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半夏说,如果她出事,让她上仁济堂找乔暮。

她一开始并不想见乔暮。

在她印象里,跟姜半夏和姐姐她们混一块的人,不是小姐就是小三二奶。

后来,得知姜半夏死了,知道在仁济堂把她吓半死的人就是乔暮,她更不敢见她。

没想到有天,她会愿意收留自己。

“还没醒?”乔暮拿着手机走到窗边,开了窗,揶揄的口吻。“昨晚干嘛了?”

“别提了。”许青珊懊恼的声音传过来,放鞭炮似的,“被你的乌鸦嘴说中,我们台里来了个新人,主持中午的节目,长得跟小白花似的,背地里老给我穿小鞋,娇滴滴的告到台长那,我这两天正上火呢。”

“告你什么?”乔暮蹙眉。她会被人算计,真是稀奇。

“宣扬封建迷信。”许青珊怒极。

“也没告错。赶紧起来,我有事要麻烦你,一会见。”乔暮说完直接结束通话,扭头望向黄媛。“在房里等着我。”

黄媛点头,乖乖目送她出去。

过一会乔暮折回来,手里多了一只红色的背包,成色很新看着应该没背过几次。

乔暮把包给她,顺便递过去一只信封。“算上买手机,六千应该够了,剩下的晚上回来我们对账,不能算到你的零花钱里。”

“我知道。”黄媛把钱和背包都接过来,毫无预兆的抱住她。“谢谢你乔医生。”

“我只是暂时收留你,你看会书,等会我上来叫你。”乔暮僵着手臂,任由她抱了一阵,开门出去。

走下楼梯,见李成安在前院无聊地拨着木桩,抿了抿唇,加重脚步。

李成安扭头望过来,脸上堆着虚假的笑,“师父今天起的好晚。”

“昨晚喝了点酒,加上天气热不是太舒服,师兄有事?”乔暮拐进前院,双手抄进裤子口袋,慢悠悠的晃过去,眯着眼上下打量他。

李成安被她看得一脸不自在,笑容讪讪。“没什么事,师父他一向喜欢早起的,不见他起来有点担心,所以问问。”

“师兄每天都是9点准时过来,怎么会知道爷爷早起。”乔暮嗓音发凉。

“听刘妈说的。”李成安额上冒出细汗,略显狼狈的往门诊那边去。“我去开门。”

“不着急,周末10点才开门。”乔暮跟过去,坐到柿子树下的石凳上,继续拿眼看他。

李成安扯着嘴角,加快脚步进入门诊。

乔暮侧眸往那边瞄了瞄,听到开门的声音传来,眸光渐沉。

十分钟后,许青珊从两家院子互通的小门进来,话还没出口就被乔暮的眼神吓回去,悄悄伸长脖子往门诊那边瞄。

看到李成安的半个脑袋,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他几个意思?”

“不知道,你去把车开出来。”乔暮拍拍她的肩膀,扭头往门诊那边走。

李成安百无聊赖的坐在椅子里,低头摆弄自己的手表,乔暮瞟了一眼,平静开腔。“这手表不错,新买的?”

“嗯,我觉得这个款式比较大方。”李成安眼里闪过一抹亮光,讨好的冲她的笑。“也不贵,十来万而已。”

“你们家房子拆迁了?”乔暮的嗓音凉凉的,像玻璃珠子落到地砖上,刺的人不舒服还得硬着头皮听。

李成安笑了笑,没有解释,算是默认。

乔暮垂下眼眸,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一遍,假意过去拿东西,靠近他身边俯身打开抽屉。

他身上有化学制剂的味道,眼眶发黑,眼底有红色的血丝,应该是一夜没睡或者连续几夜没休息好。

取出抽屉里的医案,曲起手指轻叩几下,状似不经意的口吻,问道:“师兄,你知道哪儿能修复旧书么?”

“我想想看,你怎么忽然问这个。”李成安扭脸朝着另外一边,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仁济堂在民国的时候,曾经出过一种治疗宫寒的药丸,方子保存的年头有点久,有些地方已经看不清了。”乔暮把医案放下,转头打开他身后的柜子,取出一只木头盒子。

这盒子是乔家传承下来的,木头上边的雕花纹路已经磨得很平。

打开盖子,乔暮取出几张发黄发脆的纸,小心放到他手边,“上边是药丸的配方和熬制方法,还有包裹药丸所用的蜡怎么配怎么成形,都有提到。”

李成安心跳加速,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他惦记这东西很久了,一直不知道就放在门诊的柜子上,锁都不上。

乔暮算计着时间,看到许青珊的车子开出来,丢下他绕过接诊台出去。

仁济堂没有什么特效药方,只有一些经年累月诊病留下的经验,李成安想要的不是药方,而是包裹药丸外面的那一层蜡的配方。

走到许青珊车前,乔暮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往小门那边开。

许青珊低头,视线透过太阳镜看到李成安拿着手机在拍什么东西,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停好车子,她曲起胳膊支到车窗上,微微仰着头看乔暮。“你要是想杀人,会不会警察都查不出谁是凶手?”

