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柔面无血色,又要跑起来。

墨紫拉住她,神情凝重,“我说过,不能急跑。越到这时候,越要冷静。你如果这般冲动,我会让人把你扛回星辰殿。”

萧明柔看出墨紫会说到做到,咬着唇,没有进一步动作。

“想要看清金銮殿的情形,又要保持安全距离,只有朝天阙正南门。船帮会占据那里,截断王鹤他们的后路,和金銮殿相对。”梅山提议。

“不,我要去金銮殿。”萧明柔可不想一南一北。

墨紫同意梅山的话,拉着萧明柔就走,“你想去金銮殿和皇帝死在一起,那是我们输了的话。现在,我们胜算更大,你就远远地看吧。”做好最坏的打算,但保持最强的信心,离战场越近,她就越冷静。

金銮殿前两派人马。

一派以王皇后,王鹤为中心,北域神宗高手将他们护住。一派以皇帝,元澄为中心,南华剑宗和雷震门高手尽出,仗剑相向。可怜的小皇子让那个内八字的太监背着,一脸迷瞪,搞不清啥情况。

鲜血在白玉石阶上铺成几十条小溪,在最低处汇聚成洼。庄严肃穆的朝见地此刻如同修罗斗场,人人在拚命,想要对方的命,也想要保住自己的命,所以厮杀红了眼,化身厉鬼都心甘情愿。砍兵器的,砍人肉的,四处放光,四处溅血,人命不如一件趁手的兵器值钱。

萧维的吟月剑汲饱了血,在火把照耀下。发出妖异之色。他面色清冷,眸光如刀,上来一个宰一个。胸膛渗红,臂上插箭,饶是武艺高强,在这场乱战中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魏佳这个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已经占不到远距离的优势,对扑向他的敌人出箭。却带着千钧一发的惊险。他的手下所剩不到一半,但成功击散了对方的箭阵,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嗖——嗖——又是两命。

魏佳一摸身后,竟然无箭。而一柄大刀向他挥来。他心一横,打算拚命,怒睁眼,却发现敌人的脑袋没了。回身一看——

“丁狗,谢了!”他缩缩脖子,跳脚,“奶奶的,肉搏战不是我长项。真有援军吗?元澄不会诓我们吧?”

丁狗来不及说话,纵身又入敌圈。

萧维迅速回头看一眼在皇帝身边的元澄。“他诓我们,他也得死。而且,我三弟一定会带兵来,你一定要撑住!”

“撑!我撑!死在这里,我不能瞑目。还有一个人,我在死之前非要见上一面不可。”都当他放弃了。他魏佳是谁?三天三夜,趴着盯一个目标。不带动的。等这仗打完了,他就辞了这将军头衔,做自己的事去,谁也拦不住!

魏佳把弓箭一背,随手拿起一把刀。他也习武,没有萧维和仲安他们厉害而已。

就在这时,震天的喊杀声冲破零落吆喝,朝天阙突然冲出万人。袖上都扎着红带子,和魏佳他们一样。

魏佳精神大振,“是我们的援兵!”

萧维心头松了口气,没信错元澄。

“杀了叛兵,活捉皇后,国法诛之!”徐九振臂高呼。

“杀!杀!杀!”船帮汉子们亮出刀来。杀进修罗场。

很快,局势就变化了。南衙卫的兵服,都护军的头盔,倒得越来越多。红带子愈来愈密,在风里飞扬纷纷。

元澄听着嘹亮的杀声,看到了朝天阙的门楼上他的妻,不由无奈,“就知道她等不住。”

皇帝顺着他的目光也瞧见了,大吃一惊,“辰妃怎么也出来了?”

元澄眉眼不动,“是辰妃娘娘担心您,硬拽着墨紫。”

皇帝气笑,“怎不见得是墨紫担心你,硬拽着辰妃?”

