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忠顺和朱老同姓, 祖上却没什么关系,只能勉强算是本家。他为人老实、做事踏实, 在镇上是有名的老好人。见方晨雨来了, 朱忠顺说:“是晨晨啊,我正想去你家一趟。”他把方晨雨请进屋, 说起北上的见闻。

朱忠顺说,他们到北边的时候公墓那边正好移骨。有些随葬的遗物早被分拣出来, 等着家属认领。没什么贵重的, 无非是些贴身的纸笔啊徽章啊之类的, 那些家属都很激动,一把年纪的老头老太太、华发初生的中年人,全都哭成一团。

朱老也领了东西, 是好些早就腐朽了的信,上面的字早没了, 纸张也破破烂烂,再晚些大概看不出是信。还有能证明他身份的徽章,这东西埋了那么多年都没坏, 被挖出来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金黄。

朱老和别人不一样,他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哭,只安安静静地看着遗骨入土, 安安静静地去墓前看了几天。大过年的,墓园里没什么人,呆在那里怪渗人的。朱忠顺没靠近,远远地站着,却没觉得墓园静得可怕,只觉心里有一种浓浓的悲伤。

朱忠顺以前不明白朱老为什么一辈子守着别人的油店,这一刻却忽然有些明白了。有的人看起来热情,但热情来得快退得也快,再去看时只剩下冷透的残灰;有的人看起来冷淡又木讷,实际上却比谁都重情,说了一辈子不忘,那就是一辈子不忘。

朱忠顺说,那几天他就觉得朱老要不好了。

果然,再过了两天,朱老就进了医院。朱老走不动了,再也没法去墓园那边。朱老在纸上写字,让他看。朱老的手也已经不稳,写的字却还是很整齐,朱老写了,让他帮忙跑个腿,买个墓地,就在他朋友那附近,生前没见着,死后离得近一点。

朱忠顺心里难受,还是照办。年二十八那天晚上,北边又下起大雪,他出去买饭,回来时见到朱老站在窗前,背影很孤单。窗是开着的,冷风冷雪吹进来,冻到了骨子里。他忙去关了窗,让朱老躺回床上,朱老还是没说话,也不愿吃饭,而是给了他两封信,信上写着“方晨雨亲启”,另一封则是“朱忠顺亲启”。

朱老让他明儿再开。

朱忠顺说:“第二天一早,他就去了。”大过年的,丧事不好办,很多人都不愿沾晦气。朱忠顺不怕,他觉得朱老是个好人,一辈子都挺好,前前后后忙了几天,又是找人又是张罗,总算让朱老入土为安。

朱忠顺叹着气,把朱老留的信给方晨雨。他说:“我也是回来路上才拆信,给我的信没写多少东西,只有油店的屋契,算是把油店转给了我。不过里面提了一点,说他的书都留给你,明天我去打扫一下油店,你看看有没有空去搬?”

方晨雨心里发闷。她点头,拿着信回了家。躲进自己房间,方晨雨坐了好一会儿才拆信。朱老字写得很好,方晨雨以前就喜欢摹朱老的字,一笔一划她都认得。

朱老信上没说太多东西,只是和她这个“小友”道别。朱老说,人老了是会有预感的,到头后能预感自己没多久可活。他说,朋友一直嫌他没趣,小时候他在读书,朋友便来闹他,说他读书太多会读成呆子。事实上他这一生也确实过得无趣,他母亲去得早,和兄弟姐妹不亲,读书能让他得到慰藉。再后来,他有了一个朋友。

朱老信里说,原以为朋友有那么多相熟的人,他也不过是其中最不足为道的一个,没想到朋友临去时贴身带着的是他的信。据说那信与他用命拼来的徽章放在一起,藏得很仔细。傍晚的时候他小睡了一会,梦见朋友来了,朋友又骂他怎么这么傻,书有什么好读的,不如趁着天气晴朗出去玩。他想,大概是朋友来接他走了。

方晨雨看完信,趴在桌上抽泣起来。

第二日,方晨雨去朱老家搬书。书很多,捆成一垒一垒都得搬好几趟,朱忠顺帮着把书搬往方晨雨家。后面沈绍元和杨铁头也去帮忙才把书全部搬完。

方晨雨准备弄辆车把书运去省城,这是朱老留给她的,许多书都挺宝贝,在外头根本找不着。沈绍元说:“我可以叫车进来。”龙丽雅的厂子就是造汽车的,沈绍元认得不少开货车的人。

沈绍元很快把车联系好,彤彤也如愿看到了曦曦说的盘山大公路。这路确实壮观,山上山下绕了好几圈,转得人头都晕了。好在四个人里没一个是晕车的,哪怕一路上路况都不好,她们坐到省城也没吐。

彤彤跳下车,觉得屁股疼。她小脸皱成苦瓜,却还是坚定地要帮忙搬书。听到动静的曦曦跑了出来,外面跟着关峻,见方晨雨带回这么多书,曦曦眼睛都睁圆了,也自告奋勇要来帮忙。

几个人把书搬完了,方晨雨转头对关峻说:“谢啦!”

