二日,墨紫交待轮值的人说自己要去办点私事,对尚在用饭的萧维仲安连招呼都不打,带了他们大摇大摆下船,直奔昨日那家酒肆去了。

要打听乔老四的住地不难。墨紫说乔老四欠人酒钱,酒肆掌柜一定让人去催过账自然知道在哪里。

一开始掌柜还支支吾吾,顾忌鲸帮势力。墨紫一锭二十两的元宝,再加上口灿舌花让他相信乔老四在帮里人微言轻,他就把地方供了出来。

那是西城一处废弃的地公庙,四周有些同样遭废弃了的破屋。青苔从每一条缝隙里钻了出来,又小心翼翼躲开日光直射,为砖瓦涂抹一层深青色。无名的野藤沿墙爬得分外欢畅,紫色白色的花下暗藏锋利的刺静静冷笑。大好春光里花草香和木霉味搅浑成一种令人皱眉的气体,一旦进入便如影随形。

但,屋檐下裂开的木杆子,让墨紫眼睛微眯。有意思,屋檐挺新的,最多两年而已。她因此不急着进去,在周围转了转,发现是有人故意将这地方弄得生人勿近。

“我先探探对方虚实。你们一人守一处破屋,特别要当心草垛子,缸瓦和阴山背后,说不准有人冒出来。”墨紫又发以防万一的高招。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虽然不知她看出了什么来,但并无疑问,各自散开。

墨紫这才走回庙前,“乔老四在否?”

无人应她。

怕生?她轻笑,“乔老四,有好买卖都不做,怎还得清你的酒钱?”

虚掩的门吱呀一声,乔老四探出个脑袋来,“你什么人?”

“敢情你昨日光认旧主,没注意旁人?”他的记性看来不怎么好,堂堂高壮汉子藏头露尾,还显得贪生怕死。墨紫并不讳言昨天的事,因为她要听实话,就得臭鱼三兄弟请出来,否则恐怕乔老四不理会得。

乔老四打量了一会儿,想起来,“你跟陆郁他们哥仨一起的。”

“不错。”墨紫往前走两步。

“站在原地,别再靠近。”乔老四面露狐疑之色,“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那死老鬼,欠他几两银子就把我出卖,看我下次还帮不帮他,让于中的手下将他的辛苦钱都榨干净。”

“我想他可能多少知道我没有恶意。”墨紫反而后退两步,“你瞧,我只是想跟你做买卖。”

“放屁!你一个大姑娘,一看就不是江湖上混的,我跟你有何买卖可做?赶紧滚,别吵老子睡觉。”头要缩进去。

“我已经付清了你的酒钱。”她开始表达自己的“诚意”。

“谁要你多管闲事?再说,你那银子不是给我的,我眼睛可没瞧见。你就算给那老鬼金子,我也花不着。一句话,你白费钱,我白费…滚啦滚啦。”砰——关上大门。

他刚打算回身,突然破窗纸口飞进来一样东西,在地上颠了几颠,居然是一锭光灿灿的金元宝,少说十来两重。眼睛跟金子一般亮,他拾起来又捏又咬,确定是真金。同时,那女子的声音清晰传了进来。

“买卖若成,我给你十锭这样的金元宝。”

乔老四忙将这锭金子揣进怀里,开门的速度比刚才关门的速度还快,“你说的啊,十锭,我可不要银票。”

原来怕死的人也喜欢钱,墨紫暗笑,点头说道,“绝对给你现金。”

现金这词没听过,不过意思乔老四也能懂,“说吧,啥卖卖?”

“私货买卖。”墨紫很直接,而且说完就紧盯着乔老四的脸。

乔老四一怔,抹过他那把络腮胡子,诧异的神色就冷静了,“我不懂你的意思。”

走私货的人分两种。一种像墨紫那样的,集中在古玩珍宝之类,捉到也不算死罪。一种像鸿图曾海,走私武器铁石,那要捉住,是通敌叛国必死的。无论哪种,遇到生客,绝不会轻易承认自己是私货贩子。因为这一行无论贩子还是客人,身份都不能曝光。到时,水面上杀客越货或者被杀灭口的风险得由双方各自承担。所以,眼必须犀利。