“辰妃娘娘有孕,墨紫不会硬拽的。”横竖不是他老婆的错,元澄力挺。

他又怕皇帝不分场合没完没了,高声对皇后劝,“皇后娘娘,罢手吧。你们已机关算尽,再无后着,而萧家水寨三万人就快赶到皇宫外了。”

王鹤面如死灰,闻言就颤,“妹妹,他们还有援军,可我们已经支持不住了。”

王皇后嘴硬,“慌什么?他不过是吓唬人的!这新增的万人只是乌合之众,不是兵将,也不穿兵甲。沉住气,我们还不一定输呢。”

随即下令护围她的北域神宗,“杀了皇帝,我给你们大求再加两城!”

北域神宗出手。

他们要么不动,一动就施毒布暗器,令对手乱了队形,保护圈出现了缝隙。一名戴着铁纱手套的中年人,纵身直奔皇帝而去。

王皇后大喜,又喊,“杀了他!”

中年人挥出两掌毒风,眼前却突然多出一个嘻皮笑脸的老头,不知道他手套有毒似的,竟以肉掌相抵。

“你死定了!”中年人恶狠狠地笑道。

雷廷摊开两手,很干净,“有自信是好事,自信过头就蠢了。”说罢,脚下转如风轮,绕到中年人背后,冷不防拍了一记重的。

中年人气血翻涌,差点没站住。

“司空大人,这个北域神宗搞怪不少,真正的本事没几样,老头子不屑跟他们玩,可否速战速决?”雷廷默运气诀,手中多一支软剑。

“请雷老随意。”元澄立在皇帝身前。

杀戮,在王者和争王者的眼皮底下,就近展开。

第508章 黎明破晓

萧明柔想吐。已经过了反应很大的怀孕初期,但她还是想吐。因为,她从没看过杀人。来的时候,她有心理准备,可真看到的时候,只一眼就懵了。刀送进肉里,剑挥去头颅,砍手断脚,毫无怜悯,毫无仁慈,就好像对方是菜叶子一样。她知道皇后造反是必须阻止的,但是这些兵士未必都情愿跟从,更多人只是服从上官的命令,无辜丢了性命。

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仍然扑鼻的血腥味,令她不由扭过头,扶墙弯身呕吐起来。可是,几日没有好好吃饭,吐不出东西来。

“我让你别来的。”墨紫看着宫女们上前轻拍,便将视线调回金銮殿。

“你…不怕么?”萧明柔虚弱地坐下,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

“怕,但我更怕我丈夫的性命安危。”墨紫的心从来不冷,但她已经学会控制并主杀,“只有我坚强,他就能放心对敌。战争会死很多人,而且很多人都是无辜的,身不由己的,可我们没有选择。这下面没有好人坏人有罪无罪,只有两种人。敌人,或者自己人。你不杀他,他就杀你,因为他们也没得选。我们只能选择不做挑起战争的人,面对像王皇后和大求王这样的,则无畏无惧。”

