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人告诉过我。”豆绿说话更慢了,她自已有点疑惑,“突然就脱口而出。”

突然脱口而出?不知怎么,墨紫想起豆绿以前那些梦来。豆绿显然属于记事早的人,火灾发生在她三岁的时候。她仍保有很强的潜意识。

“是不是在梦里听到过?”墨紫问。

豆绿摇头,“不是梦里,就是刚才看着水净珠便冒出这五个字来。”

墨紫没有忽略过去。首先,爹偷偷拿走水净珠的意图难解。是为了领悟九术的最高境界。还是也认为其中真隐藏着秘密?其次,肃王对水净珠不同寻常的执着,难道因为他有确凿的证据?他那种心思缜密想要谋反的人,做任何可能会留下尾巴的事,都应该会十分慎重才对。还有一点,爹娘舍身保护了她和豆绿,但宁可死也不把水净珠交出去,如果只是珠子本身的价值,她不禁要问为此抛弃一切值得吗?

这时。元澄走进来,金银跟在后头。

金银对豆绿招招手,豆绿就站到他身边去了。

墨紫真想把妹妹拉回来,但姐妹俩天生骨子里会坚守承诺,名义上豆绿的卖身契还在金银手里,豆绿还有两件事要听他之命而行,她这个当姐姐的。暂时只能观望。

看不下去,又不能针对,她集中在刚产生的疑点上,问元澄,“可知道鸣山在哪儿?”他博览群书,似乎通晓各国地理,多半晓得。

“鸣山?”元澄却好像不知道,“除了山名。还有别的吗?”

“鸣山沙石洞。”墨紫道。

“没听说过。”抢答的是金银。

元澄便说,“为何有此一问?”

“水净珠的外玉壳都知道是梦山千石洞的玉岩所制,偏今日豆绿说是鸣山沙石洞。我闻所未闻,她却不知道从何处听说的,只道脱口而出。”墨紫告诉他们实情。

“九九是不是听错了?梦山千石洞,鸣山沙石洞。听起来很像。”金银一直喊豆绿九九,无人奈何。

“只有你这个说话不清不楚的,才会觉得两个截然不同的地名相像。”元澄哼笑,嘲他。

豆绿显然也不同意金银,但她不爱争论,只想如何能证明自己没有听错,“鸣山有凤来,沙石提高玉磬,手暖唤慈悲,心眼…心眼…”什么呢?是什么呢?她双手捧脑袋,眼中浮出泪,“姐姐,是娘的声音,我听不清了,怎么办——”

墨紫大惊,正要冲过去。

金银却伸出手遮在豆绿眼上,另一手轻拍她的背,语气那般轻柔,哪里还有半点不正经的调调,“九九,别急,别急,听不清没关系,你娘疼你,会再来的。”

墨紫愣愣看着这一幕,然后自己的手心暖了,到嘴边的呵斥顿时消散。

元澄的手,将她带出了营帐。

“都是情难自已,你别想太多做太多。我看豆绿和你这个姐姐一样蕙质兰心,嘴上不说心里却主意大。将来谁娶她,也不会吃亏。你相信她就是。”他笑着说。

“我这护短的性子真像爷爷那块儿的,做点事,一家子涌上来给你使劲。”没有闽氏在背后撑着,凭她一人的能力财力哪里造得出那么多炸弹。她一张图一份说明,闽家就开全力试验制造,跟兵工场差不多。

“所以生女儿好。吹个枕边风,婆家全投入,对娘家撒个娇,要什么都急送来。”

墨紫挑眉,好笑,“你这话意有所指?”要她生女儿么?

“没有。”元澄不认,下一句道,“你认为如何?”

“生男生女不由我,由你。”墨紫还以为他指生孩子的事。

元澄趣味盎然瞧着她,“虽然我问的是你对鸣山沙石洞的看法,不过生男生女真由我吗?”

