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常会安排有些名气的稳婆协助办案,方便对案情相关的女子进行身体检验。若是通奸、***案,验看是否处子、有无胎孕等事,稳婆固然不可缺少;若有必要时,验看女尸也得叫上稳婆,且需当着尸主女性亲友的面验看,以避嫌疑。

只是如今尸身已开始*,那气味和手感都已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官府那点儿赏钱对稳婆便没什么吸引力了。

恕心医馆很快派人过来,却是老账房和茶房里那个粗使丫头。

二人看到阿原,立时认出便是昨日大闹医馆的美貌女子。老账房固然啥念头也不敢有了,连粗使丫头也只敢吐吐舌头,再不敢赞她男装同样俊美,可以倾倒一堆的女人了。

他们上前报了名字叩拜知县大人,阿原才知道,那粗使丫头原来叫吟儿,倒还有些书香气。

吟儿只远远看了女尸一眼,便道:“那不是小玉姐姐。腰那么粗,腿那么壮!小玉姐姐不胖不瘦,细腰长腿儿,好看着呢!”

阿原将她拎到近前,说道:“你在水里泡个三天,能比她更胖!仔细看她的脸!”

吟儿捂着脸惊叫时,账房已战战兢兢道:“是……是小玉!我看清了,她左耳的耳洞后边有颗小痣,是小玉没错。可她不是回老家了吗?莫非遇到强盗劫财了?”

阿原仔细看时,果然看到女尸左耳后有个芝麻大的小黑痣,叹道:“老先生倒是眼尖!只是还需谨记,漂亮的女子不能随便看,不然指不定这眼珠子便再也看不了人了!”

老账房忙陪笑道:“爷,请放心!老朽已看过那些教训了,绝对不会乱看人,乱说话……”

他一把老骨头,又没人帮着,万万经不起这位原姑娘——哦,不,是原捕头那把利剑左一戳又一戳。

作为一个有着数十年处世经验的老账房,这得失账算得可清楚了!连小贺王爷都敢戳个半死的姑娘,她爱说是汉子,那她就是汉子,她爱当捕快,那她就是捕快。为了不让她有机会拿剑戳他,他会旗帜鲜明地坚决承认她所有指鹿为马的行径,颠倒黑白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

说话间,井乙已将一个满脸不情愿的稳婆领过来。

好在稳婆满脸雀斑,把那不情愿掩盖了些,李斐便也不计较,和和气气让她去验尸。

小玉在沁河并无亲人,贺王府的夫人们也不会因小小侍婢抛头露面跑来看什么验尸,于是有吟儿闭着眼睛在一旁“看”着也就够了。

稳婆鼻中虽塞了棉团,但到底受不住那恶臭,大约也想草草查完了事,但仔细看过***后,脸色立刻凝重起来。

半晌,她上前禀道:“回大人,此女生前曾被奸污,下体有明显撕裂。从创伤看,她应该是处子,***狭窄,遭人暴力对待,且施暴人应该异常强壮,才会伤得如此严重。”

“奸杀!”

李斐看向老账房,那个连小玉耳朵上的小痣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的老鳏夫。

老账房慌了,膝盖一软便跪倒在地,连忙叫道:“大人,大人,这个不关我事啊!小玉在后院侍奉左公子,我都没见过几面!”

李斐冷笑,“可你却晓得小玉耳后有痣!”

老账房道:“我只是看得仔细了些……她是左公子心坎上的侍儿,小人怎敢动半分念头reads;破镜重圆之花绿芜!”

言外之意,便是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

小鹿在旁嘻嘻笑道:“大人,我也觉得不可能是他。”

老账房正感激看向小丫头时,小鹿已道:“他这么老,只怕比太监好不了多少,哪里称得上强壮?”

人人侧目之际,老账房嘴都气歪了,愣是一个字都没敢辩驳。

阿原也窘迫,忙咳了一声,说道:“大人,先把尸体带回去,去贺王府上查清小玉有没有回老家,到底是在医馆出的事,还是在回老家的路上遇害。”

李斐点头,却已不胜烦忧,“只好如此……唉,贺王的地方!”

贺王一柄陌刀重五十八斤,战场上挥手便能断送数人性命,区区一个侍婢之死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惹恼了他,只怕连知县大人的小命都不会放心上。

看差役去抬死者,景知晚已坐上肩舆,眉眼间有几分倦色。

阿原想着昨晚的事,以景知晚素日清弱,大约也会劳累,心下便有些歉疚,悄声问道:“脚还疼吗?要不要先让小鹿送你回县衙休息?”

景知晚道:“你是不是希望我回去炖红豆汤给你喝?”

