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施皱眉,越发好奇她到底和阮廷坚有过什么样的关系。

贺慧怡看出了没收到疑惑,笑着叹了口气,“在美国的时候,我们都在同一所学校,我和Jackey还是同班同学,因为都是华人,他们的家世又那么优越,对我照顾的地方很多。”

梅施也似乎随着贺慧怡的回忆去到阮廷坚的青葱岁月,她看过照片,他们的校园真的很美……然后她又想起了阮廷杰的贝蒂照,忍不住诡异地看了贺慧怡一眼,再次深深怀疑她当初怎么可能喜欢上阮廷杰呢?一开始听贺慧怡叫阮廷坚的英文名字只是觉得陌生,现在心里会有些刺刺的,那是属于贺慧怡的校园帅哥Wannen,而不是她认识的鼎亿老总阮廷坚。

“他们对我都很好。”贺慧怡叙述的口气里起了轻微的异样,梅施立刻就感觉到了,不想打断她的回忆,所以没有出声。“后来……我知道Wannen只是把我当朋友,当妹妹,Jackey又对我很痴心,我就……”贺慧怡说不出口,觉得这样轻易说出当时只是利用了阮廷杰更对不起他了。

梅施更加沉默,贺慧怡的省略比清楚地说出来更让她难受,贺慧怡的心里一直没有放下吧,隔了这么多年,再见到阮廷坚还是立刻又燃起了旧情。既然她心里的那个人始终是阮廷坚,怎么又生了阮廷杰的孩子呢?梅施有点儿鄙夷眼前这个女人,至少她对阮廷杰很无情也很残酷。

“大概是看出我不够爱Jackey,又或者干脆看清我的真实想法,Donls姑姑非常讨厌我,逼Jackey和我分手。”贺慧怡说起这一段反而很平静,对“灭绝师姐”的恨估计也随着时间消散了,梅施甚至听出一丝丝赞许的味道,贺慧怡是在肯定灭绝?多莉丝是明眼人吗?“Donls姑姑一直没嫁人,Wannen和Jackey相当于是她带大的,阮氏集团里她也是最大的股东,是名副其实的铁腕女人。Jackey对她束手无策,她又对我恶言相向,对那个年纪的我来说,她那些话是无论如何也忍耐不了的,于是我就和Jackey分了手。可笑的是,我竟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梅施愣住,和她的遭遇很相像……

“那时候美国是不允许流产的,我又对Jackey完全失去了信心,他被姑姑关在家里,我根本也联系不上他。Wannen怕我想不开来安慰我,却发现了我怀孕的事,我求他不要告诉Jackey,他却认为应该两个人一起努力争取姑姑的同意。其实我当时……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但又怕他知道我是这么的卑鄙和自私,就找借口说目前Jackey不会有什么办法,姑姑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说不定会想方设法除掉孩子,应该等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Wannen同意了我的想法,那段时间我的身体很差,反应又很强烈,又面临着毕业的种种考试和答辩,全都是他照顾我的,我对他……但是我也越来越明白,他真的只是把我当成朋友,Jackey的未婚妻来看的,我也越来越痛苦,而且前所未有的厌恶自己。一办完毕业手续就立刻跑回国,再那样下去,我一定会疯的。”

梅施一想到阮廷坚曾像孩子爸一样照顾过她,心里就像被刀扎了一下,怪不得经验那么丰富呢。

“等我在国内安定下来,孩子已经太大了,不忍心引产,我就只能把他生下来了,我无比庆幸这个决定……”这句话扎在梅施的肺管上,她的神色一凛,贺慧怡也惊觉了,暗自后悔在她面前提孩子和流产。“日子就这么过去,直到非常偶然地再次碰见。”贺慧怡急于岔开话题,“我想他没对你提起是怕你起疑心吧,Wannen是个心思很细密的人,后来我才知道,我一走了之以后,他甚至没和Jackey提我怀孕的事。一方面是Jackey找我已经找得很痛苦了,再知道有孩子,就会更疯狂。另一方面,他怕我最终还是选择不要孩子,他如果告诉了Jackey,最后会伤害到Jackey……他就是这样的人,什么都存在自己心里。”