她需要赢得乔老四的信任,墨紫知道。信任,就得有事实基础。

“我的船要去玉陵。两千石的货船,装得全是米和面,想到那边赚个高差价。船上有我大哥和表弟表弟妹,普通商户。父母长辈去得早,大哥和表弟有大心思,看准对岸战乱好发财。我自小随父经商,也知有走私货的行当,只需通晓其中门道就可入内。那日我听你和掌柜几句话,便猜你可能是私货贩子。不知我找对了路没有?”当然,她的事实建在自己理所当然的基础上。

只要你自己认为是事实,就能让别人也相信是事实,这叫——自信。

“你说你的船想过江?”乔老四掏掏耳朵,“两千石的米面,还有你大哥,你表弟,甚至你表弟妹?”

“是。”墨紫这么叨念的,“我表弟新婚,小夫妻两人感情好得不能分。他一出门就得三月半载,表弟妹自然闹着不肯,最后只好一起出来。我呢,本来是在家陪弟妹的,现在就上船陪着了。她一个女人家,又不似我到处走过,难免有不习惯的地方。头两日吐得昏天黑地…”

乔老四连忙说打住,“行了。随你们怎么整,这买卖咱做不成。”

他承认自己走私货,墨紫的目标达到。

“为何?”她假装不懂,其实心里有数。

“你就算只让我带货过江,我都得看看货是什么,有没有掉脑袋的危险。更何况你是一整只船,拉拉杂杂一大堆人和货,我怎么带?”说到这儿,才发现自己让对方确认了行当,不由心中一凛,有点打退堂鼓。他最怕和某类人合作,就是聪明到自己只有被算计的份的那类

“怎么不能带?船是现成的,人也是现成的,你空身人上来,指个方向指个路,我也不用你再带回来,一趟就是五百两黄金。这样的好事,天上掉馅饼了。”私贩子都有自己走惯的秘密道,墨紫真正的目的就是把这条道找出来。

“大妹子,看你出手挺大方,我也跟你说句实话。银子可以少赚,命不可以没有。”乔老四活到今日,不是要钱不要命的。

“这话我就更不懂了,我的船上都是一等一的帮子,便是船整个翻了,也能保证全船人无恙。你的命怎会没有?”见钱不眼开,那就得用另一招了。

“我就是私货船上一个扯帆的,稍微帮你带个七袋八袋的货,还能跟船头求个方便。你让我把路线告诉给你一船的人?先不说这是极密的事,压根我就不能说。我就是贪银子说了,这条线从此不安全,船老大还不杀了我。”

乔老四揣着怀里的金子,捏了又捏,最后还是扔了出来。

第336章 二探鼠窝(一)

私货贩子比命还值钱的东西就是路线。一旦掌握一条无人得知的密道,钱财就来之不尽了。所以,最忌讳带人。据墨紫所知,贩私货这行最厉害的,一般都是子承父业,代代把路线当成传**一样传下来。而为了开发新线,要耗多少人命,最好不要去想。惊鱼滩两旁虽然不是白骨森森,滩底的骨头却少不了。无数人前赴后继的惊水危崖,若真那么好开发,也走不成私货。

但是,墨紫很狠。她要的是整条路线,而不会像萧二那时只带几个人过境。

船,她是一定要带到大求去的。绝不会弃船而把自己的命交到私货贩子手里。而且,此行营救的是大求视为最重要的人质玉陵太子,可不是已让南德视为死人的失势权相,单凭混进去几十个高手,根本不能全身而退。大求也不是南德,铁骑之下城池固若金汤,只水路也许有空隙可钻。况且扬长避短。她除了造船玩木头那点本事,实在也没什么拿得出手。

“我再给你加十锭黄金。”手上有元澄给的银子,她底气十足。

“加一百锭也没用,说了不行就不行。”乔老四眼巴巴盯着自己抛出去的金子,肉痛啊。到嘴的好酒,就这么飞了。

墨紫往乔老四走去。

乔老四并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子而掉以轻心,“你干什么?站住!”

墨紫当然没有站住,“便是你想补偿的三兄弟在我船上,你都不肯接这趟活?”

