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赵昱拿出一根线子,一端系在恭王妃手上,另一端就握在阿黛的手里。

“悬丝诊脉。”一看这情形,众人哪还不明白,这便是传说中的悬丝诊脉。

真正的悬丝诊脉阿黛是不晓得的,她其实只是用气机察脉。

恭王妃是气虚后引起的晕厥,总的来说就是思虑过多,多思,伤神。而神者,气血生化之根本,因而神伤气血虚,严重后就容易造成晕厥。

这类病症多以四君子汤加黄芪以益气,又加酸枣仁,远志,柏子仁,五味子等美心安神。

阿黛口述,一边赵昱记下药方,然后着下人去抓药。

只是恭王妃此时仍晕厥未醒。

既然她今日出手的,那总是要尽全功的,阿黛想了想,又冲着杏儿低语了句,随后杏儿便去拿了些艾叶来。

阿黛将艾叶撮成艾柱,然后点燃艾柱,炙恭王妃百会穴。

此时,屋里所有的人都盯着床上的恭王妃。

不一会儿,恭王妃便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众人看着都一阵讶然。

之前还有人说,恭王妃突然发病,这新媳妇怕是跟恭王妃犯冲,如今哪里犯冲,这新媳妇儿倒是个福将。

这时,谢老御医也到了,又帮着恭王妃诊脉,然后看着阿黛开的药方,又看着阿黛一手艾炙之术,点了点头:“照方吃药,这病主要在养而不在治。”

 

第一百四十四章 花烛夜

闹轰轰一场,终归平静。

时不时的几声夜鸟的叫声衬的这雪夜更加的寂静。

阿黛回到房里,一边杏儿沏了一壶热茶。

屋里烧着火盆,杏儿拔旺了火,将紫金铜壶架在火盆上,火盆里的无烟炭“吡剥”的爆了两下火花。

雪夜围炉,品着热茶,倒也有一番闲适。

阿黛捧着茶杯,小口小口的啜着茶水。

同时,阿黛心里还在琢磨着王妃今日这晕厥倒底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按理说,心虚之症,平日只要保养,断不会发生这种突然晕厥之事。

而一般大户人家的主母,都有一套养生手段,更何况是王族世家。

当然,恭王妃的情形又是不一样的,毕竟先是丧子,再耗尽心计过继来的继子却又是曾经的对头,这任谁都会有些想不通。

所以,心虚之症加重也在情理之中。

阿黛觉得今日之事,或是半真半假。

此时,就听门吱呀的一声,外间便响起胡二嫂的传话:“世子爷回房了。”

阿黛便直了直身子看着门处。

赵昱满身风雪气息的进得房来,便迎上阿黛晶亮而幽黑的眼眸。

赵昱不由的想起还是赵拓之身时,那一次相遇,西湖,小舟,和尚,姑娘,钱塘风光扑面而来。

而今,这位三姑娘已成了他的妻。

“二哥,喝茶。”阿黛冲着赵昱笑道。

钱塘那边,女子称呼自己的相公惯于用男子家中的排行来称呼,所以阿黛称呼赵昱为二哥。

赵昱搬了一张小凳坐在阿黛面前,接过茶杯。

本来阿黛还有些无所适从,可经过王妃婚厥这么一闹,如今心中倒是淡定了。

屋里,胡二嫂和杏儿都退了出去。

“可适应?”赵昱弯下腰,双手在炭火上搓搓暖道,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他今日喝了不少的酒。

“不太适应,但也还行,风光不同,总要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角度去欣赏。”阿黛微笑道。

“嗯,路是有些险的,但也能感受此间,风光不于四时同。”赵昱看着阿黛,眼神灼灼。

“嗯。”阿黛点头,心里琢磨着面前的人,赵拓此人,不管是之前还是如今,其实都是一个弄险之人,是一个胸有猛虎之人。

想着,阿黛又挺了挺背,今晚她就踩了一回险:“王妃今日晕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

听着阿黛的问话,赵昱抬起脸,两眼看着阿黛,就晓得这阿黛能看出来,赵昱想着,拔了拔炭火道:“二者兼而有之。”

