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原低笑道:“你忘了?当初靳大德那个伶俐的女儿。”

长乐公主恍然大悟,“对,对!咦,也不能怪我认不出,这通身的气派,不像丧父毁家的模样呀!”

阿原道:“没事,横竖谢公子一直伴在你身边,只要谢公子认得出就行了!”

长乐公主顿时扫去满怀阴霾,笑道:“嗯,我眼力差,查案的确少不了阿岩在身边。看来以后出门就得让阿岩陪着才行,指不定路上遇着个嫌疑人也认不出呢?”

谢岩面庞微红,倒也不曾辩驳,只咳了一声,问道:“阿原,你特地唤公主出来,是不是有急事?”

阿原点头,将跟踪姜探、夜探乔府前后之事尽数说了,然后摊一摊手,说道:“先前诱我们去找长公主的那位韩勍心腹小校已‘畏罪自杀’,止戈又死在狱里,咱们又没那能耐冲进去揪出郢王,——便是揪出来,也不能凭我一面之辞便让郢王定罪,于是这案子……其实已不必查了,对不对?”

长乐公主的面色便有些不大好看,刚送来的乌梅汤再也喝不下去了,只嘀咕道:“姑姑也糊涂,怎会信了这么一个随从?止戈止戈,拼起来不就是个‘武’字么,哪还会有她想要的太平?”

谢岩眸光依然清湛,静静扫过长乐公主,说道:“杀害长公主的显然是高手,以止戈的能耐根本做不到,所以即便他认罪我们还在继续追查。我们也认定那位小校背后有人指使,北湮又是因疑心到韩勍时被人设计,韩勍便很可疑。但韩勍与贺王或长公主并无矛盾,且对皇上忠心耿耿,他并没有参与谋害贺王或长公主的理由。”

阿原冷笑,“若似忠实奸,才是最可怕的!他秘会姜探,随后姜探同她父亲秘会郢王,又该作何解释?”

忠奸并不写在脸上,大奸若忠之人,心计才是最可怕的。

谢岩沉吟之际,长乐公主已道:“可韩勍与郢王的矛盾并不假,韩勍不可能替郢王办事。先前征战时有所争执我并未亲见,但他们两人几次在皇上跟前互相告状,恰好我都在跟前。其实北湮疑心韩勍有参与此事,无非是因为靳家也出现过花生壳。但你们别忘了,靳家奴婢遇害好些天后我们才查过去,谁也说不好那花生壳是什么人什么时候留下的。姜探这女人看着跟白莲花似的娇滴滴,却惯会装神弄鬼。秘会韩勍、秘会郢王算得什么?我敢肯定,她还秘会过朱绘飞,秘会过左言希,指不定还有其他男人!”

她忽看向了谢岩。

谢岩怔了怔,忙道:“我并不认识她。”

---题外话---谁在等乐岩p?出来啦!拿走不谢!.

大家后天见!

第四卷蟠龙劫(二一七)

长乐公主道:“可我听闻当日查朱蚀案,姜探被审时装病装死,是谢钦差抱了她去阿原卧室的,而且是谢钦差让慕北湮去找左言希前来救人……如果来的不是她相好的左言希,她岂会有装死的机会?咦,无怪你对她格外青眼,这朵娇滴滴的白莲花,对付男人的手段和原清离如出一辙呀!”

谢岩撑住了额,只觉浑身长嘴也说不清,苦恼道:“当日一心救人,何曾想过这么多?便是请左言希,也是因为一向交好,晓得他在沁河,且医术高明……”

他的手指顿了顿,抬眼道:“但由此也见得,姜探心思细腻,料事如神。&她竟已料到,必会有人救她,且以她的病情,必会请来左言希。”

长乐公主还待不依不饶,阿原忙岔开话头:“于是,谢公子和公主都认为韩勍并未和郢王联手?”

谢岩知趣地赶紧接话,“嗯,公主方才分析得极有道理,极有道理。姜探行踪诡异,不能因她去秘会韩勍,就说韩勍在帮郢王,就像不能因为她秘会左言希或朱继飞,就认定左言希或朱继飞是郢王的人。她不过是郢王手下谋士的女儿而已!”