第31章 Chapter 31

乔暮轻蹙眉头, 漫不经心的回头瞟了一眼。

这边看不到门诊里的情形,不过能想象得出,李成安激动拍照的样子。

或许,她应该在仁济堂装个监控…

“你这么笨都看出来了, 说明我做的还是有点刻意。”乔暮低头,抬手往小门指。“有个小孩没衣服穿, 帮我带她去挑几身, 等会。”

许青珊“嘿嘿”笑了声,爽快点头。她听老爷子说了黄媛的事, 知道是个女孩儿, 没见过面。

乔暮拍了下她的肩膀, 折回去,故意放轻脚步, 把正在拍照的李成安抓了个正着。“师兄?”

李成安收起手机,一脸淡定的表情。“我记得城西那边有家旧书铺,回头有空帮你去问问,能不能修。”

乔暮不说话, 一双眼清凌凌的盯着他看。

眼睛是人的视觉器官,除此之外, 还是人情绪表达最直接的一个器官。

李成安的瞳孔,比平时扩大了将近4倍, 说明他此刻的非常的兴奋激动,又带着一丝怕被看穿的恐慌。

过了半分钟,他心虚恐慌的情绪变得强烈, 扩大的瞳孔慢慢收缩,并生出一丝凌厉。

乔暮见好就收,低头拿起放在接诊台上的药方。“那麻烦你了,这方子爷爷一向不让外人看,你是他出师的徒弟,看到了也没什么。”

李成安暗暗捏了把汗,干笑道;“我回头自己跟师父说这事,他不会怪你的。”

“那就谢谢师兄了。”乔暮微微点头。

李成安松了口气,恰好手机有电话进来,扫了一眼屏幕,目光闪躲的出了接诊台,去外边接通。

乔暮斜了道眼风过去,抿着嘴角,盖好木头盒子的盖子,放回柜子里。

居安巷这一片的小偷,打她还小就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偷谁家都可以,就是不能偷仁济堂。

偶尔有新入行的偷了,隔天就会悄悄送回来,这么多年没变过。

方子放门诊也不用担心丢,再说,中药的效用因人而异,能成批生产出来的中成药药效跟单独给个人开的方子,差别还是很大的。

爷爷把方子放在门诊,长年不锁,还有个原因是这些方子大多凑不齐了,有替代药但效果打了很大的折扣。

“乔暮,我还有点事,今天就不跟着师父守药堂了,周一周二也请假。”李成安接完电话,回头喊了一句,刘妈正好买菜回来,他打过招呼,匆匆离去。

乔暮不置可否,目送他的车子走远,转身进了天井叫黄媛下楼。

把人交给许青珊,回头还不见老爷子下楼,想了想上楼去看他。

老爷子已经起床,精神还是不太好。乔暮给他倒了杯水,过去把窗户打开。

“箫迟的伤得休息,你给他去个电话,让他住到中医院去,我告诉你要怎么施针。”老爷子喝了口水,慢慢坐起来。“药堂今天不开门了,你一会去看下三姑婆,天气太热容易积痧。”

乔暮点点头,见他就是没睡好,放心下楼。

给箫迟打了个电话,刘妈把早餐也做好了。乔暮吃完准备一番,背上药箱去三姑婆家。

没什么大毛病,天热不爱吃饭,儿媳妇给她腌酸萝卜,吃多了。

拔完火罐出去,箫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就等在门外。她怔了下,沉下眸子瞪他。“让你去住院,没让你来找我。”

“见你还要请示批准,那要不要每天晨昏定省?”箫迟开了句玩笑,拿走她手里的遮阳伞,揽着她的肩膀慢慢往回走。“领导考虑到我现在的身份比较敏感,暂时让我退出这个案子,跟昨晚的灭门案。”

乔暮“嗯”了声,微微仰起脸。“不甘心?”

“哪能甘心啊,跟了大半年,不把这帮孙子都逮起来,睡不着觉都。”箫迟低头,目光灼灼的望着她的侧脸,“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乔暮听出他话里有话,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爷爷没逼着你跟我保持距离,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不满的多了…”箫迟亲了下她的额头,低低笑出声,“想请你上家里吃饭都没时间。”

果然是亲祖孙俩,他什么都没说呢,她就把谜底给掀了,一点面儿都不给他留。

乔暮意味深长的瞄他一眼,没接话。

经过乔辉跟聂兰登记这事,老爷子估计也看清现实了,他不可能回来。仁济堂要开下去,这担子只能落在她肩上。

他挑了她不满意,还不如放手让她自己挑。

所以,她真的不担心他会要求箫迟什么。

箫迟走的慢,乔暮放缓了脚步陪着,告诉他李成安拿走了药堂调制封药蜡丸皮子的方子,还请了两天假。

“创天出售药厂就是个幌子,目的为了迷惑我们。他守着仁济堂不走,应该就是为了这个,去年分局缉毒大队牺牲了一个同事,还丢了条缉毒犬。”箫迟磨了磨后牙槽,“这几天在收网,他们蹦跶不了多久,就是你得当心些。”