贺慧怡句句称赞阮廷坚让梅施越听越不是滋味,“既然这样,你干吗还要再接受阮廷杰?”她脱口而出,不怎么客气。

贺慧怡愣了下,随即笑了,完全知道梅施在不高兴些什么,“毕竟过了这么多年,我也不是青涩别扭的小姑娘了。”

梅施暗暗翻了个眼睛,怎么都觉得她这句“青涩别扭的小姑娘”另有所指,是在讥讽自己。

“Jackey对我这么真心,作为女人的确感动,我……又亏欠他太多,他毕竟是小旭的父亲。正像Wannen说的,我想重新考虑接受他。”

梅施被她刚才的那句话弄得很不高兴,报复地想,她的确应该“重新”考虑,阮廷杰整完容帅多了!

贺慧怡离开后,梅逸走进来,不太确定地问:“误会都解释清楚了吗?”

梅施点头嗯了一声。

“那……用我给阮廷坚打个电话叫他来吗?”梅逸苦笑,姐姐不好意思的话,他应该义不容辞地撮合他俩。

“不用了,我决定和他分手。”梅施冷静地说。

“姐!”梅逸倒跳起来了,“你到底在闹什么?”

闹?梅逸是彻底投靠阮廷坚了,竟然这么说她。“小逸,如果你认为一个人是杀父仇人对他一通报复,后来却发现,这个人非但不是仇人还是恩人,可伤害却已经形成,你怎么办?你怎么面对这个人?”

梅逸沉默。

“所以,我……要和他分手,我已经决定了。”

【第49章】

梅施仍旧扭着脸,睫毛飞快地呼扇了一下,不反驳也不承认。

“就算阮廷坚一开始没和你说明真相是不对,但你始终没给他证实自己的机会,贺慧怡的事,你连问都没问他一声,就把他的罪名给坐定了……”

“我当时最在乎的不是他和贺慧怡怎么怎么样了!是他骗了我!”梅施终于瞪起眼睛看弟弟,连她自己都觉得虽然这话说得够大声,还是一股子强词夺理的意味,“他的确是骗了我!”梅施翻着眼睛强调了一句,声音却低下去。

梅逸忍了忍,其实这时候并不该对她不依不饶,可不给她来副猛药,她就会一直这么自欺欺人下去。“姐,就算他错了,他只是骗了你,而且可以看成是怕你节外生枝或者跟着担忧烦恼才向你隐瞒,就算我是你弟弟,该无条件地站在你这边,我也不觉得他这错是不可饶恕的。再看看你,不相信他,一味胡来,那天他再三劝你不要出门,劝你不要做没用的事,你不听,结果呢……就这样了,你还非要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他身上。还说什么,因为无法面对要和他分手,姐,你只是在逃避责任!你连对他说对不起的勇气都没有。”

梅施直直地看着他,梅逸被她看得说不下去,讷讷住了口。

“我……”梅施重重呼吸,像被掐住脖子刚刚缓过来一样,“现在别和我再提这些了,我不愿意听,也不愿意想!”

梅逸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被梅施刚才的眼光看得心疼,他也不忍心再提,“姐,我已经办好出院手续了,走吧。”

梅逸明年就要毕业,功课繁忙,因为梅国华的事硬挤出时间回国来的。奔忙了十几天,请好了律师,又有阮廷坚在背后相助,大致确定可以判三缓三,举凡这种案件必定要调查一段时间,梅逸把作为直系亲属应当出面的事情和手续都履行完,便回了学校。

