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维瞪着她,想说她分明是欺君,但也知欺不欺君,事情都不能照之前的预想走。但墨紫之前那句船留下的话,让他听着很不舒服。她迄今为止,尽管两人关系已有改善,却总在关键时候分得清清楚楚的做法,令人气恼。他不明白,她为何不能求求他,讨着好些以退为进这样的,他对她有情,嘴硬也会心软。

仲安是军师,看得出两人要互别苗头,摇着扇子开腔和解,“如此一来三人都得救了。那干脆就一起入太子府邸,然后分头行事。墨紫和杨悄姑娘打听楚毓和——”

“豆绿。”墨紫说。

“打听楚毓和豆绿的下落,我们则掌握府邸的守卫情况。”仲安看看萧维。

萧维没作声,老实说,墨紫的威胁是有效的,她要是坚持留下,他也不会只顾自己走。

墨紫和杨悄走了之后,仲安就说,“白羽,你就让让墨紫,行不行?一张臭脸摆着,还想她喜欢你吗?那可是她妹妹妹夫,虽然刚刚才告诉我们,你也应该积极表明要帮她的态度才行,却开口问她为何没跟皇上说。你…也不是愣头青了,搞什么啊?讨好姑娘都不会。”急死人!

“讨好一般的姑娘就会。送个首饰什么的,很容易就哄高兴了。可她掺合在公事里,和我有分歧,我不说出来心里不好受,却不是不想帮她。但——你看她多厉害。不用我们帮,可以直接把我们甩了。我敢断定,她故意在皇上面前说得模棱两可,根本是怕皇上知道后会不同意她来大求。救太子是假,救妹妹和楚毓才是首要。太子摆宴,并不难打听,可你看她这几日早出晚归,却连这样的消息都不知道。咱们是执行公差,她是办私事来的。”喜欢她的与众不同,可又因此而伤脑筋。“她不知道她这样多危险。如今皇上宠着,自然没关系,可长此以往,总会让他看出她的任性妄为来。伴君如伴虎,到时候掉脑袋也是一眨眼的事。”

仲安听了说道,“想不到你已经这么了解她了。”

“了解她,喜欢她,所以想保护她。不过,看起来,她无法领情啊。”但他并不气馁。他的决心,不会那么容易改变。

“这话你要对她说,至少她不会误会你。”仲安感觉自己都快成月老了。

“你也看到了,为了这事,我俩心平气和能说上几句话?”她看不惯他的做法,他在船上却尽力配合她。

“但愿等她嫁人那天,皇上能收回她的官职,否则日子怎么过啊?”仲安认为症结在此。

萧维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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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紫送杨悄回房后,就去腾府找元澄,将明日要去牡丹会的事告诉了他。

“这的确是个机会。”元澄沉吟半晌,“但也可能是乌延的另一个陷阱。离清明还有三日了,你们约在何处相见?”

“应该是我父兄的墓地,移葬在先帝陵园外五里的桃花山。”清明当然要扫墓,而她不可能去扫乌延家的墓。

“还是父兄么?”元澄已知墨紫的亲爹是闽五郎。

“说习惯了。无论如何,我想他们至少不会是害我爹娘的凶手,否则两对耳珠不可能一直留在我和豆绿手中。没拿走,说明他们不知耳珠的重要性,甚至也跟火灾没关系。养父宋姓不似伪,最大的可能就是同乡人,无意中捡了我姐妹。也许,那时候穷,所以他还有良心。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养父是个十分平庸无能的人,既没有骨气,也没有胆气,唯唯诺诺。他曾说过,他这辈子最幸运的是有我这个女儿。尽管说这话可能只是让我为他卖力立功,但我想他不是坏到没救的人,尤其当我知道他原来不是我亲生父亲的时候,心里就释然多了。”不然,可能落在更恶劣的人手里。谁知道呢?

元澄仲手,轻轻捋过她的发,“你知道吗?最喜欢你这样,眼神那么坚强,心却其实简单善良,那时候救我也是,虽然说着要让我自己跳下水的话,可我一点也没有你会弃我不顾的感觉;明日,一切小心,腾郭已经动用很多内线,却仍打听不出金银豆绿的消息,我想大概不能小看乌延。”

“乌延要是那么容易应付,我也不会让他骗得团团转。”墨紫认真看着元澄,“至今,我认识的人里,大概只有你能与他一较高下。我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法抓我,我输给过他,所以很怕。萧维说救了太子就离开,其实是明智之举。”

“墨紫。”元澄温柔唤她,“哪怕只是难得一次,全心依赖我,可好?”