阿原定睛看向窗外,忽笑道:“你们说的对,绝不能因为谁跟郢王的人接触,便认为他是郢王的人。即便跟郢王本人接触,也不能认为他就是郢王的人……”

长乐公主听她说得古怪,忙也看向窗外时,正见先前那黄衫女孩儿立于一辆朱缨翠盖的华丽马车旁,跟随行的婆子说些什么偿。

片刻后,那马车缓缓驶开,那黄衫女孩则转到旁边的胭脂铺逛了片刻,才不紧不慢向这个方向走来。

而长乐公主等人的目光,依然凝注于那辆马车,以及马车后方挑出的一块垂着杏黄缨络的朱漆木牌。

上面赫然是个“郢”字。

字体大小和花纹布局,与他们在说书人那里找到的那块郢王府令牌如出一辙。

靳大德的那个女儿,在家破人亡之际尚能思维异常清晰地应对官差,并协助官差找到埋藏的仆役尸体,当日连长乐公主都纳罕不已,于是都记得她唤作靳小函。

如今她的衣饰气度迥异,伙计早不敢小瞧,恭恭敬敬引上楼来,小心翼翼退了下去。

靳小函见了阿原等人,眼圈微微地泛红,却从从容容上前见礼。她的嗓音清脆,有着她那个年纪的稚弱。

长乐公主令她坐了,打量着她,惊异道:“你进了郢王府?”

靳小函落落大方地答道:“是。”

“你现在……是郢王的侍妾?”

“对。”靳小函向阿原笑了笑,“原大小姐曾说,我或许能做个女捕快。可惜,我便是做了女捕快,也查不了我爹的案子。不如做了郢王的小妾,自上而下想法子,反而方便快捷。”

“你……早在疑心郢王府?”

“不是我疑心,是你们早在疑心,只是拘于郢王的身份地位,不便彻查而已!“

长乐公主纳闷了,“你怎知我们疑心过郢王?”

靳小函冲阿原一笑,“原大小姐在查案时问过公主,能不能去查看郢王府的马车。公主没问原因,反而推给原大小姐,希望原大小姐入郢王府查。可见必定已有线索指向郢王府,只是你们不敢确定,也怕沾惹麻烦,并未尚那条线查下去。"

阿原恍惚记得在靳家查案时,曾半开玩笑跟长乐公主提过此事,万不料靳小函人小心大,竟已牢记心头。她叹息,“于是,你就为我们随口一句交谈,便设法当了郢王的侍妾?”

靳小函道:“我因这条线索,特地去求了我一个在郢王府帮工的姑姑,让她把我带进去,在厨下帮忙,没两天便找到了那辆绑架我们的马车。确切地说,是用于采办日常杂物的牛车。平时拉车的是牛,绑架我们那一日,拉车的是马。但我在车里发现了破旧的虎皮褥子,还闻到了出事那天闻到的醋味。后来我问过,那虎皮褥子是旧年清出来预备扔了的,管事便让人垫在牛车里,坐着总比寻常褥子厚实柔软。”

长乐公主已忍不住叹道:“牛车!居然是牛车!小妹子,你说咱们不查也着实冤枉,你不晓得阿原看见人家破破旧旧的马车就拦下查看,差点又惹上一身的风流债!”

却又怎能想到,马车的真面目却是辆牛车……

阿原追问:“然后呢?你想法接近了郢王?他没细查你的身世,便纳了你为妾?”

若说是贺王府靳大德的女儿,再怎样的天香国色,郢王也不敢动这念头。

靳小函道:“我进郢王府时便是以我姑姑侄女的名义进的,只说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才投奔的她,而她又是郢王府的老人,所以郢王府的人都知道我家世微贱可怜却清白得很。”

她玩着指甲,轻柔跳动的五指幼白得眩目,“我查到那辆车时,便已听说了咱们这位郢王最怜惜孤弱幼女,尤其是无依无靠视他为天还带着几分天真的女孩儿……于是,他喜欢什么样的,我便是什么样的。”

靳小函完全不像其父魁梧健壮,也不似姜探那种弱不胜衣,但清秀稚嫩,同样惹人怜爱。若郢王恰喜欢这一类的,以靳小函这样的心计,破釜沉舟赌上去,迅速上位成为郢王心坎上的爱妾再不稀奇。

但阿原已忍不住叹息,“舍身饲虎,值得吗?何况他喜欢年少青春的,你还能一直年少青春?”

