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狐疑着侧耳去听,却不知遇上个无赖,顿时红了脸,不是害羞,是替眼前这个奔四的成熟男人汗颜。

“本王自然要忙着与王妃做生孩子前的准备。”

这一年的美丽盛夏,这一年注定的离别。

----------------------------------------

午后静默,日光掩映在丛丛绿叶之后,一旁竹塌上,六岁的尽欢已然睡熟,胖嘟嘟的脸上偶有梦笑,甜美可爱。

弥月也没了精神,斜坐在竹塌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尽欢扇着扇子。

竹塌的另一端,有人蹙眉沉思,不得法门。

追随着乳白色的毛线一路向前,视线略略抬高便可看到正与盘根错节的线头战斗的女人。

约摸一炷香时间,昏昏欲睡的弥月听得对面一声细微的叹息,而后便是窸窸窣窣的细木棒与羊毛摩擦的声响。

终于将纠结缠绕的毛线理顺,莫寒长长地舒气,抬眼看了看仍是酣睡的尽欢,又瞥向撑着头强打精神的弥月,试探着讨好地唤了一声:“弥月……”

弥月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轻声回道:“您别叫奴婢,奴婢也没办法。前些日子可是你找了一屋子的丫鬟帮忙挫这什么羊毛线,说是要给王爷做衣服,这么个制衣的法子奴婢可是听都没听过,更不用说帮忙了。还有,您给王爷的信上可是亲口提过这事的,到时王爷若知道是奴婢代劳,您是没什么了,可苦了……”

“好了好了,我也没说什么呀。”莫寒急忙摆手,打断弥月喋喋不休的抱怨,“难怪嫁不出去呢,这么爱唠叨,跟个老婆子似的,活该没人要!”

弥月侧过头去,不理会那人的幼稚行为。

莫寒无奈叹气,稍稍臆想完颜煦穿上她亲手织的毛衣后英明神武的模样,顿时有了动力,埋头苦干起来。

从盛夏开始劳作,那么到了冬天,会有一件完整的毛衣出现吧。

烈日如火,当空灼烧。

阳光成了白色炎阳向贫瘠大地溢出的炽热岩浆,洪水般疯狂流泻。玄色铠甲仿佛要被烧熔,映着日光泛出滚滚热浪,如同炮烙极刑,不必刀枪,不必剑戟,便要连同铠甲内一击即碎的血肉之躯一同熔化在这片载满杀戮的土地上。

战马嘶鸣,旌旗蔽日。

光秃秃的岩石已被染成深入骨髓的猩红,鲜血沁入荒芜的土地,滋润干涸的土壤,深处的深处,潺潺流动的已不是透明溪水,路遇坎坷,激起一朵血色水花,妖冶魅惑。

铁蹄踏过早已被乱码踩成泥浆的身躯,敌方己方已无区别,再不敢垂目,再不敢害怕,唯有奋力冲杀才能得唯一生路。

怒马如龙好似一道闪电滑过杀伐漫天的战场,来人手持长刀,刀式凌厉如白蛟腾空,刀影若雪,所到之处却起血光喷涌,哀声遍野。

圆润血滴沿黑发滑落,于玄色铁甲上绽放一簇冶艳腊梅,进而蔓延入他漆黑深沉的眼眸,如同枯枝怒放,满眼猩红。

一路无阻,他拍马上前,迎战齐军主帅陈诠。

唯有风声呼啸,烈日流火。

白马如蛟,黑马如龙,白刃过处,刀戟相击,火花迸溅。

陈诠手持银枪,气势如虹,胯下青璁嘶鸣胜虎,战平完颜煦,又以银枪绞上身侧敌人弯刀,势如白虹,贯胸而过,血溅三尺。

完颜煦双眼猩红,调马再战,白马飞驰,迎风而去。却见陈诠抬手示意,顷刻号角声起,齐军骑兵向后退去,不远处山丘后冲出数千步兵,皆持三尺麻札刀,矮身涌入阵中斩斫马足。一时间只听得战马悲鸣,血满沙场。待金军仓惶回逃,方觉已无退路,齐军万余弓步兵已杀入中央,各副将领精锐骑兵位于两侧,陈诠自于中心之处,沙尘迷漫之中已成包围之势,此乃围而奸之之鹤阵。

双方本是旗鼓相当,但此刻强弱以分。完颜煦勒马向后,令部众后撤,又对身旁胡尔诺道:“已中埋伏,现不可久战,齐军两翼皆是精锐,唯有向尾部冲杀方能冲出重围。”

