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暮关上推门,平静上前。“你哪儿不舒服,是肩周炎犯了么?”

“不是…”姜半夏粗粗的喘着气,嗓音发哑。“我动不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乔暮放下药箱,鼻尖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气,目光向下,看到她身下的地毯颜色发黑,本能的让她别动。

姜半夏应了声,眼泪落下来,顺着发丝打湿了身上的睡衣。

“你忍一忍,我帮你处置下。”乔暮抓着她的腿慢慢曲起,打开药箱戴上手套。

姜半夏皱着眉,估计是扯到哪里,身体哆嗦了下,肩膀一抽一抽的哭起来。

乔暮默不作声,把需要用到的东西都拿出来,开始给她清理伤口。

她的两条腿从膝盖往上全是淤青,看着触目惊心。

而且她看起来好年轻,这么狼狈的情况下,那张脸看着依旧胶原蛋白满满,漂亮的很。乔暮觉得眼熟,恍惚想起她就是前段时间,开着沃尔沃故意停在药堂门口的女人。

移开视线,脑子里忽然冒出个疑问:她是去求医,还是蹲箫迟?

姜半夏哭了一阵,渐渐安静下来,乔暮按住她的腿,仔细观察伤口。“会有点疼,你忍忍,需要报警的话我也可以代劳。”

“不用。”姜半夏尴尬的红了脸,艰难摇头。

乔暮处置完毕,把东西收拾起来,问她是否还需要施针。

“要的。”姜半夏躺在地上,粗粗喘气。

过了一会,乔暮把她扶起来,套上搭在椅子上的外套,上楼去了二层的卧室。

“谢谢你。”姜半夏躺到床上,脸上全是冷汗。“肩周炎确实也犯了,我本来想歇一会能好,结果实在是太疼了。”

乔暮摆摆手,把药箱放到床头柜上,视线瞟过床头的婚纱照,怔住,再看。

竟然是卢展鹏…敛去惊疑,她把针包拿出来,状似不经意的说:“你丈夫很忙?”

姜半夏瑟缩了下,轻轻点头。

乔暮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识趣的打住话题。卢展鹏从没说过,他已婚,娶的还是这么年轻漂亮的妻子。

差不多该拔针的时候,楼下有男人的声音传来,以为是卢展鹏,还没想好怎么打招呼,人就上了楼。

“小姐请了医生过来给她施针,这会差不多该结束了。”阿姨的嗓音隐隐发颤。

男人不吭声,脚步声比先前更急了些,也更重了些。

时间到,卧室的房门亦被人推开。

乔暮扭头,见一四十来岁模样的男人站在门口,微微怔了下,淡然收回目光。

他不是卢展鹏。

“医生来了?”郭鹏海背着手,目光凌厉的盯着姜半夏。“不舒服怎么不说,我让司机送你去医院。”

“没事…”姜半夏瓮声瓮气的应声。

乔暮觉察到她在发抖,手上的力道稍微加重,飞快把针拔下来。

收拾好药箱,姜半夏伸手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边拿现金给乔暮。

她给了五百,乔暮收起来,也不找零,背着药箱站起身。“好好休息两天,要实在不舒服,你还是上医院好些。”

“谢谢你啊乔医生。”姜半夏缩在被子里,嗓音发颤。“我就不送你了。”

乔暮“嗯”了声,转过身冲站在门边的男人略略颔首,漠然越过去。

回到仁济堂,卢展鹏已经走了,箫迟睡醒,跟老爷子一人一张摇椅,躺在院里晒太阳听曲。

乔暮把药箱放下,去治疗室那边看了看,意外被李成安叫住。“乔暮。”

她停下来,不明所以。

“刚才你同学登门,给你留了电话,说是有人想请师父号脉开方。”李成安压低嗓音,跃跃欲试。“师父没答应,说今天有客来,不接。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师父,让我去。”

创天的董事长,给他治好了,出名都是小事。

“劝不动。”乔暮瞟了眼治疗室,见只剩下两个病人,掉头去了门诊。

“乔暮…”李成安追上去,嗓音更低了。“我要是出名了,没准师父会让你接管仁济堂,你考虑下。”

“你想出名就自己去,跟仁济堂没关系。”乔暮抬手,伸出食指指着背后的牌匾,嗓音发凉。“不识字么。”

她头上挂着仁济堂传承下来的牌匾,上书六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贫不欺,富不媚。

李成安怔了下,换上笑脸。“我就是想想,拜师这么多年,师父也不说让我出师。”

乔暮收回手,懒得再理他。

送走最后一个病人,李成安下班走人。乔暮把大门虚掩起来,掉头回内院帮刘妈的忙。

箫迟睁开眼,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打开烟盒,拿了支烟叼上,坐起来点着。“明天不能来了,出了件大案子。”