“嗯。”墨紫咬唇而笑,“你来之后,我脑袋就不会转了,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想来烦你,一路不知是怎么过来的。”习惯是可怕。

“大老远来一趟,又听你把乌延说得如此厉害,倒激起我好胜心。若此次输给他,恐怕今后也不用费力气助金银复国,还省了心思。”元澄墨眸中一道犀利。

他叫腾郭华衣来。

“腾郭,通知你所有的眼线,不查金银和豆绿的下落了。”

“先生,这是为何?”腾郭奇道。

“金银的人至今未跟我们联络,事情肯定有变故,极可能是让乌延发现了。我要你查乌延的弟弟乌延勒最近去过的地方,还有湘妃的动向。”元澄并没有告诉墨紫,千两百两和一两伯他们本来是保护着金银的,但他来大都后,找不到他们报平安的暗记。

不过,墨紫现在知道了。

腾郭连忙去办。

“华衣,带你的人四处转转,看大都有没有什么绝顶高手。”能将金银那些几两几两拖住,连乌延的影卫都未必做得到,所以一定是外援。

华衣也出去了。

“罗衣,筝衣。”元澄一声。

“是。”梁上翻下一双玄衣人。

元澄往外走,“备车,谁也别惊动,我和墨紫要出去。”

墨紫静静跟在身后。

这人隐藏最深的力量,正一一展示在她眼前。

第361章 螳螂的刀(二)

乌延朅望着湖上的画舫,湘妃和月嫔姐妹二人正在游湖,有说有笑,一团和睦。他冷冷收回目光,看端格尔峰。这个人,从自己在受迫害的王子时期,就领着端格家族一直站定在他这边,更是众贵族中唯一支持他娶墨紫为后的。若说这世上还有他可以全心信任的话,大概只有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他叹口气,说道,“眼里满宫的春景,心却覆盖高山冰雪。大宰相,你要是走了,恐怕再找不到真心为孤之人。孤但愿你延年益寿,长命百岁。”

端格尔峰呵呵笑说,“谢王赐福,只是人无百年,缘终要尽。不过,老头子虽已一脚入棺,但如果不选好端格后人继续效忠于王,我是不会走的。儿子个个平庸,孙儿却堪当大用。阿狩有勇有谋,做事沉稳。待他回都,还请王多多观察他吧。”

“端格狩的生母是汉人,且非嫡出,大宰相想传族长之位给他,前路必定阻碍重重。”乌延朅有点惊讶端格尔峰的决定。

“所以,老头子到时可能要借王令一用。族长之位,能者居之。同为我端格家的血脉,何分嫡庶。”端格尔峰是一代杰出的族长,目光长远而胸襟广阔。

“好。”乌延朅点头应他,“想不到当初那么怯生生的瘦弱小子会接替你,早知如此,孤该对他多亲近才是。”

“要不是王的眼光,他怎能带兵点将,又怎能建立赫赫威名?”端格尔峰捋过雪白长胡,“王,算算时日。宋小姐应该已到大都了,为何我们派的人找不到她呢?”记忆中那个美丽的女子拥有异乎寻常的智慧和灵巧。是国后的不二人选啊。

“离清明还有三日,她必定就在这里,可孤设的陷阱一个都没被触动。孤不知道她何时,又是以何种方式进入。本以为她会急着打探豆绿的下落,看来急得人是孤。大宰相,也就在你面前这么说,这回孤一点信心都没有。”湖上的美人仿佛是一幅画,但他看不进心里去。

“宋小姐可以避开宋府,花市和那些她曾喜爱的旧地。却一定避不开明日楚琉的牡丹会。王将楚毓的消息藏得密不透风,除了从楚琉那边打听,已经别无它途。宋小姐即便能猜到是陷阱,恐怕也不得不跳。不过。如王所说。她聪明过人,我们得一个个盯,以免错漏。”端格尔峰真心欣赏墨紫。

乌延朅眸中闪烁。野心勃勃,“待我二人大婚,就是进军南德时。等南德归我,我与大周便平分天下,再取它一统,大业便成。”