胡尔诺领命打马上前,领部众向尾部杀去。

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败马号天,苍莽之间,残尸掩映。

尽欢小小咕哝一声,复又睡去。

午后的闲散时光中,弥月已然撑着头小寐,蒲扇掉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声响,尔后便又是一片安逸。湿热的空气中飘散着睡时平稳的呼吸声,还有窗外知了不知疲倦的蝉鸣。

风穿过绿的发亮的树叶窜进屋里,逡巡一番又飘飘然归去,留下淡淡清凉,让人沉醉。

莫寒伸手拢了拢尽欢身上被踢掉一半的薄被,又小心拂去被汗水黏在脸颊的发丝,就这样看着小小完颜煦沉睡的模样,轻轻弯起唇角。

对尽欢,她有从心底生出的抵触,亦有亏欠,可说五味杂陈,难以分辨。

但此刻,她看着这样小小的人儿入睡,时而梦呓,时而微笑,忽然觉得一切早已远去,心中满溢着一股清甜,好想,好像永远这样,当然,还要有那个傻人陪在身边。

然后满足尽欢的生日愿望。

那年尽欢五岁生日,她拉了完颜煦与尽欢一同庆生,饭桌上完颜煦同尽欢神神秘秘地商量事情,她只当两父子胡闹,浑不在意。

做了简易的蛋糕,尽欢在烛光中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她,久久不肯许愿,而后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愿望只有娘亲能实现哦!”

莫寒挑眉不解,“又向要什么好东西了?说来听听,娘亲一定允你。”

“真的?”尽欢顿时兴奋起来,看了看完颜煦,才认真地说道,“尽欢想要个小弟弟,不是,还要个小妹妹陪尽欢玩。”

莫寒一时无言,望向一旁满脸贼笑的完颜煦,心知是他捣鬼,伸手在桌下狠狠掐他一把,才微笑着点头说:“好。一定。”

什么时候开始停药的呢。

她下意识地看向小腹。大约是一年多前便不再吃药,她终于定下心来要与他白首偕老,不离不弃,此生此世,再不相离。

窗外树影婆娑,绿意盎然。

两万人,只余三千撤回郓城。

城内死寂,哀声遍野。

完颜煦任军医粗略包扎臂上刀伤,低头皱眉看着地图。

城郊平沙关一战,齐军已不似以往,此战装备精良,战马雄壮,部众勇猛,战法奇特且务实,再不用那些文臣想出的华而不实的阵法。且对金军战法了如指掌,战时如同扼住咽喉打,势如破竹。

片刻前战报,齐军老将魏成已取京鑫,截断郓城与大金联系,此刻郓城已成一座孤城,且城内皆是残兵败将与老弱妇孺,粮草补给只供七天,陈全部已于郓城外围守,只等他们弹尽粮绝出城投降。

齐军仿佛已知大金兵防,京鑫在郓城之后,守备最弱,齐军先以大批精锐攻打郓城,拖住驻守郓城的三万大军,又出奇兵攻取京鑫,截断郓城粮路,又使郓城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尔后死守围堵,郓城便如囊中物一般轻易可得。

“派出去求援的人可有消息?”臂上刀伤深可见骨,万幸只是伤在左手,若右手得此伤,便是拿不起刀了。

胡尔诺拱手抱拳道:“皇上已从井州调派三万大军前来支援,最快四日内可到。”

“何人领军?”

“是温敦郡马。”

窗外一声闷雷,哗啦啦倾盆大雨随声而至。

他皱眉看着这一场狂躁的雨,忧心增援兵众又要因大雨拖延行程。

一时风雨大作,莫寒连忙起身关窗,看窗外酣畅淋漓的一场大雨,顿觉夏日燥热已疏解许多。转身却见尽欢躺在床上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嘟嘴奶声奶气地说道:“爹爹又欺负尽欢!”

她笑,扯开尽欢身上的薄被,“又怎么了?娘亲帮你教训他!”

尽欢瘪瘪嘴,委屈得仿佛就要落下泪来,“尽欢要跟娘亲睡一起,可是爹爹不许,又把尽欢丢给嬷嬷!”

“这么坏呀,那等他回来,娘亲一定帮你好好教训教训他!”

尽欢顿时眉开眼笑,扯着莫寒衣袖撒娇讨好,“还是娘亲最好,不像爹爹总爱跟尽欢抢东西。不过,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还是跟爹爹抢着吃的饭菜比较香!”