“悠着点,你身上伤还没好。”老爷子睁开眼,语气严肃。“有时间过来教你学拳,省得哪天再见,你已经被人挂在墙上。”

箫迟一噎,嘴里的烟呛进胃里,顿时剧烈的咳嗽起来。

老爷子关了收音机,慢悠悠的坐起来。“老许看人,从来不看第二眼。之前吃饭,他看了你三次。”

Chapter 13

老爷子口中的老许,箫迟从纪景焕那听说过不少关于他的事,最神的是看风水。

算命这种事他是不信的,只不过这话从乔老爷子嘴里说出来,多少有点敲打提醒的意思。

晚饭刘妈没在这边吃,准备好就回去了。

各自坐下,老爷子看着桌上的菜,吩咐乔暮去拿酒。

“不能多喝。”乔暮放了碗,转身去酒柜那把剩下的茅台酒拿出来,倒了一小盅,又把还剩的放回去。

老爷子知道箫迟晚上要出任务,端起酒盅倒了两小杯,招呼他吃饭。

乔暮先吃饱,拿着手机坐到桂花树下,给许青珊发微信,问她要符咒。

许青珊很快回复过来,简单的两个字:没有。

乔暮扫了一眼屏幕,退出窗口,鬼使神差的进入同学群。

这个群里不光有他们班的同学,还有她记不住的很多人,因为不怎么冒泡,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屏蔽群里的消息,也不管里边聊什么。

找到卢展鹏微信,她点进去,翻了翻相册,眉头微皱。

里边没有丝毫关于他已经结婚的内容,也没有提及是否有女友,所有的内容都是鸡汤,还是馊了的那种。

发的也不是很频繁,一个月两三条。最近的一次,是晒了辆车——红色迈巴赫。

底下点赞无数,还有无数的留言。

乔暮退出去,仔细回想出诊时看到的婚纱照,还有那位忽然出现的中年男人,感觉愈发的看不懂了。

打开网页,随手搜了下创天,发现董事长竟然就是她见过的那位,面相凶恶,双眼很给脸省地方,塌鼻子厚嘴唇。

把照片复制下来,退出网页给许青珊发微信,让她点评此人的面相。

她说卢展鹏面相不好会横死,不知道这位的命数会如何。

许青珊很快回复过来:此人耳薄无根,眉交不分,眼中戾气尽显非善类,双手不净…简单说就是十恶不赦之徒,且心狠手辣,你认识?

不认识。乔暮回了一条过去,她又发来一条:你那师兄不错。

别告诉我,你算来算去,就他不是烂桃花。乔暮默默翻白眼。

许青珊发了个剪刀手表情过来:我把他的八字都要来了,肯定不会错,你不心动就算了,还当面把人家的花处理掉,浪费。

乔暮磨牙,余光见老爷子跟箫迟吃饱喝足,收了手机起身过去收拾。

天刚擦黑,隔壁陈阿伯拿着戏票过来,邀老爷子一块去剧院听戏。

老爷子笑呵呵的跟他说了两句,拿了件外衣披上,转身往外走。“我去听戏,不用留门我带着钥匙。”

“知道了。”乔暮应了声,继续手上的活。

箫迟摸了支烟叼嘴里,打火点着,起身跟她一块收拾。

刘妈没烧几个菜,碗盘不多。

乔暮洗碗,箫迟倚着门,吐出口烟,难得正经。“今晚没活动?”

“好走不送。”乔暮语气生硬。

“怕我?”箫迟慢悠悠抬脚过去,停在她身后。

“咣”的一声,乔暮手里的碗落进水池,一下子裂成了两瓣。

“一边儿去。”箫迟伸手抓着她的衣领,把她从水槽前拎开,叼着烟,撸起袖子把碎了碗捞出来丢进垃圾桶,拿起刷碗布把剩下的洗了。

乔暮沾了满手的洗洁精泡泡,双手抬高,倚着橱柜好整以暇的眯起眼。

“真怕啊。”箫迟把水槽也洗干净,拿下挂在墙上的抹布擦了擦手,偏头对上她的眼,拿下叼在嘴里的半截烟,深深抽了一口。“没见你慌。”

“自作多情。”乔暮偏头避开他的视线,过去把手洗干净,擦了擦水,转身出去。

箫迟跟着去客厅,见她翻箱倒柜,走到沙发那边把烟灭了。“左手边第三个柜门。”

乔暮顿了下,挪过去打开柜门。

箫迟坐下,慵懒后靠,两条腿随意交叠,饶有兴味的注视着她。

乔暮拿到药酒,坐到单人沙发上,把袖子挽起来,倒了些药酒到手上,使劲搓到掌心发热,这才往手臂上抹。

箫迟看了一会,见她又开始手抖,坐直起来,伸手拿走药酒,倒了些进掌心搓了搓,动作熟稔地握住她的手臂。“许老看人不看第二眼,是怎么回事?”

