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不通。你大哥长子都七八岁了,你三弟媳也有了身孕,唯独你还没娶正妻。正妻不进门,如何开枝散叶?也怪不得你祖父母和爹娘如此焦急。要是寻常女子,朕也不提了,可这王家十娘才貌双全,知书达理,跟着王阳王阁老长大,听闻才华令当地许多有才之士自认不如,而且见识不浅,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这个皇帝可能未必是个雄才伟略的一把手,却是个看人很有眼光的伯乐。“对了,你不是也见过了吗?”

萧维想起那张温婉而慧黠的容颜,“臣知王姑娘不俗,却也正是臣配不上的。”

“这是什么话?”皇帝不乐意了,“真要说门当户对,王家配萧家那是正合适。墨紫那丫头,身份来历糊里糊涂,朕爱其才却忧其心。你祖母和你母亲可能还没得到消息,大求王压境让大周交出他的国后来,你爷爷你爹已经知道了。他们回来以后,朕要是不来个糊里糊涂,恐怕他们还对朕怎么赐给萧家这么个麻烦的媳妇心生不满。”

萧维说道,“这是臣向皇上请的,与皇上无关。”

“罢了罢了,人都跑了。”皇帝挥挥手,回归正题,“赐婚朕可暂缓,但你心里有个准备,最迟年底之前,朕还要再问你一次。”

“皇上,萧维自请调派华州。”华州和云州都是水寨重地,一个通玉陵,一个通南德。

皇帝不气反笑,“你这是也要跑?”

第456章 虎父犬子

萧维忙道,“臣不敢,只是不放心南德的动静,玉陵又是大求的前沿。再者华州通南往北,两头皆可支援。”

“朕知留你镇守上都是大材小用了,不过你走的话,仲安也会随你走,谁能替你们的位置?”目前上都重兵防范,暂时无忧。

“石磊粗中有细,这些年军功赫赫,可提拔为正将。再推荐臣弟萧咏,虽非武将,却会用兵,可为军师。”萧维稍想,在推荐萧咏的时候略有犹豫,并不想皇帝以为他推荐唯亲,但萧咏确实已非当初的狂狷书生。

这一点显然皇帝也同意,“萧咏近日上了几道疏,沉稳睿智,朕晾了他那么就,还正想着派他的用处。似乎这回是娶对了人,家宅宁静,男人才展大才。你这个当哥哥的,真得学学。”

萧维垂首说是。

他走后,刘宁进来撤茶,却看到皇帝盯着杯子出神。

“皇上,要不要传膳了?”

皇帝摇头,温和的表情褪去,显出一种深沉的哀伤,“那孩子…”

◎ ◎ ◎

大周这边动作连连,墨紫则在洞中待了五日仍没等到元澄派人来,再也忍不住,行往神仙山一探究竟。

借山湾石壁隐藏踪迹,远远望见那两道山峰之间,空无一船。派下鸥鹘前去侦察,臭鱼回来说港中只有十来条南德战船,营地插着吴字号大旗。

“吴字大旗?”墨紫想起挺窝囊的吴建来,“不可能是吴太师亲征,不过这种立功的机会也不会让给旁人。若是吴建此类的,倒可以试试拿下。”

计策很简单。让臭鱼的船去诱敌,她和肥虾两边设伏。如果跟出来,姓吴的将军就是不会打仗的。如果不跟,便有点聪明了,她也不能妄动。

结果却是前者。

墨紫想,领兵的都像这样。刘氏王朝也真是气数已尽。这么看来,对元澄他们的担心便少了几分。

臭鱼诱出三条船。

在过了山弯后,其中两条让风雨两船又是石头又是油箭火箭,打得哭爹喊娘,一个时辰内就被击碎,几乎没有活口了。

云船顶着剩下那条船,头部的转轴钻头已经把它钻出个很大的洞,再低一两尺就会开始吃水。而云船甲板上方所罩的铁板和铁网混合式翻合拼装顶。令敌人的武器全部失效。最后一招就是撞,但云船灵活,比起寻常的刀箭拍板等,船身头尾两翼更是全副武装坚不可破。

臭鱼高喊,“船将是谁?”