萧明柔听了,很是佩服,想站起来,脚下却软。

“不必勉强自己,我们的胜利已经在望,皇上会没事的。”下面以被萧维徐九等人控制,而保护大主子的高手都动了,真正分胜负就在此刻。

因为远,墨紫只能看个轮廓大概,从衣着中找到皇帝和元澄,还有皇后这些静的,但那些打得稀里哗啦的人,一点都分不清谁是谁。

“赞进,跟我说说,什么情况?”她眼力不行,有人行。

“好像是雷老一马当先,不过对方身手也不弱。”赞进就说了这么两句,自己看入神了。

墨紫没法抱怨,眯着眼靠自己,模模糊糊中,就见有个人被打下石阶,一方好像立刻颓败,皇后突然向皇帝冲过去,又突然倒下了。

“啊!”她禁不住叫一声。

皇后倒在血泊中。

雷廷打败北域神宗领头的,将他踢下台阶后,皇帝这边士气高涨。一鼓作气就将其他人该拿的拿,该杀的杀。

皇后就在这个时候,从袖子中拔出一柄匕首,朝皇帝冲了过去。她已经败了,但不会被活捉,这般毫无胜算的举动,只求速死。

从毒杀皇帝到夺宫,不过数日,她以为自己够快,又有大求王的支持,却不料元澄和墨紫早识破了她的图谋,甚至先她一步布下了天罗地网。

养废了太子,源自女人的嫉妒,她生不出儿子,这意味着将来皇帝死了,她就可能失去一切,而别的妃子可以在她的头上耀武扬威。她受不了。从小到大,她是王家最优秀的女儿,父亲宠爱妹妹晚莲,连太子妃的位置都给晚莲备下。她就用尽心机想毁了晚莲的名节。一个女子失去了名节,当然也当不上太子妃,到时候那个位置就是自己的了,她随晚莲出门,撺掇晚莲不用面纱,为了引一些狂蜂浪蝶。果然,晚莲就跟闽姓男子看对了眼,闽姓虽然富裕,但地位差王家太多,为此她高兴得很;然后,她又将此事暗暗戳开,父亲对晚莲震怒,再不允晚莲出门,于是她一挑拨,偷偷将晚莲放出门,晚莲就跟人私奔了,从此没回来过。而她取代了晚莲,成了太子妃,乃至一国之后。

然而,皇后的位子坐久了,妃子们任她掌控,她要谁生儿子就生儿子,要谁的孩子没了就没了,她开始意兴阑珊。皇帝敬爱她,但不独爱她,有时候她甚至觉得皇帝不把她当成一个女人,而是他的帮手。她也无所谓。直到太子的母亲,那个卑贱的宫女出现,她身为女人的嫉妒心差点令她发狂,才知道原来皇帝也能像普通男人一样爱一个女人,弄死宫女很简单,但皇帝伤心了很久,她就下决心连这个孩子也要一起弄死,慢慢弄死,她将他收养在身边,捧他为太子,一天天看着他从聪明伶俐变成吃喝玩乐的废物,心中不知有多痛快。她开始想,既然这个太子迟早要死,自己为何不仿效武则天,当一个说一不二的女帝?

计划就这样开始的,肃王和她没有勾结,她不知道他想反,他也不知道她希望皇帝快快死。她也庆幸肃王先动手,分散了忠皇党的臣子,消耗了皇帝的心神。

“皇后,你为何如此?”

胸口的疼痛让王皇后几乎睁不开眼,吃力地望着这个从来不爱她的男人,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脑中回响起晚莲的笑语——

“姐姐,我爱上他了,我要跟他走,无论到哪里,只要有他在,我都快乐。”

你快乐吗,晚莲?这么想着,皇后闭上了眼。

皇帝蹲下身,默默流泪。

元澄往前跨一步,高呼,“皇后已死,还不弃械投降!”

叛军纷纷降了,王鹤等人颓然跪地。

第二日,墨紫醒来,身旁无人,元澄一夜留在宫中。

夺宫虽然被平定,后续却有很多事要处理。皇帝深受打击,精神不振,身体真得不适了,需要元澄的聪明脑袋,所以不肯放人。

小衣推门进来,“大求王跑了。”

墨紫刚睡醒,说话比较慢,“他不跑也不行。英妃呢?”

“一个不落,全跑了。”小衣倒有疑问,“你相公那么聪明,怎么没想到让人看着他呢?”