于王妃他是最了解的,那是一个对敌人狠,也能对自己狠的人,自己跟她摊了牌等于下了战书。

王妃又岂能没有手段,王妃有病,可她一直熬着,为的就是今日这一场,一是向自己出招,二来也顺带着给阿黛一个下马威。

也正是因为看出这些,所以,今日,他借着王妃身体不好,把婚礼之事全托给了五太爷。硬生生的将王妃困在屋里一天。

而他也通过请谢老御医来,消减了王妃这一招对阿黛的影响。

毕竟这样重要的日子,王妃都在屋里养病,那就算病再加重或什么的,也在情理之中。

按理,到得这时,王妃就该收手。

只是,王妃用的是阳谋,她故意让自己的病严重起来,而病一但严重,那发不发作的也就不是她自己可以控制的了。

可以说,王妃这一招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如今,阿黛于她有救命之恩,王妃以后便是有什么手段也不好冲着阿黛使了。

否则,那到时,公主便可借由为阿黛说话插手恭王府,那绝不是王妃想要的局面。

恭王妃千算万算却没想到阿黛有这等医术,还有悬丝诊脉之技。当然,这并不是说王妃不知道阿黛懂医,钱塘阿黛医术的传闻她也是打听过的,只是不信罢了。

而明日,想来街头说书的又多了一段可说的佳话。

悬丝诊脉便是一个很好的噱头。

本来今日这样的日子,他是断不会让阿黛出来给王妃治的,也是想着,这样于阿黛有好处。

阿黛听着赵昱的回答,果然于她先前猜的那样,半真半假。

夜深了,外面又飘起了雪,落在叶间,沙沙沙沙的,时不时的还有雪压断枝条的声音,更显雪夜深寂。

“休息了。”赵昱说着,将架在火盆上的紫金铜壶拿了下来,然后拔着火,将边上的灰盖在火上。

如此,这些炭火能煨到天亮。

而听到赵昱说休息,阿黛却是有些不自在,终归她跟赵昱实不太熟,而此时,那水月大师的影子便又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虽说那水月大师并不一定就是赵拓的红颜知己,但多少应该也是有些关系。

当然,不管何者,终归是有些不态熟悉,虽晓得这个时代大多都是盲婚哑嫁,只是终有些不自在。

此时,赵昱起身抱着一床被褥放在一边窗下的软榻上。

阿黛眼睛不由的瞪了起来,赵昱并没有同她圆房的打算?

赵昱此时看着阿黛,却又低低沉沉的说了:“暂时,咱们不能有孩子。”

阿黛回过神,明白了,赵昱是过继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专门来为恭王妃这一嫡支传宗接代,若是没有孩子,赵昱和自己自是很重要的,但若是一但有子,恭王妃完全可以以教导孙子为由把孩子抱了去。

到那时,他们夫妻可就被动了。

所以,暂时是不能要孩子的。

当然,不要孩子有很多办法,赵昱选择了这一种,也是顾忌到了阿黛的感受。

阿黛的心中有些异样。

只是,软榻终是太小,那只是中午用来小憩的,睡着又怎么能舒服。

阿黛不由的看了看身边的大床,床挺大的。

“你不会以为我是柳下穗吧。”赵昱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丝笑意。

这丝笑意竟似给这冬天的雪夜添了一抹春意。

阿黛其实只是下意识的想了一下,没成想,这人心思端是敏锐,这都能感觉到,这说的,好象她急色了似的,终是有些恼了,不由耸了耸鼻尖,然后宽衣悉悉嗦嗦的睡下。

雪依然下着,屋内红烛爆着火花,别样温馨。

夜风中,赵昱闻着室内那如梅花般的香气萦绕。

小时,母亲的记忆有些飘渺。

到得外祖家,不管外祖父和外祖母如何教导他,但他终是姓赵的,心中终是有一丝惶惶。

而在赵家,更无让他有一丝心安之处。

而今,他只闻着室内这一丝香气,那心就莫名的安了。

“明日要见族人,五太爷你未曾见过,他是老恭王的五弟,也是唯一随着老恭王上过战场的,如今掌着家里的宗祠,为人公正,但却不会多事。

至于二房和四房,都是分了家的,咱们敬着本分之谊,而至于是否能深交你自处着看看…

而王妃你是见过的,如今你于她又有救命之恩,她是个聪明人…”

听着赵昱说恭王妃是一个聪明人时,阿黛的心神一动,王妃今日晕厥是半真半假,但不管如何,总是有些故意为之,但这并不是什么聪明之举。

虽说赵昱之前摊了牌,恭王妃要给赵昱难堪,但自己终是公主做媒,皇帝赐婚,恭王妃这一出或许能给自己来个下马威,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于恭王妃并无太大的益处。

兵法云,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

恭王府以前的事情阿黛不晓得,但是恭王妃谋算赵拓的事情,那一步步是步步为营,步步先机,实非今日之举可以比拟的。

又或者,恭王妃此举实是另有谋算,自己只不过是连带?

