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是吃了解药,跟酒量没关系。”元澄无情揭穿真相。

“总比你好,娘叽叽的,说什么以茶代酒。”找茬是吧?

宋言眼巴巴干瞪着两人相互拆台,无语。

“想知道哪里露馅了吗?”元澄不理金银,转而看宋言。

宋言不自觉点点头。

“我就说两条;第一,你的手下扮农人一点都不像,怎么看都是兵营里混大的;第二,宋言这个人从来没有成过亲,如果没看完这本花神传,你是不会知道的。”元澄竖起两根手指,“再问你两个问题。真正的宋言在哪儿?月牙山里藏了多少肃王的人?”

假宋言根本没有料到对方已然看穿了这个阴谋,立刻喊快来人。这庄子有几十号人,一呼便来。

但,门外没有脚步声。

“来人。”轮到元澄喊了。

呼啦啦,窗子一扇扇被撩开,二三十道刀光明亮刺眼。

“想死想活随便你。我问你答,我便放你一条生路;我问你不答,我也不会着急,而你却丢性命。”元澄坐了回去。

“我不会背叛主人。”假宋言吞下毒药。

墨紫出现在门外,“真宋言找到了,果然在石碑那边的茅舍中。他说被抓的那天,看到千人左右的骑兵。多半在月牙山设伏呢。”

假宋言咽气,不能阖眼。因为墨紫说得都对,他白死了。

第464章 久远人物

金银凤眸一敛,看着假宋言的尸身,“肃王好大的本事都成丧家之犬了,仍有人为他卖命。”

“为了坐上龙椅而谋反,自然是要有些本事的。而且我说实话,肃王若是大周皇帝,如今要统一四国的便是他了。”现在看肃王是个逆贼,但公正评断的话,他比优柔寡断不积极的周帝更适合当皇帝。

“元澄,这话要让大周皇帝听去,你就惨了。”金银斜嘴一笑,调侃意味明显。

元澄不置可否,“墨紫,真宋言呢?”

“仍在林子里,不肯来。我让赞进在那儿守着。”墨紫看都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这世道,你不下手为强,就被人下手为强。“肃王既然派人在这儿等我们,已料定水净珠的秘密在宋县,恐怕不会只安排了一个陷阱。”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元澄不怕。

“不过这假宋言为何见到豆绿那副鬼面孔?我看他多装腔作势,唯那一刹那是真恐惧。”金银看元澄,又看墨紫,“万一他是真宋言,这是计中计,我们岂非上当?”

“他若是真宋言,就不会服毒。他见到豆绿如见鬼,是因为他心中有鬼。如果我猜得不错,此人是当年假扮匪寇杀死我岳丈岳母,放火烧庄的元凶之一。”元澄说完,目光与墨紫相对。至亲都遭人残忍杀害,他明白那种噬心之痛。

墨紫没想到还有如此一猜,但只要略思量,就知道可能性极大,眸光带寒,“原来死不足惜。”

一行人又回到昨日石碑处。

真宋言正盘腿坐在碑前。髻松发灰,旧衫破袖,虽和假宋言同有一股读书人之气,但他眉宇间带大难之后的悲怆,洗练和看尽沧桑的豁然开朗。

墨紫在他身上找到了那个写花人的影子,文采飞扬,深情并茂,压抑又正直,羞怯又果敢,一个爱着就希望对方好的真君子。

昨日石碑前放的那些供品梅花已经不见,铜鼎也被移到一边。赞进告诉墨紫他们,是宋言把东西都扔了,还让他帮忙一起将铜鼎移开。

赞进说完,宋言微哑的声音传来,“这些东西全是穷凶极恶的匪类所放,我绝不容惜农和弟妹的清静之所被亵渎。你们既然人多,麻烦把这碑也弄倒。包藏祸心,还惺惺作态,宋彬小人歹人恶人是也。”

“这里原来是无碑的么?”墨紫问。

“有碑,却是真正尊重爱戴他们的人立的,已在战争中毁去。”宋言看向她,冷峭的目光渐暖,“你是墨紫。”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花神传里没有提到姐妹俩的名字,而且宋县也似乎没人知道,墨紫一直以为是爹娘刻意为之。