梅施的腿要打三个月石膏,又正值冬季,感觉猫冬在家,与世隔绝。虽然寂寞无聊,她倒也还很享受这种平静。

因为爸爸的案子大势已定,妈妈的情绪也比较平缓,日子过得静谧安宁。梅逸走了以后,阮廷坚再没打电话给她,也没打来梅家,阮廷杰和贺慧怡也没了消息,梅施天天躺在床上望白茫茫的窗外,一时就恍惚了,她真的遇见过阮廷坚吗?真的发生了那么多事?她是不想面对他,可他消失得这么彻底……她的心又空落落的。

纪晓净比起辰辰和简思这样需要带孩子的人轻松很多,时常来看她。晓净因为简思的事,与阮廷坚还算相熟,好几次梅施都忍不住想问问她阮廷坚的近况,终究还是没问出口。是她错得多,又是她提出分手,现在上赶着问人家的情况真是太没道理了。万一阮廷坚又有了新女朋友……虽然是她主动提分手,也会感觉反倒是被甩的那个。

快过春节的时候,梅国华的案子结了,判三缓三回到家里。梅施的腿也恢复得很好,拆了石膏,天天在家缓慢走动,慢慢恢复正常行动。

虽然过节梅逸和伏瑶没有回国,梅家的年还是过得很祥和快乐的,梅施发现这次牢狱之灾让爸爸好像开窍许多,回家之后没再和外面的花花草草联系,很眷恋与妻女团聚的家庭生活。

当然,破产的阴云到底还是时刻飘在每个梅家人的头上,梅施就总是听见父母在厅里低低盘算还有那些资金,以后该怎么办,往往都是看见她来了就岔开话题,或者资金商量不下去,两人愣愣地对坐着发呆。

开春了以后,梅施也完全康复了,一直视而不见的问题避无可避。没等梅施找妈妈谈,赵舒元先到她房间,一脸抱歉地对她说:“施施,你要出门就开我的车吧,等过一阵子……再给你买。”

梅施沉默了一会儿,虽然梅家以前就不是巨富之家,但花钱还是比较从容的,她和梅逸都是各有各的车子,很讲究“自己的东西配合自己的气质”,基本从不共用任何物品。梅逸心爱的跑车在他回澳洲之前就找买主卖了好价钱,她的车在那次车祸里撞报废了,妈妈这么说,梅施就知道,以家里现在的情况,再给她单独买台车不太可能。妈妈支吾又抱歉的语气让她更加不能回避梅家的情况,“妈,”她笑笑,“我也全好了,准备出去找份工作。”

赵舒元心疼地垂下头,看自己绞紧的手指,以前对儿女虽然疏忽,还是让他们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国元倒闭,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太多力量可以保护孩子们。虽然心疼不舍,终究还是希望儿女能有谋生的本领,所以还是点头赞同。

梅施早就在电视报纸和网络上知道找工作难,具体怎么个难,自己找了才体会深刻。仗着年轻漂亮,她倒也还应征到比较体面的工作——比如当个大公司的前台,或者助理秘书什么的。毕竟从小养尊处优,脾气和工作经验都差得太多,就业率几乎和失业率一样高,幸好家里也不等她这点儿薪水买米下锅,这里被踢走就去那里继续。渐渐的,在一个地方待得时间越来越长,梅施也有了得心应手之感。天天疲于奔命,她觉得频频登上报纸杂志的商界明星阮廷坚更不像一个世界的人了,距离越来越远,心反倒死透了,连空落落的感觉也没了。

不过想起将来有可能要对孙子说,大富豪阮廷坚曾经和你奶奶我有过一腿,还是觉得卑微又辛酸,觉得自己果然是灰姑娘姐姐的炮灰命。

梅施习惯于每天先搭小区门口的大巴到地铁站,再乘地铁去公司。开始还觉得挤在人堆里痛不欲生,还被偷过钱包和手机,可开着妈妈那辆昂贵的轿车去上班更让人觉得她是个玩票的,没心思正经工作。习惯了以后也觉得很好,至少不堵车,也不必费劲找车位。