“有心无力,乌延朅身旁高手如云,你以为他真把最厉害的人派给王皇后用么?要守着他,就得用一批强兵,以昨晚的情形来讲,根本抽调不出来,萧维魏佳手下精兵亲随不过数千,徐九倒是人多,没训练过,多有蛮横狠劲,当时一窝蜂乱打,看得我心里悬乎,在人数上,其实我们没有优势;第一,萧维他们以少打多,让对方产生一种我们很强的错觉;第二,对我们的人说还有三万人要来增援,就激发他们的勇气和力量。”昨天一战其实很险,可能是她和元澄的心态问题,也许将来有一天真遇到打不过的时候,被敌人砍脑袋都会很淡定。

小衣张嘴结舌,“那…师兄说有三万人要来,是…骗我的吗?”她可是一听之下,杀得更起劲了呢。

“不是你师兄骗你,而是他们也被骗了。”知道秘密的,只有几个人,一旦求援,皇后就会知道,她不夺宫,就揪不出这伙人来,所以元澄决定冒险。

再说得清楚点,从送鲜鱼开始,到最后皇后夺宫,是照着以元澄为首萧咏苏岚这些人的设计一步步走出来的,皇后以为是水到渠成,但她想不到的是,像元澄这么有政治头脑的人绝对不会送吃的给皇帝,然后给人陷害的机会。在这种设计下,夺宫就是仓促的,不周全的,即便兵力相当,皇帝这面只要战术应用得好,仍能胜出的。

可惜,皇后已经不会知道,她解脱了,王氏一门将面临多大的灾难,有多少人会因此毁了前途,毁了一生,不再跟她有关。

“你们真坏。”小衣嘟嘴,“怪不得小师兄说,在你们面前多做事少说话。”

“别你们你们的,我也是多做事的那一个。”权谋这些并非她擅长,难得参与意见。

“夫妻一心。”小衣笑了,“吃早饭吧!你相公派人送消息,说一时回不来,又说上都这几日不会太平,让你尽量少出门。真要出去,得带足了人。”

怕有余党吗?墨紫叹口气,“小衣,我可以不出门,你帮我打听一下王家的情形,还有尘娘。”

小衣一耸肩,一歪头,表示交给她没问题。

这天,上都大街小巷传遍了皇后夺宫的事,都护军和南衙卫成了皇后的爪牙,当然不可再用;庚我带领左卫仍保护皇宫,而徐九临危授命轻骑都尉,率船帮兄弟守卫城池,直到萧家军真赶来。

而王家很静,参与夺宫的各位大人家里也很静,因为皇命未下。王鹤李仁等人据说很老实,问什么答什么,已经供认所有罪状。其中,王家罪状最多,通敌卖国,走私牟利,串谋杀害太子,收买御医院断绝皇室血脉,每一条都是满门抄斩。

“那么大的宅子,好像没活人一样,死气沉沉。”小衣回来描述,“尘娘还住在荷塘小屋,她说王霆完全不知道皇后和大伯他们会夺宫政变,他爹一直外放为官,应该也不知道这样的事。”

“王霆也许是真不知道,但他爹——至少他娘和大房的单氏与皇后好得很。”墨紫轻哼,又道,“不过,以皇后的个性,想要当女帝的事应该不会逢人就说。王家有多少人参与,就看王鹤怎么说,还有能抄出多少证据来。”

墨紫这话说完不久,由萧维,魏佳,仲安分带三组千牛卫的大抄家就开始了。王家首当其冲。抄出千万银两银票,价值一时无法估量的古董字画珍宝,而最重要的,找到王鹤和大求往来的信件和私货账本。牵涉到皇后,王鹤本人,王霆之父,还有另外两嫡房。铺开去,连旁支都逃不掉。最后统计,被牵连进来的,王姓将近三百余口,包括男女老少。

第509章 一家倒霉

抄王家和它在上都所有的物业,理账簿,清点,用了整三。也是这三日之后,元澄回府。

“你哪位啊?”墨紫当时正在湖心亭喝茶,一见他,就问。

元澄知她暗嘲他数日不归,但笑,“夫人,你相公是也。”

“我竟然不知我的相公何时又成了大周的官,帮皇帝平定夺宫也就罢了,还管人抄家审罪。这几日不会还跟着上早朝吧?”墨紫边笑边斟茶给他。

“要是上朝倒还好,至少露个面,大家都知道有我这个人,偏偏在暗无天日的御书房,与小山高的账本为伍,功劳都让萧三抢了去。”元澄接过茶杯,一气喝了,“要不是我说你身体不舒服,他还想让你进宫帮忙打算盘。我还是才知道,你可左右开弓,工也行,数也行。”

