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探微微地喘息,半睁着眼看他一眼,眸心的光亮已黯淡下去,然后无声地垂下了头。

阿原怔了片刻,忙叫道:“毒蛇不是你养的?那是哪里来的?还有那杀手……那杀手是谁?”

第一卷灵鹤髓(一零三)

丁曹所采的凤仙偶尔引来一次毒蛇,还能勉强说得过去;但阿原捡到那两株凤仙时,凤仙已然半枯。

何况谁见过毒蛇从上方攻击人的?凤仙再怎么招蛇,也不至于招来杀手吧?

姜探不答,黑鸦鸦的长发盖住了苍白精致的脸。

景知晚走近一搭脉,看向阿原,“死了。”

朱继飞蓦地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不会医便不会医,为什么胡说八道地咒她?为什么咒她……”

他抖索着抱起姜探,却极温柔地向她说道:“我不怕,你也别怕,别怕……我带你去找大夫,找好大夫!要灵鹤血是吧?没事,我去给你拿,拿很多的灵鹤血……谁也拦不了,拦不了……”

姜探极瘦极轻,朱继飞抱着她也走得飞快,脚下却似喝醉了般歪扭着,奔到门槛时竟重重往门框上一撞,整个人仰面摔倒。

“二弟!”

朱绘飞忙要奔过去扶时,朱继飞已一咕碌爬起,也不顾额上破了条大口子,只是惊恐地摸向姜探的脸,慌乱地问道:“探儿,有没有撞到哪里?疼不疼?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额上的伤处有鲜血喷涌而出,迅速淋了他满头满脸,他却浑然未觉,只将姜探宝贝似的藏紧在怀中,踉跄着飞奔出去。

朱绘飞呆呆地看着沿路滴滴答答留下的血迹,忽无力坐倒在地,高声哭叫道:“什么灵鹤髓啊,什么灵鹤血啊,要什么你们说呀!我都给你们,我什么都不要,你们别发疯了好不好?为什么一个个都疯了?疯了?”

那些死去的,那些活着的,到底是疯了,还是没疯,其实没人说得清。

但阿原等最后确定的是,朱继飞真的疯了。

朱蚀生前看得跟眼珠子般珍贵的那群赤颈鹤,被往日那个连杀鸡都不敢的朱二公子,一只不剩地全宰了。

有的被砍成两半,有的被扭断脖子,有的连翅膀都被活生生撕下……然后献祭般排到姜探的尸体前。

朱继飞满身是血,抱着姜探又哭又笑,口口声声说她会醒来,会嫁给他,会跟他生一堆的男娃娃女娃娃,且个个都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朱绘飞承继了万贯家财,但本来还算和美的家已乱成一团,好容易在两个还算忠心的管事帮助下安葬了父亲,又将朱夫人和姜探远远葬到涵秋坡上,让他们黄泉之下也隔得远远的,免得死后还记挂着那些怨恨,魂归地府都不得安宁。

丧事未毕,各处田庄的帐本又塞到他跟前,还不得不面对疯了的朱继飞,日日延医煎药,忙得人仰马翻,连傅蔓卿的邀约都不曾理会,更别说思量什么午阳丹遂心丸了。

第一卷灵鹤髓(四)

褐翅白腹,黄脚乌爪,雪色眉纹下黑目炯炯,昂首四顾时颇有睨睥众人的王者之气。

竟是一只半大的苍鹰,偏偏温驯如鹦鹉,正用它尖锐如钩的黑喙啄着翅膀,然后温柔地看着阿原。

阿原从怀中取出一块油纸,打开,却是一大块兔肉。她递给苍鹰,“小坏,吃肉了!”

那只叫小坏的苍鹰立时双眼贼亮,俯身大块朵颐的姿态更显矫健。

茶馆里的喧嚣已离得远了。两三只黄鹂儿在柳荫间的纵跃着,忽被什么惊到一般,呼啦啦地扑着翅膀飞开。翼尖触到清澈溪水,便有一道细细的水纹悠悠地荡开。桃花开得正盛,正有落瓣随风,轻盈地舞落于一人一鹰跟前。

阿原笑意愈盛,深陷的酒窝似盛了浓郁春意,清美得宛如自画中步出,令人心荡神驰。

其实她的轮廓甚是柔和,只是身材高挑,简简单单一袭布衫裹于身段,亦有种迥异于常人的挺拔骄傲,一眼看去绝无寻常女子的娇羞矜持,何况又是公门中人,纵有疑心,谁又敢多嘴?