让云船的威力吓得魂飞魄散的士兵们立刻指向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将领。

“船将留下,其他人想活命,脱了衣服给我跳水,背对神仙山游,否则和你们那两条船的同伴一样的下场,拍死你们!”臭鱼嘿嘿嬉笑,“别让你们的船将跑了,不然别怪我出尔反尔。”

没有人敢不听的。散漫惯了的兵士自发自觉留了五六人垫后,以防船将逃脱。

墨紫上了船。问已经面无人色的船将,“籽草湾里你们有多少人多少船,谁领着兵?”

胖子抹汗,“湾里有七条船,让女英雄打沉两条,岸上有精兵一千,吴建吴监军领兵。大将军是摆好看的。”

“你们几万兵马只留了千人?其他人呢?”墨紫想知道元澄的消息。

“都进入内河去追叛——义军了。听吴监军说大军十万很快就会与我们会合,他想要在此之前生擒元知舟,所以把船和人都派出去了。”胖子不但流汗,还哆嗦。

后来墨紫才知道,元澄在南德有三个称谓。民间,第一贪官。皇都,元相。官场,元知舟。知舟。是他的字。反倒是元澄这个名字最不常用。

“有没有抓到人?”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三日前派去打听的探子就有去无回,监军便命最后万人百条船继续追击,至今却是音信全无。大将军为此气坏了,与监军大吵,却被监军收了将印,关押起来。”胖船将苦着脸回答。

真是多亏了吴建的愚蠢。墨紫再问,“吴建有没有说援兵何时到?”

“两日前就该到了,但影子未见。”所以大营里人人心烦意乱,只觉处处诡异处处大凶。

墨紫对臭鱼做个眼色。

臭鱼便照刚才商量过的,让百余兄弟换上南德兵服,足尖轻踢胖子的腿,“等会儿回你们大营,我让你怎么说就怎么说,否则——”冷哼两声。

船将有如小鸡啄米,“英雄饶命,我什么都听你的。”

吴建就是个草包。他率六万众追元澄而来,一进湾就看到他们仓皇逃窜,立刻自信满满派了主力追击,以为对方怕了。再说他在人数和船数上占足优势,元澄一人聪明厉害有什么用,扛锄头的还能比扛刀枪的能打?他完全忘了,南德的兵只会捞钱不会打仗,百年前开国的英勇无畏早就还给了老祖宗,如今的官和兵,老百姓暗里称他们为蝗虫。

云岭大山绵延两百里,纵深横阔,消息传不出来也正常。他这么安慰自己,脚下却来回得走,流露出心中不定。

“禀大人,咱们的船回来了。”传令兵屁颠屁颠跑进来。

吴建还以为他指的是大部队,平时从不跑步,也拿出了一溜烟的劲道,还哈哈大笑。这几年随着爹的年纪越来越大,家里几房明争暗斗想要当上老爹的继承人,所以这回出来平乱,他可是打着立大功的如意算盘。

“哈哈——哈,元…”当他仰天长笑,视线拐到对面来的三条船,才知道自己弄错了。即便弄错,也只能打肿脸充胖子。

“小战告捷,何愁大战不赢?这就是吉兆。”他以为把小股乱民捉到了,完全没注意到派出去三艘,只回来一艘。

墨紫就等着他呢。拉弓上弦,箭羽刷过手指,对准吴建的脑袋就是一箭。

吴建再如何草包,身边还有几个为他卖命的,看到疾箭,立刻大喊小心,并将吴建扑倒。

吴建狼狈得从沙泥中抬头爬起,看到墨紫,大吃一惊,“你…你怎么在这儿?莫非你们有大周皇帝暗中相助?”

墨紫不跟他废话,那一箭不过是一个信号,看到吴建就行动的信号。

那瞬间,吴建只见墨紫身后突然抛出上百个球,直朝自己这边飞来。他别的本事没有,躲命意识比谁都强,不管那些球是什么东西,抓了两个随侍挡在身前。

扑——扑——扑——

有个近在脚边,鞋上还被溅了泥,吓得吴建惊呼。

“吴大人,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窝囊啊。”墨紫手里掂着一个球。

吴建看清那些只是普通的木球,别说多数士兵都避开了,被砸到似乎也没事,不由恼火,“故弄玄虚,到底是个女人,我还高看你了。当初在舫上就瞧你跟姓元的关系不一般,如今和他一同成了贱民匪类。你是他的女人吧?活捉了你,我倒要看看丧家之犬会不会自投罗网。”

“我也不知道吴大人的信心从哪儿来,听说令尊大人却是老谋深算,不过他的脑袋又没长在你脖子上,打着他的名号,不见得你就能聪明多少。不过——”墨紫背着手,落英偷偷点火。

