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苏澈所言,君待臣重,臣岂能待君轻?

  君臣二人一个躺在担架上,一个站在担架旁,叙话半晌,最后还是苏夫人见大雪天寒,无论是受了重伤的苏澈,还是身子骨本就不好的皇帝,都受不得冷,才忍不住提醒二人,有话进屋慢慢说。

  皇帝这才恍然,命人抬了苏澈的担架,去了内院。

  进了内院后,君臣二人就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情,叙谈了一番,二人许久不见,谈得十分投机忘我。苏夫人看看天色,虽然心疼苏澈重伤之下舟车劳顿,但想着皇上虽然在京城,但不比苏澈身子骨好多少,也不好再打断二人将皇上赶走,于是,无奈地去厨房张罗晚膳了。

  苏风暖睡醒一觉后,见天色已经将黒,她推开被子下床,走出内屋,来到画堂,打开房门,见外面飘着大雪,地上已经下了厚厚的一层,天地一片银白。她刚要喊泥鳅,千寒出现在门口,对她问,“姑娘,您睡醒了?可有事情吩咐属下?”

  苏风暖看着千寒,对他问,“伤势怎样了?”

  千寒摇头,“属下无碍。”

  苏风暖让开门口,对他摆手,“你进来我给你把把脉,开一个方子,林客武功霸道,别落下病根。”

  千寒点点头,进了画堂。

  苏风暖给千寒把脉,诚如她所料,千寒内伤极重,林客打在他身上的那一掌不轻,不过幸好他自小跟着叶裳学武,有一定的内功护体,但因为受了寒气,想必是在容安王府自己罚跪造成的,加重了伤势,但有她在,给他开一副药,喝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好。

  于是,她放下手,去给他开药方。

  千寒看着苏风暖,轻声说,“世子说没有下次了,虽然我被世子派到姑娘身边,但我是姑娘送给世子的人,只能听他的。以后姑娘遇到危险,若是我再听姑娘的后撤,就自刎谢罪,不必见他了。”

  苏风暖知道叶裳还在为这事儿生气,她点点头,“好,你听他的。”

  千寒见苏风暖似乎没有因为他的话不悦,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苏风暖开好药方,递给千寒。

  千寒收下药方后,对苏风暖道,“苏大将军回府了,沿途奔波,伤势一直未得休养,下了马车后,是用担架抬回来的。皇上也来了,如今正在和苏大将军叙话,已经叙了一个多时辰了。夫人正在厨房张罗晚膳,留皇上在苏府用膳。”

  苏风暖点点头,对他说,“你就留在院子里,用这院子里的小厨房煎药,伤势不能拖延,必须赶紧喝药。我去看看他们,在苏府内,就不必跟着了。”

  千寒颔首。

  苏风暖拿了一把伞,撑着伞,接着头顶的雪,出了房门。

  来到正院,院中立了一众随皇上来的宫女太监,一个个冻得直哆嗦。小泉子站在屋檐下,见她来了,笑着上前见礼。

  苏风暖对小泉子笑着说,“外面天寒,公公里面侍候皇上,其余人就先去偏厅避雪休息,若是都冻得染了风寒,谁来侍候皇上?”

  小泉子闻言连连点头,“苏小姐说得是。”话落,便吩咐院中的人都去了偏厅,自己跟着苏风暖进了画堂内。

  苏澈躺在躺椅上,皇帝坐在椅子上,君臣二人正相谈甚欢。

  苏风暖迈进门槛,见皇上那笑得开花的脸,想着她还真没看过皇上这般爽朗的笑声,又想起当初皇上喜欢她娘,她娘不愿进宫,嫁了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没想到最终是燕北世子,而皇上赏识她爹才华,也没因此芥蒂,胸襟的确宽厚。

  那二人见她来了,止住闲聊的话,皇帝看着苏风暖笑道,“苏丫头如今的气色比早先见时好多了。”

  苏风暖放下伞,意思意思地给皇帝见了礼,笑着坐在了苏澈身边说,“睡了一觉,歇过来了。”话落,又说,“皇上的气色也比早先看起来好。”

  皇帝笑道,“大将军回京,朕心里高兴。”

  苏风暖笑着说,“不止这一桩事儿?您认回了皇子,也当该高兴。”