关峻说:“帮把手而已。”他邀请,“姑姑回来了,抱着两个刚足月不久的孩子,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双胞胎吗?”方晨雨惊奇。

“对。”关峻说。

“听说这个是遗传的。”方晨雨边和关峻往外走边问,“你们家是不是很多双胞胎?”

“确实每代都有,现在多点,”关峻说,“以前其实也不少,不过那时医疗条件差,双生子不容易养活,能活下来的不多。”

方晨雨喜欢小孩,她去隔壁找关家姑姑,很快看到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小孩子刚出生时个儿小,脸皱巴巴的,丑,满月之后就越来越好看了。到底是小娃娃,皮肤水足,嫩嫩的。

方晨雨想抱,但挺久没抱过这么小的娃娃了,有点紧张。她小心翼翼地接过一个小娃娃,抱稳以后才安心,看着小娃娃不安份地伸着小胳膊,那指头可真小,又嫩。小娃娃脑袋转了转,脸皱了一下,似乎要哭,被方晨雨哄一哄又舒展开,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哈欠。

“晨雨一看就是会哄孩子的。”关家姑姑当了妈妈,神色比以前柔和了许多,不过嘴上还是不饶人,“不像关峻,孩子到他手上就哭。”

关峻绷着一张脸。

方晨雨说:“师兄本来就严肃,小孩子看了会害怕也正常。”她抱了一会儿,又去逗另一个孩子,陪关家姑姑聊了挺久才回家。

方晨雨走了,关峻也抬脚要出去。关家姑姑打趣:“过河拆桥的速度真快。”

关峻:“…”

关峻默默坐回椅子上,看着关家姑姑逗两个孩子。关家姑姑瞧见他那正襟危坐的模样,忍不住发笑:“你这小子还真承认了,人家晨雨才几岁。我可是听你爷爷说了,你过年前以曦曦为借口跑去人家镇上玩了几天,不仅人去了,还带了一车糖果去。小小年纪的,想法怎么这么多?”

关峻面不改色:“是曦曦想去。”

关家姑姑说:“这样也好,早点遇到也不错,不像我,三十多岁才遇到你姑丈,生个孩子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当了高龄产妇。”

生孩子?想到方晨雨说他们家生双子是遗传的,关峻少有地面皮发红。他镇定地说:“我才十六岁。”

“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三十六岁了。”关家姑姑笑吟吟。她见关峻浑身不自在,也不强求,打发他干自己的事情去。

关家姑姑丈夫正巧走进屋,看了眼和自己打完招呼之后走了出去的关峻,坐到床边抱起一个孩子,对关家姑姑说:“我怎么觉得关峻出去时不太对劲,是不是你又挤兑他了?”

“我是那样的人吗?”关家姑姑明眸巧笑。

“不是。”关家姑姑丈夫当机立断地否认。

年后所有人又都忙碌起来。

趁着没开学,方晨雨想去港城一趟。她现在手上有余钱,早前说好有钱了就要去看李奶奶,可不能食言。

佘希阳回港城过年了,沈绍元又没去过那边,不知道要走什么手续,方晨雨想来想去,找到了关峻询问这件事。关峻听了有些讶异,他顿了顿,说:“我过两天也要去一趟,你把你的户口本带来,我带你一起去办通行证。”

方晨雨还小,没身份证,只能拿户口本去。方晨雨说:“会不会很麻烦?”

关峻说:“不会。”照理说他和方晨雨都没成年,需要监护人陪同,不过认识他的人多,打个招呼就差不多了。

关峻说起话来非常容易让人信服。方晨雨不疑有他,跑回家找到杨铁头,说:“外公,把户口本拿给我好不好?”

杨铁头:“…”

杨铁头差点气血上涌,以为自家外孙女被人拐了。回过味来才想起方晨雨还小,拿了户口本也不可能去干什么,杨铁头才追问:“拿去做什么?”

方晨雨说:“我和师兄去办个通行证,过两天我们想去港城一趟!”

杨铁头:“………”

敢情还是那小子要拐跑他外孙女?!!!

作者有话要说:

外公:别拦着我,我要摁死这混账小子

第六十二章

年后各办事处陆续开始恢复工作, 方晨雨拿了户口本,跟着关峻蹬着自行车去办通行证。办事处门口还贴着福字窗花, 有着浓浓的年味, 工作人员们都兴奋地聊着过年时的事儿。

关峻和方晨雨走进办事处时里头静了一下,接着很快又回归最初的热闹, 里头显然有人认识关峻, 热络地抓了把瓜子给他磕。

方晨雨瞄了眼关峻,想象不出关峻嗑瓜子的模样。关师兄这种一本正经的人也会嗑瓜子吗!