蓬着头的小鹿趴在石头上看这一人一鸟,眼睛里依然是满满的惊叹。

她道:“小姐,才两个月,你到底是怎么把这鹰驯得跟养熟了的狗似的?”

阿原摸着油亮的鹰翅,说道:“不知道。想着应该怎样养,便怎么养着。或许以前养过吧?”

小鹿摇头,“小姐是养过鹰,可那是别人帮养的。有一日那养鹰的少年去了夫人房里,一夜没出来,小姐就把那鹰炖了汤……倒是养的狗不错。虽然也是下人养的,可小姐喂的骨头多,每次瞧见小姐都摇头摆尾……”

阿原道:“我不喜欢狗。”

小鹿笑道:“小姐不喜欢鹰,不喜欢狗,连小猫小兔小鸟也没一个喜欢的。小姐只喜欢年轻俊秀的男子,跟收集古董似的收集了一堆!小姐手里这把剑,就是那个叫萧潇的剑客留下的。”

阿原很满意地摸向腰间的剑,“这是把好剑。”

小鹿奇道:“可小姐当时不是这么说的呀!”

“当时……我说什么了?”

“小姐看着他抱头逃去的背影,满眼失落,忧伤地叹气……”小鹿学着那神情,圆圆的脸努力地浮上几分幽怨来,“小姐说,可惜啊可惜,这么个好男人……”

阿原低头瞧着油亮的剑柄,以及剑柄上发乌的“破尘”二字,几乎可以想象出原先主人每日摩挲这把破尘剑的爱惜之情。

她便更加想象不出,那剑客怎会被一个花容月貌的贵家小姐追得落荒而逃,连随身宝剑都不敢要。

她问:“后来呢?我也用它练过剑吧?”

第一卷灵鹤髓(五)

“练剑?”小鹿笑了起来,“小姐要笼络萧潇时,倒是缠他教过几日。后来萧潇逃走,小姐每天早上便只对着挂在墙上的剑长嘘短叹几声,然后便去找谢公子、康将军和小贺王爷他们玩去了……”

小鹿仔细打量着阿原,依然疑惑不已,“小姐明明没练过剑,没研究过追捕犯人,更没驯过鹰……”

看小坏吃完兔肉,阿原甩一甩手,让它到一边树歇落,问向小鹿,“我原来每日在家,都学的什么?”

小鹿道:“学得可多了!琴棋书画固不必说,歌舞诗词也是京中闺秀首屈一指的!小姐还精茶艺,擅女红,去年太后贺寿,小姐送了一幅亲绣的江山图,又当众画了幅百寿图,看得皇上龙心大悦,大赞小姐才貌无双,当即赏了一千两黄金,还说京中那些王孙贵族、名门公子,但凡小姐看上的,尽可禀明,皇上都会成全。”

阿原撩起袍角,单腿支于山石上,俯身含笑,“于是,后来我要了那个病得快死的端侯?”

小鹿一竖大拇指,满脸佩服:“看咱们小姐多聪明!端侯病重,不能人道,便是小姐跟别的男子在一起,他也没法说什么;待他死了,这无兄无弟的,更能留下大笔家财给小姐享用,从此也不必再看夫人眼色……”

阿原的脸上红红白白,说不出是羞还是窘,只将手中的破尘剑连着鞘一下一下戳在山石上,苦恼道:“世人眼里,我便是……如此风.流浪.荡,毫无节.操?”

小鹿脸色便有些怪异,“小姐,小鹿跟你四年,好像从没见过你有节操这玩意儿……”

阿原一剑敲下去,小鹿慌忙抱头,破尘剑恰从她脑袋边擦过,却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

小鹿忙叫道:“小姐息怒!息怒!节操原也没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何况小姐虽没节操,可天生的仙姿国色,才情高,性情好,温柔婉约,娇美娴静,善解人意……要节操做什么?”

阿原左手随意搁在自己支着的腿上,右手拿剑“笃笃笃”地敲石头,横眉问:“我温柔婉约,娇美娴静,善解人意?”

