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看着袁姚氏含笑的眉眼,更明白了,那袁大官人正是袁四郎,如今袁姚氏送出这手镯,或是借世谊之情份,感谢她当年救袁大官人的情份。

“多谢四婶。”阿黛打蛇随便上哪,笑嘻嘻的收下了礼物。

既然袁姚氏送出的是见面礼,那这个世交的四婶她就认下了,以后若是袁大官人找赵昱算当初的账,也好有个说合的情面啊。

……

第一百六十八章 血热妄行

一边方姚氏看着袁姚氏跟阿黛两人对话,便在那里冷笑。

其实在坐的妇人哪一个不明白,这回这个新年文会放在英华庵举行,就是用来为自家孩子被打出气的。

而今这五娘居然还跟世子夫人攀起了世交来,也真正是不识实务。

当然,方姚氏这时除了冷笑,心中也有一丝怒火。

本来这局是为各家夫人出口气的,而这之中,地位最高的当属燕国公的二夫人,也就是燕六的母亲。

燕六当日可真是生生被打断了腿的。

国公府出身那是一点也不比恭王府的出身差,再加上燕二爷如今为户部第一人,那可算是掌着国家财权的,算是大权在握。

其实几家妇人本也是有着抬起燕二夫人跟世子夫人打擂台的心思。

可偏偏那燕国公的二夫人跟姚五娘是手帕交,两人关系自小时候起就要好,如今姚五娘这般的对世子夫人示好,那自然也会影响到燕二夫人的态度。

难怪五娘今天好好的突然来参加这英华庵的年会,敢情着却是有这么一出?

想着,方姚氏的脸便沉了下来,当初在杨指挥的寿辰上,阿黛给了她难堪,她自然是也是希望世子夫人这回越狼狈越好。

没想五娘倒是来给世子夫人撑台面了,这五娘从来就是跟她做对的。

方姚氏越想,脸色越难看。

一边跟袁姚氏一起的燕二夫人看着袁姚氏跟阿黛亲密的样子,先是有些意外,但她深知五娘的性格,知道五娘这么做必有原由。

而对于赵昱,燕二夫人虽然心中也有气,但也晓得燕六那臭小子再不受点教训。以后定会闯出大祸来。如今被打断了腿,在家里休养着,又被老国公拘在身边。那性子倒着实磨稳当些了。

因此,虽然对赵昱和阿黛心中有气。但说有多恨却是算不上的。

而今又见姚五娘这样,燕二夫人自是不动声色了,反倒是冲着赵落梅道:“这位是三郎媳妇吧,你家三郎这回可是立功了。”

燕二夫人说的自然是杨三郎在南城雪灾中的表现。

“见过燕二夫人,二夫人夸奖,三郎也不过是尽着本份。”赵落梅上前见礼道,平和谦逊的道。

落落大方的,自有一份恭王府出身的气度。

燕二夫人点点头。

赵落梅这时却又微笑的说着:“而说到南城之事。最大的功劳是世子夫人的…”赵落梅说着,停顿了一下。她心中也明白这燕二夫人对世子和世子夫人心中怕也是有些芥蒂,便想借这事情缓和缓和。

“哦,此话怎么讲?”那燕二夫人一脸兴趣的问。

“年前时,世子和世子夫人来给我公公贺寿,临走时,便是世子夫人提醒过年的时候有大雪,说不定会引起雪灾,也正是因为世子夫人的这个提醒,大年三十雪初起时。我夫君就提了个心,后来雪渐大,我夫君怕真的引起雪灾。因此便匆匆赶到南城,这才及时的救出了南城贫民集。”赵落梅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

听得赵落梅这翻话,众夫人不由点头,如此说来,这世子夫人果然有一份功劳。

只是世子夫人如何晓得过年边就有大雪呢?

当初,阿黛初来京时,虽然并未露面,但因为皇帝赐婚,那也是被众人八卦的人物。一些大妇人家也不免打听过。

这时,有一个妇人倒想起了王九娘说书中的一段故事。便是当初世子夫人居住在帽子胡同时跟辛豹打的赌,其中就预测到有雨。天气降温的事情。

因此,这妇人便低声的说起了这个事情。

一时之间,竟也说的人有些神叨叨的:“真的吗?没想到这位世子夫人居然还有预测风雪的本事?”

