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迟到药堂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大概半个小时,扎完腿上的针手机有电话进来,接通说了几句,挂断电话跟乔老爷子说明情况,穿上裤子便跑了出去。

“监控拍到的那小子又露面了,你的伤还没好,不要紧吧。”三儿递给他一根烟,一只手抄在裤兜里,微眯着双眼望向巷子深处。“这几个小子最近频频有动作,是个小团伙,胆子贼大。”

“唔”箫迟点着烟,眯眼抽了一口,抬脚往里走。“瞧瞧去。”

乔暮今天出诊,好像就在巷子里。

9点多,太阳晒进巷子里,中间的地面干的发白,两边还残存着雨水潮湿泥泞。巷子里的住户门前都扫的干干净净,做生意的早早开了门,搬出椅子坐在门前玩着手机晒太阳。

不做生意的也开了门透气,空气里到处透出慵懒自在的气息。

箫迟跟三儿一前一后离着大概有三四米的距离,慢悠悠都走着。阳光晒下来,他结实壮硕的挺拔身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浅麦色的脸庞浮起薄汗,歪头抽烟的样子,跟出没附近的地痞无赖毫无二致。

接近巷尾,三儿将烟头丢进垃圾桶,忽然拔腿狂奔。

箫迟往边上移,把烟头摁到垃圾桶上,双眼危险眯起。四个小子,看着年纪都不大,一个个理着时尚的发型,头发有红有黄,弄得跟彩虹似的。

三儿出手极快,一会的功夫就擒住其中一个,剩下三个两个朝着他的方向跑,一个往巷尾。

箫迟舔了舔唇角,在那两小子冲过来的时候,出其不意地伸出腿,同时出手如电,擒住没摔倒的那个,稍稍用力便将他的双手反剪到身后,取下装在帽衫兜里的约束带,将其双手套进去收紧。

另外一个爬起来还要跑,箫迟长腿一伸,再次将他撂倒,同样用约束带约束起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反应过来的街坊认出被抓的人,就是经常来捣乱的小偷,纷纷围拢过去帮忙。

箫迟抓起那两小子手腕上的约束带,加快脚步过去跟三儿汇合。

三儿一步一步后退,手里抓着第一个被擒住的小偷。

箫迟偏头,什么都没看到,耳边却传来一道略显稚嫩的粗哑嗓音。“把人都放了,不然我杀了她!”

过了五秒,乔暮面无表情的样子映入眼帘,手上提着一只药箱,右手微微抬高,做出投降的动作。

阳光笼在她脸上,没有化妆的脸白得发光。

她慢慢的走着,身上穿着白色的护士服,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布鞋,露出白嫩匀称的小腿,脸上无波无澜,反倒是她身后那小子脸上写满了恐惧。

箫迟掏兜,烟还没摸出来,挟持乔暮的那小子就神经质的大喊:“不许开枪,不然我杀了她。”

发颤的嗓音透着慌乱和紧张。

箫迟的手揣在兜里不动,墨黑的眉峰渐渐压低,舌尖无意识卷起。三年前在千里之外,也是这样的场景之下,他判断失误险些丢了枪,而她作为人质,却冷静的像个…女王。

今天这绑匪嫩得很,可挟持了人质,就是大案子了…

“嘶…”人群里发出抽气声,跟着纷纷安静后退。

三儿回头跟箫迟交换了个眼神,笑了。“小偷小摸顶多关上十五天到几年,挟持人质杀人,你小子进去就别想出来,考虑清楚了。”

“把人放了!”他停下来,从乔暮身后探出脑袋,望向自己的同伴。“快跑啊!”

