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枪伤,不是普通的刀伤,他竟然撑那么久还是当着她的面。

她都不敢细想,万一他真的就那样走了,她会不会恨自己一辈子。

一杯茶喝完,到底放心不下,还是拿起手机给孟长风去电话,问他跟霖州医学院附属医院那边的人熟不熟。

孟长风似乎刚睡下,听到她的问题愣了好几秒,总算反应过来,“还挺熟的,我们经常一块约自驾游。”

“今后几天,你帮我关注下,箫迟今晚住进他们医院外科病房,18-09号房,左肩被弹片击中。”乔暮抿了下唇,继续说:“不要让他知道,有什么问题及时告诉我。”

说完,利落挂断,关了灯关检查一遍电器插座,上楼洗澡睡觉。

隔天一早,箫迟估计是醒了,在她起床的时间段发短信过来,内容就三个字:对不起。

乔暮回了一条过去:你错哪了?收了手机陪老爷子溜一圈裂风回来,去车库看了下车,收拾一番回医院上班。

昨天让同事顶了班,她这周没有休息日,要一直忙到下周末。

中午把车子送去修理厂补漆,箫迟又发了一条短信过来,还是那三个字没过多解释。

乔暮照旧回了一条一模一样的过去,打车回到家。进了门,关公坐在回廊下逗裂风,不见张阳的人影,眉头皱了下,“张阳人呢?”

“老六送他回疗养院去了。”关公站起来,拐进治疗室,拿起丢在病床上的快递,“老爷子帮你签收的。”

乔暮没接,“这个也算是你们破案的证据之一,你先看。”

关公吐出口气,打开录像设备,开始动手拆快递。

里边只有一张卡,还有一封遗书。

写给张阳的遗书。

乔暮看到一半,扭脸望向一旁,“给不给张阳你们自己看着办,他肯定也知道了真相。”

关公挠了下头,没吭声。拍摄完毕,他见乔暮脸色特别的不好,也不敢多待,抱着裂风逗了一会赶紧溜之大吉。

早上去医院,箫迟说她生气了,他还不信。

昨晚在医院,她明明那么担心。

乔暮关上门,吃完饭回房又接到箫迟的短信,想了想,直接给他打过去。

呼叫铃只响了一声,他的声音便传过来,哑得厉害,“醒来看不到你,我就意识到自己错了,你这是秋后算账?”

“有账可算么?”乔暮心气不顺。一想到到他浑身血的样子,火气就压不下去。

“不抓住他,没准他以后还安排人骚扰你,骚扰老爷子。再说,他那个人不准备万全是不会有动作的,我不能让你回国了,还要经历枪林弹雨的威胁。”箫迟咳了两声,气息明显不稳,“我错了好不好,想吃什么,这回养伤得养上半个月,我天天给你做。”

“哪儿错了,我怎么不知道。”乔暮走到窗边,俯下身,单手支在窗台上,无意识的望着远处的天空。

耳边安静下去,许久才又传来箫迟发哑的声音,“我真错了,回头给你写检讨,你怎么罚我都行。”

乔暮在脑中勾勒出他认真写检讨的样子,有点想笑,但还是不松口,“那就写检讨吧,看过再说。”

第66章 Chapter 66

耳边传来箫迟短促的笑, “写到什么程度能通过,一万字?”

“一万字。”乔暮嘴角上翘,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有问题么?”

“当然没…问题。”箫迟又笑, 隐约透着点意味深长的味道。乔暮晚上睡不安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没听出来他什么意思。

“睡吧, 我也困了。”箫迟的嗓音低下去,说不出的温柔, “下午让关公给你送检讨。”

乔暮嗯了一声还没睡下, 黄媛又打电话过来, 说张阳的情绪有些不对,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语气担忧。

“他没跟你说?”乔暮反问。

“没有,他回来后一直不吭声,问他什么都不肯说。”黄媛迟疑了下,嗓音里带上了点细不可察的鼻音,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乔暮抬手按着眉心,轻声安慰道:“没事, 我马上给他打电话,别多想。”

