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几人直入大郎媳妇的卧房,此刻胡家大媳妇躺在床上,已经昏迷,却一直在说着妄语,整个人也瘦的脱了形。

阿黛看着胡家大嫂的情形,几日不见,胡家大嫂竟变成这般模样,知晓自己的论断没错了。

“大师,快救救我大儿媳妇。”这时,那姜氏早按奈不住的道。

法海未说二话,只是做了几个手印,床上的胡大嫂便沉沉睡去了。

“先让她好好睡一觉,一会儿我再给她念段经文就没事了,之后再好好调养几个月就能恢复。”法海道。

众人这时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大师,你说我大媳妇是中了什么邪了?这时,法海从怀里掏一锭银子,十足的雪花银:“施主们请看这是什么?”

“银子啊。”胡家大郎道,这不是明摆着吗?

“这是我胡家昨日捐给寺里的香油钱。”一边姜氏看了看道,她家里的银子都是作了记号的,所以一看就能认出。

“这样的银子你们还有多少?”法海又冲着姜氏问。

“还有点,怎么了?”姜氏有些藏着掖着道。

“你们若想家宅平安的话就全拿出来吧。”法海道。

“这…”姜氏哪里舍得。

“痴妄,这哪里是善财,你们看它是什么?”法海这时大喝一声道。

众人只觉耳边一阵炸雷。

于是法海手上的白银变成一段灰白的枯骨。着实吓人一跳。

“这这这…”姜氏一连说了几个这字,脸色都发白。

“还不快去拿出来。”胡大昌气急败坏的一推姜氏,姜氏几乎是踉跄着进了里屋,没一会儿,抱出一个小箱子,一打开,整整十锭雪花白银。

“阿弥陀佛!”法海念了一声佛唱,只瞬间,那十锭白银又瞬间变成了枯骨。

“为什么会这样?”一边胡大郎一脸苍白的问。

“这是鬼物,你把这东西求来放在家里,又岂能不招灾?”法海道。

竟是这样。

“我们俗人,又怎么看得透这东西是鬼物,毕竟这些银子,非偷非抢,是捡来的,大师不是说过吗?我等善男信女,只要虔诚信佛,礼佛,佛必护佑我们,趋吉避凶,为什么会招这等灾劫?”这时,一边的姜氏叫起屈来。

“佛的护佑也是要借助世人,机会早已给施主,只是施主没有把握。”法海说着,却转脸看了阿黛一眼。

“怎么?跟我有关?”阿黛挑眉。

“不错。”法海点点头,随后冲着姜氏道:“可还记得你抓到的大龟,当日你若是好好养着或者放生,那么现在的一切便都不会有了。”

“我,我当日打碎了这丫头的酒,所以赔给她了。”姜氏喃喃的道。

“大龟是一桩,其实就是姜施主打碎这位女施主的酒本也是破财解厄。”法海又说。

只可惜这两件事都被姜氏以小聪明逃过,反倒成全了阿黛。

阿黛眨眨眼睛。

姜氏自是一脸的悔不当初啊。

之后,法海又为胡家大媳妇念了一篇经文,胡家大媳妇就醒过来了,直喊着饿,一下子吃了两大碗饭,面色也红润了不少,只消静养,便不会再有问题了。

法海告辞,胡家人相送。

阿黛自也告辞回家,那姜氏更是从家里的水缸里抓了两条黑龙鱼递给阿黛:“你爹那身子骨,打更可吃不消,这鱼给他补补身子。”

“谢谢胡伯母。”阿黛倒是不客气的收下鱼,黑龙鱼极为滋补,正是自家老爹需要的。

她知道,胡伯母这一是感谢她之前的提醒,二呢,也是封口费,今日这事太过邪性,真要传出去那胡家免不得要招惹许多的闲话,阿黛心领神会。

提着鱼阿黛出得门,法海在前面缓行。

“大师误导世人,所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虫蛇之毒,三步之内必有相克之解药,大龟或是巧合,未必有什么因果在里面,就算有,或也是天地阴阳相生相在之理。”阿黛上前道。

“我信佛,礼佛,所以我面前所见,俱是佛理。”法海道。随后身影一晃,便到了湖边,一个老叟摇船欲行。

“原来如此,如果信道,修道的话,那面前所见便俱是道法了。”阿黛大悟。

当于,对于她来说,手中的两尾黑龙鱼,这才是因果的“果”嘛,娘亲早想弄一条给老爹补身子,可这鱼平日里是极少的,就算有那么几条,只要一出水,便被各家酒楼给订掉了,别说王家这等人家,便是胡家自己都是舍不得吃的。