“好久没打算盘,手上早就生疏了。”算账不是她的兴趣,“皇帝决定如何处置王家了吗?”虽然略带嘲意,墨紫还是挺关心这几日发生的事的。

“王皇后,夺皇后封位,去谥号,贬为庶人,不得下葬皇陵。王氏兄弟几人,去官位,斩立决。其余王氏子孙按罪行轻重,分判流放为奴等等。王家财产尽数充公。”元澄知道墨紫真正关心的是什么,“王十娘是嫡系之女,虽然没有证据显示她牵涉此案,但难逃罪罚,她将被贬为官婢。”

“尘娘呢?”对王十娘的判决在墨紫意料之中。

“她实在是倔得可以。抄家之前,我就让华衣去把她接出来·她就是不肯。王霆流放边关服役二十年,她跪求同往。萧维上报皇上,皇上允准。不过,旨意未下,你若能劝她改主意,一切就还不晚。”元澄说道。

“其实真正参与阴谋的就那么几个人,多数人懵懵懂懂,有些无意中当了帮凶,有些全然不知情。王十娘王霆若是无辜·是否应该判这么重的罪?官婢如同奴隶,终身没有自由,由上官随意婚配,有的沦为玩物,凄惨无比。流放二十年,王霆的才华从此束之高阁,西风拌流沙,一双手再握不住笔,最好的年华浸入苦水,再不能翻身。”墨紫不是因为这些人跟她有血缘之亲才觉得不公·“到底谁定的法律?有罪者不轻饶,无辜者不问罪,这才是正理。如果皇帝知道我是王家女儿,我是不是也要当官婢?”

元澄拉起她的手,“皇帝对王家已算宽仁。当年元氏一族,不论有没有罪,都被斩杀,甚至连看门的小厮都难逃一死。”

“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法律残酷得毫无道理可言。没有谁比谁的命更值钱,每一个人都有权利得到公平和公正。从秦始皇,不·更早以前开始的,所谓的连座,当邻居都会倒霉。还有动不动就来的满门抄斩·很多时候就凭皇帝一句话。

这简直是恐怖分子的行径,令人发指。法可以严,律可以苛,但必须是对有罪的人。”说着说着,又忘形了。

元澄凝望着她,这个女子从何而来这些惊世骇俗的论点,而这些论点却又令他觉得有道理有意义。

“大周没有你说的公平公正,我们宋地也许会有的。”而他在她难得这么忘形一下的时候·就有些新的主意。

墨紫清咳一声·又长叹一声,“我也知道不容易。”

“不能因为不容易·就不去试。”元澄才是真正的惊世骇俗,对于他认定的想法·他会去做。

墨紫也搞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自觉把话题拉回来,“我到哪里能见到尘娘?”还是先解决眼前问题吧。

“她和王家的女眷暂时关押在大理寺的牢房中。你何时想去,告诉我一声。”嘴里说功劳都被人抢了,但他的人脉有增无减。

“越快越好。还有,如果可以的话,王十娘的处置能不能再轻一些?贬为平民什么的。”王阳的遗言终让她耿耿于怀。

“这个······”元澄也不能担保,“若是旁支庶出还能请皇帝网开一面,但王十娘身份很是麻烦。饶了她一个,其他人呢?王家嫡女中只有嫁了人的,才有可能不被加罪。像珍王妃,虽然去了王妃封号,但仍是过世太子唯一的妻室,可移居别宫,受皇室恩养。”

“当初看她可怜,想不到今日她还成了最有运气的。”墨紫摇头苦笑,“唉——王十娘如果嫁给了萧维,也许能渡过这一劫。”