有些时候,她也不得不正视心灵里抹不去的痕迹,比如一天早上搭地铁,一位孕妇不知为什么和丈夫大吵起来,丈夫激动中推了妻子一把,正值地铁到站,孕妇险些摔倒。她跳起来扶住孕妇,很激动地骂了丈夫不顾老婆有身孕和她争执,又骂妻子没尽到母亲的责任,忽视肚子里的孩子,差点酿成惨剧。夫妻二人被她骂得一愣一愣,梅施恍然猛省自己到底算哪根葱?惶急地早下一站,飞奔而逃。她怎么还能谴责别人呢,她自己就是个不负责任的妈妈!失去孩子,当时她倒没觉得怎么样,可时间越流逝,伤痛和悔愧却越严重,梅施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干脆不再去想。

七月份的时候,梅逸和伏瑶结束了学业回国,梅施觉得父母对一家人团聚分外重视,也见了真正开怀的笑脸。梅逸和伏瑶只简单地领了结婚证,也没办酒席,一家人吃了一顿饭算庆祝。梅施十分唏嘘,连小逸都结婚了,她一向觉得自己算个美人,没想到竟然也沦为剩女。

上班的公司总有献殷勤的男人,梅施看他们总觉得可笑又无聊,大概是尝过阮廷坚那样的仙桃,看身边全都是烂柿子吧。对此,她还是很乐观的,生命在于习惯,开跑车穿名牌的梅小姐现在也天天挤公交搭地铁,网购团购,总有一天,烂柿子也会变美味的。

梅逸找工作比她狂热,整天早出晚归,梅施觉得果然事情都有好坏两面,当初还怪父母有重男轻女思想,现在梅逸倒很有挑起家里大梁的男丁意识,比她积极多了。

最新找的公司待遇不错,可惜总加班,梅施披星戴月地回到家,发现一家人都还没吃饭,摆了丰丰盛盛一桌菜等她。梅施还想了想今天是谁的生日,或者是什么纪念日。

梅逸先端起酒杯,梅施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儿怪,“姐,告诉你个值得高兴的事。”梅逸说这话的时候,梅施一点儿都没感觉到他在高兴,甚至其他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她,梅施顿时毛骨悚然。

“姐,我的公司下月就开张了。”梅逸终于还是露出了笑意。

“你的公司?”梅施瞪大眼睛,“你哪来的钱?”

梅逸和全家人又用古怪的眼神看她了,“阮廷坚给的,他说是当初用于救国元的资金,就算是国元和他合作的报酬吧。”

梅施原本还傻傻地举着杯子和大家干杯,听了梅逸的话,慢慢垂下了手。

她也清楚是自卑感和虚荣心作祟,总觉得摇头摆尾地接受阮廷坚的恩惠,会让他非常看不起。她自己也觉得可笑了,就算她摆出再清高、再安于平凡的姿态,他也不会高看她一眼的。无论如何,她无数次暗示自己,如果再见到阮廷坚,她要大大方方地向他道谢,客气而感恩地面对他。梅家落入这样的境地,他还是信守承诺兑现了当初答应的事,说他是梅家的恩人一点儿不为过。至于感情……梅施现在练就了一个好本领,就是忽视,假装忘记了,不让令自己痛苦的事闯进脑子。

阮廷坚对她来说,就好像孩子捡到了阿拉丁神灯,大喊一声“有妖怪”就把这份大幸运给扔掉了,等长大知道了价值,自己也觉得懊恼惋惜,却再没了占为己有的运气。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当初就觉得阮廷坚能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国元的关系,他纡尊降贵了。他对她的确宠爱有加,她却对不起他,以前他的好,全变成压在她心上的债,还不起只能逃。她始终是不相信有天长地久的爱情的,阮廷坚的好心被她全当成驴肝肺糟蹋,他还能宽容她喜欢他?她要是有这么大的运气,估计也不会摊上家道中落的倒霉事了。尤其是梅家现在变成这样,她这时候去求他原谅,他会怎么看她?她是过不了苦日子,所以装傻充愣忘记以前骂他的话,没皮没脸地想和好,继续过豪奢的生活。就算他答应了,也会看不起她,还是算了,何不给自己留点儿脸面呢。