靳小函微笑,“值得不值得倒也没想过,只是我父亲因为我们而受人胁迫,背负骂名而死,身为子女,我便不能不为他洗雪这恶名。只要我能利用年少的这段时间替我父亲报了这冤仇,也就够了!”

众人沉默,一时子无法评判她是对还是错。以她的身份,想要接近郢王并寻得报仇时机,不计代价爬到他身边,做他不提防的枕边人,的确是最快最有用的办法,没有之一。

谢岩嗟叹着问道:“你跟着我们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们,当日抓了你们,威胁你父亲陷害左言希的,就是郢王?”

靳小函托着下颔微笑,“大约……也只能告诉你们一下了!我晓得你们便是疑心也没法将郢王怎样。若是打草惊蛇,即便你们个个身世不凡,也未必能保得来日安生。”

长乐公主笑道:“看来侍奉皇子果然长见识!不晓得还见识到了什么?”

靳小函道:“他和那个大理寺卿走得很近,就是乔贵嫔她爹。说来郢王也够孝顺的,听闻那是一眼就看上了乔贵嫔,却不曾带回府,足足调教了大半年,才送给了皇上。不知内情的外人,都当这乔贵嫔是天然的知情解趣,才能一言一行,正中皇上心意。”

谢岩道:“乔立本就靠逢迎郢王才得以在朝中站稳脚跟,又通过郢王向皇上献了女儿,自此平步青云……乔贵嫔和郢王的关系,不是什么秘密吧?”

靳小函“噗”地一笑,盈盈妙目在他和阿原的面庞转过,颇有些意味深长,“听闻谢公子也是风流人物,怎就听不懂我说的话?乔贵嫔入宫前就与郢王有染,入宫后依然暗中来往,也不算秘密?那么,乔贵嫔入宫就是为了助郢王夺位,并早就约定,待郢王登基后立刻旧梦重圆,册她为贵妃,这算得秘密吗?”

谢岩不觉怔住,苦笑道:“这个……若是真这样打算,也忒离谱。这不是***吗?”

长乐公主搅着乌梅汤,咕哝道:“若他谋夺储位时便不择手段,哪会有那么多的顾忌?何况前朝先例在那里呢,太宗纳了哥哥的爱妾为妃,高宗册了父亲的才人做皇后,明皇更是讨了儿媳妇做贵妃……”

谢岩瞅她,“没事少看街头巷尾那些胡说八道的杂书。”

长乐忙扯他道:“我看的是史书……野史而已!还有杂书记录这些吗?待会儿陪我去找几本如何?”

“……”

谢岩顿时后悔不该挑起这个话题,忙转头问向靳小函,“算时间,你入郢王府也没多久吧?怎会知道这些?”

靳小函眼珠盈盈一转,小鹿般水汪汪,整个人看着便是一团的无辜孩气,“我怎会知道呢?因为我笨笨的,郢王说什么就是什么,郢王让我不对人提,我便傻傻地只字不提呀!何况我最爱憨吃憨睡,有时在他书房侍奉他,一不小心就睡着了,他跟人说事时便没法让我回避,难免让我听到些。嗯,横竖我是个不识字的乡下丫头,什么也听不懂,当然是不妨事的。”

---题外话---后天见!

第四卷蟠龙劫(二一八)

她说得渴了,径自倒了碗乌梅汤,双手捧汤咕咕咕喝着,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果然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天真小姑娘。

几人不由面面相觑,叹为观止。这样能装会演的丫头,无怪郢王不去提防撄。

好一会儿,阿原才能问:“你……还听到了什么?”

靳小函道:“我不能时时跟在他身边,也不方便打听,有些事觉得蹊跷,但也捉摸不透。比如前阵子郢王似乎有些坐立不安,还责怪冯廷谔做事太不小心,连招惹来的人是端侯都不知道,还得劳他去收拾残局。我留意了下,那几日出的最大的事儿,就是长公主被她自己的侍仆所害。呵,长公主的事儿,也就是郢王在暗中使坏。贺王都能被他的枕边人害了,长公主被她的贴身侍仆害了就更不奇怪了……若皇上再不立郢王为太子,下面挡他路的王公大臣不知会怎么死……”

阿原沉吟道:“可惜,单凭你几句话,并无实据,难以服众,更难以令皇上信服。偿”

靳小函道:“想令皇上信服当然没这么容易。好在你们查了这许久,应该还肯信我吧?只要你们肯信我,待我日后拿到更多证据,便可直接找你们帮忙,一起送郢王去见老贺王爷!”

