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

“你要我骂你什么?骂你傻,骂你贱?这样你真的会觉得好受点?”

“…”

“听着,”他说,“那个人曾经对你做过什么,他带给你的快乐或痛苦,所有这切都只有你自己知道。所以,别人帮不了你。”

“…”

“我不想骂你——不想在这件事上骂你。现在你最好锁上门,洗个澡,然后睡觉。等你清醒了如果还愿意跟我谈这个话题的时候,我们再继续。”

“…好。”她吸了吸鼻子,像是被他点醒了。

“再见。”

“再见…”

但她忽然又叫住他:“喂!”

“?”

“谢谢。”

“…”

“我不知道,可能…可能我清醒了以后绝对不会跟你道谢,所以我想我最好现在先说出来…”

“…不客气。”

项峰挂上电话,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神色凝重。

他说他不想骂她,但他说了谎。

他想骂她,想骂得她狗血淋头,骂得她体无完肤,骂到…她脑子里再也不会有任何愚蠢的念头!

第二天是周日,项峰睡到中午才起床,他边刷牙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唇周围以及下巴上的胡子都是精心修剪过的,有种落拓却精致的错觉,头发有点蓬乱,不过他喜欢这样,等会儿只要戴顶黑色的呢帽就可以出门。

他用烤面包机烤了两片吐司,抹上巧克力酱和草莓酱,与之搭配的是杯冰牛奶,他的肠胃也像他样特立独行。

两点过五分的时候,他穿上黑色的呢大衣,戴着帽子出发了。今天下午有个电影的试映会,是根据他的热门小说改编的,影片制作方早就跟他打过招呼,请他务必出席。

这周的下半周,雨停了,但是气温却降到了冰点。他驱车来到举办试映会的电影院,就坐落在市中心的座大厦里。在地下车库等电梯的时候,他还在思考着连载小说的情节,忽然有个女人在他身旁轻声说:“你好。”

他转过头,惊讶地抬了抬眉毛,礼貌地回应:“你好。”

是…梁见飞的表姐?还是表妹?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穿了件火红的呢外套,外套下面是双黑色的高跟过膝靴子,他不知道那两只鞋跟有多高,不过总之当她穿上它们之后,他用不着低下头看她。

“我叫汤颖,是梁见飞的表姐——尽管她看上去比我年纪更大些。”美人微笑着说。

“哦。”他扯出个温柔的微笑,十分客气地点了点头。

“我上次跟见飞起去参加了你的座谈会。”

“我知道。”他又点头。

“你记得我?”她睁大眼睛看着他。

梁见飞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苦笑:“我想你不是那种让人留不下任何印象的人。”

她眨了眨眼,然后笑起来:“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

“?”

“你给人的印象有点冷淡。”

“冷淡?”他不禁皱了皱眉。

“是的,”汤颖的眼睛很有灵气,“尽管你常常在镜头前笑,不过总让人觉得眼神空洞了点…”

项峰没有想到她会得出这样的个结论,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说,便干脆保持沉默。

“我表妹是个有趣的人,”她忽又直直地看着他,“我听过你们主持的电台节目,很有意思。”

“谢谢。”

她还是看着他,双手插袋,点也没有被他的沉默打击到的样子:“为什么你对别人都很冷淡对见飞却不太样?”

她的这句话,与其说是疑问,倒还不如说是自言自语。项峰怔了怔,面不改色地说道:

“也许因为我们都很厌恶对方。”

汤颖想了想,勉强接受地耸耸肩,没再说话。

就在他以为这段对话就此结束的时候,她又忽然转过头盯着他:“你有女朋友吗?”

他眨了眨眼睛,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的确很有魅力,跟她在起,仿佛永远不知道下秒会发生什么事情,让人害怕却也着迷。然而此时此刻,他感到的只有些许窘迫:

“没有。”

“为什么?”她还是盯着他。

“这需要理由吗?”他也看着她,侦探小说家的本能促使他冷静起来。

“要的,”她满脸微笑,表情友善,言词犀利,“女人总是迫切地想知道个对她来说有致命吸引力的男人为什么迟迟没有伴侣。是因为他要求太高吗?还是他对女人不感兴趣?”