敌众我寡,要赢,硬件很重要,软件也很重要。第一回是实心木球,要得是敌方翘尾巴。她刚才掂着球,岸上那些人从盯着到漠视,心态已顺了她的意。

“不过什么?”吴建恶狠狠。

“不过也好,这样我对付起来省心。”手一抛,木球飞了出去。

她领头,落英赞进他们都跟着,又是上百个球。

南德的官军只是定定然躲开,有些嘻嘻笑,有些拿在手上瞧。

吴建觉得可笑,“对付起来省心?是挺省心的,当天上掉馅饼,几个木头疙瘩就能砸死我们么?女人见识少,非要充明白。元知舟找了个笨女人,看来是活到头了。”

轰笑声大起来。

墨紫看着导火线烧进去,一手撑船尖搁下巴,还跟着他们一起笑,“究竟是谁活到头,咱们来数一数。一,二,三!”

说时迟,那时快。墨紫笑容敛起,眼神犀利,往后快步退去,双手用力一扳,面前就竖起一块又厚又重的铁板。

砰!

吴建听到炸裂之声,心头一跳,不远处的士兵们就突然发出凄厉惨叫。他还不及看怎么回事,耳边便不断传来砰砰和哀嚎,令他缩了脖子缩了脚,蹲在地上抱成一团,直到四周安静下来。

“吴大人真是命大。”

是那个女人幸灾乐祸的声音。吴建火冒三丈,不顾狼狈,起身就吼,“来人,快给我把她收拾——”

话没说完,眼前两个死僵了的,血肉模糊的尸体,让他连滚带爬。再一看,倒抽气,本来站着的一大片兵士,死的死,伤的伤。碎木片到处都是,还有一股爆竹的硝火味。这木球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让人收拾我,不如让我收拾你。”铁板放下,墨紫淡淡看着吴建,“赞进。”

赞进立刻施展轻功踏水上岸,在吴建转身要逃时,抽出翠心剑,却问墨紫,“杀,还是不杀?”

吴建狂叫,“别杀我,我是吴太师的儿子,我爹为了我什么都会答应的。”

多有道理。

墨紫挑眉,笑。

第457章 谁的援军

“吴大人也太小瞧自己了。你爹是不是吴太师,我并不关心。可你是这么多人的监军,有你在手,还怕他们不听话。明明自己就很有价值,何必妄自菲薄。”墨紫本就没想杀吴建。

吴建闻言,知她嘲讽他没用,心中恼怒却也不敢表露。再看周围过百人死伤,但其实他这边在人数上仍占优势,才知道对方打着擒贼擒王的算盘来的。可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了。

几近傍晚,赞进正给墨紫报数,“敌军投降人数一千两百十九名,装满弓箭的战船四只,与吴建所说相符。大将军叫晋禾,我问了他的营帐小兵,说他是清贫出身,临危受命,不过没什么实质兵权,一路以来都是吴建说了算。”

“是吴太师给他儿子备的倒霉鬼吧。有赏吴建领,有罚晋禾担。他敢跟吴建对着干,倒是挺有骨气,你让看管的人对他照顾着些,看看能不能把他争取过来。”清贫出身应该受过腐政的苦。

赞进点头记下。

臭鱼冲进帐来,“墨哥,欧鹄探到,塔江上又出现帆影,约千只左右。”

赞进浓眉一皱,“难道是南德援军?”

“若是如此,不但我们危险,元澄他们恐怕也撑不过了。”战场瞬息万变,本来是诱敌深入各个击破的妙计,一支十万人的援军就会让这条妙计成为对方的瓮中捉鳖,“臭鱼,再探,将人脸看清了来回我。”

“欸。”臭鱼见墨紫冷静,也就不慌了,“我亲自去。”

“小心。”面上冷静,心里紧张。

但臭鱼这一去,天黑都不见人。

落英有些像嫂子了,在墨紫跟前反覆念念念,“小叔子机灵。没事。小叔子机灵,没事…”

水蛇大步入内,“墨哥,我想去找阿鱼。”

“即便臭鱼被抓,他们也应该快到营前了,为何还没有动静?”奇怪,十万人,对付她三条船。简直就像捏死蚂蚁。换作她,早全速杀过来了。还有无声无息的臭鱼也是,她相信无论前方多艰险,他都会想办法传递消息出来。