“王妃是个聪明人,为何会有今日之举?”阿黛半梦半醒的问道。

赵昱的眼睛在夜色中晶亮晶亮的:“她今日之举或是一个连环计,若我猜的不错的话,接下来她会称病交家…”

“交家?”阿黛疑惑,一般人家大妇都是抓着家权不放,更何况恭王府如今情况,恭王妃又怎么会轻易交家?

“恭王府外表风光,但实则很穷。一是当年分家之时,其它各房分得不少,再加上这些年,恭王妃称寡,到底不方便出面打理生意,当然更重要的,也是因为恭王府至今还掌着军权,若是再富的话,那皇家就容不得恭王府的存在了,这些年,恭王妃不打理恭王府的生计,只是吃着一些田庄的死佃,所以,恭王府并不宽裕。赵颐又是一个纨绔子弟,家里没钱,他便仗着恭王府之势在外面欠了许多的债,再加上当年我换了黑龙鱼那一招,得罪了不少人,到时,这讨债的就要上门了,想看我笑话的可也不少。”赵昱平静的道。

阿黛听着,不由的皱了眉头,公主府的赵衡想顺利承爵开了黑龙鱼宴,请了京中不少豪门子弟去吃黑龙鱼,却偏偏原来的赵昱使坏,偷偷的把黑龙鱼换掉了,着实刷了这些豪门子弟一把。

这事在钱塘那是无人不知的。

如今赵昱成了恭王府的世子,之前因着还在赵颐的丧期,大家收敛一些,等到得这成婚,恭王妃一交家,那讨债的岂有不上门的道理。

若是一个弄不好,赵昱这脸面就要丢大了。

“那钱?”阿黛有些担心的问。

“放心,没事,明日带你看一个地方。”赵昱的声音略有些伤感的道。而至于有些人,亦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时候。

阿黛便放心了,随后心里大叹,果然无限风光在险峰。

雪依然在飘,气机随着沁冷的空气飞扬。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各家心思

子时,阮府,雪依然在下着,阮秀今夜却无眠。

本以为,离开钱塘,钱塘的一切便随风而散。

没想到,这王黛却是戏剧性的成了恭王世子妃。

如今,王黛来京城了,王家大郎也在京城落脚了,想来王靛和安修之也将来到京城。

想到这里,阮秀的拳头就握紧了。

宁王府倒,纪家女同靖王的婚事便做罢了,明年,皇家该为靖王另选妃了,而靖王将是未来的皇帝。

虽然她也没底能不能成?但终须努力一把。

同样子时,赵家二房的人也没有歇下,实在是新婚之夜,王妃晕厥,新娘子悬丝诊脉,如此种种,让人不得不无端的猜测。

赵世民皱着眉头坐在屋里。

一边丫头上了两杯热茶,低头之下际,悄悄的打了两个哈欠,实在是太夜深了。

一边的牛氏挥手让丫头下去。

“老爷,你说王妃这闹的是哪一出啊,是真病还是假病?”牛氏也皱着眉头道。

“王妃的心思一向难猜,便是赵昱那小子我也有些摸不透,总之咱们看着就是了。”赵二爷道。

以前他是晓得赵昱那混小子是个实足的纨绔,只是赵昱成为世子这几个月,却是低调的很,老老实实的在家里,端是让他有些看不透。

“对了,明日新人见礼捡家里最好的头面出手。”赵二爷又道。

“不是说看看吗?”牛氏有些舍不得。他们毕竟不是恭王一系,虽然当年分家,王妃没有亏待她们。但这些年,做生意亏了一些,为着二爷谋缺以及两个儿子的差事,也着实花费了不少,那几套好的头面,她还想自个儿留着呢。