  皇帝闻言笑意一收,叹了口气道,“但愿这也是一桩好事儿,否则朕没什么好高兴的。”

  这话背后的深意不言而喻。

  苏风暖明白,无论是月贵妃,还是林家,亦或者林之孝本人,还有如今认了这个皇子后所牵扯的江山继承人社稷大业之事,都让皇上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苏澈这一年远在边境,对朝局之事,有些耳闻,但不甚其详,尤其是他今日刚进京,便听说了皇上认回了寄养在林家的二皇子,着实惊异了一把,如今看皇上叹气不止,便宽慰道,“听说二皇子风评极好,文武双全不说,还品行兼备,虽然自小没在皇宫长大,但长在江湖乡野,见识也未必浅薄了。如今皇上既然已经认回他,多加教导,定能为皇上分忧,您当该往好处想。”

  皇帝点点头,“如今只能这样想了。”

  苏风暖笑着转头对苏澈说,“爹,我想着您明日到家呢,您回来倒是挺快,想我娘了?”

  苏澈顿时笑骂,“乱说什么?到灵云镇时,下了大雪,俗话说,行路宁可走雪头,不走雪尾,明明距离京城近在咫尺了,总不能在灵云镇等着雪停,这样的大雪,总要下两日。”

  苏风暖撇嘴,“说白了,还是怕我娘等得急。”

  苏澈一噎。

  皇帝哈哈大笑,对苏澈道,“你这个女儿啊,可是一个宝。这个小丫头片子,她稳重起来,行事比谁都稳重,淘气起来,比谁都惹人恨得牙痒痒。”

  苏澈点头,“她从小就皮猴子一般。”

  皇帝道,“朕就喜欢这样的小丫头,奈何朕没你有福气,没有这样一个女儿。”话落,道,“若非他和叶裳那小子两情相悦,论起来,叶裳要管我叫一声皇叔,他娶了小丫头,小丫头就是刘家的媳妇儿了。否则,朕就认她个干女儿,封她做公主。”

  苏澈立即说,“她可担不得公主的身份,没规矩就不过关,丢臣的脸就罢了,怎么能去皇上身边丢脸?”

  皇帝大笑,指着苏澈道,“说白了,你还是宝贝你女儿,怕朕抢了她去。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淑雅是朕的公主,一样没规矩。”

  苏澈咳嗽一声,道,“淑雅公主毕竟是皇上的公主,出身皇宫,身份尊贵,怎么能跟臣女这等出身相爷的丫头相比?”

  皇帝看着苏澈道,“朕的公主只占了一个身份,其余的,朕看她连苏丫头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你不用宽慰朕,让朕高兴了。”

  苏澈无言地瞅着皇上,认真地说,“皇上,女儿家本来就该娇养,就是要宠惯的,臣听闻淑雅公主除了任性些外,从没出过大错,您在公主面前,切莫如此说,岂不是让公主听了伤心?”

  皇帝道,“她若是因为朕说她一句这个就伤心而上进便好了,可惜她心心念念着许云初,一心要嫁去国丈府,奈何小国舅不喜她,是决计不会让她嫁入国丈府的,如今被太后和皇后规矩着在思过。即便她贵为朕的公主,又如何?皇室和国丈府的关系,不能再紧密下去了,由不得她任性。”

  苏澈自然对淑雅心仪小国舅之事有所耳闻,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

  皇帝却更不避讳地对苏澈直言道,“太后听闻你要回京了,在朕的耳边叨咕了两回,有意将淑雅许配给你家三公子苏青。”

  苏澈一怔。

  苏风暖眨了一下眼睛。

  皇帝话落,叹了口气道,“苏青的确是不错,朕也很喜欢那孩子,但想着淑雅心里有别人定然不愿意嫁不说,论才华品貌,也配不上苏青,便没应太后。”

  苏风暖想着皇帝也不枉她爹对其一片赤诚忠心了,淑雅的确配不上她三哥。

  皇帝又道,“为此事,太后对朕颇有微词,说苏府如今声威赫赫,荣耀无数。单单一个武侯,不足以抵赏军功。若是下嫁公主,便够了,也让天下人看到朕对爱卿的厚待。”顿了顿,他道,“但太后不知,你是连武侯都不愿受封的,反而想辞官归田。”