“子不语怪力乱神,大家莫要忘了圣人教诲。”这时,那方姚氏却是冲着众闲聊的妇人道。

虽然这话看似是冲着众妇人的,但谁个听不出来,其实是说阿黛弄些怪力乱神之事,不懂圣人教诲。

这时,人群里不晓得谁说了一声:“听说王父曾是更夫。”

这声一说话,便没声了,其中之意自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这话阿黛自然也听在耳里,眼神略暗了一下便又平静无波了,这真是一些小道伎俩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阿黛自不可能明着追问谁说这话的,那样子反倒显得她小气了,说不得又要着了人的道了。

这时阿黛却是微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并不是说没有怪力乱神,而因为对于怪力乱神之事不懂,而对于不懂的事情自然不要妄加评论的好。另外,吾曾听闻,圣人曾以乘田和委吏养志。”

孔子年轻时曾管过仓库,管过牛马等,跟更夫一样都是属于上不得台面的小吏。

阿黛这可是把自家老爹跟圣人相比,圣人以乘田和委吏养志,自家老爹以更夫养志,没有什么不同。

这样一来,以后可没有再拿她爹曾做过更夫说事了。说完,阿黛便环视着众人,一些个妇人都不好意思对上阿黛的眼神。

阿黛这番话自是让众人哑然。

那燕二夫人听着,心里却是暗暗的点头。对阿黛竟是有了一份欣赏。

不过,欣赏归欣赏,她儿子被打断了腿了呢,她也不可能就真的只当没事啊,因此这会儿便看着阿黛道:“哦,这么说世子夫人颇懂些怪力乱神之事?”

这话若是一般人还真不好回答,你若说是不懂,那便泄了气性。你若说懂,这怪力乱神之事如何能说清?

这些个道道,阿黛心中明了,这时却是冲着燕二夫人笑道:“这世间,最难以说清的便是怪力乱神之事,但有些怪力乱神之事真说清了。也不过是普通之事罢了。”

“哦,说说,那你是如何预测风雨的?”这下。燕二夫人倒是真好奇了。

“其实说穿了很普通,我并不懂重如何预测风雨。但我懂得一点医道,天地是一大天地,而人身是一小天地,所以,每到风霜雨雪时,人身体也能感应,比如说,有风湿病的。每到雨雪天,那病疼必然加重,而一些有旧伤的,这几天也会复发。如此,推测而已。”阿黛不卑不亢的回道。

“这倒是真的。”在坐的众夫人虽说并不全部是大家出身,但养生之道却多有涉及,阿黛说的这现象实在是太普通了。都了解一二,于是一个个大点其头,倒是认同了阿黛的话。

“可不正是,下雪前几天。我家老夫人还跟我说老王爷的旧伤又发了呢,还用酒浸了雪莲服用,伤疼才好些。”这时。一边的袁姚氏也做证道。

而阿黛一听袁姚氏这话,却是皱了眉头了。

“怎么了?”看着阿黛的神色,一边的赵落梅问道。

阿黛这时却又冲着那袁姚氏问道:“四婶儿,以后莫要让老王爷服用雪莲了。”

而阿黛这话一问出,杨夫人和赵落梅不由一阵焦急。

兴灾乐祸的也有,比如那方姚氏,当然,更多的是看戏看八卦。

但不管何者,大家心中都是一个想法。这世子夫人倒底是市井出身,不懂得一点忌讳啊。人家老平王是什么人,服用什么能用得着你来管?更何况那雪莲传言可是有着起死回生之功的。你却叫人家不要服了,你安的是什么心哪?

“为什么?”这时,袁姚氏也盯着阿黛问道。

“天山雪莲或有起死回生之功,但却并不是一味常药,不能常服。”阿黛说着,继续道:“天山雪莲生于极寒这地,其性便极热,是积阴外凝,纯阳内结之相,若是浸酒当补剂,服用后,容易形成血热妄行之症。”

“那此症是何症状?”袁姚氏盯着阿黛问道。

“此症症状因人而异,各有不同,但大体身上会出现一些青紫的斑点或斑块,有时还伴有鼻衄,齿衄,口渴等症状。”阿黛道。

她自然也明白,她这提议容易引起别人的猜疑,只是袁姚氏有意帮她的一片心她心中清楚,如今自要投桃报李,便也不会太计较这些得失。

一些人还等着看笑话呢,可这时,那袁姚氏听完阿黛的话,神色就不对了。

这段时间,那老王爷脸上,手上还真的是出现了一些青紫的斑块,不过老平王认为是老人斑,没太在意,而这大冷的天,老平王没事就端着个茶壶,还喜欢喝冷茶水。

前天,吃肉的时候,老王爷牙齿出血了,还大叹老了,牙齿不行了,再不吃肉,以后便吃不动了。

而如今想来,这每样症状还都被阿黛说中了。

如此,不得不引起袁姚氏的重视,谁都晓得,老王爷对于袁家来说相当于护身符啊。

“多谢了,我这就回家找人给老王爷看看。”袁姚氏说着,立马就告辞,反正她这回过来,本也就是还阿黛救袁四郎的恩情,如今又正好碰上这事,那自是归心似箭。

燕二夫人自也晓得老王爷身体为重,挥手让袁姚氏快回。

袁姚氏跟众人行了礼,便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且孤芳自赏吧

众人看着袁姚氏离开,那看着阿黛的眼神便不一样了,未曾想,还真被这位民间的世子夫人说中了。

一些人暗中道,别说,这世子夫人还真有些神道啊。

阿黛这时却是看着那方姚氏,突然的冲着方姚氏道:“方夫人真是好福气,膝下三子一女,俱是人中龙凤。”

