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迟没回复,高高的围墙后头静悄悄的,听不到一丁点的动静。

偶有电驴从车边经过,车灯打在那扇挂着大锁的铁门上,隐约能看清上边的斑斑锈迹。

乔暮抿紧了唇,焦灼不安地来回看。箫迟还没出来,布置在四周的人到底在哪,她也不清楚。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耳边依稀传来枪响,黑暗中冲出来几道人影,利落破开后门往里进。

她打开车门,想想又关上,安静等在车里。

箫迟不希望她冒险,何况又有这么多的特警协助,他一定不会有事。

枪声渐渐变得密集,响了大概五分钟的样子,四周安静下来,只有风刮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

乔暮额上冒出大片的冷汗,双眼死死的盯着那扇已经被破开的门。

一秒两秒…数到第六秒,一人一狗两道影子从里头出来,上了车粗粗喘气。

“开车,张良业带着昏迷的张阳,往城西方向逃窜。”箫迟边喘边出声,“要快。”

乔暮下了中控锁,来不及看他身上是否有伤,迅速发动车子开出去。

到了路口附近,路障还在不过没人看守,她咬了下牙踩下油门加速冲过去。

“遇到了个很强劲的对手。”箫迟轻咳一声,说:“药箱里有纱布吧,打开灯,我自己处理下。”

乔暮打开灯,透过后视镜瞄他一眼,眉头拧起。“伤哪了?”

“脚,那铁链子不容易弄,擦掉了大块皮。”箫迟扬起嘴角,“他手下的几个人都抓住了,现在就剩他一个。”

“张阳什么情况?”乔暮多少有些不放心。

尤其是进去后他说的那些话,应该是知道了一些真相。

“父子俩没谈拢闹了起来,张阳被打晕。”箫迟说着倾身过去,拿到急救箱,坐回去低头清理脚上的伤口。

裂风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不停的用鼻子拱他的背。箫迟停下手上的动作,眼神警告地瞪它一眼,继续往脚上缠纱布。

身上的黑色T恤几乎被血染透,乔暮没注意到。

过了一会,他的耳机有声音传过来,说了句已经在路上,不会跟丢,跟着让乔暮停车换他开。

“许爷爷说你不能开车。”乔暮坚决不同意。

“就一次。”箫迟伸手拍她的肩膀,近乎哀求的语气:“我保证,我们都能好好的看到明天的太阳。”

乔暮靠边停车,脸色不太好看。

箫迟下去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低头亲了下她一下,示意她坐到后座去。“系好安全带。”

乔暮抿了抿唇,坐进后座,不悦蹙眉,“车里的血腥味这么重,你还伤哪了?”

“就脚上出了不少血,相信我。”箫迟握紧了方向盘,不断加速。

出了西三环,张良业的车子渐渐进入包围圈,速度却越来越快。

箫迟几次试图超车截停,都没能得逞。距离收费站越来越近,张良业的车速突然提高,看情形似乎是想冲关。

乔暮也发现了张良业的意图,不免有些担忧,“会不会出问题?”

“车上还有张阳呢,他应该不会乱来。”箫迟嘴上说着,眉峰却压得极低。

乔暮无意识地揉着裂风的脑袋,担忧的情绪更甚。张良业明显是拼死一搏,出了这道关卡,前面若是有人接应,无疑是加大了箫迟他们的抓捕难度。

而且他如此着急离开,估计早有部署。

“坐好了。”箫迟忽然出声,一脚踩到油门上,猛地加速。

乔暮抓紧扶手,整颗心都悬到了喉咙口。

箫迟完全搏命的开法,眨眼间超过张良业的车子,猛打方向盘刹车。

刹车片摩擦轮胎发出的刺耳声音响成一片,乔暮重重撞到车窗上,眼前一阵发黑。

“乔暮?”箫迟开门下去,拔枪对准张良业,空出一只手拉开后座的车门,紧张捏了下她的肩膀,“有没有怎样?”

乔暮甩了甩头,挥开眩晕的感觉,抓着他的手下车。

张良业的车子被围在中央,四周堵着重案组的车子,也站满了持枪的警察。

“下车,你已经被包围了。”箫迟见乔暮没事,顿时松了口气。

张良业脸上浮起一丝苦笑,从储物箱里拿出把枪,推开车门下去,双手举高,“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让张阳知道,我做了什么。”

箫迟闭了闭眼忍住眩晕的感觉,再次开口:“把枪放下!”