墨紫闹个大红脸,决定不理他后面这句,“豆绿对幼年一些记忆存在很强的潜意识,早先她一直做母亲推我们出火场的梦,后来的事实证明她是对的,所以这次我也相信她。听错一句话有可能,但那首谣怎么也不会随口说出来。鸣山有凤来,沙石听玉磬,手暖唤慈悲,这三句简直就是为水净珠夺身定制。”

“我也相信鸣山沙石洞比人人皆知的梦山千石洞更似真相。梦山千石洞这上百年来,让寻宝盗宝者采踏无数次,就因为传闻闽珍制作水净珠的玉采至那里,但没有人,包括闽家,在那里找出过玉岩之外的线索。”这是有很多民间故事记载的。

“可是,梦山千石洞有变色玉岩的话,闽珍也许真到过那儿。”墨紫之前没主动关心过。

元澄却摇摇头,“若不是今日豆绿这么说,我不会发现这些传闻中的异样。”

“什么?”墨紫奇道。

“就是你的祖爷爷好像把千石洞里的玉岩用完了,后人再也没能找到这种变色的材质,只剩几块让他开采过的空心石头。”现在想来,似乎不太合理。

“如果真是这样,难道闽珍故布疑阵,让人以为是梦山千石洞?怎么越想好像这珠子就越藏了什么一样?而且,他不告诉别人,我能理解,连自己家里人都不说,却又是为什么?”不讲究上下传承吗?

“他说了。”元澄淡淡说道。

“呃?”墨紫不解。

“鸣山有凤来,沙石听玉磬,手暖唤慈悲。你爹娘已经知道了其中的秘密,这最后一句恐怕就是线索或答案了。”心眼什么呢?

墨紫吃惊得看着他,下意识重复,“我爹娘已经知道了其中的秘密?”所以誓死藏下了水净珠。

“难道你爹娘是为了守价值几十万两的死物而留下两个幼女孤苦无依的人?总有一个天大的理由,才能让他们做出如此艰难的抉择。”像皎娘那种想将亲生儿置之死地的母亲,天下也罕见。

“如果真如你所说他们发现了水净珠的秘密,但我爹当时只拿走两颗水净珠,闽氏也从来没集全过,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有别的不为人知的线索?”这会儿,反应恢复常速。

“让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不错。”这点他还没想到,倒是互补。

“找到鸣山在哪儿就知道了。”有名字难道还找不到?

“鸣山。”元澄的目光投进夜色之中,那里尚是一片黑暗。

过了两日,迎来闽家七八只装满武器兵器的大船,没想到除了闽枫闽榛常来往的,爷爷和榆老爷子也来了。一见面,先怪元澄娶自家宝贝孙女也不等他们,又严正告诉他要好好待墨紫,不然闽氏就断了他的武器供应等等。

这一成亲,元澄本来一人吃饱全家饱的逍遥似乎没有了,和墨紫一样,多了一大家子能啰嗦他的人。

自家人在一起,当然就说到鸣山和梦山的出入,让两位老爷子十分惊讶。

“你们说五郎夫妇发现了其中的秘密?”榆老爷子开口,“还不是从水净珠里得出来的?”不可思议。

“爷爷,当初爹带着娘离开,除水净珠之外,有没有拿走别的闽珍祖爷爷留下来的东西?”墨紫一边点头,一边问。

第462章 宋县栈桥

在座的,大多都是闽家郎,纷纷看向家主。

闽却摇了摇头,“没有了。”

谁知,闽榆猛地站起来,“有!”

“榆爷爷,真的吗?”豆绿比墨紫都紧张。

“阿榆,为何我不知道?”闽大吃一惊。

“我不想那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况且当时你在那儿怒气冲冲说要断绝父子关系,我何必再添乱。这么多年过去,你们不提,我也压根想不起来。”榆老爷子笑呵呵。

“是什么?”墨紫问。

“一幅祖爷爷亲雕的版画。”闽榆说道,“还是他年轻时候制作的,虽然算得上珍品,但要与他后来那些惊世之作相比,就显得稚嫩了。再说,咱各房谁没有几件珍老爷子年轻时作的一些小玩意儿?这版画原来挂在我书房里,老五走的那天晚上,我发现它也不见了。问仆人,说老五拿了,我就想他可能特别喜欢,所以就罢了。”

“版画刻的是什么?”这就得追问了。

“山水画,没有题字,也没说是哪儿,随处可见的风景。”榆老爷子看墨紫紧张,“真没什么,小小一座山,山上几棵树,山下有条河。说实在的,珍祖最值钱的宝贝都让败家子卖掉了,剩下的既非精品也不珍贵,当成纪念留存下来。”

听到这般“粗制滥造”的描述,墨紫不由好笑,“榆老爷子,您这是对祖爷爷成就的满不在乎?”

