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才知道,这事情根本不是正风所为。

正风倒是查出这事来了,只可惜迟了一步,证据叫恭王妃毁了,而京城的谣言,初听好象是对恭王妃不利,但没了证据,这就真成了谣言了。

甚至有意无意的带出了赵拓欲夺嫡的表象,更隐讳的把朝中清流派牵连了进去,再加上于老先生这个曾经帝师的身份,在清流派实在有着非同一般的声望,而这些,都是皇帝忌讳的,这情形,对正风就是极为不利的了。

可以说,恭王妃算无遗策。

当然,于辅自不可能晓得,这算无遗策的并不是恭王妃,而是重生的阮秀。

在阮秀的前世里,赵拓平城大捷,屠胡十万后,回到京里就封了爵,然后恭王妃假孕抱子混乱血统之事暴发,最后更是牵连出了阮家。

只不过让朝中人意外的是,当皇帝要封月华夫人为恭王妃,并让赵拓继嫡时,不管是赵拓,还是于家的人都拒绝,于家人要的是公道,至于恭王府的一切从来不是于家人所求。

这是前世之事,也许只有阮秀知道。

而此番因着阮秀提醒,恭王妃提前布局,而这直接导致赵拓屠胡十万的功劳没了,反而被闲置了几个月,而这次胡人入侵也极为可疑,胡人对大齐的边防很熟,熟到了如指掌的地步,一路过关斩将的,逼的赵拓没有办法,才想出这等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计。

只是这计也许对于整个战局来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对于赵拓来说,却同样是死地。

当然赵拓要活也是没有问题的,只要同朝中和谈派合作,同意和谈,同时自请战败之责,到时赵拓就算不是赵将军了,但依然会是那个洒脱不羁的赵解元。

最终结果,也不过朝廷岁岁给胡人纳贡罢了。

只是,不管是于老先生的教导,还是恭王府那位已战死沙场的恭王,这二者让赵拓都不可能那么做。

于辅甚至觉得,便是这也在那位恭王妃的算计之中。

“老先生,赵将军离开时,小女曾碰到法海禅师,听法海禅师说过,赵将军似有杀劫。”王继善也叹息着道。

于老先生沉默,法海之说,他知道,那老和尚还多次想度化正风。

只是佛门出世,儒道入世,道不同,不相为谋。

更何况,事情到得这地步,已非人力可为,只能耐心的等待结局。

一阵风从半开的窗外吹了进来,卷起一边桌上的书卷。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则不可兼得,舍生而取义。

此时,阿黛亦感到身上气机飞扬。

阿黛虽然看出赵拓有断头之相,但这种事情倒底是不能全信,而另外一点阿黛当日也看出,赵拓虽有断头之相,但又不是死脉,另有变数。

总之相当难测,太素之道,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五十六章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终是太过压抑的话题,谈起来总是让人心情不太舒畅。

因此,谈了几句,便转移了话题,于老先生又打趣的问起《咏梅》词和樵夫的事情。

“如今,许多学子都上山去找做咏梅词的樵夫,只是都没有找到,阿黛说说,这樵夫在哪里啊?”听这口气,明摆着于老先生是不相信樵夫之说。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阿黛笑咪咪的道。

“贾岛这句诗让你用的妙。”几人都笑道。

又闲聊了几句。

随后,阿黛跟自家老爹一起离开了于家。王继善想起家里的炭不多了,天冷,大过年边总是要多备一点炭的。阿黛也想逛逛古西湖的年节市集,最后两父女便去了清波门的坊市。

钱塘门的香袋儿,清波门的柴担儿。这说的就是两地市场的特色。

钱塘门那边因着是去灵隐山的路,上香的人多,因此,各种香烛什么的最多。

而清波门出去就是南山,钱塘人砍烧炭的多在此山,所以,买炭买柴基本上要来清波门。

再加上清波门的年集,此时,清波门内外,热闹非凡,沿街的茶坊,酒肆,肉铺都挤满了人,还有一些唱小曲儿,说书的,车行脚马,络绎不绝。

还有卖对联和年画的。

“大嫂,小易,这摊子别摆了,叫人看着不好看,过年的时候,到家里过年去。”这时,一边摊子上传来说话声,阿黛听着耳熟,侧过脸去,原来是那钱讼师。

而钱讼师面前的字画摊子,就是由庄氏和钱易母子摆的,想来也是想趁着过年边,赚点银钱过个好年。

“我性子古怪。也不喜欢到别人家吃年饭,二叔你的好意,我心领的,就不打扰了。”庄氏不冷不热的道。

钱讼师的脸皮就沉了下来。

“行了行了。快过年了,你拿什么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钱讼师身边,一个二十七八的妇人,穿金戴银,好不阔气,这会儿,却是扯着钱讼师没好气的道。