张良业回头看了一眼车里还在昏迷中的张阳,又往前走了两步,目光直直的望着箫迟。

只差几分钟,他就闯关成功了,没想到箫迟的行动会如此迅速,刚才超车那一下,更是带着同归于尽的磅礴气势。

他输了,输在不够狠。

他没有箫迟那么冷酷,即使车上坐着他心爱的女人,依旧不忘搏命。

张阳是他唯一的儿子,比他的命更重要。他想过无数的理由,想要说服他一块出国,然而全是徒劳。

他满脑子只想当警察。

“帮我瞒着张阳,所有的账本和国内外毒贩的资料以及联系方式,都在老百汇教堂神父屋里的柜子后面。”张良业缓缓收回手,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里边还有很多你们感兴趣的资料。”

箫迟皱眉,“你死了他也一样会知道真相,我们没有义务帮你隐瞒。”

“我没有求你,我在求乔医生。”张良业笑了下,视线落到乔暮脸上,“乔医生,张阳拜托你了,给他留的东西,明后天应该就会送到仁济堂。”

话音落地,枪声亦随之响起。

张良业倒了出去,乔暮别过脸,握紧了箫迟的手,压低嗓音,“把张阳弄我车上,我们先回去。”

箫迟收了枪,一言不发的过去把张阳弄下车。

张良业为了确保他不在中途醒来,似乎还给他注射了麻醉剂。

将张阳弄到乔暮的车上,箫迟保持着清醒,上前交代老六和其他人一番,回到车上,搂着裂风,疲惫靠着椅背,双眼微阖。张阳歪在最后一排,还没清醒过来。

乔暮开车,路上见他一直不说话,不禁有些担心,“你身上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伤,怎么逃脱的?”

“贼抓得多了,自然学了点本事。”箫迟回头,透过昏暗的光线看了一眼张阳,压下满肚子的话,“我眯一会,直接去医院吧。”

乔暮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不断提高车速,他身上果然还有其他的伤,而她竟然还让他去搬张阳…

一路风驰电掣赶到距离最近的医院,乔暮停车下去,焦急拉开车门叫他。“箫迟,醒醒。”

“我没多大事,放心。”箫迟应了声,握住她伸过来的手,缓缓从车上下去。

手机有电话进来,他目光深深地看她一眼,划开接通,冷静指挥老六他们去拿证据。跟着又打给小九,询问出了收费站之后,有没有发现张良业的手下。

乔暮站在车边,脸上挂满了寒霜。

箫迟连着打了个好几个电话,脸色越来越苍白,几乎站立不稳。

乔暮伸手扶了他一把,见他还没有要打住的意思,踮起脚尖目光发冷的盯着他的眼,“先进去!”

箫迟嗯了一声,挂断电话,抱着她的肩膀将她抵到车身上,嘶哑的嗓音含含糊糊:“刚才是不是吓到了,有没有哪不舒服?”

“你伤哪了?”乔暮皱起眉,眼底写满了不悦。

她知道,他说的是刚才在高速超车的事。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她相信他,不会让她出意外。况且就几分钟时间,晚一步,张良业就有可能会冲卡出去,而不是踩下刹车放弃逃跑,最后饮弹自尽。

“好像是左肩中了一枪。”箫迟笑了下,终于坚持不住,眼睛一闭,整个人挂在她身上,缓缓往下滑。

作者有话要说:迟哥作死的把乔暮惹恼了~~~~~~

第65章 Chapter 65

乔暮及时扶住他, 架起他的右手,将他弄进急诊室,焦急的冲值班医生喊:“他身上有非常严重的外伤,快推个床过来!”

急诊科瞬间忙碌起来, 乔暮身上没带工作牌,没能征得同意陪同箫迟进入手术室, 懊恼不已。

他的左肩被弹片击中, 情况不是太严重,也没有伤及心脏和大动脉, 算他命大。

如果是子弹, 他可能连教堂都出不了…

子弹在皮肤上留下的伤口不会很大, 但在后方会造成很大的创洞。

越是往深了想,她越不能原谅自己的疏忽, 那么大的血腥味,竟然一直没发觉他受伤。

疲惫坐下,回想起他飞车追捕张良业的一幕,复又烦躁站起, 生气地来回踱步。

他工作的时候一直很拼,关公和三儿他们没少提, 她心里清楚。每次见他,他就算是有伤有病也没个正行, 根本不知道他不是拼,而是玩命。

今晚,他真是让她开了眼界。

闭了闭眼, 停在手术室门外站定,电梯厅的方向有脚步声传来,跟着便听到关公的声音,“嫂子,迟哥怎么样了?”

乔暮回头,抬手指了指身后的指示灯,低低的嗓音里透出一丝掩饰不去的嘶哑:“还在里边没出来,张阳怎么样?”