 

第二十三章 隔墙语

入夜,星斗满天,阿黛急急的往家里赶,估计娘亲要等急。

果然还没进家门,就看刘氏站在门边,伸着脖子朝来路望,远远的看到阿黛过来,就嚷开了:“你这死丫头,送你爹能把自己送的没踪影,娘还以为你掉到湖里喂王八了呢。”

刘氏说着,随手就是一巴掌拍在阿黛的后脑上。

“娘亲说过不随便打人的。”阿黛瞪眼。

“我这是随便打人吗?”刘氏反瞪,这回打的可是理直气壮的,之前她到湖边一看,只看到船,没看到人,真是吓了一跳。

阿黛抿了抿唇,这回倒没说什么了。

“还抓了鱼?”这时,胡氏看到阿黛手里提着鱼,以为她顺便在西湖里抓的,只是接过一看,一脸惊喜:“黑龙鱼,你哪来的?”

黑龙鱼,在西湖这边只有胡家能抓住。

“胡伯母送的。”阿黛回道。

“胡说,她怎么舍得?”刘氏瞪眼道。

阿黛于是把之前胡家的事情说了说。

“那行,咱们心里有数,外头你别乱说啊。”刘氏叮嘱了一句。

“我知道。”阿黛回道。

随后回屋里洗漱后就睡下,明天一早要过湖去接老爹,顺便打渔。

睡下之后气机充盈,清风,月光,兰香,虫鸣一一入得梦来。

偶尔听得更声,更有一股子亲切之感。醒来是,正是寅时正,阿黛连忙起床。

寅时是最后一更,打完这一更,老爹就可以下差了。

此时,厨房里传来一阵香味,知道娘亲正在熬黑龙鱼汤。

“阿黛,娘跟你一起去接你爹。”出门之即,刘氏扯下身上的腰布跟着阿黛一起出门,她昨天晚上是担心了一夜。

“嗯。”阿黛点头。

母女俩摇船出湖,自免不了要撒上一网,如今捕鱼,对于阿黛来说是极容易之事,点化之后,气机对身外一草一木,一水一石,都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应,何处下网,何时收网,均是自然而然,心神一动之间。

到得收网时,阿黛看了一下,收成不好不坏,但够几日生活和阿爹几贴药钱。足矣。

随后阿黛就将船停在钱塘门,在市集上将鱼卖了。

鱼卖完时,天方大亮,阿黛就看到自家老爹的身影出现在了钱塘门里。

王继善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一夜的打更,对于他的身体来说,是有些勉强的,好在病了这么多年,心志坚强,此刻缓步走来,脸带微笑,只为着不让家人担心。

只是刘氏跟他生活了二十年,对王继善的熟悉说是肚子里的蛔虫也不为过,这会儿自是忙不叠的道:“阿黛,扶你爹上船,赶紧回家,家里的黑龙鱼汤正好能喝了。”

阿黛扶着老爹,三指自然而然的按脉门,于心脉相合的南方火星依然困在一片罗网之中,只是星光不再如上回所见的那么暗淡,发出淡淡的星晕,似要从那一片罗网之中挣脱出来似的,阿黛明白,这是老爹心志。

老爹现在的心志比一开始看脉相时要坚强多了,不管怎么说,这打更还真对了。

不过,随后,阿黛又脸现一丝讶然,老爹的肺脉脂下虚浮,又极为轻清。

书上有脉断:“三台华盖要须浮,指下虚浮事不虚,若更再三无实大,文章高折一枝归。”

三台华盖正是指肺脉,这是及第脉相,当然了,老爹现在连秀才都不是,自不可能进士及第,但若去参加院试,别说中秀才,说不得就是案首之名。

“爹,你今年参加院试吗?到时说不定跟安大哥翁婿同科。”阿黛突然嘻嘻笑的一问道。

“呸,你爹都这一把年纪了,再说这身体,还考什么考?别去惹那些糟心事了。”一边刘氏瞪眼,怪小女儿哪壶不开提哪壶,以前相公每回去考都免不了被人讥笑,后来都有了心结,结果是每考一回病就重三分,到最后也就放弃了。

“也不是这么说的,大伯说过了,爹的病就是因这考试而来,这已经是爹的心结了,若是突破不过去,身体怕是难好,我看爹爹这两日精神倒是好了些,只要再到大伯那里是买帖补药,每日再跟胡家求条黑龙鱼,那么撑过一场院试不难。”阿黛嘀咕了一句,又道:“如今连更夫都做了,还有比这更糟的吗?”