“我王心愿必成。”端格尔峰退下去布置了。

元澄的马车停在兔儿山上。从那儿墨紫可以看到曾经的家。

“我都没想到能这么瞧。”她望着那层层屋檐,“突然发现自己以前住的院子真小。那时候还跟豆绿在里头捉迷藏呢。她为了不让我找到,居然躲在大花盆里,在头上盖土,插了一株花,结果吃了一嘴泥,笑得我…”

元澄笑听着,紧紧捉着她的手。

“我们四年前离开的,这些屋子和院子看上去还那么干净,杂草都没有,却无半个人影。如我所料,又是乌延朅的另一个陷——”墨紫突然一顿,不由往前走了两步,手指直点,“姚黄。”

元澄看到一排明灿灿的花朵开在窗下,“未必是姚黄。”

“不,不,元澄,不是那排开出来的,而是那墙角边上的那一株只有叶子的。”墨紫眼不眨,定定看着,“豆绿爱牡丹,我也跟着知道了不少。”

“姚黄是乌延朅摆得吗?”元澄这么想。

“不管是谁摆的,却是豆绿传给我的消息。”墨紫转身就走,“你可知道,我和豆绿玩过一个城东到城西的游戏。那时豆绿不能出门,而我常给她讲外面的事。为了让她能知道哪里是哪里,我把那个院子当作缩小的大都。姚黄的位置,在正西鹰神庙,那里是只有乌延朅能去的地方,传闻影卫都出自那个庙宇,也是最神秘最不为人知的所在。我该早想到才是。元澄,金银和豆绿极有可能关在那儿。”

“你这就要杀过去不成?”瞧她气势汹汹,元澄拽住她,“是谁刚说那是最神秘最不为人知的所在?而且,又怎知不在乌延朅意料之中?”

“那怎么办?没有线索也就罢了,难道知道人在哪儿,还继续跟乌延朅兜绕?姚黄无花,这是金银可能有危险的意思,不能再等了。”她和豆绿心有灵犀。

“我会去。”元澄温润的神色中有决意,“但我需要准备。牡丹会若是乌延朅为你设的局,明晚就是我们声东击西的最佳时机,你得去楚琉那儿,如乌延朅所愿。”

墨紫目光一凛,“元澄!”

元澄笑了笑,“两个聪明人,两个需要办聪明事的地方,我觉得你跟我应该能胜任。”

墨紫让他的自得惹笑,“好,我同意分头行动,但天亮之前,必须让人传消息给我,否则我会去找你。”

“可以。”元澄摊开手心,“击掌为誓。”

啪一声,双掌相合。

到了牡丹会这夜,墨紫等人混进玉陵太子府。

“想不到玉陵太子在大求人面还挺广,这么多人来。”杨悄十分敏锐,“我以为他是人质,便是大求王许他荣华富贵,门庭也会冷落才是。”

“说得也是。难道他邀,别人就来?我看大部分客人的表情很不以为然啊。”魏佳赞同杨悄。

“我也觉得奇怪,除非玉陵太子长袖善舞,能笼络人心,却又不像那么回事。”仲安也怀疑了。

墨紫沉默,不知元澄那边行动是否顺利。

“怎么了?”萧维看出她有心事。

“我只是想咱们这扮相应该能掩人耳目。”她和杨悄一身千金小姐的打扮,还刻意上了浓妆。还好这样的场合,几乎每个女子都是花枝招展,她俩在其中并不起眼。

“记住,别引起他人注意。”萧维嘱咐之后,带魏佳和仲安查探地形去了。

墨紫和杨悄坐在女眷席中,安安静静听她们聊天。

“听说,今晚上楚太子有贵客。”同桌的一个贵妇说道。

“我也听说了。据闻这牡丹会就是为了他而举办的,却不知道是什么人。”另一个贵妇连忙补充。

因为客人中有一半是玉陵富商的女眷,因此讲汉话为主。

杨悄自然听懂了,看墨紫一眼,鼓足勇气试探,“会不会是王上?”