正是钱讼师的娘子田氏。

钱讼师自不是好心要请庄氏母子过年,只是他家里日子如今珍海味的,而他自小是由兄长养大,钱塘一些人心里也多有数。

平日里。庄氏母子在家里日子在穷,外人也不太清楚,只是如今,在这里摆摊子,那可就是在打他的脸了。因此,这会儿脸色自不太好看。

最后由着田氏扯走了。

只是过得转街处,钱讼师却拉着一个浮浪人在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扬长而去。

“庄夫人,钱公子,还是赶紧把摊子收了吧,我怕一会儿有人来捣乱。”阿黛看着远去的钱讼师,冲着庄氏和钱易的。这倒不是她算出来的,而是推测出来的。毕竟刚才钱讼师拉浮浪人说话并没有避开人,再加上之前黑沉的脸色,不难猜出他要干麻。

“我知道,我不收,我让他砸。我要看这老天最后怎么收他。”庄氏瞪着眼道。

听得这话,阿黛才明白,庄氏亦是明白之人。说不得,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了。

而就在这时,几个浮浪人呼呼喝喝的过来。到得庄氏和钱易的摊子前,二话不说,便掀了摊子,然后一阵踩踏,最后扬长而去。

庄氏和钱易看着这几人砸,未曾阻止,只是庄氏寒着脸,钱易一脸通红,两手紧握着。等到几人扬长而去,母子二人才弯下身子收拾地上砸乱的东西,情形显得萧瑟而凄凉。

周围的人一阵叹气,也帮忙收拾。

阿黛也蹲下来:“夫人,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钱易的脉相极为轻清明润,肝脉三十至而止,今后位至守令,再加上脉动大小明净,往来如珠,今后将主风宪之权,说不得就是御史之位。

另外,阿黛从庄氏的脉相里看出,庄氏大病将愈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了,要不然,受得这气,依着庄氏的身体,这会儿说不定就得晕过去了,可如今庄氏除了气闷之外,倒并没有别的不适。

而且较上回观脉,阿黛发现,庄氏脾脉渐丰,这应该是有发财之兆。

如此种种,预示着庄氏母子将否极泰来。

庄氏和钱易收拾好一切,回家了。

王继善这时叫了个卖炭的过来,选了两篓炭,让卖炭的挑着,又招呼了阿黛,一起回家。

路上,两父女自不免说起庄氏母子的事情,对于钱讼师更是口伐笔诛了一番。

不一会儿,就回到了青石巷这一片。

而路过正街时,两人又看到葛庆摇摇晃晃的从一家酒肆出来。

阿黛看了看天,已是傍晚了。

此时,葛庆正挥手同几帮闲道别,他这一顿酒从早下喝到傍晚,着实喝的有些长了点,只不过,这家酒肆新弄来几个小娘,那舞姿端是火辣,如此,一帮人喝着酒,就不舍得走了,到得此时酒意甚浓。

出得酒肆的门,看着到处是采买年货的人。

葛庆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个瞎眼的老祖母,正好得了钱了,便想着买点点头和肉回家,一年到头的,也好让老祖母吃一顿好的。

想着,葛庆便迷迷糊糊的朝着前面肉铺子去。

这时,身后一个穿着布衣的汉子急急的上前,肩膀用力的撞了葛庆一下,然后又急急的朝前面跑。

葛庆被撞的踉跄了一下,他本是混江湖的,一些江湖技量他门清着,一被撞,便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结果摸了一个空,钱包没了。

整个人便激零了一下,这可真是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啄了眼,再加上酒气上涌,更觉得一股恼怒之气发散不掉。

不由的朝着那人的背影大吼一声:“直娘贼的,这摸钱居然摸到庆爷的头上,庆爷今日不打得你认不得爹娘不算完。

葛庆说着,整个人就朝前冲,撞得一路上的人人昂马翻的。

而因着人多。前面的人虽然走的急,但并未走出太远,没一会儿就被葛庆抓到。

“直娘贼的,把银子还我。”葛庆一把揪住那人的领子。

“什么银子?我没拿你的银子。”那人也是一脸急怒道。

“还嘴硬。”葛庆气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先握着拳头,揍了起来,那人身形比葛庆瘦弱,再加上明显着也是一个不惯于打架的,没两下,就被葛庆打趴在地上。