  苏澈诚然地说,“皇上,如今北周和南齐议和,边境再无战事,臣本就不擅长官场尔虞我诈,辞官开设一所军事书院,是臣所愿,也能为皇上培养些人才。更何况,如今臣重伤,虽然被暖儿师叔救回一条命,但这身子骨,自此也废了,以后再也不能上战场了,封武侯受之有愧。尚公主,臣更是从未想过。臣只愿我南齐百姓安居乐业,国运长治久安。”

第三十章 等你接我

  厨房做好晚膳,天已经彻底黑了。m. 移动网

  苏风暖亲自掌上灯,见皇帝与她爹针对他辞官还是封官之事还没有一定的定论,她忍不住开口说,“爹受了这么重的伤总要养上一年半载,这期间,爹只能闲赋在家养伤,无论是封赏入朝每日上朝,还是辞官归田开设军事学院,都是没法做的。依我看,此事以后再说,不必急于一时。天都黑了,您二人不吃饭了吗?皇上难道今夜要住在苏府,与我爹秉烛夜谈不成?”

  这里是京都,不是京外,皇帝自然不能住在臣子家。

  皇帝闻言打住话,看了一眼天色,道,“没想到与爱卿聊到这般时候,既然苏丫头这样说,此事暂缓商议,先用晚膳,用了晚膳,朕就回宫。”

  苏澈点点头。

  苏夫人早已经等得不耐了,闻言连忙吩咐人端来晚膳。

  用过晚膳后,皇帝起驾回宫。

  苏澈吩咐人用担架抬着他送皇帝出府,皇帝连连摆手,让他好生养伤,他非不干,硬是让人抬了担架,执意将皇帝送出了苏府。

  苏夫人和苏风暖与苏澈一起,将皇帝送出府门,目送着皇帝的玉辇离开,苏澈才由人抬着回去。

  回到正院,苏夫人刚将苏澈扶到了床上,他就累乏得沉沉睡了过去。

  苏夫人看着很快就陷入沉睡的苏澈,心疼地埋怨道,“舟车劳顿本就累,再加上重伤赶路,怎么能受得住?皇上也真是的,就不能明日再来探望?非要今日来,还一待就这么久”

  苏风暖歪在炕上,好笑地说,“娘,爹的身子骨是铁打的,禁折腾,您不用这么心疼?”

  苏夫人转头瞪了她一眼,“就算铁打的身子骨,也搁不住这么折腾啊。”

  苏风暖笑着说,“爹与皇上这样的君臣,古往今来,也没有多少,诚如爹说,君待臣重,臣岂能待君轻?您心疼爹负伤舟车劳顿,可皇上今日在宫里吐血昏迷,醒来后又处理二皇子之事,未曾歇着,听说爹回京了,又冒雪来苏府看望爹,也一样乏累至极。我们苏府,掌百万兵权。君臣能和睦至斯,是皇上的福气,也是爹的福气,更是南齐百姓的福气。今日见了爹和皇上这般,虽是君臣,但交情如兄弟。我才明白了为何皇上这么信任器重爹,不怕苏府持兵权威胁皇权。”

  苏夫人闻言怨气小了些,“说得也是。”

  苏风暖看着苏夫人,想着这天下有多少夫妻如仇人怨偶,亦或者相敬如宾,平淡无味。而她的爹娘,这样两情和悦,彼此一心,她的家里没有姨娘小妾,没有通房侍婢,少了内院的争斗,才像个真正的家。

  虽然从小到大,她在家里待的时候极少,但对于有这样的父母有这样的家,也是眷恋的。

  她想到叶裳。

  偌大的容安王府,如今这样寒冷的冬日里,虽然叶家主和师兄住在苏府,比往年多了些热闹人气。但到底叶裳枕席旁,也是孤身一人,室内想必不亚于外面的大雪天寒,一样清冷。

  她想到这里,忽然坐不住了,对苏夫人道,“娘,我去容安王府一趟。”

  苏夫人一怔,“天色这么晚了,又下了这么大的雪,你去容安王府做什么?”

  苏风暖道,“叶裳今日受了伤,我不放心,去看看他。”

  苏夫人听闻叶裳受伤,立即问,“可严重?”