她的样子文静秀气,小脸提到大求王的时候,还印红辉,让人以为她对王有意,反而合情合理。

“不会。王怎么会来?别说王不来,连可那端格马尔三大家族都不会来,我们都是不得已奉旨才出席。肯定是玉陵那边的。”贵妇撇撇嘴,似有不屑。

奉旨出席吗?墨紫冷笑,果然是乌延朅的诡计,却不知这贵客一说摆得是什么噱头。

“等等便知。”她用大求话说道。

立刻,两位大求贵妇的态度就不同起来,以为她和杨悄是哪家的千金。刚要细问,却听人宣楚太子驾到。

女眷席和男客席只有一个走道之隔,而楚琉走中间,嘻嘻哈哈踏慢步来,搂着两个玉陵宫装美人调笑娇语,旁若无人。楚琉身后有四位宫女抬着垂帘坐榻,榻中伏案一人,又让帘子挡了,看不到面目。

楚琉上座,垂帘坐榻放在他右手边。他瞥了一眼,神情鄙夷,捞起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突然放声大笑。

“今夜请各位来,看牡丹是假,来看我楚琉惩治玉陵叛国之贼是真。”

众人一听,议论纷纷。

墨紫眯起眼,发现帘后的人坐直了。

“上菜之前,先给诸位开个胃口。近来大都不少谣言,说玉陵有个二皇子,也就是我的弟弟楚毓,流亡在外。众所周知,我弟弟早就病死了。大家一定奇怪,死人怎么又活了呢。”楚琉拉着一个美人突然亲了一口,不管席间的客人什么表情,说道,“我就实话告诉你们,这是玉陵皇室之家丑。我那弟弟不是死了,而是骗了我父王的银子,跑到民间开银号做起生意来。名字你们可能也听说过。金银。金子的金,银子的银,俗气死了。他的金银钱庄,你们中间应该不少还在那里存过钱吧。”

议论声顿时大了。

“多谢大求王为我抓回这个败类,能让我亲手处置了他。”楚琉一招手,就有护卫送上一柄刀来。

杨悄凑在墨紫耳边,“他要干什么?”

“大家为我做个见证,从今后,玉陵只有我,才是正统的王位继承人。楚毓也好,金银也好,将再不存在于这世上。”楚琉起身,用刀挑开帘子。

杨悄伸手捂住惊呼。

墨紫咬唇,帘子后面那人穿的衣服金光闪闪,乌发中耀着宝石,因要抓剑柄而现在帘外的手戴满了彩珠晶石。

金银?!

“你们…”楚琉回头环顾四周,“可知我为何要用帘子挡住他?实在是因为他长得不像男人的缘故。每次我看到他,就觉得恶心。他母亲低贱,他也低贱,就是个杂种。他不配让我再瞧一眼。”

他双手将刀往里一送,立刻传出刀刃切开皮肉的声音。一连戳了十几刀,直到鲜血乱溅,把帘子染成猩红。

第362章 黄雀的嘴

席间鸦雀无声,楚琉扔下刀,沉溺酒色的身体显得虚弱,喘好一会儿,才坐回原位,叫人把那张挂帘卧席抬了下去。

血漏一廊,大概吓到宫女,手打滑了,没有抬稳,里面的死人歪出半个头。

墨紫定睛一看,乱发之下乌青眼圈,淤肿的面,烫伤刀伤惨不忍睹,可见施刑的人对他恨之入骨。

有些贵妇也看到了,立刻干呕起来。

楚琉见状,却笑得没心没肺,一边与美人狎戏,一边说道,“吐了好。吐了才饿,饿了才吃。来人!开席。

墨紫递给脸色苍白的杨悄一杯茶,,示意她喝下定神。

那不可能是金银,尽管楚琉眼中的恨意很真,面上的憎恶也很真,杀人之后谁都能感觉他松了口气。但她不会信。倒不是认为乌延一定遵守承诺,而是这般草率将金银的身份曝露在众人面前,与之前一点口风不透,实在刻意得明显。

想要用这样的方法逼人现身?她面无表情。虽然可以确定不是金银,但无论如何,死了一个人是事实。

“你们不恭喜我吗?”楚琉瞪水泡眼,有些不悦,“大求王说了,楚毓一死,我便很快就能登上玉陵皇位。”

蠢株!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墨紫用筷子挑了几根菜叶子,光夹不吃。

她不理,却有别人理,稀稀拉拉的恭喜声中,突然传进一道悦耳的女声。

“恭喜楚太子即将心想事成,湘妃娘娘携礼,特来道贺。”

众人面面相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都知道湘妃形同大求国后,不但主掌后宫,而且是王身边的助力。这样身份高贵的人,竟然莅临一个人质太子的府上,令他们纷纷起坐。

墨紫心中有很不好的感觉。若说乌延对她可能会手下留情,可那月湘则要心狠手辣得多。但她并不惧,当那些贵妇往前走时,将杨悄往后拉。

“悄悄,你速离开!”不能让大求人手上的筹码越来越多,“告诉萧维他们,无论发生何事,千万不要冲动,大局为重。”