乔暮看着被他握住的手臂,一黑一白界限分明,眉头皱了下,视线上移停在他凸起的喉结上。“认真看,一眼就够了,看到第二眼,那个人基本是短命相。”

短命相…箫迟低笑一声,不予置评。

真有这么玄乎,医生就省事了。命短使劲作,反正是个死。

给她两条胳膊都搓上药酒,箫迟去洗了手,又摸出根烟点着,往天井里去。“走了,李成安那人心思不正,离他远点。”

“管太宽。”乔暮把药箱合上,见他的帽衫丢在沙发上,默了默没吭声。

箫迟走到门口,习惯性掏了下兜,发现没穿帽衫又折回去。

进了天井,见乔暮关灯正往外走,冷若冰霜的脸映着手机屏幕发出的蓝光,跟聊斋里的女鬼似的,吐出口烟,笑了。“留着我的衣服做什么?”

乔暮受惊,脚下踩空险险栽了出去。

箫迟眼疾手快,及时伸手扶住她,顺便抱了个满怀。“投怀送抱?”

投你大爷!乔暮站稳起来,曲起胳膊推他。“松开!”

箫迟双手往上一提,抱着她往前一步,将她抵在墙上。“过敏么?”

乔暮后背贴着墙,动弹不得,冷冷瞪他。“神经病!”

“我的枪不能随便摸。”箫迟低头,又重复一遍,嗓音喑哑。“三年前你怎么说的。”

乔暮艰难后仰,手落到他腰上,稍稍用力抓住他的皮带,同时曲起腿冷静反抗。“忘了。”

“我没忘…”

天井里没有开灯,远处路灯的光线影影绰绰照过来,她的脸掩在昏暗中,好似裹了层寒霜。

箫迟不笑了,眉峰压低,僵持片刻败下阵来,先松了手。

乔暮哼了一声,撤回自己的手,打开手机闪光灯,掉头走开。

萦绕鼻尖的淡雅气息散去,风吹过来,似乎都裹了一丝热意。

箫迟把落在地上的烟头踩灭,弯腰捡起丢进门前的垃圾桶,进客厅拿了自己的帽衫,磨着后牙槽大步出去。

乔暮听着大门关上落锁的声音传来,抿着唇回房拿了衣服去洗澡。

温热的水流冲下来,从肩头滑过,搓了药酒的胳膊散出些许酒味,微微有些刺鼻。

三年前你怎么说的…

夜色渐浓,黑色的福特穿过居安巷,往老城区深处开去。

箫迟歪在副驾座上,架着腿,出神的目视前方,手里的烟积了好长一段烟灰。

关公侧眸瞄他,故意发出一声干咳。“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小心回头挨训。”

“不行。”箫迟惊醒过来,手背被落下的烟灰烫得下意识一抖,落了一裤子灰。

关公见状失笑。“想什么呢。”

“想案子。”箫迟抽了口烟,把烟头捻灭,弾掉裤子上的烟灰,扭头望向窗外。

晚风透过窗户的缝隙灌进来,鼻尖依稀闻到一丝裹着中药味的淡雅清香。乔暮栽过来,扑了个满怀,他抱着她忽然就有点刹不住了。

舌尖卷起,轻轻扫了下牙尖,又摸出支烟叼嘴里点着。

“卢展鹏那条线一直没有进展,梁副要求暂时放一放,你接着好好养伤。”关公把车停下,俯身趴在方向盘上,抬头望着前边的红灯。“陈二的案子已经在收网,我们不会给你丢脸,你这一去,回头王局知道,小心他把银翘塞过来。”

“回头的事回头说。”箫迟吐出口烟,神色凝重。“陈二这老油子手底下个个都是亡命徒,收网我必须在场。”

红灯闪了闪,关公坐直起来,重新握好方向盘,故意岔开话题。“我觉得乔医生跟她师兄真的很配。”

“你眼瞎。”箫迟深深的吸一口烟,把剩下的半支捻灭,从挡风玻璃前拿过口香糖,打开倒了一颗出来丟进嘴里嚼着,顺手把平板拿过来,打开地图。

绿灯亮起,关公把车子开出去,了然一笑。“装相。”

箫迟嚼着口香糖,余光扫他一眼,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下,放大地图,嘴里发出一声含糊的轻嗤。“我还用装。”

关公笑了一阵,回到正题,继续聊案子的事。

第二天,箫迟没去仁济堂,乔暮接到姜半夏的电话,顶着黑眼圈再次上门给她做针灸。

她身上的淤青比昨天看起来更恐怖,但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估计疼的已经不那么厉害。

乔暮给她施完针,没遇到昨天的那个人,叮嘱一番收了诊金出门拿车返回仁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