项峰抿了抿嘴:“恐怕两者都不是。”

“那么是什么?”她睁大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

这个时候,电梯门打开了,阵寒风吹过,他没有迟疑地走进去,汤颖还站在原地,双手抱胸看着他,等待答案。

“认真看我的书吧,答案就在里面。”

说完,他对她露出个灿烂而温柔的笑容,就像每次闪光灯亮起时样,直到电梯门迅速地关上。他好像从门缝中看到汤颖惊愕的表情,不过只有秒,稍纵即逝。

【如果可以,最好不要轻易地说谎,因为谎言旦开始,就很难圆满地结束。当真相被揭开的霎那,惶恐、痛苦、挣扎、迷茫都有可能接踵而至。

我是个勉强可以称之为成功的作家,早就过了会对世界感到惊讶的年纪;我其实很内向,不善言词,很少跟别人起分享内心的感受,却享受种不受约束的我行我素;我爱我的家人,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但不愿意成为他们的羁绊;我对所谓的爱情毫无幻想,可是我笔下的人物再为了“情”字铤而走险;我热爱自己的生活以及工作,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能感受到平静的力量,它让我不寂寞;我就是这样个人,活在自己的世界,不希望被打扰,却渴望大众的回应…

那么,以上这段话中,哪些是谎言呢?

Beta】

【快乐理论】

三(上)

【12.21 快乐理论

有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直光顾某家水果店,并且不知道为什么坚持认为这家是最好的,可是忽然有天,另家水果店打出买箱苹果送瓶果汁的标语,就毫不犹豫地冲到另家店去,结果是买了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完的苹果,同时果汁又是最讨厌的菠萝口味。同理的还包括牙膏、香水、杂志、甚至是卫生巾。

当然,也会出现这样种情况:原本很讨厌任何菠萝味果汁的我,某天偶然看到卖果汁的专柜竟然摆满了可爱的绒布公仔,为了把公仔带回家,买了几瓶果汁,回家后心想反正放着也是浪费,所以就硬着头皮喝起来,最后竟然发现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喝,甚至爱上了菠萝…

我想以上这些奇妙的现象是想要对我说明:人是可以在愉快的环境中改变自己的习惯,促销标语也好、绒布公仔也好,这些都是让人能够产生愉悦心情的东西,当人本能地可以感知到快乐的时候,是谁也无法阻止他(她)往那个方向发展的。

这被称为“快乐理论”,种…其本身就含有着有趣元素的原理。并且这个原理可以来解释很多现象,比如——婚外情。

Alpha】

周的早晨,梁见飞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她的头还是有点疼,不过比起昨天早上要好了许多…想到这里,她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竟然在喝到半醉的时候打电话骚扰项峰——噢,是的,那就是骚扰,赤*裸*裸的骚扰!

咏倩泡的咖啡在办公桌上冒着热气,见飞怔怔地发着呆,思绪不可抑制地回到了两天前。

如果说林宝淑的那句“池少宇回来了”让她感到惊讶的话,那么当那个人确实地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除了惊讶之外还有种情不自禁的恐慌。

他还是脸迷人的微笑,用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语调说:“有空跟我起吃个饭吗?”

当时她的第反应是拒绝,因为她正穿着邋遢的睡衣,没有洗脸喝没有刷牙,头发更是乱七八糟到了极点…但是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池少宇就用脚抵着门,说:

“我在楼下等,给你半小时。”

说完,他扬长而去,留下脸错愕的她…

说真的,他对女人很有套。

最后她还是下楼去了,就在半小时以后。他对她的习惯如此了解,以至于可以精准地计算出时间。

他换了辆车,不是高调的红色,而是内敛的黑色——跟项峰的车样的颜色。

她怔了怔,为什么是项峰?

“上来吧。”池少宇探过身子从里面开了门。

她坐上去,用早就酝酿好的、平静的口吻说:“去哪里?”

他转过头对她微微笑,然后言不发地上路。她这才有时间仔细地打量他,他变黑了,理了个短且精神的头发,身体的轮廓没有什么改变,可是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起来。

她和池少宇相识于十六年前,高中毕业的那年他们相恋,大学毕业的那年他们结婚。切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对样貌、家世、才学都旗鼓相当的男女,在对方身上找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于是决定共度余生。

他是个英俊的男人,她很少用这个形容词来形容什么人,但她不吝于把这个词加在他身上;他身材很好,热爱运动,在学校的时候,每次他打篮球都有许多女生在场边为他加油;他也勤奋好学,成绩虽然不能说是拔尖,可是也算优秀,重要的是,他对于自己想要做好的事都十分认真,比如他说过长大后要开着飞机载心爱的人回家,后来他就真的成了民航的飞行员;他也可以说是个相当浪漫的爱人,体贴、总是把她捧在掌心。