阿原想起那代表她五十七个情郎的五十七颗红豆,忙道:“不用,不用……这气味闻得我几天都不想吃东西了……可惜了,原本那样伶俐俊秀的女孩儿!”

她说着时,目光不由又瞥向那个面目全非的女尸,却在尸体翻动时,恍惚看到尸体口中似有什么闪了闪。

她忙道:“且慢!她嘴里是什么?”

井乙道:“没见什么呀!仵作已检查过,喉嗓间有水沫,无泥沙,正是死后抛尸的佐证。”

阿原不答,探入尸体口中一掏,便掏出一颗金光灿烂的珠子,镂空的鸳鸯花纹十分精致。

这珠子甚小,原先应该被压在舌下,所以仵作检验喉嗓时不曾发现。但检验后尸僵破坏,舌间松动,才在翻动时从舌下滚出,恰被阿原从半张的嘴唇里发现。

她叹道:“咱们大人真得犯愁了……九成九的可能是死在府中啊!”

如此精致的鎏金镂花银珠,也不知是何等器物上的配珠,但绝对不是寻常百姓家能有的,路上劫色的歹人更不可能随身携带连配珠都透着富贵气息的精致器物。

好在小玉首先是恕心医馆的人。

李斐不敢去找贺王,至少敢先会会左言希。

左言希听得景典史和知县大人一起造访,虽是讶异,倒是很快亲身出来,将他们迎了进去。

“小玉?”

他惊讶地差点跌了侍儿刚送上来的茶水。

李斐堆着笑道:“听闻景典史和你相熟,不如让景典史跟你说说吧!”

---题外话---嗯,小景的知己左言希、阿原的情人慕北湮涉案。

小贺王爷么么哒,阿原又来找你啦!

大家明天见!

第二卷帐中香玲珑玉碎胭脂艳(一一六).

贺王家的人门槛太高,幸好小小的沁河县衙也能藏龙卧虎,如今正能派上用场。

景知晚眉眼间难得显出几分苦恼,半晌才苦笑,问道:“言希,小玉什么时候不见的?当真是回老家吗?”

左言希沉吟,“她的确曾和我提起,说她母亲这一二年身体不好,希望有空回去看看。然后几日前便听说她母亲病重,她告假回家了!檎”

“几日前?到底是几日前?早上还是中午?她没跟你说起?魍”

左言希皱眉,“平时跟我的丫头也有四五个,这一阵我又常出门,还真弄不清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叫人问问去。”

老账房再怎么说小玉是左言希心坎上的,于他来说到底只是个侍婢而已,若侍奉的人多,怎会留意到具体哪一天少了个侍儿?

他唤人去问时,旁边抹着泪的小馒头忽道:“我只记得小玉姐姐前一天还去茶楼听说书呢,傍晚回来兴致勃勃地跟我讲听来的故事。但第二日一早便听说小玉姐姐因为母亲急病赶着回家了!”

“茶楼听说书?”小鹿眼睛一亮,“我昨日去听说书时,那说书人提起过,他近日嗓子不好,已经歇了四天了!”

阿原抬头,“你昨日什么时候去茶楼听说书了?”

小鹿说漏了嘴,忙掩住唇,嘿嘿两声,“其实也就是回衙前顺便拐进去瞄了一眼。”

景知晚微微蹙眉,“你是说,小玉母亲重病垂死,她还有闲情去茶楼听说书?又或者是晚上得到的消息,她连你们这些姐妹都不告诉,收拾行李连夜回家了?你们听说小玉回老家,都是听谁说的?”

左言希道:“自然是我这些侍女。”

小馒头则道:“我是听顺儿讲的,然后我就告诉其他姐妹了!”

“顺儿是谁?”

“顺儿是王爷从京城带回的侍僮,不过王爷近来养病,他常跟在靳总管身边reads;皇后猛于虎。小玉要告假,便是告诉了公子,也要跟靳总管说一声,好让他考虑要不要另外安排人手侍奉公子。”

“靳总管是整座别院的主管?”

“是,不过,好像不止……”

小馒头显然不知道如何表述,求助的目光看向左言希。

“靳总管叫靳大德,不仅是这里的主管,也是京城贺王府以及贺王所有家业的主管。”左言希很快接了口,“跟我义父二十多年了,战场上出生入死时也跟着。”

言外之意,这靳大德虽是贺王府下人,但在府中的地位并不低,连左言希等也不敢低看分毫。

景知晚沉思,“也就是说,靳大德平时并不住在这里?这次贺王到沁河养病,他才跟了来?”