闽榆摇手,“我的意思是,就算珍祖后来的技艺至今无人能超越,可当初他也经历过一个新手的学习过程,并不是只要他制的东西就是宝,今后总有咱们的子孙可以赶过他。墨紫丫头,你就有希望。”

“那幅版画难道刻的就是鸣山?”元澄却在推敲,“闽珍老祖宗是在五十岁闭得关,但并不代表他五十岁那年才得的材质。也可认为,他年轻时发现了一个洞,在里面找到了珍贵的玉石,却因为自己的技艺不够,一直没有动手制宝,直到晚年一切条件具备之后。”

好像接近了真相。

“可是,即使真如你所说,版画中道出鸣山的方位,却也被五郎拿走了,而且极有可能毁在大火之中。”贼人的注意力都在水净珠上,谁会在意一幅普通的版画?闽如此认为。

“如果我是他,知道这幅山水有蹊跷,我会怎么做?”元澄问着,看向墨紫。

他在问她。墨紫稍作思索,目光闪芒,“我会去那个地方,甚至为了探清秘密,在那里安家落户。”

宋县!

这么复杂,又这么简单。

“可是,宋县没有叫鸣山的地方。”在金银担负着王子之名时,对玉陵管辖下各州县志和地理痛下过苦功。

“到底有没有,去了才知道。”元澄笃悠悠一句话,引得墨紫相随。

宋县离塔江大营不过百里,如今划在金银的小小根据地中。一路已看不到大求人或傀儡玉陵军横冲直撞,更多是百姓开始重建家园的欣欣向荣。

快马加鞭,不过一日夜,就到了当年爹娘隐世的小城。墨紫是穿的,当然不会有任何印象,可豆绿还能指着一两家老字号的铺面说眼熟。

金银就笑墨紫,说她五岁还不如三岁,如今虽然聪明,小时候却是个不开窍的。

此行只有他们四人,加上赞进华衣罗衣几个一等一的高手,乔装成普通商客。因为过了宋县,就是大求人的地盘。光明正大浩浩荡荡进来打听,难免让大求人得到消息。谁也没忘了,大求二十万人正在前来剿灭他们的路上,最多还有五日就要交锋。

到城里是大半夜,找了客栈投宿,第二日一起来就看到双胞胎百两千两可爱的脸蛋,还有七两沉沉的大叔面容。

七两在大求与大部队失散,却是回去搬救兵了,后来到玉陵与金银会合。他所率领的,金银的银两军团,为玉陵反抗军的几场胜利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至于百两千两的加入,让这一行的气氛彻底调了个儿,欢乐得紧,也让他们看上去更像是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

“应该就在树林的后面。”墨紫在马上看完地图,又看眼前一片杉林。

“这里春天一定是个好地方。”千两拉马原地转一圈,“前面有田,后面有山丘,还能听到水声。九九,你出生在这儿,这么多年头一回来,是不是很激动?”