  苏风暖道,“有些重,而他素来对自己的身体不大在意,怕是不好好养伤,我去看看。”

  苏夫人点点头,不再阻拦,对她说,“那你小心些,天黑路滑,多带上点儿府卫。别再让人劫了去,免得再累得小裳着急担心救你。”

  苏风暖道,“我知道了,我带上两位师兄,有他们在,没事儿的。您也累了一天了,赶紧睡。”

  苏夫人颔首。

  苏风暖出了房门,派人去喊了萧寒和谢轩,二人听闻她要出府,立即换了侍卫的服饰,陪她一起出了门。

  大雪天寒,路上无人。

  苏风暖顺畅地来到了容安王府。

  容安王府大门紧闭,风雪飘打在烫金牌匾上,雪光影射下,一样褶褶生辉。

  苏风暖下了马车,上前叩门,门环响了两声后,门童探出头,见是苏风暖,顿时一愣,“苏小姐?”

  苏风暖点头,问,“你家世子睡下了吗?”

  门童立即说,“半个时辰前小国舅刚离府,世子不见得睡下。”话落,他立即让开们说,“世子以前吩咐过,只要您来府,都不必禀告。”

  苏风暖想着叶裳对她的特权还在,还好,她迈步进了门,向府内走去。

  萧寒和谢轩进京虽有几日了,但第一次来容安王府,容安王府比苏府来说,王府的规制更气派一些,即便冬日里,也透着一丝雅致。

  苏风暖绕过前院,来到后院主院,见叶裳的房间亮着灯,一个身影立在窗前,窗子开着,风雪飘进了窗子里,将他身影打得清冷而模糊。

  苏风暖在门口停住脚步,风雪一下子迷了眼,让他几乎看不清叶裳脸上那清清冷冷孤孤零零如被世界遗弃了一般的神色。

  萧寒和谢轩跟在苏风暖身后,自然也看到了叶裳,想着大晚上这样赏雪,也是别有滋味,不过很快二人就发现了不对劲,叶裳脸上的神情,被风雪吹打,仿佛风雪严寒融入了骨子里,让他透出一股入骨的冷。

  二人收回视线,看向苏风暖,站在门口的她,一动不动,风雪打在她单薄的身子上,似乎下一刻就被风雪刮走。

  谢轩忍不住喊了一声,“师妹?”

  苏风暖一动不动,似乎没听见,只看着立在窗前被窗外风雪吹打的叶裳。

  谢轩还要再喊,萧寒一把拉住他,对他摇摇头。

  苏风暖看着叶裳,想到果然如她所想,是不是这么多年,下雪天,下雨天,无论是春夏秋冬,严寒酷暑,她看不见的日子里,每晚他都是这样立在窗前,孤单地一日复一日过来的?就如当年在麓山书院,每月山门开放的那一日,他就立在山门外,等着她,大雪天寒,地上的雪下了一尺深,他也一动不动,不怕冷一般地等着她。

  那一年,她跑死了两匹马,赶在大雪封山前赶到了麓山书院,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他。

  这样清清冷冷孤孤单单。

  她想到,她若是真死了,那么以后的每日

第三十一章 要了我吧

  叶裳看着扑进他怀里的人儿,听着她娇娇软软的话语,一阵恍惚。

  时光拉回以前每一次她来京时,都是这般,不管他愿不愿意,霸道且固执地扑进他怀里,他就是这样站着,心底一点点地滋生悸动,每每抱着她香香软软的身子,心神驰荡,可还是压制着自己不在她面前露出把持不住的端倪,以免被她取笑。

  一晃这么多年,她从小女孩长成了豆蔻年华的女子,他从小男孩长成了春华正茂的男子。

  他不敢想象,若是他的人生以后都没有她,他还如何过?除了陪她死之外,他还能怎样活?是行尸走肉?还是干脆也学了废太子,找一瓶阎王渡,喝了一了今生。

  前者他活不下去,后者他不愿意换了个人,忘记与她之间种种。

  苏风暖在他怀里蹭了蹭,见他一动不动,连抱也不抱她,呆呆地站着,她在他怀里仰起脸,不满地说,“你听到我的话了吗?傻了啊!”

