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学子,别看平日多神气,见到鬼也跟普通人一样,吓的腿软的趴地上。”另一个捕兵嘲笑道。

立刻的几个捕兵便都笑了起来。

这时,阿黛陪着自家老爹一路过来,几个捕兵跟然跟王继善很熟,笑嘻嘻的打着招呼:“王叔,开始打更啦,这两天小心点,这段时间这一带闹鬼呢。”

“没事,身正气清,则神鬼辟易呢。”王继善,他读书三十年,信奉的自是子不语怪力乱神那一套。

而就在这时,却听得一声惨叫:“鬼啊,鬼啊…鬼追来。”

第二十五章 学子净街

惊叫声传来,几个捕兵立刻端着长枪迎了上去,虽然知道这东西对鬼不一定有用,但权当壮壮胆。

王继善更是一把将阿黛拉到身后,警惕的看着惊叫的方向。

而随着惊叫声近了,众人望去,就见得几个同文书院的学子从街口处朝这边跑来,阿黛看到当先的几人中有宁采臣和安家的安修之。

而他们身后是一团黑雾,黑雾中间,火焰跳动,同时,似乎是同黑雾相呼应似的,此时,周围几条街道的上空都若隐若现的出现了星星之火,随后幻化成白银,又变成枯骨,发出蓝莹莹的光,将这一块衬的跟阴曹地府似的。

而随着人跑动,那些火焰便如附骨之蛆一样的跟着人飘舞。

“王叔,阿黛,几位大哥,快,快进书院,书院有圣人位镇着,这些鬼魅进不去的。”宁采臣和安修之跑过来,看到阿黛等人,连忙招呼。

而此时,阿黛已感到一股子浓重的阴郁之气,一边的王继善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几个捕兵这时哪里还敢回家,听得宁采臣等人招呼,便连连点头:“成成,赶紧进书院。”

于是,众人朝着书院跑去。

两个跑的慢的学子不幸被那黑雾笼罩着,没两下就晕倒了。

镇守在同文书院这一块的捕兵,其最重要的任务便是保护这些学子的安全,此时押后的两个捕兵见此情形,自不能任由他们晕倒在地上,两个捕兵便拼了命冲回头,从黑雾里抢出两个学子,然后背着两人随着众人一起进了书院。

书院的门重重的关上。

众人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外面,那些鬼火仍围簇在书院门外,上下跳动,但却没有一只鬼火敢进得门来。

阿黛给两位公子把了一下脉,还好,在黑雾里时间不长,只是有些气血两亏,调养一阵子当无大碍。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好一会儿,随着空气的流动,外面围着的鬼火才渐渐散去。

众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而此时,王继善却是看着一边的盘香,戌时将过,亥时就要到了,又到了该打更的时候了。

王继善便收拾了锣和梆子,打开门,看了看外面,街面上还零零星星的飘着鬼火。

钱塘县的夜晚,鬼气森森。

“王叔,我看今晚这更还是别打了吧,这外面还有鬼火呢,弄不好小命就没了。”一个捕兵冲着王叔善道。

“是啊,爹。”阿黛也连忙跟着劝,老爹这身子骨真不行,若是象刚才两个学子那样被黑雾罩着,别人是气血两亏,补补没事,阿爹说不得就是没命了的。

“不行,时辰奏报对于百姓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尤其是这几天,城里人心慌慌的,只有更声才能让大家的心里安宁些,若是没了更声,那情形会更糟的。”王继善道。

他这几天打更,对此深有感触。

“爹…”阿黛皱着眉叫道。

“我还是那句话,身正气清,鬼神辟易,为什么鬼火不敢进书院,就是因为读书人心中的正气。”王继善摆摆手,一脸正色的道。

他书读不好,考试考不好,难道连一个更夫都不能做到合格吗?所以,既为更夫,那就要踏踏实实的尽职责,不能因为一些个鬼火,就战战兢兢,这不是读书人的气度。

而此时,盘香烧尽,正是亥时。

亥猪时分,人定安宁。

“阿黛,你留在书院里。”王继善叮嘱了一句,便拉开了同文书院的后门。

手中的锣重重的连敲两下,表示二更天了。

“二更天,春寒露重,添衣加被。”