结束跟黄媛的通话, 她翻出张阳的号码打过去,接通就听到张阳的哭声。

准备好的腹稿一下子被他的哽咽声冲散,嘴角抿紧, 安静地听着他在那头撕心裂肺大哭。

张阳足足哭了二十分钟才停下来,一开口全是破音,“我能换个学校吗乔医生,我觉得自己特别不配走进公安大学。”

“你是你,他是他。”乔暮冷静开导:“你考公安大学的初衷是什么,难道不是为了抓住罪犯,阻止他们继续犯罪?”

“黄媛是因为我才染毒的,你告诉我,我还有什么资格成为维护正义的警察?”张阳崩溃大喊。

“你有!”乔暮沉声呵斥,等着耳边的气息渐渐恢复了平稳,这才不疾不徐继续道:“箫迟叔叔还在医院里,霖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外科病房,18-09号病房,你可以去问下他的意见。”

耳边寂静片刻,模糊弹过来一个“好”字,通话中断。

乔暮吐出口气,设置好闹钟,疲惫闭上眼。

她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自从被张良业缠上,常常躺床上许久都无法入睡。

下午下班,关公送花到医院,还有一封箫迟手写的检讨书,足足十页纸。

乔暮面无表情地收下,什么也没说。

关公尴尬挠头,摆摆手迅速上车离开。

黑色迈腾喷出尾气转瞬没入车流。乔暮抱着花站在医院大门外等了一会,许青珊开着辆迈巴赫S600来接她回去,看到她手里的花诧异了下,“不是吧,箫迟那个粗人,竟然知道你喜欢桔梗,挺有心啊。”

乔暮撇嘴,上车系好安全带,抱着花慵懒歪在椅子里不出声。

许青珊见她不打算聊箫迟,耸了耸肩,转开话题,“我跟彭文修爸妈说,订婚的前提是他必须入赘我们许家,将来孩子跟我姓,你猜怎么着。”

“吹了,送了这辆豪车给你当分手费?”乔暮丢了个白眼过去,有点想笑,“你没亏啊。”

“亏大了好么,这不是分手费,是作为干哥哥送的见面礼。”许青珊磨牙,“暧昧对象变成自己的干哥哥,简直日狗。我想好了,过了中秋就换工作离开霖州。”

乔暮诧异挑眉,“去哪?”

话音刚落,手机有电话进来,接通听了一会,脸色渐渐变得凝重,“我马上到。”

这头,三儿挂了电话,一只手指着老六,一只手捂着发麻的胸口蹲到箫迟病床边剧烈咳嗽,“迟哥,我只能帮到这了,嫂子再不来,我也没招。”

箫迟坐在病床上,左手垂着,眼前的小桌板上铺着信笺,用墨水瓶压住一角,右手握着钢笔,埋头奋笔疾书。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重症监护室,当时就有点懵,隐隐生出非常不好的预感。

乔暮肯定会生气。

果不其然,她让关公还了一半的诊金回来,早上的短信也冷冰冰的,电话都不愿意给他打。中午倒是给他打了,明显气没消,说话的调子陌生又疏离,就差没问他:箫警官,你有事么。

他哪里听不出来。

写完一段,认真看了一遍,觉得不满意撕下来准备丢进垃圾桶,想了想又收回来小心揣进口袋。这份检讨只能乔暮看…

三儿耍了一阵活宝,见箫迟不理他,默默跟老六交换了个眼神,出去等着。

乔暮说了马上到,估计不会太久。

箫迟收了笔,慢慢转过头,眯起双眼盯着老六,嗓音嘶哑依旧,“张阳那边什么情况?”