“墨紫豆绿,是你娘最珍爱的两种牡丹。不过建议拿来给孩子取大名的,却是我;牡丹富贵,雍容无忧;墨紫大气,倔强浓烈,拥有天下最贵之紫色,前途不可限量。豆绿清新,天真聪颖,看似柔弱实则强韧,必成就非凡。”宋言的目光从墨紫移到元澄身上,再从豆绿移到金银身上,“如今看来,你二姝出生时,我所观星相未曾出错。一富一贵,否极泰来,生于乱而享于安。当日我赶到这里,遍寻不获你姐妹二人,以为是我错了,悔不听惜农言,将你们早早带离。好了,好了,你二人平安长大,也算了却我多年来的一桩心事。”

豆绿泪光闪烁,期期艾艾开口,“胡子伯伯。”

宋言眼睛大亮,“我看你姐姐全然不记得我,你这丫头却还记得起来。那时你三岁就说一岁事,你娘便道你记忆早开,于是你爹和我常抱着你说事,希望你都能记得住。”

“只记住了一点点。”豆绿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元澄在墨紫耳边说,“你小时候好像比豆绿笨得多,五岁什么也不记。”

墨紫瞪他一眼,“大器晚成,知不知道?”

元澄恍然大悟,接下去,“笨鸟先飞。”

哪知两人的小声说话让宋言听了个正好,便道,“大丫头不笨,五岁就喜欢动手雕木头,没有心思在别的事上,连撒娇都少。不知你如今还拿刻刀吗?你爹说你天分比他高。”

虽然是第一回见面,墨紫不由对宋言产生莫名的亲近,或许是这具身体久远之前的本能意识,把他当成父辈,“拿得不多,恐怕要让伯伯失望。”

“你们娘亲最大的愿望就是你们健康快活。再说,没有你爹这样最好的师傅,也怪不得你。我并不失望,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们,余愿足矣。”宋言脸上悲伤和喜悦的神色相互交织。

“伯伯,我二人幼年失怙,不知来处,今日方知还有父母至友尚存,实在欣喜非常,我与妹妹拜您为义父如何?从此把您当亲爹来孝敬。”墨紫听他左一个多年心愿右一个余愿足矣,感觉他似乎要自我了断,才有此提议。

宋言确实有自尽的念头。他早年愤世嫉俗,散尽家财,作一方游郎。后与闽五郎相识,如亲兄弟一般。爱慕花神般的王爱莲,却无半点私心杂念。与这一家四口过着逍遥又有亲情的日子,发誓一辈子独身守护他们,谁想他不过出去访友数日,回来就天翻地覆,暗自悔恨却不甘心,云游四海寻找两个小侄女,直至玉陵被大求侵入,他赶回来守兄弟旧居。苟且至今,好似孤魂野鬼,只求孩子们平安无事,他下黄泉能向闽五夫妇交待。因此,听墨紫说要认他为义父,冰冷的心中顿时涌出暖流。

豆绿领会不慢,立刻跪下。墨紫暗道这妹子机灵,也跪了。

两人异口同声,“义父在上,受女儿们一拜。”

这下,宋言没办法上吊撞头。两个他看着出生,视若女儿的孩子,真成了自己女儿,死就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了。

他激动地抹泪,一手搀一个,“快起来,你们不嫌我没用,我就顶着这张老脸认了。今后若有人欺负女儿们,我也绝不善罢甘休。”

金银对元澄嘀咕,“老天爷偏心眼。咱俩也失怙,怎么没人认我们孙子儿子的,争着要出头?”

“墨紫奶奶说了,女孩儿是宝,男孩儿是草。”元澄替姐妹俩高兴,看着宋言也不是一般人,能与闽五郎成知己,自有过人之处。

“闽家也是,别人都重男轻女,他们就重女轻男,还指着墨紫学九术,继承老祖宗衣钵。”金银笑。

当下,把那块伪善的石碑砸倒,大家围坐在残壁断垣前说话。

“月牙山从不曾叫过鸣山,却是岷山。”被问及鸣山沙石洞,宋言说道。

岷山,鸣山,发音相类。

大家都望豆绿。

豆绿想了想,很慎重,“我不知道,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啼鸣的鸣字。”