“你干什么,哪有这么打人的?真要是偷了钱,找差人报案,查清就是。”围观的人看葛庆打的凶。都不敢上前阻止,王继善终是看不惯,站出来道。

“呸,要你多管闲事。”葛庆喝责一声,一推开王爹。又想着他的银子,便在那人身上一摸,只摸到几枚铜钱,自己的银子显然已经被转移了。

这时,阿黛在人群里叫了一声:“差人来了。”她怕自家老爹吃亏。

葛庆脑子这才猛的一清醒,没有证据,再看这人被他打的鼻青脸肿的。要是被差人抓到,反咬一口,使不得要被他反讹,这种仙人跳的局他不是没做过。

今天真倒霉,想讹王成,却被他弄成了朋友。还欠了他人情,吃点酒消消闷气,没想到银子又丢了,最后还差点中了别人的仙人跳。

想到这里,葛庆放开了人。然后摇摇晃晃的跑了。

而那被打的人也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又急急的走了。

哈,看到这一幕,阿黛想起之前感应到的,城隍小吏为葛庆所登记的功劳薄,某年某月某日,得五两银子,为余,两日内损之。

这还不到两日呢,一日之内就损掉了。

只是阿黛点化到现在,于太素因果之间也有一些感应,她有感觉,那被打之人也许并不真的是偷葛庆钱的人,说不得这里面另有因果。

只是以阿黛现在之能,要完全看透因果还不可能。

如此,一段插曲,父女二人也没太在意。

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之中,父女两回到青石巷,街口的杂货铺,一些个嫂娘们在聊天,看到王家父女回来,便头碰头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有些便宜,真的是不能贪的。”阿黛走过后,听得杂货铺娘子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到得家门口,阿黛拍了门,是二姐开的门。

卖炭的人摆好了炭,领了钱便离开了。

“二姐,人呢?”阿黛看了看屋前屋后,没看到娘,大嫂和大哥,不由的问道。

“在大伯哪里。”王靛脸色有些怪的道。

“怎么了?”感觉到二姐怪异的神色,阿黛不由的问道。

“懒丫头,那铺子真的很不对劲啊。”王靛拉着阿黛到一边道。

“到底怎么了?”阿黛更奇怪了。

“下午大哥去看铺子的时候,结果,那铺了有层隔楼,一块隔板砸了下来,大哥被砸的头破血流的,娘已经发话了,今后,谁也不准去铺子那边。”王靛道。

阿黛一愣,这才想起来之时,杂货铺娘子那闲话的意思。

“胡闹,子不语怪力乱神,那铺子都多少年没有人气了,隔板年久失修的,砸一块下来也是正常的事情,明天,爹亲自己去瞧瞧。”王爹说着,又冲着王靛和阿黛道:“你们就别去了。”

显然,虽然王继善不信这个,但也不会让家人有任何冒险的机会。

 

第五十七章 一饮一啄

转眼天就灰灰了,阿黛和王靛烧好饭的时候,刘氏等人回来了。

王成的头包了一个大圈子,脸上也有些青紫和擦伤,看着有些吓人,但一顿晚饭他吃了两大碗,到得晚间,更是呼呼大睡。

吃得睡得,自没什么大碍的了。

只不过,家人的担心,总让气氛有些压抑。

晚上,阿黛坐在油灯下写着书,虽说铺子还不一定能不能开,但先写下来总是不错的。

阿黛写的第一个故事就是白蛇传,一来这个本就有传说,她再发挥一下,甚至她想着,是不是把入梦里,云山仙台的事情也写进去,倒是不知,等白素贞入红尘时听到这故事会有什么想法。

总之,有点阿黛的恶趣味在里面。

一边王靛则摆了纸笔,在画画,因着上回夜月图的名气,王家二女擅丹青之技如今在钱塘大多数的大妇之间传开了,为着不能穿帮的,于是这段时间,王靛就把大把的心思花在这上面。

成效不错。虽说目前还达不到聂小倩那种技术水平,但也算能拿得出手了。

前世曾有人说过适当的荣誉可以起到促进学习,规范行为的动力。

比如王靛现在这样,之前的画技并不是她的,但因着这名声传开了,为了维持这名声,她便有了学习的动力。

夜深人静,隔壁正屋传来王继善同刘氏的对话。

“既然花钱买下了,这铺子摆着总是不成的,我仔细算过阿成的事情,我觉得应该是巧合,你看葛庆的事情,阿成发了财,葛庆这样的混子打点主意也是正常。而至于被隔板砸了头,你想想啊,那铺子有近六年没人气了吧。六年没有人气的屋子,没有人修缮,隔板松动或者腐烂,砸下来也实在是正常的事情。我看明日让阿成叫些人,把屋子好好捣腾捣腾,如此,还有什么危险啊,不管如何,花了银子买来的铺子,总不能摆着不用吧。”王继善一一跟刘氏分析着道。