“他知道黄媛染毒是因为他,别的还知道些什么,目前并不是很清楚,不过他已经来了,在车里发呆,说晚点上来见你。”老六拿起床头柜上的苹果,抽了张纸巾随便擦擦就往嘴里送,“这小子问能不能换个大学,说他不配当警察。”

“一会他来了我跟他谈,张良业临死的要求,梁副怎么说?”箫迟转回去,伸出右手解开手机锁屏。

老六又吃了一口苹果,使劲嚼着,久久不出声。

箫迟一点都不意外,拧了下眉,说:“就算不公布张良业的名字,将来他真的当警察,这些档案也会被调出来。”

“估计不会,户籍档案上没有,知道他是张良业儿子的人,就我们中队,还有缉毒大队那边,没参与过这个案子的人几乎都不知道。”老六低低叹了口气,“这小子动手动脑的能力都不错,真怕他以后走上跟他爸一样的路。”

“嘶…”箫迟扯到左肩的伤口,疼得抽了口凉气,脸色倏然变得凝重,“你赶紧通知银翘给他安排个心理医生,这个年纪最容易头脑发热。”

老六一听,拿着吃了一半的苹果急急往外走。

三儿在外边站了许久,没看到乔暮的车出现,又见老六走得急,下意识跟过去,“出什么事了?”

“迟哥让我去看着张阳,顺便通知银翘给安排心理医生。”老六苹果也不吃了,随手丢进电梯外边的垃圾桶,焦急按下下行键。

他没想那么多,回来的时候又把张阳捎回来,到了楼下,他说要冷静一下就没跟着一块上楼。

老六就没把他当小孩看,加上担心箫迟的伤,哪有工夫多想。

就在两人进入电梯的同一时间,乔暮正好在一楼大堂,遇见往消防梯走的张阳。

“张阳。”她叫了一声,跟上去,怀里还抱着箫迟送她的桔梗。

张阳缓缓顿住脚步望过来,精神萎靡不振,一双眼黑漆漆的,没有丝毫的神采。

乔暮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抬脚往楼上走,没主动提张良业。

张阳也不说话,沉默着跟她一块往楼上走。一层两层…上到第十层,他累得直喘气,乔暮还跟无事人一样,呼吸平缓不见丁点疲态。

越往上,消防梯里越安静,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到了十一层半,张阳实在走不动,一屁股坐到台阶上,抱着头呜咽出声,“乔医生我该怎么办?”

“我没有更好的建议,你已经长大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乔暮也坐下,抬手看了下表,继续说:“眼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你现在逃避,将来也要面对。”

张阳擦去眼泪,脑袋深深埋进双手掌心。

“其实我说什么,对你来说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乔暮低头望着怀里的花,扯了扯嘴角,狠下心,“但是你别忘了,你还有黄媛,她知道真相的时间比你早,比你想的要早。”

他如今陷在死胡同里,外人的劝说毫无意义,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开解,需要的是支持。

支持他换个大学,或者重新高考。

她没有权利决定他的未来,但可以选择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

张阳震惊抬头,双眼猩红,“她知道?!”

“知道的比你还多,唯独不知道,你是他的儿子。”乔暮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嗓音柔和下来,“好好冷静下,我先上去。”

张阳浑身颤抖的攥紧拳头,没吭声。

乔暮抱着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拐进电梯厅搭乘电梯上楼。张良业真的把他保护得特别好,他的手机里一张合影都没有,户口本上也只有他一个人,父母双亡。

黄媛知道害死黄玲和姜半夏的都是哪些人,却不知道,她最依赖的张阳,是张良业的儿子。

她原本不打算说出这个秘密,可张阳明显想不开,若他离开,黄媛也不会好…

作为医生,即便看惯了生死,她也不愿意两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

乔暮抿了下唇,步出电梯顺着指示牌,往箫迟的病房走去。三儿在电话里的声音是真的透着痛苦,若非如此,她决计不会来。

房门没关严,透过门缝望进去,箫迟侧着身子躺在床上,里边一个人都没有。

在门外站了几分钟,他还是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乔暮攥了攥拳,压下火气推门入内。

他是真睡着了,一点反应都没有。放轻脚步过去,随手把花放到床头柜上,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俯下身距离很近的端详他的睡颜。

估计是才刮了胡子,看着干净清爽了许多,却也多了几分憔悴和病态。

他从桥上掉下去,有轻微内伤又有外伤,可以说从里到外几乎都是补丁,她是真的害怕又担心。

“你来了?”箫迟睁开眼,忍着疼抬高左手抓住她的胳膊,嗓音发哑,“气多了伤身,是我不对,不该隐瞒受伤的事,不该罔顾你的安危飙车。”

乔暮又心疼又生气,拿开他的手按回他身上,不许他动,脸上浮起薄怒,“你认识到的错误就这些?”