阿原吸了口凉气,默默喝起乌梅汤,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原夫人只想扳倒郢王,扶立博王,以求自保;而这位想要的,直接是郢王的脑袋了。

很多人挺倒霉,不知怎的就得罪了郢王;但郢王得罪了这小丫头,似乎也挺倒霉的。

长乐公主已忍不住叹道:“你怎敢跟我说这些话?须知郢王是我皇兄,你就不怕我一转头告诉了他,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靳小函一笑,梨瓣般娇白的面庞陷进去一双醉人的小酒窝,好看之极,“昨儿我一不小心又在书房睡着了,便听见郢王跟丁绍浦说,前夜之事,原大小姐和小贺王爷来者不善,便是没发现他们的事,可能也已猜到不少。闹这么一场,原府、贺王府这仇怨是结定了。还道长乐公主如今与原家走得近,谢岩又是跟小贺王爷穿一条裤子的,若有机会,这两位也留不得……公主仁善,顾念手足之情,可大约也不至于为这样的手足之情断送贱妾微贱性命吧?”

长乐公主忍不住磨了磨牙,方能笑道:“哟,瞧这口齿伶俐的,若真的断送你性命,倒显得我不厚道了!罢了,你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有朝一日被人追得没地儿跑时,我远水救不了近火,贺王府或原府也许还能帮到一二。”

阿原虽觉得舍身侍仇未免牺牲太大,却也不得不敬此女敢想敢为,胆大心细,点头道:“嗯,尽管来。既然这仇怨结定了,不在乎更深些。”

靳小函嫣然而笑,“如此,小函先谢过诸位!若日后诸位有难,小函也会鼎力相助!”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道:“这时辰也不早了,跟我的姑姑也该回来了。她乘了我的马车,拿了我送她的绸缎回娘家,既贴补了兄嫂,又炫耀了她在郢王府的威势,心情必定不错,回府后得空大约又会跟人夸耀我乖巧懂事了吧?”

她不卑不亢地行了礼,告退而去。

长乐公主看她离开,半晌才啧啧道:“现在这些小妮子,比我当年还猖狂!我们落难,她相助?呵呵!”

可多了这么个精灵古怪的同盟,似乎也不赖。

鸾鸣宫,朱殿华宇,银屏绣幕。

嘉木掩映下,水晶帘子映着阳光,璀璨明泽的光华悠悠流转,将榻上的美人衬得越发娇艳慵懒。

乔贵嫔正百无聊赖地逗着她的白猫,顺口问向心腹太监,“小春儿,则笙郡主前天去见了端侯后,好像没再出怡明宫?”

小春儿忙道:“是。好像也没出卧房,连林贤妃去探望都没出来吃饭。也亏得林贤妃性情好,居然一点也不生气,还特地吩咐厨下多做郡主素日爱吃的饭菜,交知夏姑姑送进去,可体贴了!”

乔贵嫔嗤之以鼻,“你懂什么!博王找了多少借口,千方百计将她安顿在了林贤妃那里,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希望近水楼台先得月,好将她娶作博王妃嘛!林贤妃看着温吞,内里也贼精着呢,装也要装得万般疼爱,才好把则笙郡主和她背后的赵王兵马拉到她儿子那边嘛!”

小春儿道:“也亏得贵嫔机灵,对则笙郡主百般笼络,如今她还不是跟贵嫔最亲近?”

乔贵嫔轻笑,“她自然只能跟我亲近。你们看,这满宫的妃嫔,要么太老,跟她谈不到一处;要么不得宠,一味地奉承,她又看不上。同龄的公主郡主倒也有,最得脸的是长乐,满心偏着原大小姐,嘴里客客气气的,暗地里不知扯了她多少回后腿。前儿陷害原大小姐不成,反被揪了小辫子当众出丑,我亲耳听得长乐公主向她同龄的贵家小姐们提起,说这则笙郡主聪明人,得罪不得,嘴里好姐姐好妹妹的,天晓得什么时候绊你一跤……她这一挑拨,谁还敢跟她交心?”