“墨哥。我们要不要——”赞进想说撤,却又难出口,毕竟才刚刚夺回这里。

墨紫明白赞进的意思,但她犹豫的,不是刚拿回来的大营,而是深入山岭纵河的元澄。她如果撤,十万人一来,他断然难逃厄运。她如果不撤,这三条船再怎么超与同期水平。也扛不过千艘船压来碾去,撑得一刻半刻,却撑不过半时,最后大概还要比元澄早死一会儿。等这回活下命来,她一定要先造数百上千只船,才有底气把仗打下去。

“臭鱼为何会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是我最奇怪的地方;赞进,带上吴建,跟我去看看,水蛇落英,你们守着大营,等我消息,随时做好撤离准备,但不要惊动俘虏。”墨紫命令清晰。

各人立即分头行事。

吴建见单独拎他上船,突然脑袋便活络了,笑容奸诈,“是我朝廷大军来了吧?”

赞进不理他,自顾自将人绑在桅杆上。

墨紫却瞧不惯那小人得意的嘴脸,冷然回他,“要我是你,只会担心自己可能活不久了。在你脖子上挂块石头,往水里一丢。多简单的事。别忘了,大营现在在我手上,你的用处发挥得差不多了。”

吴建立马变了脸,神情大骇。

众人正要开船,突然看到山门前火光大亮,转眼就有一条高尖的大船劈浪而来。

小衣从杆顶飞下,“墨紫,杀进来了么?”

落英水蛇招呼一声,大家纷纷跳上自己的船拿家伙,准备厮杀一番。

“…”火光中有彩旗在变色,墨紫心中默读,然后便笑开了,回头说道,“别紧张,臭鱼在上面,他说是自己人。”

不一会儿,大船便停在风船对面,紧跟在它后面,是一条火把烧出的长龙,一直蜿蜒到山门外。比夜色还沉,却令人无比振奋,排成直线的无数船影。

臭鱼喊,“吓乎?喜乎?”单脚踩舷,仰头大笑。

落英气得叉腰跺脚,“臭小弟,得了信也不早来报。谁跟你吓乎喜乎?给我下来,让我刺上一剑,你再告诉我怕不怕!”

臭鱼心情越好越喜欢露上一手。他后腿一蹬,勾上一根臂粗的竹篙,往河床泥里一插,借竹子的弹力,人就离开了大船,又如羽毛般轻巧落在风船上。

然后他双手抱拳,头抬得跟孔雀似的,“兄弟们,捧个人场啊!”

掌声哗哗的,有叫好的,还有叫再来一个的。刚才紧张的气氛,让他这么摆弄,散了一干二净。不过,由此可见他平日里人气很旺。

墨紫看他显摆,但觉心安。他是跟她出生入死的好伙伴,也是她视为亲兄弟的家人,如果出事,她会受不了。

落英的功夫何等了得,身姿盈然,很漂亮得就上了船,而且真拿着剑砍臭鱼。

臭鱼打不过她,只好跳船,抓着水蛇让他管老婆。

在嘈杂的背景声里,墨紫上了大船。

习惯性先看船的结构,她对迎面而来的张震笑道,“张大人,看来您打了场大胜仗啊!”

“夫人如何得知?”这一声夫人,那是实实在在了。

“此船新造,下水不久,却有南德战船的各种毛病。”墨紫说船有依据,“吴建说他后面有增援,可是至今不见踪影。两者相合,应该是让你们半路劫了,还缴了他们的船。”

张震翘起大拇指,“夫人聪慧,本来我是要跟元相一起来的,但朝廷派了大军想要夺取三州,元相命我和李老去守南界,那边解决之后,我就赶往这里,没想到遇到增援虎寨的官军,才知元相入陈州的消息泄露了出去,他们只有十万人,领兵的又是窝囊废,我三十万大军将他们逼进峡谷,死伤过半,剩下的自愿投靠义元军,我兵分两路,一路灭陈州守军,一路便赶来同元相会合,而信州已由腾郭拿下,此时,南德一半土地在义元军挥治之下。”

“好快!”墨紫惊讶。

“在夫人看来快,其实却是水到渠成的事,元相布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不快,等南德和大求合气,就会失去最好的时机。”张震说到这儿,皱起眉,“我已经听臭鱼兄弟说了,元相带着三万人进入云岭至今消息全无?”