这么说的话,萧维会听的。

杨悄张张嘴,本不肯,但她冰雪聪明,知道事情有了变故,不能在这时候逞英雄,于是趁人不备,慢慢退了出去。

走道中,有两个小太监忙着铺上地毯,八个宫女鱼贯而入,紧接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踏了进来。

白皙的肤色,明珠的眼眸,樱红的唇瓣,仪态万方的微笑。云髻高堆,那些发饰均镶大大小小的凤凰石,粉亮璀璨。身穿金色百鸟朝凤宫装,贵不可言。她身后八个神情冷峻的男子,腰间都别可那族腾的铜牌,是只听她号令的乌甲武士。

“湘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见真是湘妃本人,大家连忙伏地跪磕,包括楚太子在内。

墨紫当然不可能在这片矮子里当高子,弯腰借桌子挡住身形—拣筷子。

“诸位平身,这是楚太子的宴席,本宫来凑个兴,可不想喧宾夺主。”湘妃声音柔和甜美,语气语调好不真心,“楚太子也快快请起。你是大求最尊贵的客人,不必对本宫一个小小的妃子行如此大礼。要是让王上知道,会怪本宫的。”

楚太子站起,将主座让给湘妃,自己坐在下手,“湘妃娘娘是大求子民爱戴之人,也是大求王最倚仗之右臂,楚琉和玉陵从属于大求,怎敢不施大礼?”

墨紫适时坐直了身子,懒得听二人互相虚伪,她的目光集中在太监们抬进的大花盆上,心突突乱跳。

“楚太子手刃叛国家贼,本宫为之高兴,今日此来,代表王上送太子一件贺喜之礼,太子请看。”纤纤玉指一点,“这是玉陵白山瓷,贵倒是其次,就是一份真心实意。而且,既然是牡丹会,本宫也给诸位展示一下自己所种的牡丹。”

四个太监伸手就往大花盆里扒土,不多时,居然从里面拽出一个人来。

墨紫顿时愤怒之极。

满身泥土簌簌掉,却仍掩不住绝美的容颜。狼狈不堪,荷叶绿的薄衣包裹不住藕臂,让人看到胸衣,但眸光依然亮如星辰,脱尘之清高。

豆绿!

她曾发誓要保护的妹妹,竟被那个恶毒的女人当成一株植物埋在土中,甚至用舞姬的衣服来让人们的目光羞辱。她握紧拳头,全身颤抖。

楚琉的眼睛像癞蛤蟆一样睁大,一眼便认出豆绿来,色心大起,当着湘妃的面就往大花盆走去,“湘妃娘娘这株豆绿,真乃天下第一绝色。本太子早就想一亲芳泽,可惜让那个杂种捷足先登。不过无妨,玩过的,更能享受那滋味。多谢湘妃娘娘这份大礼,本太子领受了。”

豆绿拚命要爬出花盆,无奈泥土盖住了腰以下,手又让小太监抓住。

楚琉一双狗爪眼看就要摸上豆绿的胸衣。

湘妃视若无睹,冷寒的目光慢慢扫过席间。

墨紫刚要动,豆绿突然不再挣扎,吐出冰冷无比的字。

“楚琉你这只猪,如果敢碰我,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楚琉愣了愣,动作顿住了。

湘妃挑起眉来,“哦,本宫刚说楚太子是大求的贵客,豆绿妹妹就说要他的命,本宫很为难的。”

豆绿轻轻笑了,“可那月湘,你真可怜。除了用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你可曾光明正大与我姐姐较量过?没有。

因为你清楚,若是与我姐姐直面,你连她一根小手指头都比不上。你可以偷。偷学姐姐的本事,偷走姐姐喜欢的男子,偷走姐姐的位置。可惜,你偷不了姐姐的天分,偷不了男人的心,便是自以为第一,也是姐姐不要的。你想羞辱我,那最好有承担后果的准备。除非弄死我,否则我会告诉乌延你所作的一切。想不想试试,他帮你,还是帮我?你就算戴满凤凰石,也只能是粉色的。”

墨紫恨不得大声叫好。好一个豆绿,她已经坚强到可以自己飞翔了。

湘妃勃然大怒,有其姐必有其妹,难道真当她怕了不成?