随后,王继善迈步出门,而果然的,随着人的活动,那些原来散了的鬼火竟又迅速的聚了过来。

王继善此时却是昂着头,一步一步的朝前走,手中敲着铜锣,随后抬起头,冲着正飘近的鬼火,竭力的嘶喊了一句:“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而随着这话冲出口,那些鬼火好似被什么用力推开似的飘出去很远。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星辰!”

见此情形,阿黛背诵了下面一句,她自然不能让老爹一人涉险,万一老爹要有个什么意外,老娘说不得要剥了她的皮的。

一众书院的学子,见王家父女如此气势,那自是豪气丛生。

不就是点鬼魅魍魉嘛,心中有正气,何须怕它。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宁采臣也跟了上前。

“时穷节乃现,一一垂丹青。”接着是安修之。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是颜生。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是陆生。

渐渐的,书院里的学子一个个的走了出来,在长长的街上,汇成了一股洪流。

每一个学子,都正着衣冠,然后一脸肃然的前行。

以王继善为首,以梆声为节,众人一句接一接的郎诵着正气歌。

初时声音并不响,但随着书院的学子加入的越来越多,那声音竟成涛涛之势。

而此时,那在空气中飘散的鬼火,在这一片涛涛之声中,那亮光越来越暗,最扣熄灭,然后成灰。

原先空气中的阴郁之气也被这股子涛涛气势如扫垃圾一样清扫个干净。

此时两边街上,家家户户都开了门,看着青袍白领的学子,以一种昂仰之姿,阔步走在青石板的长街之上。

这是学子净街。

“好,好,这方是我大齐的读书人。”这时,两鬓斑白的于老先生从屋里走出来,正了正衣冠之后,便也走进了这长长的队伍。

“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一代帝师,声音苍桑,而当他的声音加入了后。

阿黛便看到一股子勃然之气,如同利刃一般的劈向空中的阴郁。

阴郁之气如潮水般的退散了开去,云破天开。

“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

县太爷不知何时换上了学士服,同于老先生还有王继善一起,三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凤檐读书台,古道照颜色。”

整个队伍从同文书院走到县衙门,再到钱塘门,又绕到清波门,所过之处,鬼神辟易。阴郁之气,一扫而空。

此时,虽是夜晚,但是阿黛却有一种拔云见日的感觉,那长毛的月亮此时清亮如洗,月华挥洒,清透明析。

而借着这股子脖然正气,阿黛感到自己的气机也特别的清明,不用诊脉,阿黛便看到自家老爹原来南方火星相上的网状物已经消失了。

老爹的病好了,应该说是心结已解。

只消再补补身体消失掉的元气,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

胡婆婆果然神奇,她让自家老爹打更,机缘就在此一刻!

感谢寂寞疯人院的桃花扇。

第二十六章 入梦

一夜的学子净街直到寅时才结束。

清晨,当一缕晨曦照在路边的一朵小黄花上,阿黛陪着自家老爹在钱塘门渡头上了船。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盈瓯,万顷波中得自由。”船上,老渔翁边撑船,边放声唱着渔歌子。

“渔父,好快活呀。”一个汉子冲着那渔翁笑道。

“是真快活,也不知怎么,今天早上一起来,浑身带劲儿,看什么东西都带着喜意,不由自主的就直想唱那么几声,不象前几天,心里都是一股憋闷之气散不出来,脑子里好象云山雾罩,整个人也懒得动。”那渔翁哈哈笑道。

随后一扬手,又拉长着声调唱了一声:“万顷波中得自由…”