莫寒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颊,带着笃信的力量说道:“快了,爹爹很快就要平安回来了。”

很快,很快就要回来。

男儿

去年战,桑干原. 今年战,葱河道. 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雪中草. 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 凶奴以戮为耕作,古来为见白骨黄沙田. 秦家筑城备胡处,汗家还有烽火燃. 烽火燃不熄征战无以时. 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 鸟鸠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 士谇涂草莽,将军空尔为. 乃知兵器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多少人死了,多少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多少人丢了手臂,多少人杀红了眼。

天际秃鹫盘旋,落日沉沉。

苍茫大地还剩下什么,除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

猎猎旌旗迎风而舞,平沙关浸染在战后死寂之中。

喜悦,是死里逃生的喜悦。

哀痛,是痛失战友的哀痛。

还有陡然溢满胸腔的壮志豪情,是大破金军的壮志,是首获大捷的豪情。

他习惯沉默,习惯将心绪埋到最深。冷峻且威严,有泰山崩于前仍面不改色的气魄。但此刻他却站在高地,任晚风将被敌人鲜血浸染的黑发拂乱,风中似有神鬼哭号,悲泣长鸣。

手中是出征当日承乾帝钦赐汴梁好酒,嘱咐只待将军得胜之时兵将共庆。

他举起酒坛向休憩的部众示意,仰首豪饮。

晚风怒号,将雄浑声线带向更远处。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 睚眦即杀人,身比鸿毛轻。又有雄与霸,杀人乱如麻,驰骋走天下,只将刀枪夸。”

青山埋骨,雪掩英魂。但何曾有男儿畏惧,何曾有男儿退却。真男儿,铮铮铁骨,宁折不弯。

副将刘宇昱举杯,向如松柏般迎风而立的主将敬畏仰视。他是世家大族之子,自幼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却也谨言慎行,不曾敢有丝毫怠慢,但三年前宫中飨宴,承乾帝召宴京中风流才俊,酒桌之上却只见一碟,且以银盘盖遮,不知其中是何物。

方及弱冠的承乾帝含笑上前亲手揭开银盘,刘宇昱这才看清,碗碟之中竟盛着鹿血,但又不单只有鹿血,其中更飘浮着几块生肉,大约是鹿肉罢。

承乾帝看向众人,负手问道:“众卿可知此为何物?”

一时静默,许久,刘宇昱才恭谨道:“恭听圣上教诲。”

承乾帝并不急着道出个中究竟,眼光在场内各青年才俊身上逡巡,温和之中隐隐透出一股锐利。他转身,缓步走上殿中高座。“承乾六年冬,北方连降大雪,牛羊马匹多冻死,承乾七年三月,女真各部集结兵力一夜之间洗劫我西北十余镇,杀我百姓,夺我财物,辱我妇孺,韩老将军自请戍守蓟州,保得西北边境数月安宁,年五月,蓟州城破,韩老将军于城破之时自刎殉国,女真人竟将其尸首剁碎,和鹿血饮食。”

他声线平稳,可说寻不出任何波澜,但唯独攥得发白的指尖泄露此刻心中激愤。

如此平静的诉说,但殿中已有人以袖掩面,怅然而泣。

刘宇昱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碗血肉,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此刻从人群中走出一位挺拔男子,英武不凡,刘宇昱认得他,那是御营使陈同翎之子陈诠,只见他立于殿中,拱手道:“臣愿赴边关对战蛮夷。”

承乾帝不语,沉默紧绷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少年英豪,血气方刚,帝王沉默时众人已纷纷上前明智,不破鞑虏枉为男儿,其中自然有从未拿过刀枪的风流才子刘宇昱。

承乾帝走下台阶,将众人一一扶起,过后又一人接一人点出名字,一句接一句问道:“傅象生,朕只你武艺超群,无人可比,但你可知行军布阵,可知金军擅长如何作战,何为其弱势之处?”

“萧文煜,朕知你上晓天文,下通地理,但你可知边境地形气候,何时河川结冰,何时暴雨不休?”

“司马晋,朕知你精通算学,但你可知行军打仗耗资,可知如何经营国库,可知如何改革赋税?”

他再跨一步,走到刘宇昱身前,伸手将他扶起,沉声道:“刘宇昱,朕知你满腹经纶,博学多才,但你可曾碰过刀枪剑戟,可曾随军夜行千里不眠不休?”