“看到你们,我现在就不担心他了。”墨紫早就松了口气,“他没消息。吴建的人也没传来消息,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两方陷于胶着,但哪边来援军都会立刻造成最终的胜负。”

张震表示赞同,“尽管如此,却也是事不宜迟,我率半数人马进去,留一半驻扎在这里,以防对岸大求人有动静。啊!看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他回头叫来兵士,“快去舱里把人请出来。”

墨紫正想是谁,就见一道婷婷玉立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不由又惊又喜,“豆绿?”

“姐姐!”豆绿快步走来,捉了墨紫的手,欣然而悦。

想怪她跑到危险的地方来,但又清楚她的担心。墨紫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握紧妹妹的手。

“夫人不必过虑,带二小姐来,也是元相的意思。”张震解释道,“神仙山易守难攻,云岭各种资源丰富,又离玉陵一江之隔,今后来往方便,是个理想的主营地,等这里安顿好,各家的家眷也会迁过来。”

“别告诉我元澄其实就是瞄中了这块风水宝地才跟贺虎谈什么联合。”墨紫笑道。

张震哈哈两声,“这个嘛,夫人还是问元相吧。”

墨紫不再多说,带了豆绿下船,目送张震率五六百船往大河驶去。她没有要求跟随。因为已经笃定这场胜利,而心中的计划,也迫不及待要立刻进行。

张震带援军去时,元澄已胜,正要回航。

看到墨紫那三条船静静停在湾里,他的心就暖了。成亲之后,就常常有这种奇妙的感觉。即便她不在身边,想到就能会心一笑。他知道他爱上的是一个多么坚强的女子,无论置身于何等险恶的境地,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没瞧见夫人啊。”张震以为他在找心上人。

“明明让她等消息的,她却跑回来。她要是将士,这要是军令,我就得砍她的脑袋了。”元澄淡淡笑着,“船在人在,多半有她自己的事。”也不是乖乖在宅门里等相公回来的女子。

张震看着那笑,心道,别说砍脑袋,恐怕连一句重话都不会说。挺寡清的一个人,自从有了这么个姑娘在心里,人情味儿出来了。挺好,挺好的。

“让将士们好好休息几日,伤兵要尽快得到治疗,死者要尽量安排妥当后事。”虽然他平安回来了,但三万人进山,回来两万。一命抵六命,全歼敌人的大胜仗,却也让万计士兵的身体永远留在了山里。

“是。”张震看到将领们朝这边走来,知道又要找元澄说事,“元相去找找夫人吧,这么些日子不见,还是新婚,定然想念得紧。这会儿不去,等会儿又忙得走不开了。”

元澄也看到了,下船便挥手让人进大营,“事有轻重缓急,再忙今日总能见面。”

说实话,张震希望元澄以大局为重,毕竟他和大家相处还不久,需要建立威信。

夜深后,大帐终于清静,元澄站起身。

“元澄,把东面内湾交给我,好不好?”墨紫撩帘进来,身穿红萸常穿的那套不伦不类工装衣,一副刚上过山下过水的模样,“我要开船场。”

四目交接,深浓的情意尽在不言中。

第458章 平凡夫妻

灯蕊儿爆花,一场生死战斗结束后的重逢,两人看似却好像从未分开过一样。

“好。”元澄看着墨紫上前,笑容便越发深了。

墨紫在离他一个拳头的点站定,“这两日我好好看了你们虏获的船,不知道是南德朝廷真贪到没个底线,还不知是没有人才,船跟豆腐似的,一根铁拍三下两下就能拍碎它大半边。你要是上这种船去打仗,我很快就成寡妇了。”早得了他回来的信儿,但她正带着臭鱼他们试水深,不能说走就走。

“这样的日子苦吗?”她向往平淡简单的生活,嫁了他却要比任何人都辛苦,造船打仗都离不了。

“苦倒没什么,就是提心吊胆的,怕你有个万一。这回我也仔细想过了,你总说我心软,我自觉着改了些,眼皮底下死人眼不眨,有点女魔头的样儿。如今成了亲有了你,我干脆把这女魔头修炼成内外一致,怎么样?”语气软软,神情坚毅,“跟着你打仗,不是为了黎民苍生,我就想给我们俩挣个安居乐业的地方罢了。所以,我打算拿出看家本事给你造一条将船。孟姜女哭倒长城,我以前不明白她哪来那么多眼泪,现在才明白全心全意爱上一个人,最怕这个人突然就走了,不在了。我不想像孟姜女,只能在你平安的时候,尽我自己所有的力量,保证你不会先我而去。”

见元澄不说话,她有些尴尬,“我不如你那么会说话,不经意就冒出让我想哭的句子来。我除了手灵活些,能干点木工活儿,其它的就比较笨。明明喜欢你不比你喜欢我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让你占到先机,好像我就白享受了。”两段感情一比,她坚守原则不肯为乌延拿起屠刀,但她这时恨不得要给元澄造一只世界上最坚固的战船,说明什么问题?