“胡说,我膝下只有二子。”方姚氏被阿黛说的莫名其妙的,沉着脸回道。

“哦,难道是我看错了,医门中有一门医相之术,我观夫人面相,实是已有三子一女之相啊。”阿黛先是嘀咕着,随后脸上带着自嘲的表情:“看来我还是学艺不精啊。”

阿黛说着拱了拱手,便同杨夫人和赵落梅回到位置坐下。

方姚氏自是一脸难看之色,只是阿黛已经说她自己学艺不精,看的不准了,方姚氏也没有发作的理由。

边上那燕二夫人看得啼笑皆非,这位世子夫人也是不好相与的啊,这庶子女亦算做嫡母之子女。

那方姚氏如今膝下仅只有二子,但阿黛却说从方姚氏的面相上看,应该是已有了三子一女,那多出来的一子一女哪里来的,只能是庶出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方大人独宠方姚氏一个,身边别说妾氏,便是连通房都没有。

但虽说眼前的情形是这样,但眼前之事并不等于就是事实。

大家族里的妇人出身,家里的男人什么得性那谁不知道啊,这天下就没有那不吃腥的男人!更何况那方姚氏没事常常在众人面前秀独宠,这会儿,自不免也有些平日关系不太对的妇人暗里嘀咕着,谁晓得那方槐是真的只守着方姚氏。不是受迫于姚家的势力,说不得背后,早就整出了外室。以及外室子女了,只不过别人不知道而已。

毕竟一次下雨。一次下雪,这位世子夫人颇有些铁齿铜牙的味道。

众人自也乐得从坏处着想。

总之阿黛这话可着实膈应了方姚氏一把。

也是方姚氏一向自视太高,平日里不会做人,一时间,背后针对方姚氏的小话竟也不少。

方姚氏那心里自也晓得这些人幸灾乐祸的心思,那脸更是黑的跟锅底似的。

当然,真跟一个世子夫人明着顶牛她也不太敢。毕竟之前就算是针锋相对那也是有由头的。

阿黛此时早已置身事外,同一边的杨夫人以及赵落梅聊天。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就在这时,一道悠扬的琴声自边上竹亭里传了出来。

众人不由的朝那亭上望去,亭子里,水月师傅正在弹琴,弹的正是晏殊的浣溪沙。

只是这首词的曲子跟以往的颇有些不同,颇能让人耳目一新。

“这曲子是水月师傅在赵将军周年祭上谱的,水月师傅这是又在缅怀赵将军了。水月大师对赵将军这份痴情实是让人倾佩,我觉得恭王府应该有水月大师一个立足之地。”这时。那方姚氏又反戈一击。

而方姚氏的话说完,众人都不由的朝阿黛这边望来。

不管怎么说,曾经的赵拓赵将军是赵家人。而且死前未娶妻,而如今水月大师为赵拓守节,那恭王府怎么着也得给个交待。

以前恭王府只做不闻不问,而如今,王黛这位世子夫人出现在了英华庵,那自是不能再故做不知了。

阿黛这时却是坦然的微笑,她这日来,为了不就是这一出吗?

于是阿黛冲着那亭中的水月师傅道:“大师此曲颇是精妙,本夫人听过后。心生感怀,倒是悟得一句禅谒。”

“想去岁中秋游园会时。夫人一副对子,成了琵琶亭的绝唱。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让人回味无穷,如今夫人悟得禅谒,还请夫人不吝赐教。”那水月大师冲着阿黛揖佛礼道。

“不敢说赐教,只能是共勉吧。”阿黛道,随后一字一顿的念着:“花开花谢春不管,拂意事休对人言;水寒水暖鱼自知,会心处还期独赏。”

阿黛念完,又转过身,冲着众妇人道:“另外,赵将军是恭王府子弟,他的英灵只会供奉在赵氏的祠堂里。”