梅逸的公司已经招了30多人,装修的中规中矩,处处体现低调而稳重,大概是老板太过年轻,想营造一种让人信任的感觉。梅施搭梅逸的车去新公司,不怎么兴奋却很紧张。公司的标牌被红布盖着,揭幕仪式明天举行,员工们忙忙碌碌,应征的人排得一整层楼都是,梅施看了有些唏嘘,这半年多,她没少经历这样的场面。

“姐,这是你的办公室。”梅逸领着她走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梅施看了看标牌上的“副总经理”字样,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因为爸爸还在服刑期间,又比较敏感,公司是注册在梅家姐弟名下的,梅家人对起名都不擅长,仿造国元就叫逸施。梅逸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代管赵舒元的百分之二十,梅施也有百分之二十九,如果公司经营的好,她又是小富婆了。当初在家里说起股权的分配,梅施没什么意见,从小就被父母洗好了脑子,家产都要小逸继承。最让她受刺激的是,梅逸用平淡地口气说公司要有她的股份是阮廷坚特别交代的,这简直是直接把恩施在她头上,不领情也得领情。这也是梅施对新公司一直非常有心理负担的原因,她不知道要怎么还阮廷坚这份债。她还是了解他的,毕竟在一起过,他也不希望她落入无依无靠的境地,他的好,她尤其无法面对。

她能报答他的,无非是对他说以前都是她错了,对不起,我们和好吧。或许他根本就不想要这样的“报答”,她真怕她鼓起勇气豁出去当面把这些话全说了,他又用他经典的彬彬有礼的、冷静的眼光看她,说对他而言一切都过去了。是啊,这么长时间,他不是根本就没给过她一个电话,一条短信吗?或许,她一直不敢去找他,就是生怕亲耳听到这些话。

梅逸叫过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手上正拿了一沓成立酒会的安排和细则,戴着眼镜,让梅施一下子就想起自己小学班主任。“这位是米珍,你的秘书,以后你要做什么她会告诉你的。”梅逸看了米珍一眼,让梅施感觉他在托孤似的。

米珍进入角色很快,梅逸刚转身,就递给梅施一份酒会流程,下达第一个提示:“请您仔细看熟,早于嘉宾一个小时到达会场,从现在开始,您就可以为这次晚宴做准备了。”梅施接过文件,连连点头,米珍走了她才不甘地想起,她才是上司。这半年打工习惯了,都不会当老板了……

所谓准备,就是打扮她自己。

逸施公司虽然不大,成立酒会却是非常高规模的,请了专业的公关团队策划操办,不用梅家姐弟费太多的心。看来梅逸是下了大本钱要引人注目了,梅施翻着邀请名单,都是商界名人,阮廷坚赫然在内。她也心知肚明,这种小公司的成立酒会即使办得再隆重,阮廷坚不出面,这些商界大腕根本不会来。自家公司开张的喜悦都盖不住要见到他的紧张,梅施觉得自己真是假惺惺到极致了,都没胆子好好打扮自己,生怕让阮廷坚觉得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是想惹他注意,挽回他的心,把她看成垂涎天鹅肉的癞蛤蟆。

这半年多的打工生涯对她的改变还是很大的,为了一次酒会而买价格昂贵的礼服太心疼,穿档次低一点儿的更丢脸,她还有不少家底,选一套之前穿的不多的礼服,搭配低调的首饰,力争做到合宜就可以了,反正伏瑶才算是这次的女主人。

伏瑶平时不算外向,但这次非常兴奋,梅施陪她买礼服,配首饰,约定美容师,忙的前仰后合。梅逸也大方,给了一大笔置装费,伏瑶比她更心疼钱,往往兴致勃勃地挑选,真掏钱的时候又犹豫,梅施的败家本性这时候又露出来了,安慰她说这次酒会隆重而有意义,什么都要买最好的。