哪里跑得动,箫迟和三儿站得跟两座山似的。三个小偷面面相觑,欲哭无泪。

“你站在空地上,万一来了狙击手,岂不是要被爆头。”乔暮忽然出声,平稳冷静的语气。“我不想死,大概你也不想。”

“闭嘴!”挟持她的那小子哆嗦下,环顾一圈,抓着她的肩膀慢慢往后退。

巷子不宽,后边那户街坊家的大门正好关着。

乔暮敛眉看着地上微微抖动的影子,清明透亮的眼底划过一抹轻松。

箫迟忽的笑了下,双眼微微眯起。“手干嘛了,抖这么厉害。”

乔暮当没听见,他不以为意,又说。“腿不错,手还差点。”

“有意见?”乔暮出声,嗓音平平。

三儿云里雾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正纳闷,巷尾又冲出来两个差不多打扮的小子,手里拿着刀,横的跟螃蟹似的,朝着乔暮和那小子站的位置跑过去。

“意见倒是没有,后脑用力一秒旋转,用脚。”箫迟敛了笑,话里多了几分正经。“能做到?”

乔暮几不可见的点点头。箫迟一看,又笑了,偏头跟三儿说。“上!”

话音落地,人已经冲了上去,而乔暮也趁着那小子分神的功夫,摆脱了抵在后腰上的刀,手中的药箱狠狠砸到他脑袋上。

赶来支援的两个见情况不妙,一个急刹车,掉头就往巷尾蹽。

箫迟和三儿追上去,没怎么费工夫就把人都给抓住,用约束带约束起来。

回头,见挟持乔暮的那小子竟然又爬起来,挥着刀试图逃跑,乔暮的药箱放在地上,手臂抖得有点厉害。

把人丢给三儿,他几步过去,从背后突袭,夺下那小子的刀,将其摁在地上,边套约束带边问。“手怎么回事,软的跟跳舞似的。”

打他可是有劲的很。

“你也不硬。”乔暮弯腰拎起药箱,转身欲走。

“要不试试?”箫迟邪气一笑,她又说:“我说拳头。”

“乔医生。”箫迟脸色一哂,叫住她,凉凉的口吻。“你不能走,你可是人质。”

Chapter 10

乔暮没走成,到派出所做完笔录,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抓了六个小偷,平均年纪20岁,三姑婆就是被其中一个推倒的。

背上药箱出去,箫迟站在院中的榕树下,嘴里叼着根烟,视线从她下巴尖上扫过去,又收回来,停在她胸口的位置,似笑非笑。“你比歹徒冷静。”

“死而已有什么好怕。”乔暮目不斜视的往外走。

“这么说不是第一次?”箫迟跟上去,嘴里吐出丝丝缕缕的烟,伸手拿走她挂在肩膀上的药箱。“我也不是。”

乔暮偏头,认真端详他片刻,想起来他就是三年前去旅游遇到的那个暴脾气便衣,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下。

那时候他下巴上没疤…回头得让许青珊仔细算算,她走什么背运竟然被他缠上。移开视线,双手攥着拳揣进护士服的口袋里,继续往外走。

三儿把车停在门外,上了车开出去没多会,他忽然提议去吃饭,边说便冲箫迟使眼色。“上回乔医生仗义相救,你不得谢谢人家啊。”

箫迟一笑,摸了根烟含嘴里,得意点着火。“改天吧,跟乔爷爷约了今天待药堂陪他下棋。”

乔暮垂下眼眸,磨了磨牙。

回到仁济堂,刘妈已经准备好了午饭,三儿抱着酒先去了内院,乔暮跟箫迟随后。

李成安推着车正要走,瞟了眼箫迟,故意停下拦住乔暮。“师父知道早上的事了,我陪你去跟他认错。”

“认什么错?”箫迟低头,慢悠悠的从帽衫的口袋掏出盒烟,曲起手指弹了弹,凉凉的口吻。“把共享单车占为己有么?”

李成安脸色微变,搭在车把上的手,露出白白的骨节,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说:“乔暮,来仁济堂求医的可是什么人都有,你别被人骗了。”

“谢谢师兄提醒。”乔暮扬眉。

李成安心里舒服了些,横一眼箫迟,推着自行车昂首挺胸的走了。

箫迟扭头,微眯着双眼,拇指和中指捏住烟盒,食指曲起,勾着烟盒的角打圈。“比我还不硬。”

“经验之谈?”乔暮接话,没有起伏的调子冷飕飕的。

“我说脾气。”箫迟手上的动作顿住,食指一弹,开了烟盒,抖出一支烟含到嘴里,没点燃。“心疼了?”