“天王老子在,我都不干。”乔老四扭头就朝屋里跑,并用力甩上门。

墨紫进到庙里,里外找一遍,人果然已经跑了。她也不急,对他从哪里跑的进行了一番搜索,最后在土地公像的下面发现幽深地道。

“跑什么呢?我又不会武,他却会使棍子。这么胆小如鼠,多半被吓得习惯溜了。”她自言自语走到庙外,又喊一声人跑了,让各就各位。然后,便坐等。

一阵吆喝,自臭鱼那边发出。紧接着,赞进丁狗飞进庙前小院,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

“不去帮帮忙?”墨紫想要十拿九稳。

“一个功夫半废的人都抓不到,他们还提什么报仇?”丁狗纹丝不动,双耳却听动静。

“功夫半废?”墨紫方知乔老四为何连她走近几步都怕。

“昨日瞧他右手抖得厉害,多使左手。”赞进也看出来。

打斗声很快就没了,不一会儿,臭鱼拎着乔老四的脖领,将他推近来。水蛇肥虾关上大门。

“你个老帮子,棍都拿不稳,竟然从茅厕里溜出来,真是出息。”臭鱼火大得骂骂咧咧,“当初我还是跟你学的棍法,如今你却连自己的招式都接不住。怂熊了你!”

“郁三爷,我右手废了,哪里还能使棍?撑个篙拉个帆,让我有口饭吃,就感激老天爷了。”乔老四跪在地上,可怜巴巴望着臭鱼,“于中那个黑心的混蛋,居然跟大伙说你们三兄弟死了,代帮主变成了帮主。可我就知道,三位爷吉人天相,不会那么容易让阎罗小鬼捉去的。”

臭鱼朝乔老四背上踹了一脚,压根不信他的话,“娘的,一张狗嘴还能吐得出象牙?就是取了你这条狗命,我都嫌不够痛快。自问当初我对你不错,你居然帮姓于的陷害我杀人。这些年我做梦都梦着你,想你得了多大的好处才能比得上我待你的强。原来你就想活得跟只老鼠一样,破瓦烂砖里钻来钻去,恬不知耻欠人酒钱。我猜你赌债也欠了不少。几十两?几百两?不过你也不怕,于中帮你擦屁股。这点特别照顾都没有,你岂不是亏死?”

乔老四哎哟打滚,疼得呲牙冒汗,却不敢怨,“三爷饶命。我当初财迷心窍,笨得要死,不知于中竟要陷害你杀人。我要知道,死都不会干。于中不是个东西,当上帮主后,几乎把忠于老帮主的人马赶尽杀绝了。还有,蒙在鼓里当了他帮凶的人,同我这样,跟着三位爷的,个个死得不明不白。要不是我自废右手并主动要求离开总舵,为他干些搏命的买卖,估摸也完了。这些年我没过过好日子,钱财时有时无,穷的时候跟乞丐没两样。有两钱又怕自己没命享,干脆花花干净。”

“除去喝酒,都花在这些房子上了吧?”墨紫冷眼看臭鱼教训乔老四,虽然暴力粗鲁,但她一句不劝,因为能明白被信任之人出卖的感受。那种愤怒,很难忘却。

“姑奶奶,你就别火上浇油了。没错,这些房下面有密道,只要于中派人来杀我,我就能从不同出口跑出去银子不多,也不好请人做,所以全靠我自己。谁想到让你们看穿了,竟堵得结实。”白忙活,白辛苦。

臭鱼嘿嘿一笑,“那是。你这点雕虫小技在我们墨哥面前只有出丑的份,不过对付于中那种蠢物,也许能逃得一命。”

“乔老四,我看你似乎后悔助纣为虐,对郁三爷也有愧疚。既然如此,答应帮我跑这趟买卖,如何?”墨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这人的本质,已看得清楚。

“我要是船大,二话不说,你们的船跟着我就行。可我不过是个要听别人号令的小喽啰,而且三日后就要出发,我也不能无故说不去却上你们的船。船大狠角,疑心又重,势必怀疑我。你们不懂,干这行的人,有个风吹草动,宁可赔钱都不会冒险。”乔老四以为墨紫外行。

“你作不了主,就带我去见作得了主的那个。”墨紫说不动怕死鬼,仍有法子,“我还不信,有人会跟银子过不去。”当她不懂,那她就放肆吧。

“不行不行,随便带生人去见他,他非杀了我不可。此人平日里挺够义气,可对坏了规矩的手下极严厉,我亲眼瞧着他把一个跟他还不错的弟兄的脑袋砍下来,眼都不眨。”乔老四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让我打道回府?我们这趟可是押上了全部身家,不能不成的。”墨紫说得好不为难,“不知你还认识别的贩子么?”