“可这岷山真有个沙石洞,你爹和我还去过几次。每回,他都采些岩石回来,然后就在他的工坊里呆十天半个月。但他不曾与我多说什么,只有一次中秋喝酒,他有些醉意,就问我想不想知道他家老祖宗的事,说老祖宗藏了个天大的秘密。我这人最不耐烦听人说秘密,便说不听,他从此就没再提。”宋言这会儿后悔,“早知道你们会如此急迫,我当时听了就好了。”

“如今也没什么选择,只能去月牙山一趟。”元澄思索半晌。

“肃王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你打算把水净珠双手奉上不成?”金银觉得危险。

“金大少,肃王可是在你的地盘。我们可以不去,但解开水净珠秘密的最后线索就可能被他破坏了。”元澄不怕硬碰硬,“墨紫豆绿,你们爹娘留下的,由你们来决定。”

“我想去。”豆绿先说。

有点没良心得说,墨紫不关心水净珠里藏了什么天大秘密。和刚认的义父有些像,认为秘密不是好东西,知道多了短命。但她疼妹妹,自从上了这具身体,她一天都没有觉得豆绿跟自己没关系。

“要去,也得有准备得去。”她就这点小小要求。

“那就得看你二哥调兵遣将的本事。”元澄推卸责任。

金银狠瞪他一眼,但什么都没多说,转头和七两商量去了。

宋言就带墨紫豆绿去他住的草庐,“这房子还是你爹帮我搭的。顶是草顶,因为我喜凉。不过这些木头——”

“黄梨木。”墨紫一摸便知,“大梁有沉香紫木的香气。这书架子,这桌椅,还有床架子是至少两百年的深云杉。”

宋言暗自点头,“世间人多让外表华美的事物蒙蔽,你姐妹二人切记要用心去看。”

墨紫豆绿道是。

“二丫头,我在后面种了些花,帮义父去看看。三岁你就拿着小铲子,跟在你娘身后给花除草,记得吗?”宋言说道。

“记得。”豆绿高高兴兴去后面了。

墨紫摸著书架,感觉细腻的木质,“义父有话跟我说。”

宋言笑了,“大周第一女官兼大匠师果然聪明不凡,如此一来,你爹让我保管之物就可交给你了。我相信,你已经具备资格。”

说罢,他肩膀一摇,便无声飘上房顶。

第465章 代代相传

等宋言回到墨紫面前,她眨眨眼,“原来,义父是一位隐世高手。”

“老了,不过比起外头跟你寸步不离的那位小伙子,我还配一声老前辈。”每个人都有故事,宋言也不例外。

“武功再高有何用,救不出你爹你娘,也找不到你姐妹俩。直到你扬名了,我才知道。玉陵覆灭,我空有一身绝学却不能力挽狂澜。倒是你和你相公,拳脚不会,但这里—”他指指脑袋,“比天底下所有的武功都厉害。”

“义父夸奖。”墨紫接过宋言递来的盒子,打开一看,一只手不自觉去揉眼睛,“这是…”

宋言微颔首,“你爹说不值钱,在我看来也是,很多人穷极一生追求这些东西,却不知道它们之所以珍贵的意义。对我而言,这是你爹留给女儿的纪念,由你拿着吧。”

“义父,这是爹给你的,我不能要。而且,也太贵重。”怪不得爷爷对爹寄予那么高的期望,他如果能活到今天,恐怕成就已在闽珍之

“是给我的,可我当时也说将来给你们添嫁妆,你爹说随我,不过要给得看你们是否继承他的衣钵。”虽是玩笑语,也有真心,“你如今是大匠师,又嫁了人,正是时候。等豆绿嫁人,我自有另一份嫁妆备着。”

墨紫不知道怎么推辞,因她看得出来,宋言是个下定决心就不会随意改主意的人,又不好驳他的心意,于是谢过收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赞进便走进来,“墨哥,那边要出发了。”

“好。”墨紫去叫豆绿。

宋言就问赞进,“小子师承何门何派?”

赞进老实答道,“无门无派,跟我爹学的。”

“你爹是谁?”感觉他内力极其深厚,宋言好奇。

“我爹就是我爹。”能是谁?