听着阿黛的话,王继善的眼神倒是一亮,确实,做更夫已经是他人生的最低谷,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如今他心志坚强,倒觉得以前难怪考不过,心绪受别人左右,未考先怯,考的过才怪。

如此,竟也真起了一份考的心思,不过,还需再商量一下,因此倒没多说,只是拍了拍阿黛的脑袋。

下午,阿黛便去了大伯的药堂。

先是帮老爹抓了几济药,然后就在后院整理药材。

最近药堂里病人比较多,而且,大多都是气血两虚之症。

“我听前街的一个老学究说,这是要闹人瘟的迹象了。”一个捡药的伙计一脸不得了的神情道。

“不能吧,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吃上两济补气补血的药就行。”另一个伙计道。

“你知道什么呀,补气补血的药也只能补一时,而现在这病症是,是补不顶亏啊,这边补了,过两天气血又亏了,这药石终归只能冶一时之病,哪能冶一世啊。”先前的伙计道。

“那倒是。”另一个伙计深以为然的点头。

阿黛抬眼看了两个伙计一眼,两个伙计立刻闭嘴了。

不过,阿黛心里也琢磨着,最近几天,病人也确实多的异常。

傍晚,阿黛离开了药堂回到家里,王继善这时已经打更去了。

而半夜里,阿黛在半梦半醒之间,突然醒来,原来气机感应的清风,明白,兰香和虫鸣都消失,只感到一股子阴郁的气息。

这股子阴郁之气让人及不舒服。就好象后世的空气污染一样,吸多了对人体是有害的,阿黛想着,最近城中病人增多会不会是跟这股子阴郁之气有关?

正想着,突又闻隔墙的院外传来耳语声。

“宁大哥,燕大侠送我的剑囊何在?”是隔壁聂小倩的声音。

“我怕剑囊伤到你,就收起来了。”宁采臣道。

“明日,宁大哥把剑囊找出来吧,然后挂在家里的正门上,这两日,城中弥漫的阴郁之气越来越浓了,我怕是姥姥是要追来了,最近城中不是许多人家捡到银子吗?那是姥姥寻路的路标,这城中的阴郁之气便是这银子吸收人的气血形成。”聂小倩低声细语的道。

“该死的鬼物,好,我明日就挂起来。”宁采臣恨恨的回道。

随后隔壁院内的声音便消失了。

而此时,阿黛才突然想起,聊斋聂小倩的故事里是有这么一段,聂小倩逃脱了兰若树,最后,姥姥不甘心,就追来欲害聂小倩,没想到最后被燕赤霞的剑囊所除。

 

第二十四章 打更巡夜

听得聂小倩的话,阿黛才知道,原来胡家大郎捡到钱的事情也跟兰若寺的姥姥有关,这些个妖鬼,正是借助人们贪财的心里,将枯骨幻化为银子,银子到哪里,就会自动吸取人的气血,然后形成阴郁之气,到时妖物便能循着阴郁之气寻来。

这么说来,兰若寺的姥姥已经到了钱塘县了。

阿黛不由的有些担心起老爹来,老爹夜里打更,最易撞见这等妖物。

如此想着,后半夜的时间,阿黛便没怎么睡着。

第二天早上,可能是因为城中阴郁之气之故,王爹回到家里整个人显然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也幸得胡家的黑龙鱼。

一碗浓浓的黑龙鱼汤下去,王继善的精神才缓过来,又吃了碗安神汤这才沉沉睡去。

这样晚上才有精神去打更。

“娘,我看爹的身子骨不成,今晚上我陪着爹打更吧。”阿黛冲着坐在一边椅子上怔怔发愣的刘氏。

“行了,一个小丫头的,大半夜里在外面像个什么样,要去也是娘去。”刘氏道。

“娘,你可不能去,你去,爹会被人笑话的。”这时一边王靛道,随后说了一句哩语:“说是爹打更也离不了婆娘。”