众人一时无言,承乾帝令内侍将那一碟血肉撤走,又陆陆续续呈上美食佳肴,丰盛无比。

承乾帝招呼众人入席开宴,却无人举箸。

刘宇昱放下竹筷快步走到殿中,“扑嗵”一声重重跪下,但膝盖已无任何痛感,此刻他脑中,满是血色梦幻,汹涌澎湃,杀伐不止。“臣愿从军,从普通兵士做起,终有一天能上阵杀敌,不负男儿铁骨。”

承乾帝起身相扶,平和道:“卿乃承乾五年举子,前途无量,不可如此。”

刘宇昱又是一跪,朗声激昂道:“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众人皆跪,金碧辉煌的宫殿终于可见赤子之心。

承乾帝举杯,深沉的眼中迸发出前所未见的光辉,似朗朗星辰,又似燎原大伙,不可向迩。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此时此刻,刘宇昱平生第一次,敢如此直视帝王双目,因为他已看到,他毕生的信仰。

自宋朝以来,朝廷未免藩镇割据之祸再现,重文轻武,内重外轻,但凡有才学的青年之士大多不愿参军,而参军者多为不得以,难有真心报国之人。那日宫中飨宴之后,稍有抱负的青年皆报名参军,投笔从戎。

一时间,参军再不是让人讥笑之事。

他们怀抱梦想,他们怀揣拳拳赤子之心,杀敌报国。

夕照烧红了他仍旧白皙的脸庞,举杯痛饮,朗声大笑,现下他才知,男儿应是如何。

“烽火照西京, 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 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 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 胜作一书生。”

茫茫征途,任谁敢挡,我便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陈诠再饮,望向低矮处无数寒光闪闪的铁甲,高声唱到:“今欲觅此类,徒然捞月影。君不见,竖儒蜂起壮士死,神州从此夸仁义。 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我欲学古风,重振雄豪气。 名声同粪土,不屑仁者讥。身佩削铁剑,一怒即杀人。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

他向远处眺望,将余下烈酒倾倒在泥土之上。

父亲,您被官场腐朽蚕食的志愿就让孩儿为您实现,来日沙场殉国,再去地府向您叩头认错。

“嘭——”的一声脆响,酒坛被摔碎在光秃秃的岩石上,仍有些许酒水顺着岩石的轮廓流向这片深沉厚重的大地,渗入泥土,浇灌森森白骨。

青山之间,忠魂不灭。

“千里杀仇人,愿费十周星。专诸田光俦,与结冥冥情。朝出西门去,暮提人头回。 神倦唯思睡,战号蓦然吹。西门别母去,母悲儿不悲。身许汗青事,男儿长不归。 杀斗天地间,惨烈惊阴庭。三步杀一人,心停手不停。血流万里浪,尸枕千寻山。”

他笑,看江山如画,看厮杀蔽日。

苍穹之下,残阳如血。

轰隆一声闷雷惊诧了死寂中的平沙关,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将掺杂着浓浓血腥的大地打落得面目全非。

“这一两天里,雨势是收不住了。”完颜煦立于窗下,些许雨点飘落在身上,带着泥土的腥甜。他深深皱眉,面对这般前所未有的困境,他已不能像在人前一般故作镇定,眼看着雨越下越大,道路泥泞,城中粮草只能再供给一日,若援军被困途中,那么,城破便在旦夕之间。

“王爷。”胡尔诺急匆匆地推门而入,单膝跪地,垂首艰难道,“王爷,援军到不了了。”

银色闪电割裂了灰暗的天幕,继而一声惊雷平地炸响,余下久久不散的轰鸣。

完颜煦转身,隐忍着心中不断上扬的慌乱,沉声问:“出了什么事,说清楚。”

胡尔诺叩头一拜,眼圈已然泛红,是悲痛,更闪烁着嗜血的光。“温敦反了!”

“那小人将军队领入平沙关外三十里天险山涧之中,而在那里早已埋伏好魏成的部众,只等大军经过之时前后围堵,从山巅落石,我军三万余人,全部战死。”

手臂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他沉默地走向刀架,白刃之上全然是冷凝的光,对应他此刻沸腾的心绪。起刀,压抑的空气中白蛟飞腾,刀落,伴随着案几碎裂的哭喊。

他紧抿着双唇,寒星般的眼中侵染着杀伐屠戮的颜色,“尔等可愿投降汉贼?”

众将皆跪,异口同声:“属下宁死不降!”

“尔等可愿在此等死?”

“属下誓死追随王爷!”

他将长刀往前一带,刀尖直指厅中众人,“好!尔等随本王一同杀出郓城!”

“胡尔诺!”

“属下在。”胡尔诺前跨一步,恭敬听命。

“一个时辰之后打开城门,众将随城内饥民一同杀出城去!”

“领命!”

他走近厅中悬挂的地图,看着中心处小小的郓城,嘴角浮现冰冷的笑意。

郓城之内有七成以上的汉民,就让他看看,那满口仁义道德的汉人,会否顾及无辜灾民。

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你们要记着,冲出去的,都是汉民!”

乌云蔽日,大雨滂沱。

军帐内,微弱的烛火散发着昏黄的光,静默的空气中只有雨滴坠落的声音,绵绵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