“我明白的。”她是一个用实际行动来展现情感的姑娘。她当然不笨,但她的手常比她的嘴要快。就好比造船,总是默默画图,打模,反覆测试后才拿出来。对他的情感,看似淡然,但只要有事,她便第一个出现在他身边。说她感情迟钝,其实敏锐:说她不善表达,因为她先动了。

“不过——”他仲手轻抚她的脸,“倒是喜欢你这么说出来,你那些木工活儿耗时太长了,我等得心里七上八下。”

墨紫将自己推进他怀抱,紧紧箍着,体验那份实实在在,“我在山洞里等了你五天,人人看我像孤魂野鬼。”战争中,生死不过一线之间。

元澄一把抱起她来,往里帐走去,“让我也瞧瞧,此时的你究竟是人还是魂。”

墨紫呵笑,那双举世无双的手,灵巧探进他的衣袍,一触到那温润的胸膛,双眼起媚。夫妻这种事,一过洞房,不会腻,只会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滋润。遇对了人,就是如鱼得水,潜力无限。

“元相,申将军求见。”大帐外的亲随报话。

墨紫一眨眼,难得出娇媚之声,“元相还是处理公事要紧。”手却未停,探往他的小腹,感觉到肌肉一紧,她便闷在他脖颈欢笑。

原来有时候,女人就想祸害祸害男人。

元澄敛目咬牙,朗声开口,“夫人在帐中,他人免进。”按理这话说到这儿正合适,但他岂是寻常人,又道,“我与夫人新婚燕尔,小别更是思念,日不升莫相扰。”

墨紫瞪眼,笑容僵了,也咬上牙,“元澄,你皮厚的毛病改不了,是吧?”日不升莫相扰?这就开启了一个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好头啊。还有,他这么说,整座山的人都知道两人要干什么了。

“不是毛病。”他附耳呢喃,“是优点。而且,我这么一说,那些觉着我高高在上的将领就明白我跟他们一样都是普通男人了。这叫打成一片,很快就会和我称兄道弟。”

天下间要有谁比他这张嘴还厉害,她愿下跪拜师。

墨紫真是半句顶不过,只能服帖,“嫁鸡随鸡。夫君皮厚,小女子也只好皮厚,当这一滩红颜祸水了,不对啊,这都已经深夜了,应当是夫妻同床共枕的时候,我没祸你。”

元澄沉笑,“是你太乖了。”

墨紫拉他的衣襟,身子一抬,玫瑰红的漂亮双唇就咬住了他的嘴,转而重吮,在间隙之中吐字,“说不过,只能咬。”

元澄不说话,也没空说话,娇妻诱惑,自甘沉沦。天知道,那三昼四夜的缠绵,是想着下山后忙里偷不了闲,谁知还抵不过几日分离。

“渴你。”墨紫目光迷濛。含苞待放的花蕾一朝遇过露,初尝时羞涩,再尝时便知那妙-不可言的滋味。深爱又是夫妻,哪一条都已经天经地义,怎能不相欢?三昼四夜,是她娇美的催化罢了。今后的日子,还很长。

他的衣袍已被她褪到腰际,轻轻一扯,便飘落床下。他的呼吸贴上她雪白的颈子,手试图剥开工装衣,却不得其法而入。

她咯咯咯笑声魅染,十指在他胸膛上悠然而爬,“解衣也是一种乐趣,对不对?”

十足的小妖精。他以为一泓温泉逼她现形,交出最真的一面,却发现她的风情可以千变万化。

“我帮你。”她的眼睛闪着光泽,她的唇芳艳诱人,她的手折起衣襟,指着那藏在襟下,专门阻碍春光的小圆粒,“这扣如此解。”

元澄一学便上手,将她那件麻烦的外衣脱去,一幅落日秋水便跳入眼帘。胸衣上绣这种画样子的,大概也只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