“那萧老太太大概要急死了。”元澄还开玩笑,因为他有个法子,“你别忘了,官婢是可以特赦的。等旨意下达,把王十娘单独放到一处,避了他人耳目,再请皇上开恩,或者可行。”

墨紫闻言有理,心中略安。

“你打算何时离开上都?”她又问,“你也别忘了,还有一个大求王。肃王皇后都给他当替死垫背的,他却付少得到的多。”包括铁矿石,武器和各种资源。

“等你见完尘娘,对王家的旨意一下达,将王十娘救出,我们就回宋地。”元澄虽然不说,但有忧虑。

“敢情是我拖累了你。”听上去全都是为了她。

元澄喝茶不语,默认。

墨紫掐了他一把,“你这也叫宠老婆?”哼哼。

“宠不宠,自有公论。”元澄忍不住笑,抓了她的手,拉进怀里,印上一吻。

亭外风雨,亭内温馨。天摇地动,只要两人的心一齐跳,千难万险也不过增添别样情怀。通俗点说,照样肉麻。

下午,墨紫就去见了尘娘。

因为早打过招呼,尘娘被单独关押在一小间,地方还算干净。她坐在软席上,好像发呆,绵绵叹了口气。听到有人叫她,回头一看,连忙站起来走到木栏前。

“你们······怎么都来了?”她又惊又喜。不怕远走天涯,但这些姐妹她会牵挂不舍。

“墨紫说她嘴笨,怕说不动你,所以叫上了我们。”洛娘捉了她的手,瞬时泪涟涟。

墨紫不是一人来的,叫上了女强盟,向尘娘打出人情眼泪牌。

尘娘眼睛有些红,找到站在后面的墨紫,一语道破她此举用意,“哪里是她嘴笨,是故意惹我心软,让我改主意。”

裘三娘帮白荷将饭菜递进去,“你知道就好,赶紧改了主意吧。”

无忧怀孕,不能来探监,秀姐就代表了,“王家如今这样,个个都恨不得撇清关系,你还往上凑。听姐姐们的,别犯傻,为个男人不值得。”

“王霆对你好,但他仍是贵公子的时候,可曾想过给你名分?”裘三娘说话直接,“尘娘,你与他在望秋楼结识,他引你为知己红颜。那时他花钱买你一支歌,自然对你分外珍惜。

“我在王家虽然日子不长,公子对我也好,与在望秋楼无异。他品性高洁,温文儒雅,学识渊博,对仆人都不摆架子,与其他王家人不一样。他还救了我,若没有他,我已不知沦落到哪里。我要还他恩情。”尘娘脸微赫。

“什么救了你?分明是王家设下这个圈套,借你羞辱墨紫。”秀姐已知真相。

“不仅是羞辱我而已,还想让我为尘娘出面,然后说成我和皇后有矛盾,为陷害我谋害皇后而埋的伏笔。”这是连环套,旨在破坏大周和宋地的暗中同盟。

裘三娘冷笑一声,“王家再会算,阴谋造反,死罪难逃。若不是皇上仁厚,这时已灭满门。”

“可是公子是无辜的。他在外游学三年,根本不知道家里的事。”尘娘用情已深。

不是错,只是缘。

“他说不知道就不知道么?”秀姐却不信,“他是王家二房的嫡长子,他父亲又不在上都,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事前完全不知?”

洛娘和尘娘极好,一时忘了来干什么的,支持尘娘,“王公子我也见过,他对尘娘是真心的。”

“男人的真心会变的。”秀姐过来人,以前经营无忧阁,更是见多了薄情寡义的男子,“洛妹子,你想尘娘跟王霆去受苦不成?”

