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湮脸都青了,桃花眼眯了又眯,才能若无其事地冷笑道:“嗯,你真要孩子,只要阿原愿意,孩子给你好了!但阿原依然是我的王妃!”

景辞低着眸,苍白的唇微微一颤,居然又弯出一个笑弧,“我原就不信她会移情别恋,如今更不信。她只是怨恨我不肯信她。若我苦求她原谅,她必会原谅。”

慕北湮再也忍不住,扬拳打向景辞的脸,喝道:“你算什么东西?哪来的谜一样的自信?”

萧潇听得二人话语间火星四溅,早在旁边留意,见状忙扬臂挡住慕北湮,陪笑道:“二位爷,都消消气……如今这情形,难道不是找到原大小姐更重要吗?至于原大小姐究竟想跟谁在一起,大家还是见面后再考虑吧!”

左言希轻叹,“若论她的真心……北湮,不是我偏向阿辞,我觉得,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在,阿原真心恋着的,只能是阿辞,正如阿辞心里从来只有阿原一样。”

慕北湮憋了满肚子的怒气,冷笑道:“嗯,阿原恋着端侯,所以断他双足送他喂狼?端侯恋着阿原,所以玷污她搞大她肚子再甩了她不闻不问?不好意思啊,你们这一出出相爱相杀的好戏码,老子看不懂,也不想懂。老子只要晓得如今的阿原很正常,也很健康,必定愿意跟我快快活活过一辈子,生上十个八个聪明漂亮的小娃儿!”

“健康……”

景辞低低重复了这两个字,却涩得跟含了满口的黄莲汁般模糊。

他伸手又取过一个馒头,连同那些难言的苦涩,一口一口艰难地吞咽着。

慕北湮暂时占了上风,也便释怀了不少,只是万万吃不下馒头了。他转头向左言希道:“言希,我晓得你还恋着那个姜探。但我话撂在这里了,她是郢王的爪牙,既与我父亲的死有关,又是谋害宗亲朱蚀的凶手,更可能是杀害则笙郡主的凶手。于公于私,我们都不可能放过这个女人。明日若寻到她,你再因她给我们添乱,可别怪我不再把你当兄弟!否则,便是我把你当手足,也会亲手把手足给砍了!”

他的语速很快,甚至闲散带笑,却一字一句说得极清晰,似要如银针般一针针扎到左言希身上,扎醒他这个本该比他更清醒更明事理的养兄。

左言希失神,旋即避开他r眼神,kw向景辞道:“阿辞,我上回给阿原配的药丸,还有些在药柜的最上面一格里,贴着绿色的签子。至于药方,还有你素日所服的那些药的方子,都在下面的屉子里。”

景辞眼皮都没抬,懒懒道:“别顾左右而言他。若你跟着来只为守护你的姜探,最好给一个能说服我们的理由。难道就为你恋着她,就得毫无原则地保她救她,不管她是人是畜生,不管她害了多少无辜?”

他手中的馒头不知什么时候被捏裂,碎屑自指缝间簌簌而落,“或许她是你眼中的绝世珍宝,但则笙、阿原何尝不是各自亲人朋友眼中的珍宝?我绝不饶她!”

左言希面色发白,默默坐到土地庙前,抬眼看一轮弯月幽冷幽冷,许久才道:“可你们方才都说了,妻子是性命,不是可以随便甩开的衣服。”

几个人便都抬头看向他。

“妻子?怎么你们就成夫妻了?我怎不知道?”慕北湮骇然而笑,“一夜夫妻吧?”

左言希难堪,却一字字咬得清晰,“的确……只有一夜。但我们是夫妻。”

“夫……夫妻……”慕北湮盯着自己养兄,向来利落的口舌已似有些转不过来,“你……你莫非恋着人家就觉得你们是夫妻?你天天跟那些稀奇古怪的药物作伴,是不是学神农尝百草吃错了药?她是郢王那个心腹谋士养大的吧?她曾***朱二公子没错吧?如今还时常侍奉郢王也没错吧?你说她跟你是夫妻?”

慕北湮越想越荒唐,忍不住笑出了声,“夫妻……人家是头顶一片青天,你他妈是头顶一片草原呀,绿油油地一望无边,这风光简直美得突破天际了!你说你没吃错药,我决计不信!”