小鹿挠头,再挠头。

眼前一身男装的女子虽有着和往日容颜一般无二的容颜,可她的身手高明,言行爽利,眉眼少了几许温柔妩媚,多了几分清灵俏皮,一眼看去简直不像女人,更不像从前那个高贵风流引无数儿郎竞折腰的大小姐。

于是,小鹿好久才能道:“喏,其实小姐也不用想太多。有夫人在,小姐其实……算不得风.流浪荡。”

有原夫人在,原家小姐绝不会是最浪荡的。

她的母亲原夫人容色倾城,裙下之臣遍布梁、燕、赵等国,上至皇帝,下至走卒,无不是原夫人入幕之宾。

想当年,原夫人只言片语,便令昭帝被害,群臣受诛,最终令江山改朝换代,那才是真真正正的红颜祸水,令世人为之侧目。

第一卷灵鹤髓(六)

阿原一直在想,必是哪里弄错了,她不可能是原家大小姐原清离。

可原家上下数百口,加上与原家交好的无数亲友,以及那些和原清离有过肌肤之亲的情郎们,绝不会认错人。

据说,原清离在前去探望病重的未婚夫途中遇伏,随身侍从大多遇害,她被救后昏迷数日才醒来,然后……忘了自己是原家小姐,更忘了自己曾那般风流。

她把自己的脸皮抓了又抓,抓了又抓,确定这张脸绝对是她自己的,哀叹未歇,便悲剧地发现床头侍奉着的那众美少年,竟都是跟她有过肌肤之亲的小情郎,顿时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再听闻数日后将嫁与快死的端侯,她毫不犹豫地脚底抹油,卷了铺盖行李,带着这个叫作小鹿的呆萌侍女逃之后夭夭。

离开梁都后,她阴差阳错救了前来上任的沁河县县令李斐,于是阴差阳错成了沁河县的女捕快。

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诗词歌赋的天分,但横刀立马抓捕坏人对她来说却像是饭后茶点,干起来轻松愉快。

于是,大梁原家小姐失踪了,沁河多了个姓原的捕快。

她不好说自己是艳名远播的原家清离小姐,只说自己叫阿原,从南方逃难而来。

彼时战乱频仍,四处流民颇多,官府常会招揽逃来的流民去耕种因本地战乱荒芜的农田,于是李斐也不疑心,凭他当地父母官的职权,轻轻松松给她在沁河县落了个户藉,并指沁河为名,叫原沁河。

薪俸不高,但县令大人青眼,她又聪慧爽朗,倒也和县衙同僚处得融洽,过得悠闲轻松。便有知晓她是女子的,也不愿去揭穿。只是她生得俊俏,便多少有些流言传了出去。

苍鹰小坏歇在树上,眨巴着黑眼睛,忽振翅俯冲下去,却是冲着芦苇边自在嬉游的野鸭而去。野鸭们吓得连滚带游窜向岸边草丛,而水中亦有鲤鱼惊起,纵跃出水面,银鳞划过空中,却似一道雪亮的锋刃闪过。

阿原看着小坏从银鳞上方掠过,忽然间怔了下。

眼前似看到了谁执剑在手,手指清瘦苍白,却修长有力,利落迅捷地划过一道雪亮剑影。苍羽零落处,有苍鹰凄声唳鸣,拖着一溜血珠栽下……

“小坏!”

阿原蓦地高叫,连呼吸一时顿住。

小坏立时转身飞回,歇落于她眼前的白石之上,黑眼睛亮晶晶地看她。

小鹿抬头,见阿原面色有异,忙问:“小姐,怎么了?”

阿原定定神,摸着小坏脑袋,低头看它油亮无瑕的翅羽。

不过鱼鳞的反光而已,哪里来的剑光?又哪来的伤痕?

她沉吟道:“没什么……我还是觉得我以前养过鹰。”

小鹿坚持道:“小姐只养过画眉!”

第一卷灵鹤髓(七)

这时,只闻有人大呼小叫道:“这谁家的鹰养得跟画眉似的?大号的画眉吧?”