“楚太子,这人我就送给你了,你可尽情享用。”告状?她可那月湘是可那真地最宝贝的女儿,便是乌延,为了获得可那家族的忠心,也不得不容忍她的脾气。宋墨紫算什么东西?一个卑贱的汉女,一家卑贱的出身。即使王娶她为后,不过就是王一人的宠物。后宫之中,甚至大求百姓心中,只有湘妃才是最尊贵的女人。

姐姐是国后。妹妹是玩物。湘妃想到此,樱桃般的小嘴就欢笑了起来,艳光四射。

楚琉得湘妃首肯,大喜过望,再度将魔爪伸向豆绿。

但他这次依然没有得逞。不仅没得逞,他脚下一滑,摔在地上,全身抽搐,嘴里白沫又接黑血,死翘翘了。

“有刺客!”有人突喊。

满席皆惊。女人们纷纷尖叫起来,不知道是谁带领的,竟往外逃散。

乌甲武士立刻将湘妃围住,警惕得看着四周。

湘妃躲在武士们身后,高声道,“姐姐既然来了,何必装神弄鬼呢?我就知道,只有这么做,才能令你现身。世上除了你自己的亲妹妹,还有谁可得你真心?姐姐切莫跟我生气,我并非真要让楚琉羞辱豆绿的。”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两码事。

豆绿趁小太监们逃开,奋力爬出花盆,听到湘妃的话,稍怔却不犹豫,转身向外冲。但她没走几步,门外跑进来一群人,其中两人将豆绿捉住。

湘妃变声功夫一流,刹那娇媚起来,“王,湘儿好心好意请姐姐出来,姐姐却杀人威吓我,差点连我都叫她毒死呢。姐姐出去这些年,似乎心肠变硬了。如今居然把玉陵太子杀了,我们大求要如何跟他的百姓交代?”

为首的人正是乌延,看看地上死绝了的楚琉,又看看衣裙不雅的豆绿,浓眉皱成川,“湘儿,你为何带豆绿来此?”脱下身上王袍,披在豆绿身上。

湘妃垂眼,遮去一抹狠厉,抬头撒娇,“还不是为了帮王找姐姐?要是不故意毒辣些,姐姐能着急吗?王,别怪我了,不怕姐姐又跑一回?”

“你用得着故意吗?”墨紫是跑不掉了,满场就剩她一个女子。而且虽然豆绿的表现很有担当,但作为姐姐,无法一走了之。“已经骨子里恶毒,是最自然的真我啊。”

湘妃拨开她的武士,看到墨紫走向乌延。或者说,她以为是这样。她立刻大步过去,要在乌延身边抢位。

但墨紫并没如湘妃所料。她只是将豆绿身上的王袍丢在地上,为妹妹披上自己的风袍。看穿了湘妃的小心眼,嘴角勾笑,笑多此一举。

“你二人真是夫妻相。”她的嘴比豆绿刻薄百倍,“乌延,是不是和她一起久了,你也变成她那样?我说了清明相见,自然会守约。你设一个个陷阱,究竟有什么意思呢?还有——”

她走到湘妃面前,劈手就是一个耳光,“这巴掌是帮豆绿打的。”反手又是一耳光,“这是帮我自己打的。下回你再敢羞辱豆绿,我绝对要你的命!”

第363章 那一剑来

墨紫那两巴掌,可是用了全力,打得湘妃向后踉跄,跌坐在地。

乌甲武士一见主子被打,立刻上前。

乌延朅挥手,影卫便将他们挡住。

湘妃听到乌延朅说了句话,顿时面无血色。

“消气了没有?”他,对墨紫说。

她一心一意深爱的男人,她以为至少会怜惜她的男人,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对她的伤痛全然不见。

她那瞬间突然不想再忍耐。虽然爹爹常劝她要从长远考虑,若宋墨紫回来,凡事多让三分,但她忍得够久了。王宫里一半的护卫听她号令,后宫之中唯她独大,王公大臣站在她这边的也不少,百姓爱戴她犹如国母。她已经有力量能将宋墨紫处理掉,而乌延朅都无法阻挡。

她就在这样的自我膨胀和复仇心理之下站起来,拔下发间一根凤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墨紫的颈子。

乌延朅想不到。影卫们看到了,却只听乌延朅的命令。乌甲武士们是可那家的人,自然不会出声示警。

豆绿大叫一声小心,绕到墨紫另一侧,想为她挡血光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