他几乎捧腹大笑。

但左言希静静地坐着,宛如一座淋透风雨的石雕,又如一片随时能被剪穿戳破的纸人。

景辞、萧潇凝视着他,同样沉默着。

慕北湮一个人干笑几声,终于笑不下去。

他一把拖起左言希,指着庙中供养的神像,喝道:“当着土地爷的面,你赶紧告诉我,你跟那个什么探已经没关系了!那贱人害过我们父亲,更可能是为了一己私心害死则笙、嫁祸阿原的凶手,就该被天打雷劈!难道你想跟着她被天打雷劈?”

左言希被他搡得透不过气,喉间滚动了下,方低声道:“也许,我跟她,命中注定会被天打雷劈吧?但她不是坏人,真的不是……”

景辞慢慢站起身来,说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即便是只苍蝇,你会也夸那苍蝇体态娇小身姿柔美嗡声悦耳,连叮的臭肉都能品出与众不同的鲜美来……只是你能不能照顾下我们的感受?”

慕北湮道:“对!想想我温文尔雅的好兄弟忽然变成了一块行走的臭肉,我很反胃的好不好?不只我嫌弃,你问问你身边的朋友,谁愿意跟苍蝇相中的臭肉为伍?”

---题外话---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男人呢?嗯,合纵连横,打起来可不只一台戏……

交待一些问题后,网上可能会在近期完结掉……好吧,为出版考虑,会留些尾巴……

后天见!

第四卷蟠龙劫(二三八)

左言希垂眸,深浓的眼睫在面庞上惨白的面颊映下两道黯淡的阴影。

他低叹道:“她不是苍蝇,她是我一起拜师学艺的师妹,就如眠晚是你师妹一样……”

左言希从未细叙过他在师门的经历。

即便亲近如慕北湮、景辞等人,也只知他是梁帝栽培的心腹,因酷好医术,曾被送在一位名医门下学医数载偿。

如今细叙起来,就像风眠晚是因景辞的缘故,才意外成为陆北藏弟子那般,姜探也是因为左言希的缘故,才成为那位名医的女弟子。

彼时丁绍浦穷困潦倒,变卖了部分家产才将养女送到名医处医治。其妻很不乐意,恼火之下带着亲生女儿回娘家,不料娘家失火,丁家幼女葬身火海,夫妻二人悲痛欲绝,于是丁绍浦更将养女看待得如眼珠子一般,而丁妻迁怒姜探,恨不得生食其肉,为爱女泄恨。

以丁家那点财力,原不足以支持姜探继续医治。但名医受了当时的梁王嘱托,教导左言希极是尽心,见姜探病情复杂,一时难愈,越性将她留下,当作让爱徒练手的实验品。

左言希入门未久,用药施针难免犯些差错;既有差错,难免负疚于心,看待这小病人更与众不同。

何况姜探温柔聪慧,不仅赢得左言希的爱惜,也让名医称叹,见她久病后在医术上颇有见地,左言希又屡次请求,越性将她也收作了弟子,跟左言希成了师兄妹。

既是师兄妹,难免日日相对;既要治病,难免肌肤相亲;最后到底是谁先动的情,谁先用的心,早已说不清楚。

他们的师父并未阻拦过这对师兄妹相亲相爱。左言希家世不俗,但生来淡泊名利,义父贺王慕钟出身行伍,也不会计较他未来的媳妇是不是出身高门,他们在一起似乎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郎才女貌,更兼郎情妾意,他们的未来看似一片光明。二人虽都是谨慎之人,也不由得敞开心怀,彼此越陷越深,再不舍放手。

左言希一心想出师后便将姜探带回京城或沁河,但谁也不料就在那两年丁绍浦已攀上了郢王,并在成为郢王心腹后打定主意,要将姜探嫁入郢王府,让她下半辈子锦衣玉食,也让丁家随之水涨船高,甚至随着郢王的一步登天而平步青云。

姜探自然不愿。当时贺王尚在,又有梁帝宠信,左言希若执意迎娶姜探并不难,料得郢王还不至于为部属的一个养女便出头与左言希抢人。

可姜探不仅欠养父母一条命,还欠他们一个女儿。

她的养母永远在提醒她,她究竟欠他们多少。

她虽温柔娇弱,但性情极是刚强有主见。左言希踌躇之际,竟是她下了决断。

左言希回京前夜,她拉了他,请天地为媒,撮土为香,以茶代酒,二人结作夫妻,立誓相守一生。

半湿的蒿草依然在土地庙中腾着烟雾,左言希便似被烟气熏得双眼迷离,神思恍惚。

他喃喃道:“我们早已约定,彼此只是暂时分开。待报了养父母的恩情,她便来找我,与我夫妻团聚。”

慕北湮侧目而视,冷笑道:“说来说去就是为了这个女人而已,怎地从你口中说出来这般感天动地?想来的确感人,为了还她父母之恩,为了与心爱的人一世相守,这娇娇弱弱的女孩儿手起刀落,断送了多少人的性命……就差没亲手杀死心上人的义父……若她亲手杀了我爹,你是不是更会感动得痛哭流泣?”