“说是这么说,但谁知道呢?”刘氏心里还是有些不定,不过,想想也确实。钱已经花了,铺子买了来,现在闹成这样,就算是想卖也卖不出去,总不能真就这么摆着。

“成。到时重新装装,不过,我看这些过年后再说,先过个安生年。”刘氏道。

王继善想想也对,这离过年也就七八天了,就暂时摆摆,先过完年再说。

如此就说定了。到得第二天跟王成一说。

王成本就是个懒货。铺子不管有鬼没鬼的,他倒是不怕的,但是摆摆,年前轻松轻松倒也乐意的很。因此自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王家这边熄火了,这情形落在外人的眼里,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如果说。年前钱塘最热闹的八卦是什么,无外乎是王家买铺子的事情,那铺子本就争议万分,如今王成刚买到手,就接二连三的出事。于是铺子出鬼的事情就成了板上定钉的事情了。

而王成先前发财,免不了财大气粗,惹人侧目。如今,三百两银子买了栋鬼铺子摆着,那银子白白打了水漂,大多数人自是乐得看笑话了。

不过,王成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反正一直以来,败家子,懒汉等等就是他的代名词,早见惯不怪了。

因此,第二天,照样出去请原来的几个朋友吃酒,再顺便敲定来年来帮忙修理铺子的人。

当然,因着那铺子是鬼铺子,有好些兄弟是酒照吃,但说到事情却是推三阻四的,有的说要出远门,有的又说到那一天再说。

总之是各种推托。

王成表面是嘻嘻哈哈的,看似人傻钱多,但并不真的完全是傻子,如此,这些推托的人自也被王成暗记在心里,这些人在今后交往中自要疏远一些。

这鬼铺子无意中倒是先帮王成刷选了一批可交的朋友。

这事情,王成回家还得意洋洋的一说,倒是把鬼铺子夸上了一翻。

而阿黛记着点化中的事情,于是问了几个当初跟钱秀才合伙的朋友,如今都一个个上了大哥的黑名单了。

这倒真是歪打正着了。

傍晚,杂货铺前。

西湖的天气多变,昨天还艳阳高照的,今天阴沉沉了一天,到得这时,那风就刮的刺骨的冷,似乎又要下雪了。

阿黛是来打酱油的,家里的酱油用完了。

这时,李捕头带着两个差人,拘了一个人打巷口过。

“好象是浮浪人葛庆。”杂货铺门前一个汉子一脸惊讶的道。

“李捕头,这葛庆犯了什么案子了?”远远的就有人问道。

“醉酒打死人了。”李捕头回道,最近这段时间,李捕头忙的脚不粘地,先是盗窃案,这还没个头绪呢,结果又出了一个杀人案,还好,这个案子案情明了,只花了一天的工夫,就把犯人抓住了,如此,年前也能轻松一把。

一边那葛庆听着李铺头这么说倒是一脸坦然,江湖人,江湖生,江湖死,杀人偿命的道理他早就想透的,只是想着家里七十多岁的老祖母,那眼眶也不由的有些红,悔之晚矣啊。

早知道当初不去讹王成的银子,又哪里会有后面这些事情。

李捕头一行渐行渐远。

而早有那消息灵通的打听了案情来了。

“听说那天葛庆吃醉了酒,不知怎么就说人家摸了他的银子,将那人狠狠的打了一顿,那人回到家里,到半夜就死了。”

“倒也是罪有应得,只是可惜家里那个葛婆婆,年纪大了,眼睛又不好,这日子怕也是到头了。”闲谈的几人不免唏嘘。

虽说,爱八卦是人之本性,但同情之心亦也是人之本性。

而听别人说这些,阿黛才想起这就是前日的事情,她是看到葛庆打人的,倒是没想到居然就把人打死了,虽说不一定以命抵命。但冲军刺配是少不掉了。

只是阿黛记得点化里葛庆并不是这样的,倒不知是蝴蝶效应带来的变化还是以后另有机缘。

这时,雪一朵两朵的飘落,落在脸上。瞬间化成水。这快立春的雪,倒不是那么冰冷,反而还着一股润透。

“下雪了,下雪了。”围在一起闲聊的人就散了,各回各家。

阿黛提着酱油瓶子倒是慢慢的踱着步子,沁冷的空气让气机隔外的灵敏,她突然感应到,这葛庆怕是跟自家大哥有着莫大的机缘。

而葛婆婆之事,依着自家大哥的心性,不会看着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