左言希点头,“这里安静,我挺喜欢,闲了便喜欢住过潜心学医,顺便开了这家医馆。小玉从那时候便在这里,算来也有两年多了吧!”

“跟靳大德或其他人,有没有什么仇怨嫌隙?”

“应该没有吧!小玉性情不错,做事也仔细,没听说得罪过谁。”左言希看向身边的小馒头、吟儿等人,“你们听说她跟谁结过怨吗?”

几人一齐摇头。吟儿更道:“再没见过比小玉姐姐性子更好的人,有时看我在茶房里忙不过来,都会跑过去帮我忙。实在想不通谁会害了她!”

左言希暗察景知言等言行,皱眉道:“阿辞,你疑心小玉是在这里遇害?这不可能!谁敢动我的侍儿!”

景知晚站起身,拍拍他的肩,“先去小玉房中看看吧!”

“好!”

左言希霍地站起身,在前疾步而行。

而阿原却一时僵在那里,心口砰砰乱跳,已不知是惊是喜。

景知晚一直否认他是景辞,但此刻左言希脱口便唤出了“阿辞”,而景知晚如此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这一称呼……

这是不是可以确定,这个冒牌典史,其实就是她的未婚夫端侯景辞?

或许她该跟他说明,她似乎不想逃婚了。

虽然端侯景辞有足疾,又体弱多病,但她好像完全不打算计较,挺喜欢他成为她的夫婿。

小玉和小馒头等贴身侍奉左言希的侍女都住在左言希卧房附近的屋子,方便随时听候传唤。小玉的确得最得脸,其他人都是两人住一间,只有她单独住了一间。她人不在,那门便锁着。

左言希自然不管这些小事,只问向身边的人,“钥匙呢?”

那边有下人答道:“除了小玉姑娘自己,便只有靳总管那里有了!”

那边便有小厮飞奔往那边别院取钥匙。

阿原问小馒头:“这门是小玉自己锁的,还是你们替她锁的?”

小馒头茫然,“小玉姐姐闲暇时也爱锁了门别院内外四处逛,我们开始并没留意,后来听说她回老家时,那门已经是锁着的了,或许是她自己锁的?”

说话间,已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快步奔来,人未至便已急急问道:“到底怎么了?谁说小玉出事了?”

左言希迎上前,言语甚是谦和,“靳叔,他们已去辨认过,小玉……可能真出事了reads;快穿之表妹攻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靳大德一边开着门,一面喃喃低语,显然惊愕万分。他目光炯炯,满脸的络腮胡子,乍看面相有些凶狠,但眼角微微上挑着,总似蕴着笑意,看着便令人有种和蔼可亲的感觉。

门开了,数日不曾住人的屋子并无任何霉潮气息,依然清香馥郁,沁人肺腑。

小鹿已禁不住捅了捅阿原,“咱们回头也弄点香回去吧!以前你也爱弄,但来了这小县衙,屋子里顶多剩了点儿花香,连脂粉香都闻不到了!”

阿原悄声答道:“用这香很吉利吗?小玉如今怎样了?”

小鹿打了个寒噤,不响了。

屋子虽狭小,但小玉收拾得整洁有致,看起来井井有条,连被子都叠得齐齐整整,并用纱布覆着挡灰,显然是预备出门,且短期内不想回来。

差役打开衣箱,熟识的丫头也很快分辨出,衣物已少掉不少,看着的确像是仔细收拾了行李,然后自行离去。

阿原四处看了一遍,然后盯上了简洁的妆台。

虽是侍儿,但贺王府不比别家,小玉又得宠,她的脂粉首饰并不少。阿原一件件翻看时,却见那些用了一半的胭脂水粉居然都很不错,并不像下人用的东西。她甚至找到了一瓶用了一半的凤仙花汁,正是用那种玫红色的凤仙花所制。

她招来小馒头,问道:“这些都是小玉素日所用?”

这些侍女吃穿不愁,素日在一起所讨论的,除了怎样侍奉主人,无非就是这些女儿家所爱之物。小馒头果然不陌生,一一看过那些东西,点头道:“都是小玉姐姐平日用的。”

“看起来都不是寻常之物。”

“对,小玉姐姐讨人喜欢,外面管事为夫人们采办的好东西有时候也会给她捎些,再则我们公子偶有闲情,也会自己做些面脂、唇脂之类的,我们便能分到些。”

“但都不会太多,对不对?”阿原拈过一个小小的瓷盒,“比如这妆粉,若我没猜错,是宫中所用的迎蝶粉,寻常市集绝对买不到。”

小馒头眼睛看得有些发直,“对,这应该是夫人们用的。薛夫人她们也喜欢小玉,大约就赏了吧?这个我却不知道的。”

李斐忙问:“哪里不对吗?”