“姐,你怎么不买?”伏瑶自从回国住进梅家,和她亲昵了许多。

“我都准备好了,”梅施笑笑,“再说,你才是女主角,我可不能抢风头啊。”

伏瑶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梅施一看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赶紧回头假装看柜台里的首饰。

“那……这项链我也不买了。”伏瑶把手中正端详的项链放回盒子,项链并不是晚会用的,她只是想买来平时戴。

“你不是挺喜欢的吗?”梅施疑惑地抬头看她,“买下呗。”看了眼售货小姐不在跟前,“买吧,买吧,又不是很贵,很好看的。”

“梅逸毕竟才刚起步,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我也希望他快点步入正轨,真正赚到钱,你也知道,我家负担重,我妈一天的医药费都够吓人的,我们毕竟成家立业了,再继续让阮总出钱供养我妈看病也实在说不过去,他……”

“这条项链有搭配的耳环吗?”梅施掉过头问远处的售货小姐,打断了伏瑶的话。前面说的好好的,后面又拐到阮廷坚身上去了,全家人都一个味儿,时不时就在她面前提起阮廷坚对梅家的大恩大德,还没人敢明白说:得,梅施,你就继续以身报恩去吧。全都旁敲侧击,好像都在等她自己拿主意。问题是,他们不清楚决定权不在她这里吗?阮廷坚被她那么伤害,他们的孩子都被她弄没了,是她舔着脸回说一声我来报恩,人家就当没事人了吗?谁想过她的感受?阮廷坚要是冷着脸说:你给我滚远点,我施恩不望报,你也少找借口回来巴结我过好日子!她怎么办?

伏瑶知道她不爱听,皱了下眉也不再说了。

酒会在本城最高级的会所举行,因为敏感原因,梅国华夫妇没有出席,梅施和梅逸夫妻俩站在门口迎宾。因为梅施装扮简单,做造型比伏瑶快得多,来会场比预定时间早,一个公关公司的小妹妹见她也穿了礼服,问她是不是施逸公司的,她说是,就被递了张工作人员的胸牌让挂上,她还以为是新规则呢,主人家也要挂牌子。梅施迎宾的时候才发现梅逸和伏瑶都没挂胸牌,怪不到来宾都不和她握手,她打扮得低调,挂了牌子活像工作人员。正打算摘了,人群骚动,原来是万众瞩目的阮大少来了,人都往门口涌,梅施生怕这时候抬手摘牌子手肘撞了哪个大老板的脸,还是乖乖地缩在人群中安生地站着。

阮廷坚和梅逸握手,梅施听见梅逸说:“哥,你来了。”后背刷地起了一阵凉意,商场上和重量级人物套近乎是基本技能,她心中单纯善良的小逸也学了这一手,而且叫得那么亲切顺溜,真是令她感叹担忧,将来小逸会不会也变得像老爸那么油滑啊?

阮廷坚往里走,眼看就到了她的面前,幸好她最近天天洗脑,给自己做暗示,这一刻用生物本能都能礼貌优雅地向他微微一笑。手暗暗地在礼服上擦了擦,确保没有冷汗,如果他伸手,她就微笑握住三分之一,对他说:“欢迎莅临,阮总。”

都准备就绪了,可惜阮总冷冷瞥了她一眼,眼神一抬,从她头顶看过去了,马上被她身后的X总迎上来,握手攀谈。梅施感恩地摸了摸自己的胸牌,宝物啊,可能阮廷坚是不屑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工作人员”握手的。

来宾陆续就位,梅施趁没人注意摘下胸牌扔在角落,坐到“副总”专座,还好,离阮廷坚的座位很远,她身心舒坦。

梅逸上台致辞,梅逸喜滋滋地看,她弟弟真是美少年啊,西装革履地美不胜收。跟着大家鼓掌,梅施无心一转眼,正看见阮廷坚坐在那儿冷漠看她,因为这一眼太意外了,梅施没来得及拿出洗脑程序,傻傻地保持着鼓掌动作,一脸惊恐。阮廷坚估计也觉得她这样子挺傻的,不屑地转过头,梅施无限懊恼,微笑啊,礼貌的微笑,下次务必记得!

