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病人不多,爷爷跟箫迟还在内院下棋,两人边喝边下,自在的很。

来做治疗的那些病人,大部分是爷爷不让她接触的,乔暮进去晃了一圈,担心李成安难做,又回到门诊接着看笔记。

快五点的时候,门外忽然停下来一辆白色的suv,她伸头看了一眼,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

许青珊下了车,抬手推了下架在鼻子上的黑框,扬了扬眉不住咋舌。“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有问题?”乔暮合上笔记,目光慵懒。“人各有志。”

“那么有志的乔大爷,您老晚上有没有空,陪我去喝一杯。”许青珊顺着她的话打趣,下一瞬立即变得正经起来。“这么早养老,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有么。”乔暮单手托腮,抬手指了指她的车。“新的?”

“嗯”许青珊得意挑眉,俯身下去,贴着她的耳朵坏笑。“猜猜花了多少。”

“白送。”乔暮见怪不怪,坐直起来,懒洋洋地伸懒腰。“给人看坟地去了。”

“噗…”许青珊大笑,拍拍她的肩膀,丢给她一个‘还是你懂我’的眼神。

说了会话,箫迟从里边出来,脸色跟早上那阵毫无二致,若不是身上沾染了酒气,压根看不出来他喝了酒。

乔暮漫不经心的看他一眼,移开视线,望向门外。

一辆黑色的沃尔沃靠边停下,车窗半降,露出一张漂亮精致的女人脸。

箫迟走到门前,像似想起什么,忽然收回脚步转到柜台前,曲起两只胳膊撑住上半身,脊背微弓,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呼吸间,浓烈的酒气直扑过来,乔暮泰然后仰,语气平平。“箫先生还有什么问题?”

箫迟往边上挪过去,有意拉开跟许青珊的距离,笑了笑,慢悠悠的摸出支烟叼在嘴里。过了大概两三秒,搭在柜台上的手曲起,轻叩几下桌面,丢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起身出门。

黑色的沃尔沃开走,又来一辆,车窗全开,后边是关公那张乌漆墨黑的脸,咧着嘴冲乔暮笑。

乔暮毫无反应,不等许青珊发问便道:“病人。”

“虚的厉害?”许青珊搭在桌面上的手动了下,食指指向箫迟的后背,别有深意的眼神。

“嗯”乔暮点头,一点都不怕门外的箫迟听到。“说正事,给我弄几张符咒贴门上辟邪。”

Chapter 8

“辟邪?”许青珊忍俊不禁,抱着肚子趴在柜台上,笑声放肆。

避个鬼的邪嘛,她往门口一站,比什么神都好使。

乔暮抬了抬眼皮,见门外的身影顿住,眼底泛起一丝冷意。“我说真的,最近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天天倒霉。”

门外的箫迟听出她话里的火气,低笑一声,绕过车头,大大方方的望过去,跟她的眼神对上一秒,错开,低头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座。

乔暮看着车子走远,再次跟笑得毫无形象的许青珊重复。“必须给我画。”

“乔爷,你可饶了我吧。”许青珊止了笑,趴在柜台上微微有些喘,两眼熠熠发亮。“摸了几分钟?”

乔暮歪头,装作认真的回忆的样子,半晌,轻描淡写的吐出俩字:“没摸。”

许青珊不信,也跟着歪头,目光直直的望进她的眼底。

过了一会,她站直起来,无语耸肩。“真无趣,你撩一下又没什么损失。”

乔暮眼底露出笑意,不敢苟同她的说法。

闲聊一阵,李成安脱了护士服从里边推着自行车出来,见许青珊也在,挠了挠头笑道:“我说今天的天气咋这么好,原来是神仙姐姐来了,晚上一块吃个饭?”

许青珊低头翻了个白眼,再抬起头,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上哪吃去?乔暮回国到现在,你好像还没请过呢。”

“神仙姐姐提醒的是。”李成安顺杆子爬,视线一转,落到乔暮脸上。“想去哪吃?”