“通往玉陵的私货路线如今全都在鲸帮控制之下。我不能带,别人就更不会带了。再说,哪有这种事,带客人一条船过去的?”乔老四怎么想都不可能。

“墨哥,别跟他废话。一个小喽啰能帮上什么忙,直接让我宰了得了。”臭鱼回头向他家两位老大借家伙。

“行啊。我瞧他最爱惜自己的命,怪不得会背叛你们兄弟。杀了罢,也算报一小仇。”墨紫一笑,臭鱼这话说得真是时候,她想要胁,怕对方因为她是女人而不当真。

乔老四还不及再装倔,脖子冰凉,低头一看,吓得头发丝直竖,寒光闪闪的分水刺尖对准他的喉头,感觉一痛,好像扎破皮肤。

他立刻没种得哇哇大叫,“别杀我,我带你们去见船大。三位爷,留我乔老四一条命,今后一定有用的。”

臭鱼看看墨紫,见她点头,才将分水刺收回来,但恶狠狠给乔老四脑袋上一拍,“你老小子要敢耍花样,老子管你有用没用,把你大卸八块喂鱼。现在就给我们带路。快点!”

乔老四哪还敢说个不字,爬起来灰溜溜就走。

墨紫看他那么大的块头,一脸络腮凶狠相,却因为怕死而一点气概都没有,她却不能嘲笑他。生命是可贵的,他为了保命而放弃正义道德忠诚和尊严,那是他的选择。

六人随乔老四来到一处码头,在一条中等大小的货船前停下。

货船看着很旧,但保养很好,全枫木的板造,拍上去声响如沉铁,十分牢固。

双桅大小方帆,尖艄弯龙骨,舷高身窄。

墨紫看完,就确定多半是这船跑私货了。

靠着船舷,两个壮汉在闲扯。注意到有人停在船前,目光便警惕扫过来,最后落在乔老四脸上。虽然看到自己人,但他们的神情并没有放松,且不主动开口。

“阿祝,老大在不在?”乔老四让臭鱼暗地戳疼了,僵笑着脸。

“这些什么人?”叫阿祝的汉子不答反问。

“客人。”乔老四忙说道,“他们想跟老大亲自谈。”

“乔老四,你也不是嫩板了,连规矩都不知道吗?老大哪是说见就见的,你得先跟老大说好。”阿祝不耐,挥挥手赶人,“老大不在,约好了再来吧。”

这分明就是撒谎了。

乔老四进退两难,最后慑于臭鱼在他腰上加重的力道而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阿祝,咱不是就快出发了吗?客人也心急。这样,我们就在这儿等,你帮我问问老大,他要是说不见,那就算了。不过,这可是一笔大——买卖。”

阿祝听了,嘴里抱怨麻烦,却还是给乔老四一点面子,转身走了。不一会儿,他露了脸,和另一人嘀咕一句,放舢板,然后面色不虞地走下来数人头。

第337章 二探鼠窝(二)

“女人不能上船。”阿祝仲手挡住墨紫。

臭鱼丁狗同时嗤笑一声。

“笑什么?女人招晦气,上不得船是我们船大的规矩。”阿祝瞪

“她不上船,你们老大跟谁谈买卖去?”臭鱼悠哉哉说道。

阿祝看看墨紫,又看看其他人,歪嘴嘲笑,“瞧着都是堂堂爷们,居然让个女人牵着鼻子走,真他娘丢人。”

臭鱼回骂,“丢你娘的人,与我们有何干系?”

阿祝可不是好脾气,指着臭鱼的鼻子,“小王八羔子,你敢骂俺老娘,找死啊?”