“醒了,意识还有点模糊,睡一觉就好了。”关公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粗粗喘气,“好险。”

乔暮侧眸,嘴角无意识抿紧。

“出收费站五公里处,埋伏着张良业的四个手下,武器准备充分。”关公一屁股坐到金属椅上,扭头望向手术室,“张良业一旦冲关过去,我们的伤亡可能难以估计。”

乔暮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没吭声。箫迟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所以拼死也要把张良业拦在收费站内,避免更多的伤亡。

关公也沉默下去,神色凝重。

沉默着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梁副局长和银翘一块出现,问了下箫迟的伤情,疲惫落座。

乔暮抱着手臂,静静倚着墙,脑中思绪纷杂。

箫迟身上的伤不足以致命,手术顺利的话,养上一段时间就恢复得差不多。

但她还是很生气,心底满是邪火没处发泄。

站了一会,她直起身,扭头往电梯厅走,“我去看裂风。”

裂风没跟上来,她的车也没锁。

下了楼,远远看到裂风老实坐在车边等着,火气散了些,忍不住回头往手术室所在的楼层望了一眼。

“你在车上等着,箫迟没事,手术很快就结束。”乔暮过去揉了下它的脑袋,拉开车门示意它上去。

裂风用鼻子蹭了蹭她的掌心,不怎么情愿跃进车里。

乔暮也坐进去,伸手抽出夹在遮阳板上的防水袋。

那天送秦斌去机场差点出车祸,她想了想,把箫迟给的诊金放车上辟邪。

打开防水袋,取出里边的诊金,一张一张的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取出面额大的那张塞回遮阳板后,剩下的四张装回袋子里,捏紧了封口攥在手里开门下去。

回到手术室门前,箫迟还没出来,来等他的人明显又多了几个。

乔暮神色淡淡,抱着手臂站在外围,歪头倚着墙,嘴角抿起。

手术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里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梁副局长的手机不时有短信进来,银翘歪头靠着椅背打盹,老六坐在关公身边,不时调整耳机。剩下的几个很面生,也都不说话。

时间在静谧中一分一秒的流逝,快凌晨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等在外边的皆是一震,纷纷围过去。护士看了一圈,嗓音疲惫,“都是箫迟的家属?”

梁副局长第一个出声,神情激动,“都是。”

乔暮话到嘴边,咽了回去,不疾不徐上前。

“手术顺利,病人失血过多目前还没醒,建议送重症监护室观察24小时,需要家属同意。”护士把知情同意书递给梁副。

梁副局长回头看乔暮,像似才想起来她也是医生。

“观察24小时。”乔暮不假思索。

梁副局长提笔签字,等着箫迟被推出来,亲自看过这才稍稍放心。

乔暮暗自吐出口气,偏头朝关公丢了个眼神过去,转身往外走。

关公非常有眼力劲的跟上去,嗓音压得很低,“嫂子,你还有什么吩咐?”

乔暮抿了下唇,把装在防水袋里的零钱给他,“晚上留个人在这边等消息,明天他要是醒过来,你把这个给他,另外张阳清醒了,记得帮我送他回仁济堂。”

语毕,她冲梁副局长点点头,送他下楼。

关公低头看着手里的零钱,张了张嘴,到底没问具体是什么意思。张良业确实安排了人准备袭击追堵的警车,他真没说谎…

把梁副局长等一行人送上车,乔暮掉头去拿了车,见裂风一直盯着住院部看,不由地吐出一口气,“他没事,不用担心。”

发动车子开出去,回到仁济堂已经是快凌晨一点。

老爷子还没睡,一个人守在客厅看新闻重播。

屏幕上,正播放着老百汇教堂发生的枪击案,还有城西高速收费站的飞车抓捕事件。

整条突发新闻重播完,没有张良业饮弹自尽的画面。

乔暮松了口气,疲惫坐下,伸手试了下茶壶的温度,按下电磁炉的开关,又起身去拿狗粮喂裂风。

“那小子怎么没回来。”老爷子忽然开口,担忧的语气:“回不来了,还是伤了?”

“左肩被弹片击中,不是太严重,刚手术完要观察。”乔暮重新坐下,低头看着眼前的茶台,眉头拧紧,“很晚了,你上楼休息去吧。”

老爷子坐起来,双眼微眯,“他惹你了?”

“没有。”乔暮语气有些生硬。

“那是很严重?”老爷子皱眉。

乔暮摇头。老爷子见她不肯说,索性就不问了。

裂风吃饱,自己去喝了水回来,乖乖坐到老爷子身边。

“我们上楼休息去了,你明天是不是也得上班。”老爷子拍拍裂风的脑袋,喝了口茶,缓缓起身往外走。

乔暮给自己倒了杯茶,一点点往嘴里抿,端着茶杯的手,手背鼓起青色的血管,骨节白成了一条线。

就算关公说的是真的,她也还是不能接受箫迟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