左言希摇头,“她不会杀义父。她当时去沁河,只是为了和母亲小聚几天,顺便帮郢王打探一下朱蚀的态度。她母亲根本不晓得我跟她的事,一心想着替她生父报仇,又想着撮合她和朱二公子,以求母女团聚。后来母亲自尽,朱二公子疯癫,都在她意料之外。她当时的病并不假,我设尽法子,才将她救了回来。”

慕北湮冷笑,“意料之外?杀人偿命是意料之外?”

“朱蚀跟她有杀父夺母之仇,逍遥这么多年,若非她们母女设计,谁又能令他杀人偿命?朱二公子无辜,她也在尽量弥补,这些时日一直在寻找可以令他恢复神智的法子。”

“……”

慕北湮尚记得阿原说起过姜探在墓地为疯癫的朱二公子整理仪容之事,一时语塞,转而质问道,“那她所害的其他人呢?总该换她杀人偿命了吧?”

“义父并非她所害,事先也不知情。但薛照意的确与她有联系,义父遇害后,同是郢王所部,她也只得帮着善后……”

景辞微哂,“你这是承认傅蔓卿是姜探所杀?那个说书人张和也是姜探所杀的吧?他原来是郢王的人,后来不知为何背叛了郢王,是不是?当然,你的爱妻必定又是迫不得已。连她杀了则笙、嫁祸阿原也都是迫不得已。因为郢王之命?因为养育之恩?因为与你情深似海,不得不用他们的血肉之躯垫出你们的团圆之路?”

“没有……”

左言希答得很无力,慢慢地抱住头。

月光下,他的手指在插间有些凌乱的发间,颤抖不已。

慕北湮却已越听越心惊,越想越心凉,“也就是说,义父遇害不久,你便已清楚真相?包括这次则笙郡主遇害的缘由和经过,你也早就心知肚明?但为了你的心上人,你竟只字未提?”

一阵夜风吹来,虽没有了白天的暑热,却挟来漫天的沙尘。

左言希扑了满头满脸的灰,一动也没动。

他哑声道:“这是她为郢王做的最后一件事。我责怪过她,也跟她说过阿原的身世。她沉默了很久,说她欠了阿原,欠了很多人。”

慕北湮将拳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终于挤出一丝笑脸,“好了,我们这里三个人六只耳朵听得很清楚,杀则笙郡主的是姜探,阿原就是个无辜顶缸的!回头在皇上跟前,可不容你再抵赖!”

左言希垂着头,声音如轻尘般飘在夜风里,虚软无力,“一切因我而起,若有惩罚,都惩罚在我身上好了!她……苦了一世!”

慕北湮干呕了一声,抬脚将他踹倒在地。

景辞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眼底竟闪过同样的杀机。

于阿原,二人彼此争竞,势难相让;于左言希,二人立场却出奇地一致。

他们容不了那个不知用什么方法迷惑左言希失去心志的蛇蝎美人。

他们必须找回他们曾经的兄弟和朋友,找回那个他们所熟悉的左言希。

远远近近和谐汇作一片的蛙声虫鸣,忽被由远而近的隆隆响声打破。

慕北湮看一眼外面的星光,怔了一怔,“打雷么?”

原本盘膝而坐靠墙憩息的景辞忽支起了一条腿,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软剑。那软剑锋刃明锐,婉若一痕月华浮动,显然不是凡品。他道:“是马蹄声。人不少,只怕有百来骑。”

萧潇一箭步冲了出去。

慕北湮看了看天色,沉吟道:“莫非是我们府里的侍从赶过来帮忙找人?可这马蹄声也太齐整了!”

他也摸向了腰间的佩剑。

不过片刻,便听萧潇在外叫道:“端侯,小贺王爷,是均王殿下来了!”

均王朱友桢,元贞皇后张惠所出的四皇子,颇得梁帝喜爱,却喜文厌武,常与诗书为伴,很少参与朝堂之事,看情形根本不想卷入储位之争。

昨日阿原被释,郢王受责,林贤妃又插了一脚,凭谁都能猜到这事与诸子争位有关。均王既想避嫌,明知景辞、慕北湮等是追寻阿原而来,又怎会紧衔而来?