“我知道。”乔暮见他实在难受,叹了口气,伸手去扶他。

回到仁济堂,老爷子把施针的穴位,下针的深度,毫针、火针间隔的时间全部写下来,交给乔暮,催他俩去医院。

乔暮去开车库门,箫迟跟后,上了车他的脸色马上就变了,皱着眉头,一个劲的呲牙抽气。

“很疼?”乔暮降下车速,等红灯的时候,扭脸过去,轻蹙眉头。“之前是怎么伤的?”

“心疼了?”箫迟眯着眼,懒洋洋瘫在椅子上,额上冒出密密匝匝的冷汗。

乔暮气恼的注视他片刻,收回视线,绿灯亮起时随即加速开过去。

箫迟被突然加速的惯性带着俯冲了下,又撞到椅背上,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乔暮看都不看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不心疼。”

箫迟倏地笑出声,从口袋里摸出盒烟,取出一支叼嘴里,没点。

对他,她就没心软的时候。

过一会,他拿出手机,将镜头对准乔暮的侧脸,淡定地拍了张照片。

到中医院办完手续,乔暮送他去病房躺下,回头去跟外科病房的值班医生打招呼。

箫迟趴床上,听着外边的脚步声走远,解了手机锁,将刚才拍下的照片打开。

乔暮侧脸的轮廓不如正面精致漂亮,却自有一股孤高的气质,像极了早春里才冒出花骨朵的梅。

浅浅的一点颜色,足够勾勒出盛放枝头独天下而春的姿态。

却也充满了距离感。

即便把她抱在怀里,仍有隔山隔海无尽遥远的错觉。

收起手机,乔暮穿上白大褂,拿着施针需要用到的器具进来,他嘴角勾了勾,看着她笑,也不说话。

“趴好别乱动。”乔暮把托盘放下,转身去把门关上。

这两天来输营养液的学生暴涨,医院为了缓解门诊输液室的压力,住院部的病房几乎住满,走廊里人来人往。有些家长没事还喜欢挨个病房蹿,也不管里边的人是不是在输液的学生。

折回去,箫迟老老实实的趴着,侧着头,枕着右手的胳膊,左臂肱二头肌鼓起明显,顶着灰色T恤的袖子,绷得很紧。

乔暮准备一番,过去把他的长裤退下,随手搭到床尾,挪了凳子过来摆放酒精灯,开始给他施针。

“你怎么知道老爷子没刁难我。”箫迟眯起眼,打开手机前置镜头录像,嘴角弯了弯,“你帮我求情了?”

乔暮丢给他一双白眼,没接话。

要真说了什么,他哪还这么平静无波跟天池似的,早浪了。

“不承认就是默认。”箫迟又笑。

乔暮目光向下,把针扎进穴位的同时,手指暗中用力,落到他腰上。

“嘶…”箫迟疼得抽了下,话到嘴边,她的手又落下来,只得咬牙忍着。

乔暮撤回手,拿起火针放到酒精灯上烧红,再次扎进穴位。

箫迟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舌尖卷起抵着一侧腮帮,悄然放了手机,眼底笑意沉沉的故意趴着不动。

乔暮扎完火针换毫针,全部扎完见他忽然没了动静,眉头微皱。

爷爷给的扎针方法不常用,稍微出点差错,就有可能导致下半身神经短暂麻痹,从而导致滞针。

检查一遍穴位,确认没错,她还是不放心,挪了下脚步,俯身叫他,“箫迟?”

箫迟装睡。

乔暮咬着唇,蹲到床边伸出三根手指搭上他的脉。

箫迟徐徐睁开眼,嘴角勾起坏笑,伸手把她搂过来,不由分说的堵住她的嘴。

口不对心…

吻了一会,他放开她,有些微微的喘。后背和腿上扎了不少的针,动弹不得,汗水一层层冒出来,T恤湿了大半。

“该!”乔暮眼底全是笑,起身坐到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这人,伤的那么重,还有心思逗她。

“…”箫迟粗粗的喘了一阵,彻底老实了。

过一会,关公拄着拐杖过来,进门见他一头一脸的汗,下意识抬手冲空调出风口晃了晃。“空调开着呢,怎么弄成这副德行?”

“刚才坏了下,刚修好。”乔暮眼里的笑半分没有要藏起来的意思,故意倾身,离得很近的跟箫迟对视。“我先出去,你们聊。”

箫迟磨牙,双眼淬满了火星,恨不得把她抓过来按到身下,狠狠收拾一番。

乔暮当没看到,施施然站起来冲关公点点头,开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