“傻小子,我问你爹叫什么名字。”有这样厚道的孩子在墨紫身边,应该可以放心些。

“不知道,姓赞的。”大概。应该。

“你这不是废话吗?”宋言气笑,“自己老爹的名字都不知道,你爹会被你气死。”

“他已经死了。”不难过了,因为他爹冥冥中保佑,他跟着墨紫混吃混喝。

“那墓碑上如何写?”宋言有点喜欢这小子。

“赞进老爹之墓。”名字不重要,记得人就行。

宋言突然一掌拍了过去,看似绵绵无力,却聚三分气劲。

赞进不躲不闪,与他对掌。等感觉对方内功深不可测,想要抽身却不得其法,咬牙硬顶被逼出一头汗,胸中气息翻涌,丹田受到可怕的压力。

墨紫看到他们掌对掌,宋言一派轻松,但赞进满头大汗脸色灰

豆绿喊声义父,宋言就收起掌。

赞进蹬蹬倒退几步,背抵住墙,抱拳说,“谢前辈指教。”

“我与你爷爷师承一派,叫我一声师叔公,我今后慢慢指点你。”果然是师兄的传人。刚才和他挪鼎,就觉得有渊源。

赞进反应不及。

墨紫上前拉他,“还不快给师叔公磕头?”

赞进连忙磕个结结实实的响头叫人。

“你们对外不必提我会武功之事。”原以为心愿达成,这条命就不用留了,想不到还有小一辈要他看护。

三人说是。

月牙山有洞。因为它又偏又荒,树少山秃,打柴打猎都不来这儿,只有下雨天,有赶路人借洞躲雨。洞中不少大岩石·闽五说是沙石,所以栈桥的人就把它叫沙石洞。

这日,很热闹。洞外疏林掩不住骏马,洞内火光霍霍。有两个人匆匆奔进洞中,不一会儿就出来好些人,为首的就是肃王武万盛。

他兵败哈布泊罗·逃到大求虽受到表面上的礼遇,但只有五万兵马又坐吃山空的他无法再和乌延谈条件。当被强行要求他的五万人为攻打义元军的先锋军,他就知道寻找宝藏已迫在眉睫,所以率小股精锐偷偷脱离大军,潜入宋县。也是老天助他,就在此时得到了墨紫元澄前来宋县的消息。这便可以认为他找的方向不错,宝藏极有可能在山中某处。想到这儿,心中不由激动。

有个幕僚还算尽责,提醒他扮假宋言的人还没有送讯来,会否已经让人识破。

肃王不以为然,“便是识破,他们还是要来,这是闽五最后几年待的地方,宝藏十之八九在此。是人都会贪。”

“肃王错了。为人子女者,才会来这一趟。”墨紫他们已赶到洞前,“杀父弑母,不共戴天。仇人眼前,怎能怯懦?”

“今日引你们前来,本王并不想取你们性命。而你们也清楚杀不了我。”肃王指着山后,“我的全数兵马就在栈桥乡外扎营,二皇子再加上义元军,倒是旗鼓相当。你们对付了我不要紧,那我后面正急赶来的大求兵马乐得汉人杀汉人,他们捡现成便宜。”

元澄上前,“虽久仰肃王文韬武略,也交手了不少回合,今日亲见果然如我所想的厉害。”一直追着影子,此时终于面对面。

“你是元澄?我精心策划,苦等二十年的机会让你弄砸了。”肃王不怒反笑,“如今狼狈如斯,全拜你所赐。”

“元澄孤苦无依,小小年纪背负叛国罪,也拜肃王所赐。彼此彼此。”元澄没有悲愤。

“那我们算扯平了。”肃王道。

轮到墨紫好笑,“扯平?肃王好大的气度啊。”

肃王听出她在讽刺,但神色不动,“我们两方合力,找到宝藏就平分,我保证不伤及你们任何一人,都能全身而退。”

元澄示意墨紫稍安勿躁,“肃王如此笃定我们会跟你合作?”

“你们有水净珠,而我有开门的钥匙。你们想独吞,开不了宝山的门有什么用?”肃王满意看到众人脸上的惊讶,“怎么,你们真以为我一点根据没有就乱杀人吗?”