“可不是,我告诉你们,我可听人说了,这段时间城中有瘟气,那是要得人瘟的,人如何舒服得了?不过,如今没事了,昨晚的动静你们也听到了吧,学子净街呢,一直到寅时才罢休,我家老婆娘一早带起来熬了百合羹,如今带着孙女一起给同文书院的学子们送去了。”这时,船上的一位老汉道。

“我说花老汉,你这是戏文里说的,那个司马昭之心哪,是想给你家孙女找个好孙女婿吧,这眼贼的,这是盯上同文书院的学子了吧”先前那妇人打趣道。

“只可意会,只可意会…”那老汉连连摆手。

惹得一船人哈哈大笑。

阿黛陪自家老爹坐在船舱里,虽然昨晚跟着学子们走了一夜的路,但经过那一场浩然正气的洗礼,气机十分的充盈,身体也格外的轻盈,自没有任何腿酸的感觉。

她现在的气机比点化之时更强上几分。

而王爹,走了一夜的路,虽然腿酸胀的很,但在一扫沉疴之下,又得于老先生和县父母大人的看重,那精神就别提多兴奋了,因此也完全没有觉得疲累。

此时,又听渔翁等人的对话更有一种满足感。

没一会儿,船到了渡头。

刘氏带着王靛正在渡头等着,见得王继善和阿黛下了船,便迫不急待的问道:“身体怎么样,听说昨夜闹鬼闹的厉害,又听什么学子都上街净街了?”

“没什么闹鬼,就是一点阴郁之气罢了,我身体没事,精神好的很,而且还感到浑身轻松,好象病都好了似的。”王继善道。

他虽然不晓得自己的病确确实实是好了,但近十年身体少有的轻松感自让他心这样的猜测。

“娘,你不晓得,昨晚上的学子净街,是爹打的头,爹很得于老先生和县父母大人的看重呢。”阿黛在一边笑咪咪的道。

“爹,真的?”一边王靛一脸的欢呼雀跃。

于老先生在钱塘德高望重,而县父母大人是一县之权威,能得他们看重,那也算得是一种荣耀。

这几天老爹打更的事情,可让一些邻里笑话死了,若是老爹真得到于老先生和县父母大人的看中,那便是一个耳光扇了回去了。王靛美美的想着。

刘氏也看着王继善。

王继善只是轻笑,然后的拉着刘氏的手:“这些年辛苦你了,以后会慢慢的好起来的。”

这是他的自信。

昨晚的事情,对于王继善来说,可以算是他自记事以来,最让他心情畅快淋漓的了,不过,昨夜的事情虽然是由他起头,但发展到最后,同样也是对他人生的一次洗礼。

如醍醐灌顶一般,颇有一种朝闻道,夕死可以的感觉。

在这样一种思想之下,虽然得于老先生和县父母看重让他高兴,但心里更有一份坦然,宠辱而不惊。

刘氏脸一红,抽出手,看了看一边的两个女儿,啐了一口:“行了,回家去。

王靛嘻笑,阿黛非礼毋视。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爹便说起了院试的事情。

马上接下来就是四月份的府试,府试过了是童生,再到得六月份,便是院试,院试过了就是秀才了。

王继善本是童生,只要院试通过就是秀才,而安修之,之前因着安爹安海身故,守制三年,所以,那个童生一直没考,今年是先过府试,再考院试。

所以,前次,阿黛还嘻笑过,若是老爹也报考的话,那就是翁婿同科。

“你要想考那就考吧。”刘氏道。

“昨天夜里,于老先生和县父母大人都跟我谈过,也考较过我的学问,说是凭我的学问,可以直接举秀才。不过,我如今倒是不再专注于什么功名不功名的,我是想着,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要不然,这终究是我的一个坎。”王继善道。