“你懂什么,凭着世子妃新婚夜救醒王妃之事。咱们都得送重礼,不然的话叫人看笑话。”赵二爷说着顿了一下又有些神色莫名的道:“我感觉王妃还有后手。”

“后手?什么后手?”牛氏问道。

“王妃是那样聪明的人。若是真病还倒罢了,若是假的,却是有些吃力不讨好,这不象是王妃的行事手段。我们这些年跟王妃咱对手戏,可曾得讨好没?”赵二爷冲着自家夫人问。

牛氏自是摇头,王妃跟成了精的狐狸似的。

“是什么后手?”牛氏问道。

“不知道,总之看着吧。”赵二爷道。

牛氏想想也只有这样。

总之,因着恭王妃在婚宴上晕厥,如今京城不少人都盯着恭王府。

便是四房那边也一样。

赵家四爷在钱塘任职,并未来参加婚礼。如今四房这边由章氏当家。

“四奶奶,我看王妃还是防着世子和世子妃的,大郎媳妇那边是不是提醒她不要跟世子妃走的太亲近了?”蒋妈妈道。

蒋妈妈是一直跟着章氏的奶妈。以前章氏出不了头,她自然也跟着受了不出气,吃了不少的罪。如今章氏终于扬眉吐气了,她也跟着得道升天。

而以前受的罪自然也要找回来,只不过她毕竟是下人,赵珽那里是不敢找麻烦的。

但是宋可儿这边,一来宋可儿这婚成的有些没脸面,再加上宋可儿在这边势单力薄的。因此,蒋妈妈没少私下里用些手段为难宋可儿。

那打心眼里就不想让宋可儿借阿黛的势。

如今见着世子妃似乎并不得王妃看重。便想借这个由头,断了宋可儿同世子妃的联系,她也就不怕宋可儿报复她了。

只是听着蒋妈妈这话,章氏却是皱了眉头,说起来,她能有今日,全是钱塘公主一力支持,便是那阿黛也曾是救过她夫君的,虽说大郎不是她的儿子,但她如今膝下就一女,以后说不得也要靠大郎扶持,更须得世子和世子妃的支持。

蒋妈妈的心思章氏也是知道的,一开始蒋妈妈为难宋可儿,那也是她默许的,毕竟宋可儿和大郎的事情实在让她们四房有些抬不起头来,可再怎么也不能过火,敲打一翻也就足够了,她还想借着宋可儿的关系搭上世子和世子妃的关系呢。

大郎出了这事情,怕是难有出息了,可她还有云锦,这马上也要到说亲的年纪,若是能有世子和世子妃出马,那说不定云锦还会另有机缘也不好说。

所谓急难之中见人心,这时候她不支持世子妃什么时候支持。

至于王妃那里,到底是分了家的,再怎么也就这样,更何况世子妃今天可是救了王妃的,她便是对阿黛好,王妃又能说什么呢。

总之,不管里外,她都占着理。

“蒋妈妈,这话莫要再让我听到,世子妃于老爷有着救命之恩,世子妃于大郎媳妇儿更有同乡之谊,更何况世子妃今夜又救了王妃,于赵家有大恩。以后大郎媳妇那里,你还须得礼敬有加,说不得以后这个家还是大郎当家,莫断了自己的后路。”章氏这话说的极是严厉。

蒋妈妈同章氏是共过苦难的,若非不得已,章氏是不会这以严厉的跟蒋妈妈说话,但蒋妈妈这回却是私心太过了点,过去受的罪倒底跟宋可儿是没有关系的,没必要把路走绝。

“是妈妈我错了。”蒋妈妈难得听章氏这样的口气跟她说话,便也知道这是章氏最后的底限,倒是吓了一跳,跪了下来,章氏扶起她,并未让她跪下。

“去我的嫁妆里把我最值钱的头面拿出来,明日认亲好出手。”章氏又道。

“唉。”蒋妈妈应了声,连忙下去,还心思百转的想着怎么跟宋可儿缓和一下关系。

如此,各家心思且不表。

阿黛的入梦里。

一座小院,颇有些精致的屋舍,舍前种着桃树,桃树前有一口井,井上盖着井盖。

一个年轻的妇人坐在井边正画着桃花。

那画中桃花有着说不出的仙逸之姿。

不远处,一个仆人正带着一个小男孩做着藏宝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