金银轻声道,“他好像没撒谎。”

“则天大帝死前几年后悔了,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又知武氏夺帝势在必行,所以暗中命人找了处地方藏宝藏无数。谁知地方还没建好,她就死了。但当时负责督造的官员并不知道,完工后将知情人全部封入洞中,半路上听说换了皇帝,他便带着这个秘密遁世隐居。此人改姓后就是闽珍的父亲,宋女官的祖爷爷,也是一位出色的将作大监,闽家真正的老祖宗。”事到如今,已没什么好隐瞒。

“既然知情人都死了,你可以信口胡诹。”墨紫被他点名,所以顶回去。

“天下没有不漏缝的墙。”肃王冷冷一笑,“有个小太监在武则天交待这件事的时候偷听到了,从此就十分留心。也是他命大,武则天驾崩后,他被放出宫,回老家过继一个儿子。日子后来越过越苦,他就把宝藏的事记载下来,要儿子去找。他儿子是个老实人,不信又不得不孝顺,阳奉阴违到他爹归天,那本书就和族谱放在一起,直到这家人中出了个聪明的,开始追查祖宗留下的线索。小太监其实知道得不多,但他给了将作大监的姓名,这一点就足以找到蛛丝马迹。几年之后,那人就把闽氏查出来了,然后就集中在闽珍身上。闽珍早年就游山玩水,后人说是历练,其实是在寻找宝藏的地点。”

“不通,闽珍的爹知道宝藏具体位置,闽珍为什么还要找?”墨紫插嘴。

肃王耐心十足,“也许是为了掩人耳目,也许是因为你那个祖爷爷是个认死理的人。否则武则天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去办,而他也没有再回去过藏宝的地方,作为一个普通匠人过着很普通的生活,半点没有富裕的迹象。但他过世那年,家里遭了大难,闽珍的兄弟姐妹众多,一大家子度日艰难。巧得是,在他头七之后,闽珍就离开了家。两年后,闽珍一件鎏金彩宝舞球狮面世,直接被选送宫中,从此声名大造,家境开始改善。不过只要仔细查过就能发现,以闽珍制宝的速度和闽家富起来的速度相比,闽家钱多得有些异常。闽珍最后一次游历后突然闭关十年,造出闻名于世的十颗水净珠,临终遗言四个字——代代相传,怎么可能和宝藏无关?”

“难以置信。”元澄说。

“说起来,你跟那位小太监的后人也有亲戚关系了。”肃王抬眉,要笑不笑。

什么?!墨紫诧异得看向元澄。

元澄笑道,“若肃王刚才那些话听着像那么回事,这话却把谎言打出原形了。”

“元相别急,听我说完。”肃王一眯眼,“小太监姓王。”

墨紫怔住。

“那个追查的后人天资聪颖,考取状元,任两朝宰辅,后归隐于乡。宋女官,你知道是谁了吧?”最后卖个关子。

墨紫手脚冰凉,天旋地转之感。

“他的女儿是当朝皇后,他的宝贝十孙女要嫁你逃婚的男子…”

“闭嘴。”墨紫神情冷然。

“谁想得到,那毕生追寻着闽家和宝藏的人,最终自己和他们成了亲家。”肃王哈哈大笑,“这是孽缘还是善缘啊?”

一把小刀直直飞向肃王,让肃王的护卫挡落。

“不准随处拉狗屎。”元澄温润地说——粗话。

第466章 人穷志短

墨紫本来怒极了,却让元澄这么一骂破了功,脸板不起来,“什么缘分都好,又不是肃王的亲戚,你那么高兴却为何?”

“姐姐。”豆绿听得糊里糊涂,虽然不明白说得是谁,但好像跟娘那边有关系。

墨紫转头,歉疚得对她说,“本想告诉你的,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我怎么看都觉得外公那家子不好认。”直觉果然不错。

豆绿皱起眉心,握缰绳的手有些紧,想要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肃王让元澄这边扔了把刀子,又让墨紫冷嘲热讽,但他老姜很辣,不慌不忙照样能说,“可不能这么讲,你外公与我私交甚笃,如今老少能相认也是我的大喜事嘛。”

他朝后一喊,“王阁老,你来说句公道话。”

墨紫凝神敛目,就见一个身穿灰裘披风,翻着毛帽的人慢慢走上前来。那人伸手除帽,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孔,但目光仍锐,神色清濯。