阿黛说完,又冲着众人点点头:“王妃身体不好,我每日还须给她诊病,这便告辞了。”阿黛说完,又冲着燕二夫人,杨夫人,甚至阮二夫人等人告了罪,然后带着杏儿便离开了。

赵炳在马车还在庵门外等着。

这本就是阿黛来之前做好的打算,她本就是不承认水月师太,不承认英华庵的,又怎么可能真的参加英华庵的这个新年文会。

她所要做的只是露个相,表明一个恭王府的态度,足矣。

众妇人看着阿黛离开的背影,都不由的咋舌,那赵昱跋扈,这位夫人手段那也是不软啊。不管怎么,这对夫妻,以后相处起来还是要小心一点的,不然就载的冤啊。

水月此时看着阿黛离去的背影神色莫名,似乎在沉思着阿黛留下的话。

此时,燕二夫人脸上的欣赏表情更重了。

花开花谢春不管,拂意事休对人言,水寒水暖鱼自知,会心处还期独赏。

这四句果然道尽了人生至理。

这位世子夫人是借此告诫水月大师,你喜欢赵将军,又或者要为赵将军守节,那是你自个儿的事情,花开花谢春都不管,那水月大师的这等事情自没人管,大多数人只不过是看八卦罢了。

而个中滋味如水寒水暖,只有身处于水中的鱼才能明白。这东西就自己独自品尝,孤芳自赏足矣。

果然能算作禅谒,这位世子夫人竟有一颗能看透世情之心,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那燕二夫人想着,她自然不晓得,阿黛两世为人,同时气扬应和着天地阴阳二气,自能堪透一丝天意,如今方能看透世情。

“好了,家中有事,我也先一步告辞。”燕二夫人道。

之前阿黛的话,等于否认了英华庵存在的身份,如此,英华庵便有些名不正言不顺,那燕二夫人自不便再参加这劳子的新年文会了。

此时,那方姚氏也跺了跺脚,燕二夫人一走,那她们自也不便多留。于是倾刻间,来参加新年文会的妇人便一一告辞了。

当然,这新年文会事后自会再重新组织,但再组织却是同英华庵毫无瓜葛了。

“大师不必灰心,此不过是小人伎量罢了,看他们嚣张到何时。”方姚氏临走前还劝慰了水月几句。

水月点了点头,却并未再说一字,自刚才开始,她脸上的神色总是有些让人捉摸不定的。

阿黛此时已上得马车,看着渐渐从庵里出来的名家夫人。

这一场新年文会算是被她几句话给搅了。

只可惜本来还要为南城灾民捐款的。不过,阿黛也明白,这种时候,所谓的捐款也不过是一个噱头,事后还得各妇人回家里重新安排,要捐的自会捐,不捐的也自会躲掉,不外如是。

赵炳趋车正要离开。

“女施主且慢行。”这时,小沙弥快步上前,拦住了阿黛道。

“小和尚,什么事?”阿黛从车里探了个头出来问。

“女施主且等等,水月师姐说想求见女施主。”小和尚说着,一手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光头。

而一听小和尚这话,阿黛便盯着小和尚:“小和尚,你是不是跟水月师傅说了不该说的话?”

阿黛这话虽然是疑问的口气,但实是肯定句。问的自然是小和尚是不是把赵昱死而重生,赵拓借尸还魂之事说了。

小和尚倒是心思灵慧,又或者说是做贼心虚,立刻明白阿黛说的是什么,更是一脸惭愧道:“这俗世凡尘的厉练果然重要啊,小僧失言了。”

小沙弥是真的惭愧,当初他就曾问过师傅,师傅说,赵拓借尸还魂已入因果之局,那便是天意,便是赵拓借尸还魂本身也是由因果注定的。

而即入因果之局,他们便不能干涉,只可惜他心性还是不稳,竟是无意中说了出来,当然,这种事情大多数人是不信的。

但水月师太跟菩提寺的高僧有些佛缘,而当初菩提寺的高僧是断言过的,赵昱活不过十八岁。而如今活过来的自然就不是赵昱了。

如此,水月便也心中明白了。

明白人说明白话,也好啊。

这时,水月仍然是一身佛衣,只是背上多了一只包裹,从庵里走了出来。

“小和尚,去把庵里的毛驴牵出来。”水月冲着小沙弥道。

“哦。”小沙弥点点头。

阿黛看着水月这一身打扮,还有提着的包裹,这位这是要离开了?

“夫人,那边有个草亭,我们且去那边说说话如何?”水月冲着阿黛唱了佛礼道。

“自无不可。”阿黛道,她倒要看看这个水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草亭就在山边上小路上,掩映在一边翠竹之中。

亭中石桌石凳,收拾的干干净净。

这亭子是给走累的路人一个休息的所在。

……

第一百七十章 王家门口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