私货贩子不但不怕得罪客人,更不怕达官显贵。用他们的话来说,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皇帝都得靠边站。

“许你骂别人的娘,就不许别人骂你娘?你娘是谁啊?王母娘娘?”臭鱼从来不是好惹的,三兄弟中数他的脾气最?,“我就是找死又怎么样?你也得有本事要老子的命。

阿祝一拳揍了上来,毫无预兆。

墨紫趁机闪身过去,站到舢板上向下望,“臭鱼,咱们是客,断手断脚便罢了,命要给人留着。”

江湖事,江湖手段解决。谦让无用,谁的拳头厉害谁就有理。

阿祝的拳头还没沾到臭鱼的衣服,就听??四声,臭鱼已经给他肚子四拳,外加飞身一脚胸口踹,他即刻倒地呻吟。

阿祝的同伴见了,也上来开打。

赞进想出手,臭鱼却直呼打得不过瘾,叫谁都别插手,让他耍个痛快。身子滴溜溜转个不停,玩儿似得躲开对方攻击,对准那人的眼珠子闪电般一戳。那人嗷叫捂眼。他又连打对方穴位,让那人浑身颤麻,最后被他意犹未尽踢进水里。

阿祝爬起,贼心不死想偷袭。

臭鱼却早就察觉,反迎向他,抓住他的手臂,往后一拽,硬生生把那条胳膊卸脱了臼。

一个在水里扑腾,一个在岸上打滚,热闹不得了,引不少人隔岸观火。

舢板轻颤,墨紫回头,看到一个黑壮青年男子在板的那头面无表情盯着她,然后走了下来,在她面前停步。

“是你要跟我谈买卖?”黑汉眸子阴沉。

“是。”两边打架,她是胜主,所以笑意浮满面,“请问船大贵姓,如何称呼?”

黑汉没有答她。

他出了手,呼呼的风,全劈向她的细颈。

?——风止。

一把小剑封住他的咽喉,另有两把一左一右架在他的脖子上。

墨紫手持小剑,微笑着往前一步。赞进丁狗也随之往前一步。三人有如一体。

黑汉诧异对方的动作竟然快得让他看不清,但他到底是船老大,眼不眨,表情冷硬。

“贵姓?”墨紫略施压,能见他颈部皮肤铺上剑锋,而剑刃已让赞进磨得削薄,“我还不太熟悉如何控制力道。要让我再问一遍的话,可能不小心就把你喉管割断了。”

“伍成。”黑汉嗓音因压力有些沙哑。

“伍老大。”墨紫看到船上冲下来十多个拿刀拿棍的人,他们囡为伍成被架脖子而犹豫着忽进忽退,“我是诚心而来,不用刀剑相向。”

伍成心里骂,到底谁用剑挨着他,而且还是三把?

“虽然看起来是你兄弟吃了亏,可挑起事端的却也是他们。技不如人,再迁怒无辜,是不是不太好?”墨紫得理不饶人,手中的剑比伍成的脸色冷。

“你想怎样?”伍成吞一口唾沫,喉结滚过刀刃,令他紧张。那女人说不熟悉控制力道,手却稳得好似老手。

“谈买卖啊。”墨紫朝伍成的手下们抬抬下巴,“叫你的人都冷静点,把刀棍收好。只要你们表现友善,我们自然也不会这么对待你。最好快一点,你的兄弟弄出动静太大,招来官兵就不好了。”

伍成喊一声,“收家伙,只是误会。”

那些帮子一开始不听,不过伍成喊第二次时有急腔,这才不甘不愿收了兵器。

伍成见墨紫仍不收手,挑眉起横,“姑娘莫非想说话不算数?”

“不是。我只是在想,这么一闹,伍老大你是否还有心听我说买卖而已。万一怀恨在心,待我上了船再翻脸,那我们六人也不知能不能活着下船?”她轻声笑,却无半点惧意。

“既然是误会,我也不小气。和气生财,怎会随便取人性命?你放心,伍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便是买卖不成,也绝不再同你算账。”刀剑无眼,对方是女子,难保情绪突起波动。他家婆娘就这样,好好的会突然发颠。

墨紫示意赞进丁狗收起剑,她却不助,“伍老大别怕,我是女子也说话算数。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已经决定不管你有心无心,这船我还上定了,你这船子人一齐上,不过是让我这些人热热身而已。所以,要打架,我无任欢迎。”

伍成不小心哼了一声,习惯性的蛮横。他认为对方也没那么厉害,无非是三对一,他慢了一步。

“你不信?”墨紫声音很是兴高采烈起来,“我让你瞧瞧。”转头对丁狗说,“你去把桅杆顶上的旗子给我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