她从没见过王阳,可她知道他就是王阳。那个大周朝赫赫有名的两朝宰辅,王晚莲的亲爹,她和豆绿的亲外公,终于从肃王的影子里分了出来。

此时此刻,她真得有很多问题想问,开口却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王阳看她的眼神中没有亲切,只在看到豆绿的瞬间有一丝柔软,转而对她又冷淡,“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宝藏?王家已经有了地位声名钱财,为什么您现在还出现在这里?”无限风光且拥有一切,她真不明白这位老人家的想法。

“你穷过吗?穷到和野狗抢食,活活要饿死的地步。”王阳泛起冷笑,“我穷过,所以我发誓决不会让我的子子孙孙遭遇跟我一样的境地。宝藏无主,能者得之。你算什么,敢谴责我?你跟你爹很像,一派天真,不知天高地厚,以为靠双手就能混饭吃。其实就是最卑微的蝼蚁,稍微有点势力或钱便可捏死你们。”

墨紫对这种话皮肉不痛。

“不许你这么说我爹和我姐姐!”豆绿却挺身而出,“你怎么知道我们没穷过?从玉陵逃出来的时候和姐姐失散,我没银子没食物,饿了几日只有水喝,到最后翻死人身上的干粮吃。可那又怎么样?都过去了,重新活过来了,而且我明白原来只要吃饱穿暖,日子就很好过。银子有什么用?我干娘在我和百两银子之间把白面馒头给我,救了我一条命。世间真情最可贵,你拥有了却看不见。姐姐说得对,这门亲戚不能认。”

金银拍手,“九九,说得好!说实在的,谁没一两门拿不出手的破亲戚,趁今天很多人都在场,立刻断绝关系;而且,都和反贼在一起了,传到大周皇帝那儿,迟早满门抄斩,早点撇清,免得跟他们一块倒霉。”

王阳不惧,似乎早有准备。

墨紫就问,“爹娘的死是你指使?”

豆绿惊恐瞪着王阳。

“我没有指使,但我也没救他们。

晚莲对那个根本配不上她的男人死心塌地,拒绝回家,也拒绝交出水净珠,我什么都做不了。”王阳从头到尾知情。

墨紫用力闭了闭眼睛,听到豆绿的呜咽,眼前扭曲了灵魂她无力拯救,“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还是我捧在手心里最喜爱的掌上明珠。”众多孩子当中,爱莲最像他的聪颖,但她太善良,“我为她铺好了路,让她成为至尊至贵的人,可她是如何对待她的父亲的?”谴责他不念亲情吗?

“她居然说要嫁给一个工匠,还是我憎恨的闽家的孩子。”王阳冷哼,“闽珍借宝藏发家的时候,我的祖辈还在垦荒,闽氏把生意做大,富贵盈门的时候,我爷爷活活累死,我爹为了我能念书把我姐姐卖到青楼,可笑的是,明明偷盗发得家,却把那位闽珍老爷子捧成了举世无双的能工巧匠——”

“…”墨紫叹息,一个人可以穷,但也许穷到骨子里的话,即便飞黄腾达也很难去掉穷病,这是一种病态,不能平衡,压抑的病态。

“我十七岁中状元,二十八岁当尚书,三十五岁成左丞,四十一岁升宰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王家总算能将工商之闽家远远比过。可我的女儿却要当闽家的媳妇,跪闽家的祖宗,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

“同样知道秘密的人,一个极富,一个极穷,你憎恶的有道理,也没道理;说不信宝藏是假的,王家从小太监开始,恐怕几代人都在怨,到你就具备了挖掘秘密并得到它的条件,但背负着这么多怨气,便走了极端,你说你给了我娘机会,我却说老天爷给了你机会,闽王两家联姻,你存善积福,总有一天宝藏会属于你们两家人。”看来不必再怀疑宝藏的真实性,墨紫再叹息,“爹娘对你尽了最后的孝道,我爹在义父出门前几日,曾很高兴得说家里有人要来,问他讨要好酒。那个家里人,是你吧。你根本没打算真来,不过是借此将我们一家四口留在家里,方便肃王的杀手夺珠杀人,不知你梦里可闻到爹娘为你准备的酒香?”

王阳眯起眼,不,他从没有后怕过。

肃王打断两人,“爷孙俩叙话还是改日吧,十颗水净珠快拿来。”

元澄应付他,“肃王弄错了,水净珠虽然有几颗,却没有十颗,而且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可能随身携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