小春儿笑得谄媚,低低道:“她远道而来,在京城本就没什么朋友,初时尚有端侯百般体恤怜爱,后来闹出那事儿,端侯这一护短不要紧,原大小姐寒了心当众退婚,生生黄了两家亲事,端侯便也不待见她了,听闻为了避她连端侯府都不回。我等依着贵嫔吩咐,也曾故意在外面议论过,原大小姐名声虽不好听,到底是京城里长大的,除了风流些,又不曾真正害过谁,一言不合差点儿被扣上杀人大罪,也是可怜……则笙郡主便更不得人心,满宫里能说说心里话的,大约只有贵嫔了吧?”

乔贵嫔随意撩拨着猫儿的爪子,看它渐渐随着自己的逗引聚精会神地玩耍,抬眸看了眼窗外,眼底若有一痕幽深秋水漾过,“听闻她见端侯回来两眼红肿,必定受了极大委屈,可竟然不曾找我诉苦……难道端侯警告过她,别和我亲近?”

小春儿道:“可惜不论端侯吩咐了什么,都已在贵嫔算计之中了……”

乔贵嫔一笑,“她既不来,你不妨去请一请吧!就说……我这边也备好茶炉茶釜,请则笙郡主赏脸,过来教我分茶吧!”

小春儿应了,正待出去时,乔贵嫔又叫住他。

“悄悄儿地去请就行,莫惊了她身边那个知夏。那婆子虽然有些倒三不着两,但到底见过些世面,也是个难缠的。”

王则笙许久方来,果然只带了素日随她的两名侍儿。

乔贵嫔已将茶炉等摆放于案边,下方则置了冰好消消暑热。总在富贵乡里消磨日子,她体态略丰,便有些惧热,犹在不停地擦着汗。

王则笙意兴阑珊地看她摆弄这些精致的器具,懒懒道:“其实也没什么好学的,这些争奇斗巧的把戏,又当不得饭吃,也不见得能讨人欢心,也未必见得如何好喝,学来做甚?”

“所以技多不压身,多学一样能耐,也不是坏事。”

乔贵嫔嫣然笑着,顾自看着炉火,看那茶水沸了,提过茶釜递向王则笙。

王则笙虽然敷了脂粉,依然难掩淡青的黑眼圈。见乔贵嫔递来茶釜,她也不好拒绝,双手将其接过,凝一凝神,缓缓压下手臂腕。

茶注缓慢倾下,便见云痕淡淡,素月迷离,一人影负手山石,举目望月。

小小茶盏,自是无法描摹那人眉眼衣饰,但那清贵疏冷的气韵竟已勾勒出来,乔贵嫔都能一眼认出那人正是景辞。

茶注再倾,又是一男子月下抚琴,背影孤诮,衣袂随风,居然又是景辞。

乔贵嫔端了一盏在手,却不知喝还是不喝。半晌,她叹道:“你这丫头,真是疯魔了心了?”

王则笙垂着眼睫,专注地继续又倾了一盏,却见天高云阔,一个小小少年正牵着三四岁的小女孩奔于草地间。

这一回,乔贵嫔便认不出是谁了。

她歪头看半晌,笑道:“这是你和端侯小时候吧?看年纪正相符。”

王则笙不答,盯着茶水中的人影,忽然取过小匙,在水中快捷一搅,那少年和小女孩顿时没了影响,只有大堆浮沫凌乱地在茶水旋着圈儿。

---题外话---后天见!

第四卷蟠龙劫(二一九)

乔贵嫔拍手笑道:“我知道了!必定是端侯和阿原小时候吧?”

她低了声音,轻笑道:“我虽不知原大小姐小时候怎会有机会结识端侯,但依你从前所说,他们似乎也是青梅竹马的玩伴?”

王则笙坐到案边,晃了晃茶水,王则笙盯着茶水中的人影,忽然取过小匙,在水中快捷一搅,那少年和小女孩顿时没了影响,只有大堆浮沫凌乱地在茶水旋着圈儿偿。

乔贵嫔见状,拍手笑道:“我知道了!必定是端侯和阿原小时候吧?撄”

她低了声音,问道:“我虽不知原大小姐小时候怎会有机会结识端侯,但依你从前所说,他们似乎也是青梅竹马的玩伴?”