“呸,哪学来的荤话,若叫你爹听着了,瞧不罚你抄书。”刘氏听得王靛这话,瞪了二闺女一眼。

“娘不说,爹哪里会听到。”王靛嘟着嘴腻着刘氏道。

被王靛这么一腻,刘氏便没好气的笑了起来,伸着手指直点了王靛两下。

阿黛撇了撇嘴,二姐就会讨乖卖巧。

“成,就你陪你爹去,小心点。”想了想,刘氏才冲着阿黛道。

“嗯,娘放心。”阿黛回道。

“那你今天别去药堂了,在家里睡觉,这晚上可不见得有觉睡。”刘氏道。

阿黛便点点头,只是空气中阴郁之气愈浓,让她感到十分的不舒服,身上的气机也不清新了,有着一层郁郁之感,而想着象她如今这样都感到不舒服,那普通人就更难受了。

怎么也睡不着,出得屋来看自家娘亲,大嫂,二姐,脸色也不太好,还时不时不由自主的咳上几声。

“娘亲,我出去一下。”阿黛便冲着刘氏道,然后便一溜跑的出门了,既然胡家大嫂的事情是法海解决了,一事不烦二主,这事说不得也得找找法海。

“你去哪里啊?”刘氏叫道,只是阿黛已经跑远了。

“懒丫头变成怪丫头了。”王靛耸着鼻子道。

而阿黛这时只是一个劲的跑,她如今气机已开,跑步于她来说就跟散步一样,没一会儿便到了灵隐山灵隐寺。

“女施主找谁?”一个知客僧道。

“法海禅师在吗?”阿黛福了一礼问。

“在后面参禅。”知客僧回道。

“我有事要找他,还烦和尚帮我通报一声。”阿黛道。

知客僧显然想拒客,只是正要开口之际,听得耳边一阵传音,神色顿了一下,便冲着阿黛道:“施主跟我来。”

知客僧在前头领路,阿黛在后面跟着,没一会和就进了后院,后院的一株苍松之下,法海正盘坐参禅。

“大师参的什么禅?”阿黛走到法海跟前问道。

“我佛之禅。”法海回道。

“如今山下阴郁丛生,大师受四方香火,岂不知为世人解难胜过百倍参禅。”阿黛道,倒不是她多管闲事,而是她就在活在钱塘,阴郁之气对她一家已经有了影响,尤其是她爹,说不得就是要危及生命的,那胡家大嫂的情形可见一斑哪。

“机缘未至,女施主不必着急。”法海又道。

“机缘什么时候到?”阿黛紧接着问。

“到了施主就知道了。”法海打着禅机道,随后便又闭目参起禅来。

一边知客禅冲着阿黛做了送客礼。

见此情开,阿黛叹气,机缘这东西最不好说了,也可能马上就来,也可能迟迟未至,完全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而山下的人怕是等不得,这股子阴郁之气再发展下去说不定还真就成了人瘟了,阿黛看了法海一眼:“大师虽然信佛,礼佛,讲佛理,但却少了慈悲心肠。”

一边的知客僧听得阿黛说这话,两眼便怒瞪了起来,而法海却仍是闭着眼睛:“为何这么说?”

“《论语》中有话云,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何况如今只是机缘未到,小女子认为,佛祖普渡世人,凭的是慈悲之心,而不是什么机缘。”阿黛说完,便又一溜小跑的下山了。

心道,难怪小说里,法海容不得白娘子和许仙的人妖恋,其实白娘子若不是被法海逼的水漫金山,犯下天劫,法海可奈何不得她。

法海则看着阿黛离去的背影,心如磐石,这世间一切本就讲着机缘的,所以才有佛渡有缘人之说,只是心是这和以想,眼前的树叶却总在晃动。

阿黛回到了家中,心情难免有些失落,也只能指望聂小倩等人杀了那个姥姥后,这股子阴郁之气能消散了才好。

傍晚,又到了王爹该去打更的时间。

经过一个白天的休息,王继善的身体好多了。

这回是刘氏送王继善和阿黛过湖。

戌时,又称戌狗,正是第一更时,王继善敲着锣,阿黛跟在后面拿着梆子。

“梆…梆…”的声音就回荡在青石板的长街上。

“关闭门窗,小心火烛…”

“检查门户,防火防盗…”

王继善边敲着锣边喊着话,而阿黛却是仔细的打量四周,刚刚戌时,此时,又值春末夏初时分,因此,天边还有一点点的天光,天上的月亮也同时升起,不过看着毛毛的,据说月亮长毛要下雨。

只是阿黛此时到是没感到要下雨的样子,显然月亮长毛是受阴郁之气的影响,便是边星辰也显得暗淡无光。

街口,一个捕兵的哨所,几个捕兵边剔着牙边聊着天。

“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平静了。”一个捕兵道。

“可不是,昨天同文书院里的几个学生也看到闹鬼,是我去处理的。”另一个正要下差的捕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