“嗯。”刘氏自是点头,只要是王继善真正决定的,她从没有不支持的过。

如此,王继善参加六月的院试便定了下来。

“爹要是考取秀才就好了,那样子我也算得是秀才家的小姐了。”回到屋里,阿黛正准备休息一下,王靛溜溜达达的跟在身后,一脸向往着道。

“何止秀才家小姐,你以后还是命妇呢,有凤冠霞帔的。”阿黛这是陈述着最大的可能。几次的研究,已经证实了太素脉法的正确信。

“我知道你是在说反话笑话我。”王靛却是瞪眼,完全不相信阿黛说的话,只当三妹是取笑她。

阿黛耸耸肩,这样那就没话说了。

晚上,王继善继续去打更,要做到善始善终。

阿黛不用相陪了,老爹的病已好了大半,这点,下午大伯来帮老爹复诊的时候已经确认了,当时大伯感到十分不可思议,实在是想不明白,只不过一夜之间,身体怎么就大好了。但身体好了是事实,总是大喜事。

如今,打更对于王爹来说不在是吃力的事情,阿黛也就乐得轻松。

傍晚,阿黛正撵着家里一只老母鸡进鸡窝。

王靛这时就坐在院子的井台上,拉着大嫂孟氏说着闲话。

“聂姐姐真奇怪,她这两天出门回来,经过正门,都不从正门进的,都要绕到后门,然后从后门进家里。”王靛伸长着脖子看着隔壁宁家的小院,一脸八卦的道。

“许是要从后门拿什么东西呗。”孟氏道,心思里却还是掂记着出门在外的相公王成。既怕他吃苦头赚不到钱,又怕他赚了钱浪荡掉,毕竟京城花花世界,让人着迷呢。

“也可能吧,我总觉得有点怪的。”王靛说着。

阿黛在一边听着却是心知肚明,宁家的正门上挂着燕赤霞的剑囊呢。

宁小倩怎么说也是个鬼魂,她自己也是要避开一点的。

接着,阿黛又想着,那晚呼宁采臣和聂小倩的对话,那兰若寺的姥姥昨天说不得就要来杀聂小倩的,只是昨天晚上,学子们那么大的动静,别说一个兰若寺的姥姥,便是传说中的黑山老妖,也是要退避三舍的。

如此说来,说不得,今天晚上,那姥姥便要寻来了。

果然,到得晚上,阿黛刚刚睡下没多久,就发现气机感应的清风变成了阴风飒飒,随后便是似狼的啸,似猿的嘀,都是十分哀凄的声音。

边上的床上,睡梦里的二姐都有些不安的说着梦话。

如此,过得没一会儿,又听得一声尖促的叫声,随后一股子凌利的剑意飞扫过阿黛的气机,而在下一刻,剑意和阴风就消失了。

“好了好了,以后再也没事了。”院外,传来聂小倩欢喜的声音。

“怎么都成了水了?”是宁采臣的声音。

“是剑囊将妖物化成了水,只可怜这剑那囊以后就没用了。”聂小倩的声音颇有些可惜的道。

随后声音渐消。

兰若寺的姥姥完蛋了。

清风,明白,兰香,虫鸣再一次入得阿黛的梦里。

阿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边塞小城,狼烟四起,草原幽谷,火光冲天,冷面将军血染剑。

云山仙台,一条白蛇在问道,周围草木,花开花落,千年不过转瞬间。

京城断头台,青衣剑客十步杀一人,事了拂衣去。

去京路上,磅礴大雨,王成皱着眉头窝在客栈里。

随后又是一张混沌之图。

阿黛穿着红嫁衣端坐在床边,没一会儿,红衣的新郎官出现,掀开盖头之际,阿黛震惊了,怎么是安大哥?

随后她再以一种独特的视角看着坐在床边的新嫁娘,这才发现,原来不是她,还是二姐。

是王靛跟安修之成亲的场景

虽说跟二姐老是吵嘴,但梦里的阿黛还是送上了祝福。

只是婚后,二姐跟安婶子总是矛盾不断,安修之夹在里面左右为难,婚后生活磕磕碰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