洛娘哑言,心里矛盾得很。既希望尘娘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又不希望她受苦。

“王霆可能知道,只不过知道却没参与。毕竟他也姓王,要他不念亲情把事情揭发出来,不太可能,但他可以沉默。”裘三娘说句公道话,“尘娘,你好好想想,在宫变之前,王霆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尘娘垂下眸,半晌之后摇摇头,静答,“没有。”

她不是个会撒谎的女子,墨紫相信在场的都已经知道那否认之下的肯定,“这件案子都审完了,不用我们再去论谁有罪无罪。就算王霆真知道,他也将要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陪上二十年,人生最好的光阴。

“是啊,咱不管王霆,就管你。”秀姐喊声妹妹,“也不确定王霆的心意,不顾一切要跟他走,你可知流放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你虽然父母早逝,兄长不成器,但望秋楼也没委屈你,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到了那儿,你们不但吃穿要愁,还要服苦役,可不是你以为的郎情妾意,能活下来就算是造化了。”

“我都知道。”尘娘不天真,也早不是掌上明珠,尽管有墨紫裘三娘这些人帮衬,主要还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要我说,你想跟王霆一道流放,真情实意却未免懦弱。”裘三娘语气一沉。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没发现墨紫不见了。

第510章 风吹火来

比起尘娘,王十娘的境遇要糟糕得多。

十来人一起的大牢房,气味不好闻,连睡觉的干草褥子都没有,只能直接就地躺。这些人是王家的主子,个个娇生惯养,平时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如何能忍受这天翻地覆的变化。所以,墨紫一近前,就见她们愁云惨雾,悲悲切切,哭的,病的,打击不起的模样。

“十娘。”她轻声唤道。

那十来人纷纷看过来,想靠近了,又胆怯,踌躇缩回身影。

“司空夫人。”单氏的声音。

墨紫看她由王十娘扶着走到光下,雍容华贵已被这场灾难毁去,这个中年美妇此时比普通民妇更苍老,养尊处优的身体羸弱不堪。

“大夫人。”墨紫微颔首。

“你是来嘲笑我们的么?”单氏面色虽差,脾气见长。

墨紫不打落水狗,淡然摇头,“我想单独跟十娘说两句话。”

“要不是你,十娘早就嫁进了敬王府,不会遭到牵连。”灭顶之灾,单氏无惧。她既然嫁给了王鹤,又身为王家的主母,无论发生什么都没有怨尤。

“大夫人,此时说这样的话,又有何意义?”包括单氏在内,都会被发配到各地去做官婢。王家千金更可能成为官妓,从此沦落风尘。因此,对单氏的敌意,墨紫能理解。“我不能久待,大夫人请不要浪费宝贵时间。”

单氏猛咳起来。

王十娘安慰道,“大伯母,事已至此,不必再迁怒他人,您保重身体,今后路还长着呢。”

单氏流下泪,即刻有两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将她扶了下去。

王十娘见墨紫看过去,就道,“那是我大嫂二嫂。平日有点小闹,这会儿却相互扶持。王家富贵太久,经过此难,想必以后会多些真情实意。”

墨紫暗赞她从容的涧态。“你可像你大伯母那般怨恨我?”

“大伯二伯他们也好,皇后姑姑也好,尽管在世人眼中做了不忠不义的事,但那是各人因果。身为王家晚辈,我只能为他们赎罪。我更不可能怨你,还庆幸我没嫁进去,不然就给夫家添难。再累及无辜。如果真要怨,就怨老天爷吧。”盛极则衰,她只是不幸生得晚了些而已。

“不怨我啊?”墨紫笑了笑,“那就好,我这人自私,不想把麻烦招进门。还有件事,我想听你的实话。那日在船上,你为何跳水去救辰妃?”

王十娘没想到墨紫会追问那日的事。迟疑了一会儿,“其实我知道皇后姑姑对你的预谋,而辰妃娘娘掉落水中时。我又知道你已经识破且反算了一招。我跳水,真心为救辰妃,也希望皇后姑姑不会因此遭人话柄。”

“鱼肉熊掌不可兼得。你两面都想帮,到头来谁都帮不了。”墨紫知道王十娘说了实话。

“我只是不想看人争斗。”而且,皇后是她姑姑,墨紫是她欣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