“我得陪着爷爷。”乔暮抬起头,目光坦然。“你们要吃就自己去吧。”

李成安尴尬一笑,“没事,我去跟师父说,他会谅解的。你出国的这两年,他哪天不是自己一个人吃。”

乔暮眼底多了几分厉色,话还没开口,许青珊的手忽然伸过来,碰了碰她的脸,啧啧出声:“都半个多月了,你的脸怎么还没白回来。”

说着,她回头冲李成安笑。“我知道有套美白产品非常有效果,就是价格小贵。”

李成安嘴角抽了下,没接这茬,又把话题绕到吃饭上去。

许青珊“啧”了一声,漫不经心的打断他:“不用请了,我今晚在这边吃饭,我爷爷也来,你不是下班了么,赶紧走。”

李成安脸色讪讪,有些不甘心的道了声再见,低头推着自行车出了大门。

许青珊嘴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放轻脚步跟上去,见他骑车走远,这才直起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乔爷爷一个月给他开的工资不少吧,自行车才多钱,他竟然把共享单车占为己有,也不说买辆。”

乔暮接话,漠不关心的语气:“财务上的事我不管,也不过问,应该不会少。”

药堂的收入一直是爷爷在管,他在钱上看的很开,周围的街坊都知道他大方。

有些赊了账的过好几年想起来,给送回来他才想起。平时谁家有困难,求到这,只要有都往外借。

刘妈过来帮煮饭打扫,一干就是好几年,要是钱少估计早不乐意了。李成安虽然是徒弟,那也是正经本科毕业出来的,爷爷肯定不会亏待他。对医生薄情,医生对病人自然也薄情,这不是一锤子的买卖。

“那怎么抠门成那样,素质堪忧。”许青珊讥讽撇嘴。

乔暮耸肩,抬起头,狐疑敛眉。“今晚真在这吃饭?”

“我逗他玩呢,这人心不正,面相也不好,还不如刚才那位虚的不行的呢。”许青珊低下头,一脸暧昧的冲她眨眼。“回头他再来你好好摸,我给你看是不是烂桃花。”

“你的良心不会痛么?”乔暮伸手推开她的脸,兴趣缺缺。

许青珊又笑,笑够了勉强装作认真正经的样子,扭着腰往里走,高跟鞋踩过青石地面,嘚嘚响。“今晚真一块吃,只是不在这,我去找乔爷爷去了。”

乔暮眨了眨眼,拿起手机给刘妈去电话,告诉她今晚不用做饭。

过了一阵,老爷子跟许青珊一道出来,有说有笑的模样。

“一辆车就成。”许青珊偏头丢了个眼色过来,笑意沉沉。乔暮微微挑眉,走出柜台,跟在后边把门锁上。

走下台阶,许爷爷正好出门,两个老人家站在车边寒暄两句,分头坐进后座。

乔暮绕过车头,坐进副驾座,低头把安全带系上。

许青珊发动车子开出去,视线透过后视镜看一眼俩老,眉眼弯起,笑吟吟打趣。“爷爷,你俩可别把人吓坏,二姐好容易谈这么个对象,藏着掖着不舍得曝光。”

“就你事多,好好开车。”许老爷子轻叱一声,转头跟乔老爷子说话。

乔暮跟许青珊相视一笑,老实闭上嘴。

订的品翠斋,还是三号楼。

上了二楼,二姐许青霞挽着准姐夫纪景焕的臂弯站在门外,大大方方的将他们迎进去。

乔暮和许青珊走在后面,跟二姐、二姐夫客气两句,进入雅间。

今晚不算是家长见面,许爸许妈在外地没回,让爷爷先把关。准二姐夫大概是怯场,叫了两个人过来作陪,其中一个是箫迟,另外一个乔暮没见过,不认识。

各自落座,乔暮左边是箫迟,右边是许青珊,两个老人家坐在主位,边上是二姐和二姐夫,再过去便是那位面生的陪客,好像叫林松。

空下的椅子被撤走,桌上顿时宽松许多。

“在一起有几年了吧,你做什么工作的?”许老爷子开口,犀利的目光从准二姐夫脸上扫过去,在箫迟脸上稍稍停顿,又往回扫。

他看人的眼神特别吓人,乔暮打小就怕,尤其怕他看完,摸着下巴慢悠悠的来一句:“又是个短命相。”