诸人正纳闷时,均王已被迎入,倒先向景辞一揖,说道:“端侯可还安好?”

景辞早藏了剑,点头道:“我不妨事。均王怎会到这里来?”

均王一笑,颊边的酒窝里便盛了些少年的稚气。

他道:“皇上听说你可能追着原大小姐出京了,着急得不行。我恰在旁边侍奉,他便让我带一队禁卫出城找你回去。”

景辞心中一动,眸光便柔和了些,只道:“我还没有找到原大小姐。”

---题外话---后天见!

第四卷蟠龙劫(二三九)

他的母亲景二小姐,和谢岩的母亲景大小姐,都是景太夫人的内侄女儿。

因父母早逝,这双姐妹花被景太夫人抱养在王家,和自己的儿子王榕一起抚育成人。景二小姐容色倾城,王榕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自有一番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谁想当年梁帝千方百计娶了景二小姐,却不曾好好珍惜,才致她年轻早逝。

王榕虽在梁帝称帝后受封赵王,但对于这段往事始终恨得切齿,教导景辞时不免将梁帝的不堪说上多少遍撄。

同理的,还有原夫人的不堪和狠毒偿。

但那日在大理寺,原夫人已将往事说得明白,景二小姐之死与她关系不大,根本不是他从小被教导的血海深仇,——被知夏姑姑盗来的风眠晚更是无辜,差点被活祭了她生母,随后又被当作仇人之女养着,受尽委屈。

一直以为的正义不再是正义,一直以为的邪恶不再是邪恶,他冷落了搬弄是非的知夏姑姑,也难免重新看待往日的恩恩怨怨。

这些日子梁帝相待如何,他早已看得明白;而此刻烦心着郢王之事,还想着派出均王前来找寻,更可见得记挂之情。

均王颇是善解人意,听出景辞话中之意不肯放弃,已道:“父皇其实并不是阻拦你找人,就是担心你身体受不住。既然你觉得不妨事,又有左大夫在旁作陪,我遣人回去向父皇报声平安,请他老人家放心即可。我带来的人多,正好可以帮你继续找人。”

慕北湮眼尖,早已认出均王带的这队人马都是梁帝未称帝时的亲兵,战斗力颇强,领头的禁卫军副统领皇甫麟也是难得的高手,大为振奋,笑道:“甚好甚好,有均王殿下帮忙,必定事半功倍!”

萧潇见景辞沉吟着待问不问,料得他也不放心宫中情形,便问道:“均王殿下,昨天似乎发生了不少事,不知宫中目前可还安定?”

均王已有烦忧之色,说道:“嗯,三皇兄惹了不少麻烦。昨天林贤妃一反常态,添了很多话,原夫人也在一旁帮着,好像说郢王不仅与贺王遇害案有关,还跟长公主和则笙郡主之死有关,皇上生气得很,把郢王赶出宫不久,又传了道旨意,任郢王为莱州刺史,命他即日上任。”

慕北湮大是痛快,笑道:“下一步,该是传博王回京了吧?莱州在海边,皇上把郢王遣那里去抓鱼吗?”

均王静默片刻,叹道:“能一世平安抓鱼,大约就是幸事了吧?”

慕北湮不解之际,萧潇已在旁低低道:“先前已有两名犯事的大臣被封为刺史遣出京,但……一直没能到任上。”

有些过错不可原谅,但有的王公大臣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又不宜明着处置。远远调出京城,并在路上寻机了结,无疑是个好法子:不仅省事,也省得撕破脸面,让和这些犯事大臣交好的将相们难堪,便能将诛杀大臣引发的混乱降至最低。

时值乱世,很多将相之才缺少不得;而郢王几度随父征战,拥护他的武将并不少。

再则,他不仅有暗害贺王、则笙郡主等人的嫌疑,更给他老子戴了一顶华丽丽的大绿帽,这桩丑事可没法公诸于众,以此问罪无疑大伤皇家脸面。

如此看来,郢王真的可能到不了莱州了。

景辞好久才能轻吐一口气,低叹道:“机关算尽,何苦来哉?名利是非,白云苍狗,不过身外浮尘……争甚么?”

萧潇抱剑而笑,“若是人人看得破,当真是天下大同了!”

何况洒脱如慕北湮,聪睿如景辞,不是同样有看不破的事?