  叶裳依旧一动不动。

  苏风暖伸手推推他,催促,“快点儿抱我进去,再不进去你我都要被这风雪堆成现成的雪人了。”

  叶裳回过神,低头瞅着她,这样如画娇颜,明媚而有生气,他薄唇抿成一线,将她打横抱起,对她身后的萧寒和谢轩道,“两位师兄今日就住在我府里。”话落,清喊,“来人,带两位师兄前往表兄处安置住下。”

  “是。”有人应声现身,对萧寒和谢轩躬身道,“两位公子请。”

  萧寒和谢轩对看一眼,齐齐点头,随那侍卫去了叶昔处。

  苏风暖被叶裳抱在怀里,脸埋在他胸前,手不规矩地在他胸前画圈圈,被叶裳抱着走了几步后,小声说,“你胳膊有伤,我让你抱你就抱啊,伤打紧吗?”

  叶裳脚步一顿,道,“不打紧。”话落,低头瞅着她,问,“怎么突然来了?”

  苏风暖“唔”了一声,说,“想你了,就来了。”

  叶裳想说你还会想我吗?但看着她娇软乖巧的模样,想着她冒雪前来,哪怕他已经被她早先伤入心肺,此时也不忍说寒凉的话让她不好受。

  这样的大雪天,他的确是在想她,但没想到她会来。

  他不语,抱着她进了屋。

  屋中没有暖炉,显然又一直开着窗子,一室凉寒,跟外面温度差不了多少。

  叶裳将苏风暖抱着放在榻上,对她说,“我去给你倒一杯热茶。”

  苏风暖点点头。

  叶裳放开手,转身走到窗前,伸手关上了窗子,又走到桌前,倒了一杯热茶,回到床前,递给苏风暖。

  苏风暖伸手接过捧在手里,喝了一口,看着他问,“我来时,你在做什么?”

  叶裳道,“没做什么。”

  苏风暖看着他,“屋中怎么不生暖炉?”

  叶裳道,“不冷。”话落,对她问,“你冷吗?我去生暖炉。”

  苏风暖对他说,“你给我取暖的话,我也不冷了,不生暖炉也行。”

  叶裳抿了一下唇,问,“怎么取暖?抱着你能暖化你心脉里的寒冰吗?”

  苏风暖闻言眨了一下眼睛,将热茶又放回他手里,伸手抱住他,用极小极小的声音说,“你今夜要了我,好不好?”

  叶裳身子蓦地一僵。

  苏风暖咬着唇,拽着他胸前的衣襟说,“抱着我虽然能取暖,但不见得能暖化我心脉里的寒冰,也许你要了我,就能暖化了。”

  叶裳大脑轰地一声炸响。

  苏风暖往日对这种事情是带着十分羞涩的,今日却是豁出去了,仰着脸看着叶裳,见他一动不动,如一尊木头人一般地看着她,她低声问,“好不好?”

  叶裳低头瞅着她,一双眸子变幻,明明灭灭。

  苏风暖当他默认了,伸手去解他衣襟。

  叶裳依旧一动不动。

  外衣解下,苏风暖动手解叶裳的内衣,这样寒冷的冬日里,他身上穿的本就单薄,三两下便解开了他内衣的几颗纽扣,眼看内衬的衣衫即将滑落,叶裳忽然一把攥住了苏风暖的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苏风暖看着他。

  叶裳面上神情又变幻片刻,才低沉地开口,“你的意思是,我们今夜,你给我一夜,就算作我这么多年痴心等着你的补偿了吗?”

  苏风暖摇头,“不是的。”

  叶裳看着她,“那是什么?”

  苏风暖小声说,“是今夜想要你而已。”

  叶裳忽然哼笑一声,一把扯开她的手,背转身,系上了内衬衣衫的纽扣,对她咬着牙说,“苏风暖,你凭什么觉得,你今夜想要我,我就一定想要你?”话落,他随手一扔,手中的热茶平平稳稳地推送到了桌前,不声不响地放在了桌案上,茶盏里的热茶分毫未洒。

  苏风暖站起身,从后背抱着他,小声说,“叶裳,你为什么不想要我呢?从我回京后,你一直就忍耐着,今夜这样的大雪,除了你,火炉也是不能温暖我的。我来时,你站在床前,是不是也正在想我?情生欲,你对我有情,焉能无欲?”

  叶裳猛地又转回头,死死地瞪着她,“我便这么好欺负,任你从小到大,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是不是?”