乔暮不理他,转进柜台把药箱放下。

箫迟又笑,咬住过滤嘴,兜唇吐出口气,目光向下,沿着她修长的颈项一点点往下移。

乔暮收拾好药箱,绕出柜台,把大门掩上,掉头往后边走。

箫迟双手抄兜,咬着嘴里的香烟,神色愉悦跟在她身后。她的影子落在地上,上半身犹如仕女画投影,一晃一晃,羽毛似的在心尖上刮了下,一下子痒到心底去。

进天井坐下,自来熟的三儿已经跟着刘妈摆好碗筷,这会正殷勤的给老爷子上酒。

乔暮去洗了把手,拉开老爷子对面的椅子坐下。“我明天开始好好练功。”

“知道反省就好。”老爷子抬了下眼皮,视线落到箫迟脸上。“你的伤口怎样。”

“没事,明天拆线再有几天就愈合了。”箫迟取下嘴里的烟,顺手别到耳朵后。

“这些小偷越来越嚣张,早该抓住,让他们到牢里折腾去。”刘妈给大家伙盛了饭,生气莫名。“三姑婆差点丢命,都是那几个小兔子崽子害的。”

三儿拿手遮嘴,轻轻咳了声,笑道:“这不都抓了么,后续要怎么赔,这个法院和检察院会处理。”

刘妈不知道人是他俩抓的,就知道乔暮被挟持了,还差点挨刀子,声色俱厉的呛他。“要不是三姑婆出事,警察会来抓么,都在这一带混多久了,电瓶车的电瓶都丢了不下十组,这些不是钱啊。”

三儿挠挠头,老实闭嘴。

乔暮低头,眼底骤然多了份笑意,端起碗,笑意尚未褪去,不期然对上箫迟的眼,神色一顿,平静移开。

箫迟忽的笑了声,端起酒杯陪老爷子闷了一杯。

刘妈唠叨一阵,见没人附和,这才不说了。

吃到一半,有街坊带着孩子上门跟乔暮道谢,老爷子听明原委瞟了眼乔暮,面露不悦。

乔暮一阵尴尬,客套两句,送那对母子出去。

箫迟侧眸望向她的背影,嘴角勾了勾。早前他还觉得奇怪,就乔暮那张冰山脸,是谁给了小偷勇气挟持她的,原来跟三年前一样是代人受过。

真能耐。

吃饱饭,乔暮上楼,关门把护士服脱下来,脱掉身上的衬衫,发现两条手臂都起了淤青,眉头微皱。

她真的许久没练,尤其是打桩。

喷了些白药,把衣服穿上,听到箫迟的声音从天井里传上来。“给了十天的假,要我把伤治利索,不然不准回去。”

“是该治利索。”老爷子深以为然。

“那我可得天天来烦您老人家,正好腰也还有点不舒服,大概是旧伤犯了。”

“回头,让乔暮给你贴几副膏药。”

“谢谢乔爷爷。”

乔暮呲牙,坐到书桌前把乔辉的笔记本拿出来,边看便写自己出诊的心得。

写完,听不到楼下有声音传出,知道是在下棋了,起身把护士服穿上,下楼去前院把大门打开。

快三点的时候,李成安拎着一只袋子过来上班,乔暮见他不骑自行车,诧异了下,有点想笑。

李成安去换了护士服出来,不紧不慢的把那只袋子放到柜台上,拿出里边的成套化妆品,轻轻推到她面前。“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买了这个。”

乔暮低头看了一眼,客气推回去。“我用这个牌子过敏,谢谢师兄的好意。”

许青珊害人不浅,没事提什么化妆品。

李成安尴尬不已,又把东西推过去。“你留着送人吧,我带回去也用不上。”