竟是刚被阿原教训过的那个富家公子朱绘飞。

他应该是不服平白被教训一顿,执著地追了过来,却不知为何耽搁到现在。

阿原明知朱家是皇室宗亲,即便不得势,也不是寻常人该惹的,遂也不想跟他纠缠,懒懒道:“嗯,不招惹它,比画眉还乖……它刚啄瞎了一只野狗的眼睛。”

阿原说得云淡风轻,朱绘飞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再看向小坏椎子般的利喙,张了张口一时居然没能说话。

阿原得意地笑笑,举目看向朱绘飞身后,拍着小坏的手忽然顿住。

朱绘飞身后依然有四五名奴仆簇拥,因都晓得阿原是官府中人,不太好招惹,便没有原先狗仗人势的霸气,多在和旁边那个骑于马背的年轻人说话。

那年轻人二十出头模样,穿着一身天青色布衣,容貌清秀,眉眼淡淡,唇色微白,似有些病容,却骑着匹极高大的枣红马。

他高踞马背之上,正居高临下地盯着阿原,嘴角蕴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弧。他的眼睛形状很好看,眸子很清,很亮,偏又意外地深而黑。——好像谷底幽泉,明明隔绝尘世,清澈无尘,偏偏处于绝崖之下,深不见底,一眼看去只剩了全然的幽黑。

阿原并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至少她从昏迷中醒来后,便绝对不曾见过这样的眼睛。

这般静黑如潭的眼睛,任凭哪个女子见到,都会难以忘怀。而且那眼神……竟似直直地撞到心里,令她莫名地忐忑起来。

见阿原向她注目,那年轻人收回目光,向朱绘道:“朱兄,谢兄让我带给你的那些册子,你还要不要了?”

他的声线清和平淡,无波无澜,只是尾音有种卷起般的微微上扬,便有些含笑调侃的意味。

朱绘飞连声应道:“要!要!”

他转头看向阿原,托了托下垂的肥肚子,自觉气势上来几分,才高声道:“原捕快,你给我听好了!傅……傅蔓卿是本公子看上的,便是再怎样的蒜头鼻、腊肠嘴,也不许你染指!不然砍掉你的手指头蒸了下酒!”

阿原道:“哦,那你留着吧!记得将她娶回家去,否则你要砍的手指头一锅都蒸不完,还得劳烦我去捕你。这宗亲伤人罪,也不晓得县令大人该怎样定你的罪,想想都替咱们李大人发愁。”

朱绘飞的肥指头戳向她,怒道:“你这是什么话?”

阿原一笑,颊边酒涡深深,更多了几分漫不经心,“人话。”

她撮口为哨,很悠扬的调子响起,小坏已振翅而飞,从主人头顶掠过,自在飞旋于空中;而阿原衔了根青草在口中,将翠叶儿咬得有节奏地跳跃着,已逍逍遥遥径自离去。

第一卷灵鹤髓(八)

小鹿向朱绘飞做了个鬼脸,大笑道:“朱公子,你听不懂咩?公子说,花月楼那位傅姑娘,只要有钱,谁都能染指。你没砍完他们的手指头就该被县令老爷抓去大刑伺候啦!”

朱绘飞怔了怔,叫骂两声,大约牵挂着那年轻人说的什么册子,到底无暇再跟阿原的小丫头计较,忙忙催促那年轻人离去。

远远的,尚听得他在叫道:“景知晚,别盯着那个捕快了!再好看到底是个男的……”

阿原走出一程,拈了齿间的青草在手上把玩,问向小鹿:“那个人是不是一直盯着我?”

小鹿道:“哪个人?朱绘飞喊的那个?他好像叫景知晚……嗯,他在看小姐?我怎么觉得他一直在看我?”

她整理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从袖里掏出一面小靶镜,对着镜子笑得龇出小虎牙。

阿原敲了敲额,“我以前……可曾见过他?”

“没有!”小鹿答得很快,“这么病歪歪的,小姐不会喜欢。不过……长得的确好看,就是太瘦了!”

正说话时,只见一个小衙役飞奔过来,叫道:“原爷,可找到你了!出大案子了!”

阿原弹开指间青草,“嗯?”

小衙役道:“朱蚀死了!”

“朱蚀?”阿原看向朱绘飞离开的方向,“朱绘飞的老爹?”