豆绿是很激动,激动到眼睛一眨,就掉泪珠子。

百两一鞭子朝千两挥过去,“笨瓜弟弟,你缺心眼儿吧,哪壶不开提哪壶。”

千两赶忙抓脑袋对豆绿说对不住,腾身而起,闪过百两的鞭梢,舛?道,“你才笨瓜弟弟缺心眼,豆子不像你小肚鸡肠,好坏清。”

你来我往,打起来了。动作很夸张很花哨,让人一看就知道,耍宝。偏豆绿没瞧出来,马儿趋前往后要将两人隔开。百两千两的功夫与日精进,怎么打却自始自终避开中间的豆绿,飞上翻下,两匹马换着骑。

金银看得眼晕,对身后七两道,“来就来,带他俩干什么?除了捣乱扯后腿,正经本事没一样拿得出手。”

七两不说话。

墨紫悄悄跟赞进嘀咕,“我发现但凡武功越高,话就越少。”想当年他的嗦劲儿,原来是功夫不到家的表现。

“若按话多话少来分,这里会武功的,除却那两个小家伙,我难道是最差?”赞进不嗦,可也绝对不是闷葫芦。

墨紫捂嘴笑,“哪天你找最沉默的那个切磋切磋。要是打得过,我要给你加零用钱。”把赞进当成亲大哥的她,为赞进存着娶媳妇的银子。

“兰衣吧。”赞进说出一个墨紫不曾听过的名字。

墨紫刚想问,却听元澄说进林子,连忙跟上。

不多会儿,十五年六十个季节弹指而过的土地上,展现给他们残壁断垣。

这日极冷,穿着皮毛里大袄都阻挡不住四面八方的寒气,但更该凄冷的这片风景却没有冰冻起来。

焦屋前,有一块洁白的大石碑,碑上刻两行端正楷字:神工惜农,花仙牡丹之怀恩碑。栈桥村全体村民立碑祈愿。

碑前有个青铜方耳鼎,鼎中插了香。红星的香头忽闪,青蓝的烟气缭绕,四周摆放了供品,多伴有梅花,还有水仙。

“神工惜农,花仙牡丹,是指爹娘么?”豆绿上前来,两眼红通通的。

墨紫不由叹息,“根据花神传记载,爹娘为当地百姓做了很多好事。多半是吧。”这便是功过是非由后人评断。爹娘虽然被人害死,但更多人却至今仍在缅怀。

“石碑是新的。”元澄突然道,“这些供品也似乎新鲜,梅花香浓。”

“这是当然。”林子那头走出来一位中年男子,灰髯白袍,颇有仙风道骨之俊逸,“蛮族践踏之下如何得以保存?这碑石是二皇子安治之下回归乡里的村民们重建的。众位面生,似风尘仆仆,可是急赶而来?”

元澄微笑拱手,“我等是跟随二皇子军队的小商客,近日闲来游历。宋县山好水好,又是我夫人的出生地,便停留几日。不知先生是——?”

“在下姓宋名言,是宋县栈桥乡绅,与不幸遭遇大火的宋惜农曾是至交好友,也离他住得最近,就在一里外。自大求人夺了我祖宅田地,我便在这片林子里结庐陋居。二皇子返还我宅子土地,今日来搬些东西回去,听得马蹄人声才过来看看。”他从身前的褡袋里拿出一根指粗的香,用火摺子点了,插入铜鼎中,双掌合十,默诵片刻。

回身来,宋言看到豆绿时,神情一震,脱口道,“你…”

百两千两立刻将豆绿拽到身后。

这人看来是真认识爹娘,所以见到和娘相像的豆绿才震惊。墨紫却不出声,等元澄去应对。

“这倒巧了,我岳丈也与这位宋惜农相识,每每提到他总有些唏嘘感叹,说是英年早逝,可悲可凄。此乃我夫人宋氏,这一位——”指指豆绿,“是我妻妹。我看先生见她面色戚戚,不知何故?”

宋言作揖抱歉,“小姑娘与我至友之妻五分像,故而诧异,抱歉唐突。”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既然皆出生在这山灵水秀之地,相像亦可能。”元澄笑了笑。

宋言点头称是,“惜农与妻王氏是这附近出名的好人,不但帮助村人建水车造水渠,还改进了农耕工具,省了农人大力气。虽然不大往城里走动,但城中有人听过他的名号倒不稀奇。”