阿原又拿过那凤仙花汁看了下,说道:“这里被人刻意收拾过,装作小玉自行收拾离府的模样。这些脂粉等物都比较难得,以小玉的身份,大概都在这里了。小玉爱美,为何不把这些带回去?”

靳大德叹道:“小玉爱美不假,问题是她母亲重病,指不定就成了奔丧,她能带这些花红柳绿的东西回去吗?你看她的首饰大部分也没动过。”

阿原问:“那日她是跟你告假然后离开的?”

靳大德点头,“那时已经挺晚了,忽然跑过来,哭得眼睛都肿了,妆也花了,我能说什么?赶紧赏了她盘缠,让她回家看母亲去。”

“可难道小玉会连夜回去?她人缘好,做人必定周到。就当左公子正好不在府中,不曾和左公子告别,难道连小姐妹都不用辞行?连招呼一声都等不及?”

---题外话---阿辞么么哒!后天见!

第二卷帐中香玲珑玉碎胭脂艳(一一七)

靳大德道:“这个我并不知晓,指不定是夜间睡不着,天没亮就赶早离府了。那时其他人还未醒,自然不便道别。”

他久经世故,已听出阿原言外之意,面色便有些沉下来,也不理会阿原这小捕快,只向李斐道:“李大人,莫非你们疑心我们贺王府的人害了小玉,然后伪造她离府的现场?我说句大实话,大人别见怪:若是我们贺王府的下人犯错,当真一顿乱棍打死,破席一卷丢入乱葬岗,谁人敢管?犯得着这么复杂,还来个杀人抛尸、伪造现场?”

李斐被他瞪得心里一毛,连声道:“总管说的是,的确是实诚人,实诚人……贺王爷随着皇上南征北战,刀下亡魂不知凡几,这么个小侍儿的确……檎”

旁边忽有人清清冷冷地说道:“可我也觉得,是杀人抛尸,伪造现场。”

却是一直站在衣箱前察看的景知晚魍。

左言希与他交好,始终站在他左近,闻言已皱眉,低声道:“阿辞,这不可能!”

景知晚道:“言希,听说那丫头挺得你宠爱。但你可知她死得多惨?她是被人奸杀,死前承受了极大痛苦,指甲都已一根根抠断。”

左言希吸气,慢慢握住了拳。

景知晚已从衣箱里取出两条腰带,一条翠绿,一条嫣红。他道:“小玉的衣箱少了不少衣服,但只是少掉了放在最上面一层的衣物。取衣服的人并未仔细察看,才会取走衣裙,却把配套的腰带都落在这里。当然,也可以辩解,小玉收拾行李时太匆忙,把腰带给忘了。可她既然忌讳着母亲的病,连胭脂首饰都没带走,为何带上如此鲜艳的衣裙?何况这里收拾得如此齐整,像是匆忙离去的人所为吗?”

众人一时静寂,而李斐又开始抬袖抹汗。

他只是个七品小县令而已,七品的。贺王府的一个管事都能压他一头,他该怎么查贺王府内部的案子?

左言希慢慢退了一步,侧头看着妆台上精致的铜镜,仿若在看往日那少女巧笑倩兮的模样。他轻轻道:“好,查吧!义父那里,我会去说明。”

他向靳大德道:“内宅规矩多,还麻烦靳叔多给他们行方便。”

靳大德无奈道:“好吧……”

李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有左言希在前面挡着,想来贺王那五十八斤重的陌刀,暂时不会向他们举起了reads;豪门游戏,试爱总裁强索欢。

看看难以发现更多线索,阿原正待随众人离开,左言希忽叫住了她。

阿原顿身时,左言希已走过来,诚挚说道:“原姑娘,北湮打小儿任性惯了,义父忙于军政之事,也没空管束,所以这么些年,一直是小孩心性。我知他昨日得罪了姑娘,在此代他给姑娘赔礼,希望姑娘大人大量,莫与他计较。”

他说毕,竟真的躬下身去,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阿原一时无措。

身后,已经走出房的景知晚不知什么时候又走进来,说道:“慕北湮再怎么小孩心性,终究不是小孩,要你替他赔礼?何况阿原原谅又如何?你敢担保慕北湮没有下次?”

阿原悚然而惊。

昨日奇耻大辱,于她是,于慕北湮也是。她没打算就此罢手,只怕慕北湮也没打算就此罢手。

贺王府的别院,包括这恕心医馆,都是慕北湮这混世小魔王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