一时间,大家都不出声,雅间里好似静止下来,喘气声都听不到。

许老看了之后接着是乔老爷子,同样目光犀利的来回扫了一圈,略略点头。

乔暮垂下的手被许青珊握住,感觉到她的掌心潮湿一片,眼底骤然多了几分笑意。

又不是她带人见家长,紧张个p。

“爷爷…”许青霞低低的抱怨一声,曲起胳膊顶了下男朋友。“景焕,说话。”

纪景焕回过神,略显紧张的开口:“我是青霞的大学同学,毕业两年后才认识的,到现在谈了四年,在一家公司任职。”

许爷爷“唔”了一声,又瞟了眼箫迟,笑道:“吃饭吧,回头等青霞爸妈回来,你把你爸妈也请过来,两家人一块吃个饭。”

这就是过关的意思了…许青霞松了口气,脸上浮起淡笑,情浓意浓的跟纪景焕交换眼神。

气氛渐渐变得热络,两个老爷子都是能喝的主,好在不贪杯。

乔暮吃到一半,乔辉来电话,只好告罪起身避去外边接通。他刚从实验室出来,跟嫂子一起,关心问起她的脸怎么样。

“老样子,不过爷爷气消了,已经同意我在药堂帮忙。”乔暮走到走廊另一头的休憩区,俯下身,手臂曲起支在栏杆上,眼底浮起笑意。“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他不给我开工资我也有钱花。”

“照顾好自己和爷爷。”乔辉叮嘱一句,挂断电话。

夜色朦胧,楼下的花坛里开满了花,红色的木棉花瓣,落了一地。乔暮看了一会,抬头望向远处,打算过一阵再回去。

自从失手伤了脸,她不会笑,不知道怎样的表情是恐惧,怎样是悲伤。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从脸上消失,说话的声音也几乎都是平调,这种热闹的场合,她留下实在是扫兴。

“想什么。”箫迟徐徐俯身,呼出来的酒气拂过她的脸,带着些许炙热的温度。

乔暮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的瞟他一眼,没吭声。穿上正装的他看起来有模有样,帅度又提升了一大截,单看颜值,没那么倒胃口。

箫迟低笑一声,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打开抖了抖取出一支叼到嘴里,拿着打火机打火点着,舒服的抽了一口,徐徐吐出烟雾。“谁虚的厉害?”

青白的烟雾升腾起来,他的脸掩在雾中,表情模糊。

“谁问说谁。”乔暮轻哼一声,掉头往回走。

箫迟手臂一伸,攫住她的胳膊,轻易将她拽回来抵到休憩区的柱子上。低下头,结实有力的腿顶到她腿间,嘴里吐出的烟雾徐徐拂过她耳畔,嗓音喑哑。“你试试。”

乔暮被迫仰头,那双漆黑明亮的眼,仿佛把头顶落下的光都吸到一处,漠然映出他的脸庞。

空气静默下去,箫迟又抽了口烟,有些恶意的贴着她的耳朵吐出烟雾。“你的名字是哪个mu字?”

“墓碑的墓。”乔暮出声的同时,手抵到他的小腹下方,利索解开他的腰带。

“急了?”箫迟摁住她的手,倾身将烟头按进垃圾桶。“男人的腰带不要随便解,枪也不能随便摸。”

“是么。”乔暮挑眉,左边肩膀趁机撞过去,掌心隔着衣服落到他腰间的伤口上,稍稍用力下压。“那这儿呢。”

箫迟皱眉,稍稍松开力道,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粒。

乔暮挑眉,淡定撤回的自己的右手,同时扯下他的皮带,轻轻一扬。

黑色的皮带在空中化出一道黑线,落入楼下的花坛,传出轻微的动静。

“乱丢东西可不是好习惯。”箫迟缓缓站直,低头看着那只白皙纤细的手,玩味的勾起唇角。“昨天没摸够?”