均王、皇甫麟所带的这支禁卫军足有百余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梁帝亲兵,颇有才干,第二日未到午时,便寻到了阿原最后的落脚处。

那是某个偏僻村落后的一片荒坡,山石已被晒得干裂,石缝间有稀稀落落的野草,大多耷着叶子,被晒得蔫蔫的。山石上方有株老柏,倒还生得苍郁劲健,几只蝉儿藏在深密的枝叶间,正声嘶力竭地呐喊。

附近的农家老头指点给他们看,“喏,就是这里,昨夜那两个女鬼打架打了好久……刀剑碰在一起,丁丁当当地乱响,生生把我们吵醒了,也只敢从窗边远远地看……”

山石上有很明显的血迹。

有零星的,有大片的,都已被炙热的阳光烤成了黑褐色,印在灰白的山石间,触目惊心。

慕北湮气息不匀,捏紧了拳,森然道:“你哪只眼睛瞧见她们是女鬼?女鬼也能让你瞧见,莫非你也是鬼?”

老头窥着几人面色都不善,慌忙道:“这半夜里在这坡上蹦来蹦去的,难道不是女鬼?嗯……也许是老朽看错了,虽说昨晚月光还算亮堂,到底是晚上,打到那边老柏下更是看不清楚,指不定……指不定是狐妖呢?对,对,就是妖,妖呀……不然哪来的血?”

萧潇惟恐慕北湮一个克制不住,会扬拳把那老头打一顿,忙拉开他,向那老头道:“别扯这些,我且问你,后来那两名女子哪里去了?”

老头道:“打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就倒在地上了,应该是被杀了吧……流了一大滩血……看,就是这里!”

他指向那一大片早已干涸的血迹,“打赢的那个就是从这里抱起另一个的尸体,往竹林那边去了……”

连萧潇都已开始透不过气了,捏住老头的衣袖问:“哪个赢了?哪个死了?赢的……赢的那个是什么模样?”

老头道:“两个都是长头发的,大半夜那衣服也瞧不出颜色……不过死了的那个,把剑跌在地上了!”

景辞久久地立于那片血迹前,忽冲上前,揪起那老头前襟,恶狠狠问道:“在那里?剑呢,在哪里?”

他的声音已变了调,五官也似已扭曲,大颗的汗珠正从惨白的面庞滚落,看着极是怕人,全无素日的雍贵疏冷。

老头骇得不轻,直着嗓子冲他家老屋方向叫喊道:“阿……阿八,阿八……”

老头的儿子飞快奔来,手忙脚乱地递上粗布旧衣裹住的一柄无鞘宝剑。

剑柄已被磨得油亮,柄上发乌的“破尘”二字便格外清晰;萧潇握住剑柄只一抖,剑身明晃晃若一痕秋水在阳光在荡漾,分明就是往年他曾用过的那把,亮得灼眼。

他的手颤抖起来。

这时,只闻旁边轻微的“噗”的一声,一个人影倒下,然后便是左言希失声高喊道:“阿辞!阿辞!”

景辞跌倒于山石间,淡白的唇咬了又咬,终究没能忍住,大口鲜红的血咳出,正落于那片干涸的血迹上,迅速被滚烫的山石吸入。

慕北湮宛如做梦般地看着破尘剑,看着倒在地上的景辞,却觉眼前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晰,忙抬手将眼睛一抹,竟抹了满手的水迹,才晓得早已爬了满脸的泪。

萧潇有些茫然把手里的破尘剑晃了下,干涸着嗓子道:“其实……只是……只是剑而已,对不对?”

景辞的手指几乎掐进岩石,用力吞下左言希送到唇边的药丸,吃力地喘了口气,喉咙间似被什么拉直了似的,嗓音便说不出的怪异,“嗯,只是她剑而已……她……她必定不会有事。我知道的,她不会有事……”

均王擦着额上的汗,将这荒坡来回打量了数遍,忽道:“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

伴在他身畔的禁卫军副统领皇甫麟提醒道:“均王殿下,你忘了?前年皇上劝谕桑农,曾带诸皇子和几名大臣来过此地,还曾在后面那边竹林里歇过脚。”

均王失声道:“对,我想起来了……那边竹林里有个隐士,据说和三皇兄颇要好,当时我还进去讨过茶。”

话未了,慕北湮已冲了过去。

景辞凝了凝神,扶着萧潇亦奔过去。

而左言希不知什么时候已冲到了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