接下来是嘉宾致祝贺词,最够分量的嘉宾当然是阮廷坚,梅施实在没自信表情自然低在台下仰望他讲话还鼓掌,在家时想得很好,真见面还是不行,只能趁着大家给梅逸献花的热闹场面溜到会场外面假装上洗手间。

会场旁边就是个小厅,被用作公关公司的休息室,梅施轻手轻脚路过的时候听见里面公关公司的负责人吴小姐正在训人,她对这种训斥口气极为敏感,这大半年是在没少听,一听就浑身一激灵,下意思心虚。

“你立刻走!不然我也难办!”

吴小姐口气格外严厉,被她训的姑娘呜呜哭,还哽咽着辩驳说:“我这也不是什么大错,我真没认出她来嘛,我也没想到公司的副总会打扮成那样,以为她也是工作人员!”梅施忍不住向里面看,果然是发给她胸牌的小妹妹,听意思……是因为她吗?

吴小姐露出点儿同情神色,“自认倒霉吧,有钱人有时候就是很怪,可能你触了他什么楣头吧,你也知道他才是咱们的大老板。”

“嗯,那个……”梅施走进小厅,因为她经常被辞退,对小妹妹还是非常同情的,她决定出面帮腔,“吴小姐,我想这不能怪这位小姐。”

两个人见到她,都神色一变,小心翼翼陪着笑脸又很像见到鬼,让梅施也很不自在。

“我想……”梅施还想说话,吴小姐丢了个眼色给小妹妹,小妹妹头也不回地跑出去,真像逃命一样。“你还是不要因为这个开除她吧。”

吴小姐微微一笑,嗯了一声,并不给明确答复。“梅总,请您也尽快回到会场吧,晚宴要开始了。”岔了下话题,吴小姐也跑了。

梅施皱眉,这家公关公司真怪啊,对待客户的态度怪,开除人的方式也怪,好歹要等这次工作完成回去再骂吧?立即就给开了。看来她以前的老板都是善心人士了。

【第51章】

今天来的人非富即贵,又都是公司的潜在合作者,梅施强压火气,力争摔狗吃屎也要面带微笑。这边嘴角保持上挑,那边胳膊已经被拽住了,一扯,她又站稳了。

“谢谢啊。”她笑眯眯,聚了眼神才发现阮廷坚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明明是明净无波的眼神,她这么乍乍一看,总觉得蕴带着怒意。笑容立刻就僵住了,在别人看来,她微笑摔倒是礼貌,是涵养,可落入阮廷坚眼里……她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了。

阮廷坚在极其正常的时间长度里,礼貌地松开了她的胳膊,但她还是觉得他轻甩的动作是非常明显的嫌弃。大概……他对她的火气还没消?不太可能,以他的个性,就算再怎么瞧不上或者厌烦,至少表面还是风度翩翩的,甚至让人感觉他根本不屑和你置气。

阮廷坚没再看她,也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会场这个门属于工作人员进出的侧门,斜对面有个小小的露台,梅施看他推门出去,火光一闪,竟然是点燃了香烟。

梅施惊讶地看着玻璃外若隐若现的火点,阮廷坚在她心里一直是无不良嗜好,健康向上的好青年,他居然抽起烟来了?心一下子有点儿酸酸的,可她如果走过去劝他别抽了,是不是显得太可笑?她觉得他吸烟是因为烦恼,虚荣心指使她第一反应是因为自己,眨一眨眼睛的功夫,理智也明白地告诉她别自作多情了。他是个成年人,想吸烟、喝酒关她什么事?他家大业大,烦恼的事多了,股票涨跌一晚上都牵扯到天文数字,会为她牵肠挂肚?这都大半年了,什么黄花菜也凉透了。她咬了下嘴唇,醒醒吧,梅施,招呼招呼客人,填填肚子才是正经事。头一低,梅施走回了会场。

主桌上留了她的位置,梅逸已经敬了圈酒回来了,伏瑶坐在位置上看着她回来露出惊讶的样子,愣愣地看了看门口,“没碰上吗?”