“嫌脏。”乔暮拍拍手,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出休憩区。

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嘭”的一声异响,当即条件反射的顿住脚步,焦急回头。

Chapter 9

走廊上空空如也,休憩区的灯光温暖洒落,地上倒着一只小小的花盆,哪里还有箫迟的影子。

乔暮咬着唇折回去,俯身趴到栏杆上往下看。灯影稀疏,杜鹃和四季茶开了一地,唯独不见人。

三号楼是纯木结构,楼层不高,直接跳下去还是很危险的。收回视线,身后骤然响起脚步声,混合着烟味的男人气息沉沉笼罩过来。

正欲回头,他的手落到她肩头,力道大的吓人,耳边传来他邪气的轻笑。“乔医生你担心我。”

肯定的句式。

“自作多情。”乔暮甩开他,漠然往后退了退。回头就给了他一脚,狠狠踢中他左腿的小腿骨。“神经病。”

箫迟眉峰压低,不敢再放肆,拖着腿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腿上功夫不错。”

乔暮瞥他一眼,走远一些,手机收到消息,停下来低头划开屏幕回复过去。

过了一阵,电话进来,接通转过身俯身趴在栏杆上,静静望着楼下的庭院,语调平缓的跟对方闲聊。

箫迟把皮带重新扎好,抬高被她踢疼的腿,拉起裤管瞄了一眼,磨了磨后牙槽,视线又落到她身上,慢慢听清她话里的内容。

她说暂时不参加接下来的活动,家这边还有事没处理,欢迎他们来中国的时候,到家里做客。

她还说:。

休憩区很静,没有丝毫起伏的调子,跟念稿子似的,平舌卷舌分明又该死的好听。

箫迟摸出烟盒拿在手里捏了捏,偏头望向别处。

乔暮打完电话,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左腿脚尖踮起,无意识的晃着,低头继续发信息。

有风吹过来,她身上的气息,丝丝缕缕飘过来。楼前的木棉花花瓣落下,红艳艳的颜色,映着头顶暖黄的光线,异常静谧。

过了几秒,乔暮直起身,收了手机,抿着唇折回去。

平底鞋踩在木地板上声音渐行渐远,箫迟从烟盒里掏了支烟出来,叼嘴里点了几次没点着,也不抽了,起身回去,脚步沉沉。

两位老爷子吃饱喝足,这会正准备散桌回家。

箫迟倚着门,听到乔暮跟许青珊说:“改天的吧,我被罚跪你又不帮忙。”

“怂的你。”许青珊笑,回头瞟一眼箫迟,又说:“烂桃花。”

“知道。”乔暮嗓音淡淡,说完背起包,往后退了退站到两位老爷子身后。

箫迟让开路,又听到乔暮的声音:“上次那首《我有罪》没唱完。”

许青珊轻叱。“欠你的。”

乔暮安静下去,他偏头,恰好看见她眼底藏不住的笑意,那双眼亮晶晶的好似镀了一层光釉,顿了一秒,移开视线,唇角玩味勾起。

转过天,一大早忽然下起小雨,老爷子起床看了一会天,又回屋听收音机。

乔暮听到动静,算计着时间,把自己的脸又折腾一遍。

雨下了两天,到了周四忽然放晴,六点才过天色就大亮了。

乔暮见老爷子兴致好,收拾收拾,下楼陪他一块练拳。老爷子打了半套拳,忽然问她最近相亲见了那么多人,有没有看中的。

“没有。”乔暮答得干脆,心里却有点不舒服。

“那就不急。”老爷子对这事似乎不怎么上心,见她手脚无力软绵绵的,忽然来了火气,狠狠教训。

乔暮硬着头皮认真对着木桩操练,打够半个小时,手臂疼的几乎抬不起来。

吃过早饭,有街坊要求出诊,乔暮收拾一番,背上药箱不到8点半便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