没错,在那时的她看来,池少宇是个完美的人,她不可自拔地深深地爱着他,直到某刻,世界在她面前崩塌。

个再完美的人,如果无法保持忠诚,那么他就什么都不是——连团空气也不如。

所以说事情总是有它的两面性,当她认为他完美的时候,也有很多其他女人认为他完美,当她为他痴迷的时候,也有很多其他女人为他痴迷,而他从来没有拒绝过那些女人——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对他来说,她就是那家原先直光顾的水果店,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新鲜感过去了,会想要去另家水果店看看罢了。

她试着原谅过他,很多次。但最后没有成功。

她决定要离婚的时候,妈妈哭了,她知道不是为她的解脱,而是担心她今后的路。个26岁的、离过婚的女人,接下去该怎么走?

但她没有迟疑,也没有考虑那么多,她唯想到的只是终于可以坚持自己的信念,做个忠于内心的人。

他说他不愿意离婚,还爱着她,但是他也没纠缠多久。因为他知道她是个旦下定决心就很难回头的人。于是他们以种看似和平的方式结束了这段婚姻。但结束的又何止是婚姻?

离婚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离开这座城市,她去了公司驻清迈的办事处,他去了阿德莱德的飞行员培训基地,从此再无交集。所以,当他忽又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不知所措,就像是某种默契、某种平衡被打破了。

他载着她去了以前他们约会时常去的餐厅,店堂早就装修新,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服务生穿着崭新的制服,对他们微笑、点头致意。他们在靠窗的位子坐下,见飞感到自己的局促,但是她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些。

“还是点原来那些菜吗?”池少宇手拿着菜单,看着她的眼睛问。

“随便。”其实她吃不下任何东西。

“随便?”他抬了抬眉毛,像在说“这可不像你”。

但她没有在意,把难题留给他,自己看着窗外的风景。过了会儿,她听到他在叫她的名字,于是转过头看着他。

“你最近…过得好吗?”

她皱了下眉头,然后悻悻地笑起来。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好或不好,似乎都不是最佳的答案。

“你找我有什么事?”所以她没有回答,反而直截了当地问他。

池少宇那张英俊的脸上露出苦笑,眼角似乎有了道不太明显的皱纹,可是这点也无损于他的魅力:“我以为过了四年,你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恨我了。”

梁见飞轻轻地叹了口气,坦然地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恨你,我是那种如果曾经爱过就没办法恨的人。”

“…”向擅于言辞的他竟说不出话来。

“说吧,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他还是微笑,“只是…想看看你,看你有没有什么改变。”

“哦,当然有,”她抿了抿嘴,颇有些自嘲意味地回答,“皮肤暗沉,黑眼圈加重,脸上多了几道纹路,身材也没有以前那么好,甚至于肠胃功能也开始退化…”

他讶然失笑:“你还是那么直接。”

“嗯,”她点头,“这点恐怕没变。”

“那么…你…”

“?”

“你有男朋友了吗…”他的风流倜傥忽然不见了,像是等待发放考试分数的男孩。

梁见飞迟疑了下,终于还是老实地回答:“没有。”

“哦…”他松了口气。

“…”

“你没有搬回爸妈那里住?”

他说“爸妈”两个字的时候,她忽然有种错觉,好像他们还是对夫妻,从没分离。

“嗯,”她垂下眼睛,“我已经有点…不能习惯我妈的唠叨。”

他笑起来,像是很了解她的意思,却又不愿多说什么。

她闭上嘴,心意等待上菜。

“你不想问我的情况吗?”他看着她,忽然说。

见飞摇摇头:“我觉得我们最好做对‘熟悉的陌生人’。”

他的眼里闪过丝受伤的表情,可是非常短暂,短到她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

他抓了抓头,苦笑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虽然不恨我,但是也没有原谅我?”

“…可以。”

“那么,”他又看着她的眼睛,带着种特有的魅力,“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不原谅’就代表你还没有忘记我?”

她想脱口而出说“可以”,但是,她硬生生地忍住了。

“如果你找我出来就是想说这些无聊的话,那么我要回去了。”

说完,她起身要走,却被他拽住了手腕。

“好吧,我保证不再乱说话,好吗?”

他看着她,眼神里有恳求的成分,于是她心软了。

这顿饭其实吃得很辛苦,在剩下的时间里,她几乎没有认真听池少宇说了些什么。她只是不可抑制地在心中遍又遍回想他刚才的那个问题,但却不敢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