梅施看了她一眼,完全明白她在说什么,阮廷坚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密切关注着呢,想干什么?牵红线?“碰上了。”梅施淡漠地说,还差点碰倒呢。

“那……”伏瑶有点儿坐不住,这俩人没说话吗?就算从“你最近好不好”开始客套一下,也不会这么快就结束啊。“人呢?”伏瑶又皱眉看梅逸,梅逸无语地看了眼宝贝姐姐,她正没事人似的开始吃。“你去看一下吧。”伏瑶无奈地推了下梅逸,梅逸摇了下头,站起来往门外去了,一会儿就回来,看着梅施说:“走了。”

梅施头不抬眼不睁地夹菜吃,难道这两口子认为阮廷坚走时因为她吗?愿望是美好的。梅施突然有点儿看不上这对年纪轻轻,一肚子心眼的小夫妻了,他们的想法和当初爸妈的想法有什么两样?而且好像更急切,巴不得她像块膏药似的贴上阮廷坚,然后大家就都发达了。

他们想过吗,她不愿意!难道梅家不和阮廷坚攀上点儿关系就活不下去吗?他们的态度倒激得她恼起火来,她什么都不求,就求离阮廷坚远一点儿,离过去的痛苦远一点儿,在阮廷坚面前多少保留一点儿尊严,不可以?

大概是因为梅施的脸色太难看了,酒会后一段时间没人敢在她面前再提起阮廷坚。

公司的业务,大多是梅逸在负责,梅施就管些内务,还有米珍这样的厉害人物从旁指点,指点指点米珍就大有垂帘听政的派势,员工只怕米助理,对梅副总无感。梅施对此倒很安然,要她像米珍那么凶残,她还真做不到。现在的生活模式非常享受,费力不费心,说悠闲吧,时不时还有些小事需要她忙碌,还是自己当老板好呀。

她也有了闲心和时间总往简思母女家去,因为以前阮廷坚就很少与她同行,简思没觉得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偶尔问她阮廷坚的情况,梅施也支吾一声“很好”就过去了,心里或多或少还是发疼,从那天酒会见了他一面,又大半个月没有丝毫消息。与他在一起的记忆渐渐模糊,非常不真实。只有在简思这里,看她那么自然地向她提起阮廷坚,梅施才觉得她和阮廷坚还真的有过那么甜蜜的一段时光。

星期一开例会,梅施轻松自在地走进会议室,连笔都没带。一般没她什么事,她的万能秘书也跟着吧。因为她天生不是块杀伐果断的料,渐渐就被挤出决策层,米珍摊上这么位上司却大展宏图,薪水加了又加。

梅逸坐在主席位置,井井有条地安排了各部门这周的具体工作,还时不时单独对某个部门的主管嘱咐两句。梅施最爱看弟弟指挥若定的样子,真是帅到家了,伏瑶真是好运气,以前的混小子现在变优质美男了。梅逸突然向她看过来,毫不为她花痴加慈爱的眼光所动,郑重其事地说:“姐,这周我要出差,有个非常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梅施被他看得脊背一阵发凉,“什……什么事啊?”用不用说得这么严重啊!

“北苑名城的工程,这周你帮我跟进。”

北苑名城……梅施在脑袋里搜了一会儿,啊!不是和鼎亿合作的那个工程吗?!“这个……不……”她刚想开口拒绝,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在她身上,只好讷讷住口。

梅逸翻着文件,很不经意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太重要的,这个工程刚开始,有必要的时候去看一看就好,主要还是鼎亿那边负责的。”

梅施沉默,散会后跟着梅逸去到他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