乔暮不想收,借口不知道送谁,又给推回去。

正推着呢,箫迟从里边出来,嘴里叼着根烟,眯眼扫了一眼柜台,落到李成安脸上,大大方方的凑过去。

李成安略显不悦,留下化妆品,转身欲走。

“等等。”箫迟笑了笑,不疾不徐的从帽衫的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哒”的一声打火点着烟抽了一口,对着他的脸吐出大团的烟雾。“没诚意啊哥们,送化妆品还送山寨货。”

“你什么意思!”李成安仿佛被踩了尾巴,苍白斯文的脸庞涨得通红,横眉怒目。“臭瘪三!”

乔暮往后挪了下,靠着椅背,面无表情的看戏,眼底笑意盎然。

箫迟余光瞟她,忽然转头,曲起胳膊肘支在柜台上,倾身靠近过去,低低笑出声。“他说我臭?”

“这是你们的私事。”乔暮抬脚踢了下柜台,借力挪开转椅,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人。

烟头红光亮起,箫迟吐出口烟,侧过头面对李成安,眼神玩味。“不好意思,我不懂化妆品,刚才就是开个玩笑。”

“无赖!”李成安把化妆品装回去,拎起来,掉头去找乔暮。

箫迟弓着背,半倾着身子,双手手肘支在柜台上,幽幽吐出口烟,站直起来,手指在腿上轻弹了几下,也跟进去。

三儿接了新任务吃完就走了,他这会回去搞不好挨顿骂,闲着也是闲着。

病人陆续上门,乔暮负责要拔罐的,需要施针的病人,没有允许她不能接触。

箫迟早上扎了一针,还有两针没扎,倚着门看了一会,把烟抽完灭了,抬脚入内。

乔暮当他不存在,拿着竹罐烧热,仔细扣到病人身上。

连着弄完几个,见他不走,皱了下眉去药房把艾柱拿过来,坐到另外的病床前,点燃后病人施灸。

箫迟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视线从头顶移下去,慢慢落到她手腕上,喉结无意识滚动。

十五分钟后,乔暮把艾柱放下,转头给先前拔罐的病人取罐。

忙完接着施灸,神色专注认真。

病房空了下来,箫迟出去,走到罗汉竹前,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取出一支烟叼到嘴里,打火点着。

老爷子在给他熬膏药,浓郁的中药味从内院那边传过来,间或听到一两声咳嗽声。

吐出口烟,他上前几步,坐到通往内院的玻璃墙下,眯起眼,静静看着收拾齐整的院子。下棋的时候又喝了点酒,这会劲头上来,有点难受。

一支烟抽完,做艾灸的那位大姐也走了。箫迟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

“晚饭不行,我得陪着爷爷,8点半到江边的前度酒吧见面,那儿是我朋友开的,就这样。”乔暮在打电话,嗓音跟平时一样,听不出喜怒。

箫迟进去,挑中一张没人睡过的病床,直直躺上去,也不说话。

乔暮把手机揣回口袋,瞟他一眼,转身出去。过了一阵,有脚步声靠近过来,箫迟闻到气息不对,下意识睁开眼。

“师父说今天还有两针,你得扎完。”李成安拿着针包,不屑睨他,公事公办的口吻。

箫迟微微偏头,看到乔暮进了内院,不由的笑了笑,再次闭上眼。

乔暮到酒吧的时候刚过8点,许青珊穿着性感勾人的小礼服裙,外边套着白色风衣,风风火火的赶过来,见面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不唱好不好?”

“好。”乔暮挑眉,“我师兄要过来,顺便介绍给你认识下。”

“啧…”许青珊松开她,后退一步,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个遍,又凑过去,压着嗓音坏笑:“原来早就有主了,你可以的啊。”

“我的符咒呢。”乔暮伸手,正儿八经的样子。

Chapter 11

许青珊“嘿嘿”笑了声,余光见停车区进来一辆银灰色哈弗,曲起胳膊顶她的胸,一脸暧昧。“是这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