小鹿便忍不住去抓头发,再抓头发,把好容易理顺的头发又抓乱了,“这家人是不是有毛病?儿子叫猪会飞,老子叫……猪屎?”

阿原不由大笑,“呐,也许给这父子取名的人,脑子进了屎吧?”

哪怕朱蚀真的是猪屎,他死了也算是沁河县的头等大事。

他是当今大梁皇帝朱晃的堂弟,却不知何故得罪了皇帝,连一官半职都没捞着,只能算是平头百姓。可他到底是不折不扣的皇室宗亲,连诸皇子经过沁河,都会过来见见这位堂叔父。有这根底在,李县令自然要十万火急找回被视作心腹的阿原。

阿原赶过去时,那个朱家那位流连风月的长子还没回来,只有朱夫人、次子朱继飞和几名管事在,跪在一边哭得涕泗横流,满屋子的凄凄惨惨戚戚。

见阿原到来,李斐擦着额上的汗,说道:“仵作刚已验过尸,应该是服用仙丹过量,得道升天了!”

阿原看着前方地上那具五官扭曲的尸体,抚额道:“仙丹?得道升天?”

李斐道:“已经问过了,这两三年,朱蚀身体不怎么好,一直在服食丹药,寻求长生之道。”

说是朱家老爷,其实朱蚀也不甚老。从尸体来看,也才五十不到的模样,比朱绘飞还要肥胖几分,腹部隆起得厉害。他的脸色发黑,面部和手足都生了不少红色疹子;双目微张,口鼻流涎,兀自留着亮闪闪的半干残液。阿原托起尸体下巴细看其口内,已见其牙龈肿烂,口疮犹存。

阿原转头看向仵作:“我说兄弟,得道升天就是这种死状?”

第一卷灵鹤髓(九)

仵作干笑一声,慢吞吞道:“听闻炼制丹药需用到水银。若急于求成,一次性服食太多,那就……”

过量服用水银,很可能急性中毒,如皮肤丘疹、口腔溃烂、胸腹肿胀等都是明显的水银中毒迹象。但如果是服食自家所炼丹药所致,说他得道升天也未为不可。他死得瞑目,家人也免得伤心。

阿原拍拍手站起身,“既然朱老爷求仁得仁,谁报的案?”

朱家母子背后,忽站起一名管事,高声叫道:“是小人!是小人报的案!老爷前天还好好的,昨天忽然嚷着头痛,手足发抖,夜间就没了!他服食那灵鹤髓已经一两年了,每日精神旺健,怎会突然归天?”

另一名叫井乙的老捕快已走来道:“这个王管事一直说有人下毒,我等方才已检查过朱老爷近日饮食,倒也看不出蹊跷。这丸药就是朱老爷所服的灵鹤髓,听闻炼制原料里的确含有水银。”

他捧来一只玉盒,打开盖子,便见里面有二三十枚浅褐色药丸,香气扑鼻,倒也令人心神愉悦。小鹿看到尸体,本缩着头躲在一边,闻着那香气却不由走上前两步,深深呼吸数下,说道:“这朱老爷倒有些品味,药丸子也弄得这般香!”

阿原接过,一颗颗剥开外壳仔细闻着,说道:“这香味只是丸子外层的,虽是好闻,却有些迷幻人心。便是不服丹药,都能觉得身轻体健。”

她挑出其中两颗递给井乙,“找个大夫仔细研究下这两颗药的成分,到底有什么不同。”

李斐本已打算按朱蚀自行服药“得道升天”结案,闻言忙道:“有异样?”

阿原揉揉鼻子,“看着都是一样的丸药,但剥开外壳气味不一样。”

井乙闻言也将两颗药丸子嗅了又嗅,嘀咕道:“阿原,你长着狗鼻子吗?我怎么闻着都差不多?”

他虽这般说着,到底信得过阿原本事,正待去安排时,那报官的王管事忽膝行上前,高叫道:“果然药被掉包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天早上二公子进过老爷房间,那时辰,正是老爷服药的时间!”

那位一直垂首跪地的二公子朱继飞蓦地抬头,眼神间已止不住的惶怒,“这……没有,我没有……我怎会害我父亲?”

外面,已传来男子的咆哮:“谁?谁害了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