“不止…”箫迟疼得皱起眉,反握住她的手,慢慢坐起来,额上浮起细密的冷汗,“回去跪榴莲还是跪键盘,你说了算。”

乔暮见他实在难受,脸上的神色稍有缓和,却不防他忽然吻上来,右手扣着她的后脑,大得惊人的力道。

他的气息席卷过来,透着不容她退缩的强硬和霸道,却又那么的温柔缠绵。

乔暮心底叹息一声,主动给予回应。

一吻毕,他抱着她,滚烫的唇贴着她小巧的耳朵,哑哑低喃,“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早着呢。”乔暮想推开他,又担心他扯到伤口,索性伏在他怀里不动。

“要命…”箫迟亲了下她的耳朵,嗓音明显沉了几分,“可不可以提早几天?”

乔暮皱了下眉,坚决摇头,“必须住到医院同意出院。”

“陪我。”箫迟抱着她不松手,心想肩膀上的伤最多一个星期就不那么疼了,梁副给的二十天假期,可不能全耗在医院里。

“要我陪你啊?”乔暮挑了下眉,左手食指的指腹落到他的喉结上,轻轻摩挲,“什么时候把检讨写明白了,我再考虑。”

作者有话要说:迟哥表示,检讨是要写的,耍赖也是不能少的,坚决不走寻常路。还有那啥,问5.1双更的那位美人,这个真没有…新房放得差不多了,三素要搬家,会比较忙。爱你们么么哒~~~~~~~~

第67章 Chapter 67

乔暮说完立即抽身离开他的怀抱, 迅速站起,眉眼微弯的看着他笑,“你也可以不写,不用为难。”

箫迟抓了个空, 扯到背后的伤口,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索性趁机示弱, “要不,你换个方式?”

她应该是没看关公刚才送过去的检讨, 不然绝对不会是这个反应…想到这, 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舌尖抵住一侧腮帮定定看她,眼瞳深处依稀多了抹笑。

乔暮丢个理所当然的眼神过去, 复又徐徐俯下身,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出其不意的咬了下他的耳朵,“好好写, 好好养伤。”

箫迟这次出手极快,右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带过来, 粗糙的掌心贴着她的腰窝往上游走,低头凑近她的耳朵轻喃, “在你身上写,我可以边写边改,一直到你满意为止…”

乔暮心颤了下, 谁知他忽然放开她,用手挡在嘴边低低咳了声,“梁副来了。”

来得真是时候…乔暮腹诽一句,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脸颊隐隐发烫,扭头望向已经进了门的梁副局长,以及另外几位面生的…领导。

都跟梁副差不多的年纪,身上没穿制服,无法分辨级别。

“梁叔叔。”乔暮打了声招呼,识趣后退。

梁副局长含笑摆手,热络的给箫迟和另外几个人做介绍,“箫迟,我给你介绍下,这几位是各省兄弟单位的专案组负责人,过来跟你了解下创天这个案子牵出的案中案。”

乔暮放轻脚步后退,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冲一脸焦黑的箫迟挥手,无声地说:“好好养伤。”

退到门口,她停下来,故意清了清嗓子,落落大方地跟梁副局长告辞。

梁副回过头,歉意的冲她笑了笑,眼底满是欣慰。

乔暮转身出去,正好遇到老六跟着张阳一块走出电梯厅,出声叫住他。“老六,你带他去吃饭,我先回仁济堂,这几天辛苦你们几个,好好照顾箫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