  苏风暖无辜委屈地说,“我没欺负你啊,是想让你欺负我。”

  叶裳气怒道,“我想欺负你一辈子,不是这一夜,你能答应我吗?能做得到吗?若是做不到,就休想。”

  苏风暖张了张嘴,想说能答应,想说我就想你欺负我一辈子,不是一夜,可是答应归答应,她真的能做得到吗?能让自己不死?与他一世相守。

  叶裳见她只张着嘴发不出声音,这副模样,娇弱又透着几分可怜,他记得她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脸上从来都是盈盈笑意,从来不会露出可怜兮兮的神色,即便娇弱,也是她耍赖时故意装出来的。可是如今,她这副模样,让他怎么忍见?见了怎能不心软?

  他又背转过身子,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清冷的寒风又吹进来,透着入骨的凉气,驱散了他身上因她而挑起的焦热。

  苏风暖也跟着他走到窗前,复又从身后抱住他,轻声说,“叶裳,你真的不要我吗?”

  叶裳伸手拂开她的手,怒道,“你不能做到陪我一辈子,我要你一夜做什么?你今夜跑来我这里,是可怜你自己,免得落下遗憾,还是可怜我,想要以此来补偿我?”

  苏风暖被他说得心坎都疼得窒息,死死地扣住他的手,抱着他的腰,不让他拂开,倔强地道,“我没有可怜我自己,也没有可怜你。我们有什么好可怜的呢,横在我们中间的,从来不是别的,一直就是生死,无论是你,还是我,这是我们早就知道的事情。但跨越生死的界限外,我们也可以活得不是这么苦是不是?”

  叶裳抿唇不语。

  苏风暖咬了一下唇瓣,低声说,“千寒陪你多年,虽然在你心底的重量重不过我,但你也不想他出事儿对不对?我也是一样的。所以,今日他不敌林客外,我认清了形势,才让他撤下。“”话落,又道,“在马车上,我有那么一刻,是想与林之孝同归于尽的,可是,我想着我若是这样死了,到底是不值得。”顿了顿,又低声说,“若是没有你让许云初去救我,今日我被林之孝劫去林府,心里虽然觉得他应该不会下作到对我做什么,但我心里还是有些怕的”

  叶裳想起今日之事,脸色清寒,咬牙说,“你想说什么?”

  苏风暖放开他,伸手板过他的身子,他身子僵硬,她废了很大力气,才将他板正面对他,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你这样聪明,怎么能不明白我想说什么呢?世事多变,今夜这样好的风雪之夜,你忍心错过吗?”

  叶裳薄唇抿成一线,不语。

  苏风暖看着他,以前,他无数次几乎把控不住,可是还坚持地要等到他与她的大婚之夜,洞房花烛,可是她能活得到那一日吗?

  这样美好的男子,她从小看着陪着望着护着一起长大的男子,无论是未来的天平如何倾斜,无论是她死,他活,还是他陪着她一起死。终究都是将来的事儿,与现在无关。

  风雪之夜,这样寒冷,她的心里却烧着一团火,想要化去冰封,与他一起燃烧。

  过了片刻,叶裳依旧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她轻喊,“叶裳?”

  叶裳不答话。

  苏风暖看着他,他心中自苦,想必也没什么风月想法,她就算燃着了自己,也燃不着如今的他。她无奈地泄气,又气又笑地看着他说,“仿佛是我拿着刀逼着你上刑场呢,算了算了,睡觉。”话落,转身向床上走去。

  她刚走了两步,叶裳忽然上前一步,将她拦腰抱起,压制着情绪,咬牙切齿地道,“稍后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上刑场,今夜,你不哭着求我,我都不饶过你。”

第三十二章 生死相许

  苏风暖低呼一声,叶裳打横抱着她三两步便来到了床前。

  她脸上的无奈泄气还没消散去,便看到了他一双眸子燃烧着的簇簇火焰,她不由得眨了眨眼睛,伸手环住他脖子,笑吟吟地问,“叶世子,想开了吗?”

  叶裳轻轻地哼了一声,将她放在了床上,俯身将她压在身下。

  锦缎被褥被窗外的风雪寒冷之气吹的冰凉,身上压着的胸膛却盖过了外面的风雪寒冷,十分的火热。

  苏风暖嘴角的笑意刚蔓开,叶裳便吻住了她的唇,将她浅盈盈的笑意吞进了自己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