王则笙坐到案边,晃了晃茶水,说道:“不是她,是我。我和景辞哥哥。其实他心里一向只有她,可惜我总是看不明白。好吧,如今他已由不得我,一心将我嫁予他人,我该看开了。”

乔贵嫔怔了怔,挥手令宫人尽数退开,方挪到她身畔,低低问道:“怎么了?上回你那姑姑不是说,端侯退婚,为的就是娶你吗?”

王则笙见四下无人,眼圈已红了,但眉眼尚算平静。她道:“姑姑一厢情愿而已。景辞哥哥被她一罗嗦,连我也不肯见了,因知夏姑姑领我去端侯府找他,他一声不响便走了,好久才听说搬到一处药铺去了,还遇上了刺客……”

乔贵嫔惊讶,“真遇上刺客了呀?到底谁这样胆大包天,连端侯都敢行刺?”

王则笙摇头,“不知道。他向来不太愿意跟说这些事儿,嫌我小孩子家懂什么……却不想想,眠……阿原跟我差不多大,可往日不管他去哪里,做什么,都会把她带在身边。而我……我一直只是他眼里没长大的小妹妹而已!”

乔贵嫔道:“因你金贵,舍不得你担心受累吧?”

王则笙道:“我曾想着,如果伴着他走南闯北,分担他心事的那个人是我,他大约就不会只记挂着阿原了吧?真是……可恶呀!”

她嗓音已哑了,吸着鼻子自嘲地笑了一声,低头默默喝茶。

乔贵嫔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他记挂不记挂,如今都不要紧了吧?横竖他们已经退婚,而且阿原都快嫁入贺王府了,他们再不可能在一起。咦,你刚说什么?端侯要将你另嫁他人?他……莫不是疯了?”

王则笙忍不住又要落泪,却轻笑道:“他没疯……他说他已权衡过了,以我的性情,博王比郢王更合适,说会向皇上提议,让我嫁给博王。”

“嫁博王?”

“我问他,有没有想过,我心里想嫁的是谁?他说,想嫁别人也行,皇上不肯时,他来出嫁妆。他会像嫁妹妹一样看我出嫁。他还说,我年纪到了,即便亲兄妹也该避些嫌疑,让我别听知夏姑姑挑唆,毁了自己声名。”

“这是……说上次落水之事?”

“是。他口中不说,心里不知多怨我。他一心信我,却被阿原设计说我陷害,等于当众被打了脸。何况,阿原再不好,也是他不惜性命都想娶的妻子,却被激得当场退婚,眼看另嫁他人。他的性子傲得很,虽不曾为此责怪我,但因此日夜不宁,身体才会每况愈下。”王则笙竟似有些冷般抱住肩,黑黑的眸子已克制不住地滚下泪来,“我厌恶阿原,却万不能看景哥哥出事。”

乔贵嫔抬帕替她拭泪,“放心,端侯有皇上疼爱,什么名医良药找不到?何况如今左言希寸步不离陪在端侯身边,那医术武艺都没得说的,还用担心什么?”

王则笙眸光越发黯然,哽咽道:“他的病情我一直很清楚,又是那样的性子,若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沉。我不是阿原,我做不到她那样的狠心。先前的事到底因我而起,我怕我害了他……”

她再也压抑不住,扑在案上无声抽泣。

乔贵嫔轻抚她的背,叹道:“可真是个傻丫头呢,何苦往自己身上揽?你也说了,怪只怪那个阿原不知廉耻,当众给端侯没脸,才让端侯落下心病。”

王则笙摇头道:“其实早先还发生过很多事,不方便跟贵嫔细说……景哥哥其实忒可怜,阿原着实太对不住他,我不能这么看他出事。”

“你……打算怎么办?”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去找阿原说清楚。”

“这个能说得清楚?”

“说得清楚。让她变成原来那位就行了……”王则笙慢慢坐直了身,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碧玉瓶,“我已托左言希给我配了药,可以让她记起往事……若想起从前那一切,她还能这样心狠意狠,决绝毒辣,我便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