“不知先生可还有多余的香,既然有缘来此,我等也想略表心意。”从袖袋里取出一小锭银子,元澄递上。

“我还有一支香,银子就不必了,赠与各位。”宋言推拒银子,将香交给元澄。

墨紫和豆绿上香,跪地磕了三个头。

紧接着,元澄金银个个都跪磕行三拜大礼。

“各位,时间尚早,若不嫌弃,可随在下至寒舍喝杯茶。”见对方知书达理,宋言起了相交之心。

元澄应了。

第463章 都不普通

宋言的家据说让大求一个骑兵队长占了当私宅,所以保存完好。但三进的院子,却只有宋言,一个老管家和两个小厮。

“听闻大求人不把汉女当人,我就把妻妾子女都送到大周去了。”宋言拿出埋藏在地下的好酒。

“既然全家都走了,宋员外为何不走?”元澄戒了酒,金银没戒,还是行家,直说难遇的佳酿。

“我家到我是一代单传,但我自己有三个儿子,把他们送走就行了,我得守着老祖宗留下的基业,死也得死在栈桥。”宋言是个秀才乡绅,守业的观念极重,“好在没走,这不就是守到二皇子打回来了么?今日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真是好久都没那么高兴了,元老弟,金老弟,干脆今夜就住下,仆人虽少,院落虽荒,好酒配野菜,照样一醉方休。”

元澄笑道,“我与拙荆不能喝酒,不过愿以茶会酒,吃一夜野菜,如何?”

“好一个好酒配野菜。”金银赞这词用得妙,“我大哥是惧内的,大嫂不让他喝,他就不喝了,咱们不必理会他。想不到大难过后,还有宋员外这般守孝讲义的,能碰上你也是缘分。你若不嫌我们吵闹,作个闹宵的伴,我等奉陪到底。”

宋言拍掌大声说好,吩咐老管家多多准备酒菜。

元澄抿茶不语。

豆绿偷空问墨紫,“姐姐,不是急着要找鸣山,怎得还住下喝酒?”

“我们一路来问了不少人,没一个知道鸣山的。这个宋员外跟爹是好友,说不定听爹说起过。不过,这事若秘而不宣,突然问起,恐对方生疑不说实话,所以得先套交情。”墨紫明白元澄和金银的心思。这两人在重要时刻总会一致默契对外。虽嘲却亲,亲兄弟也未必能像他们这般。

酒过三巡,日落月升。厅堂里架起了火盆,暖得让人发汗。三人从玉陵老皇帝说到当今天下乱势,宋言酒喝多之后,不但话唠,还什么都敢说,把金银他爹。他哥,他后母,还有墨紫她爹,她哥一个个骂得狗血淋头。

“玉陵国难由这五个国贼始。百姓却为他们付出削骨剔肉之代价,简直岂有此理啊!还好他们都死了,给咱们英明的二皇子让开了路,也算是最后一点贡献。”他最后总结。

金银被人夸得好似飘飘然,特意对元澄笑得耸眉。

元澄淡淡挪开视线,举起茶杯,“我以茶代酒,让我们为英明的二皇子干杯。”

瞬时,酒水乱溅。

“宋员外既然在宋县住了几十载。想来对各处山水风光很熟悉了。”看时机成熟,元澄问道。

“宋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宋言打个酒嗝,“不过元老弟问对了人,出了宋县不好说,宋县之内还没什么地方我未曾到过的。你们不是在游历?等明日我带你们去几个好地方,风景美不胜收啊。”

“听说有山带钟乳石洞。宋员外可知?”不直说山名洞名,巧妙藏了,把话题往山引。

“带钟乳石洞的山?”宋言的脸醉红了,但仍说话清晰,酒量惊人,“附近的山不少,倒不曾听闻有钟乳石洞的。不过,如果你们喜欢看奇形怪状的石头。我知道什么地方有。”

“在何处?”金银喝口酒,慢晃着杯子。

“月牙山,就在栈桥的东边,有个大山洞。”宋言答道。

月牙山和鸣山差太多了,墨紫与元澄对视一眼,后者便开口。

“月牙山?不是吧?我听说是宋县鸣山。”这就接上了。

“这么古老的名字现在还有人说吗?”宋言怔了怔。“月牙山以前是叫鸣山,可改了少说有百年了。玉陵建国之前,大周天下那会儿,还叫这个。”

找到了。因为用的是古名,怪不得谁都不知道。

“宋员外博学强记,这么久远的事居然还如此清楚。”元澄赞叹。

宋言道,“岂敢岂敢,我自小长在宋县,没去过多远的地方,这辈子就守着祖上留下的地。看书也有限,当村长时仔细看过宋县自唐以来历代的县志,所以才知道的。”

“那么,明日有劳宋员外为我们带路了。”元澄看看墨紫。

墨紫起身微福,“宋员外,我有些倦了,不知可有地方休息?”

“有,有。干净厢房尚有几间,夫人小姐请,是在下思虑不周。”宋言立刻唤了小厮来领路。

元澄也站了起来,“宋员外,且允我伴拙荆同去。”

金银哈哈笑,“瞧吧,这便是君子之风,恩爱夫妻。宋员外,你可不能走,今夜咱们这些人就歇在这厅堂里了,酒榻之间醉梦天明。”

“二弟,宋员外客气,你却别耍酒疯,早些歇息,明日还要去看山。”元澄和墨紫走了。

金银撇撇嘴,“自己不喝酒,看我喝酒又眼馋。宋员外莫当真,我金大少把你当朋友,绝不会客气。”

宋言其实有些困意,但喝通宵的话是自己说的,只好硬撑。他以为自己的酒量已经罕见,想不到遇到一个更能喝的。结果,他趴下了。

金银连喊数声,见他不应,怏怏道,“这么快就不省人事了?”招来老管家,脚步晃晃悠悠,让七两扶住,呼众去也。

清晨,宋言步入书房,却发现书桌前坐了人,看清之后,不由一惊,“你——”察觉语气过悍,转缓了,“元老弟,你起得真早。”

“我向来浅眠,天不亮醒了,实在不知如何打发时间,就找到宋员外书房来了,真不好意思,不请自来。”元澄起身,手里拿着本书。

宋言干笑,“不妨事,就怕元老弟才高八斗,看不上我这书房里的书。”

“宋员外从何得知元某才高八斗?元某只说自己是商户,不过宋员外似乎知道得挺多。”元澄敲敲窗棱。

宋言眼角一抽,“元老弟哪里话?昨日是我与你们初次相逢,可我见你谈吐不俗,非普通商户,所以才有此说。”

“宋员外也不是普通乡绅。”元澄看他面色一变,心中暗笑,“在我看来,有情有孝,为故友捻香,为祖宗守业。”

原来说得是这个,宋言吓一头汗,“好说。”

“宋员外,刚才我读了本好书。”元澄抬手,书皮上写了花神传三个字,“以前听我夫人提起过,是说宋惜农之妻吧?”

宋言想不到他能翻出这本书来,“是…是宋惜农的妻室王氏。”

“写此书的人对宋王氏情真意切,字里行间寄托着浓浓的思念之痛,看得出来一直默默喜欢这个绝色如花中之王牡丹的女子。”元澄翻看着,“不知道宋员外如此有才华,能着出一本书来。”

宋言瞪老大的眼,“你弄错了,这书不是我写的,而是从别处抄来的。”

“明明还藏着手稿,明明结语写得很清楚,为何心急慌忙否认?喜欢一个有夫之妇并不是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我看书中文字坦荡,可见员外也是个性子光明磊落之人。如今看来,似乎有所出入。”元澄合上书本,“莫非,宋员外不是宋员外?”

宋言怒斥,“你胡说什么?我不是宋言,谁是宋言?”

“我不知道,昨日之前宋言这个名字我从未听过,所以你来告诉我。”元澄第二次敲窗棂。

“轮到我了么?”金银摇扇走进来。

“这么冷的天扇扇子,你不觉可笑吗?”元澄哼一声。

“不觉得。”金银回哼。

宋言结巴,“你…你怎么醒了?”

金银合拢了扇子,往宋言脑门上一敲,“我不该醒吗?你的酒叫三日醉,我就该醉三日?想得有点美,可惜我酒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