关峻婉拒了, 一本正经地说明来意。关峻以前显然经常自己到处跑,工作人员听说他要去港城也不觉得稀奇, 只觉得人家的小孩成熟又懂事, 回去得好好敲打敲打自家小兔崽子。

接下来审核资料的审核资料, 帮忙拍照的帮忙拍照,里里外外一通忙活,效率奇高地把通行证给关峻和方晨雨办好了。关峻领着方晨雨朝工作人员道谢, 把“走后门”办妥的通行证分了一个给方晨雨。

方晨雨话都没机会多说几句呢,就晕乎乎地跟着关峻离开了办事处。怎么感觉这么快、这么简单啊?

关峻解释:“都知根知底的, 没那么麻烦。”

方晨雨点头。她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感觉天气很暖和、街上也渐渐热闹起来,不由提议:“过年都在镇上过, 没出来好好逛一逛,我们骑车绕远一点吧!”

关峻点头。

两个人在街上转悠了一圈,各自给彤彤、曦曦还有两个小表弟挑了些小玩意,又去省城图书馆找了找港城地图, 瞧瞧到时候路该怎么走。

关峻说:“难得去一趟,可以考虑多留两天,回来正好上课。”

“师兄说得对!”方晨雨赞同。

于是两个人拿着纸笔凑在一起商量活动路线。港城的商业区是他们最为关注的地方,方晨雨想去见识一下那边到底是不是真的很繁荣,关峻则是想看看有没有值得借鉴的地方。

关父现在回省城了,接的还是一个大大的烂摊子,规划与改变都迫在眉睫。关父不能到处跑,关峻这也算为父分忧了。

快到午饭时间,关峻和方晨雨才骑着车回到家。关峻走进家门,看到关老爷子在那哼着小曲,规规矩矩地喊人:“爷爷。”

关老爷子停了下来,睁开眼睛瞧了他一眼,笑道:“哟,出去这么久,干什么去了?”

“去了图书馆。”关峻一本正经。

“我怎么看到你和晨晨一起回来?”关老爷子斜着眼瞅他。

“一起去的图书馆。”关峻毫不心虚。

“去图书馆还拎着那么多东西?”关老爷子乐呵呵。

“给曦曦她们买的。”

关峻话刚落音,曦曦就蹦了出来,喜滋滋地问:“哥哥给我买了什么?还有小禾和小苗的吗?”

小禾小苗是两个表弟的小名,关家姑丈的父亲是研究农业的,对土地和粮食有着执着的热忱,这两小名就是他老人家给起的。

曦曦兴冲冲地接过关峻给买的小玩意,跑进去和两个小表弟分享。哥哥现在对她越来越好啦!经常会带她出去玩,还会给她买好玩的小东西!

方晨雨也回到家。杨铁头坐在院子里做木工,沈绍元给他找了挺多好木料,不干点活他不舒坦。听见方晨雨吱呀一声推开门,杨铁头瞄了眼她推进来的自行车,皱起眉头说:“不如自己买一辆,别老用别人的。”

这自行车还是关峻借给方晨雨的。

方晨雨说:“关家姑姑说她现在用不着了,干脆送我好了。”她把自行车摆到一边放好,对杨铁头说,“外公我心里有数的,您别担心!”左邻右里之间哪里算得清楚,算太清楚就显得自己太计较了。关家姑姑把自行车送她,她也会给小禾和小苗两个小娃娃送礼物。哪有非要把骑了小半年的自行车还回去的?

杨铁头不吭声。他知道方晨雨是有主意的,人情往来上从不会出错,要不怎么她在镇上都闹翻天了,大伙还是那么喜欢她?杨铁头脸皮哆嗦两下,继续做木工。

方晨雨拿出顶路上顺道买的帽子,帮杨铁头把冬天的厚帽子换下来,说:“快春天啦,旧的帽子戴起来太热了,换上这顶新的!”她帮杨铁头戴齐整了,上上下下看了好久,笑眯眯地说,“哟,我外公可帅可帅了,是天底下最帅的外公!”

杨铁头骂道:“没个正形!”骂归骂,他脸上的皱褶还是舒展开了,打发方晨雨快进屋去。

沈绍元得知方晨雨要和关峻去港城,本来也想一块去的,结果沈家那边打电话过来说沈老爷子被沈锦程气病了,叫他回去看看。

沈绍元与沈家人疏远归疏远,这个祖父还是得认,只能放弃一起出行的计划。他们坐的航班虽然一个往南飞、一个往北飞,不过预定是同一天上飞机。

方晨雨打电话和李奶奶约定好时间,收拾好行李,和关峻、沈绍元一起去机场。曦曦和彤彤依依不舍地挤上车,非要送他们到机场。

曦曦一向话多,拉着关峻的手说:“哥哥,你可得照顾好晨雨姐姐,别让晨雨姐姐走丢了!”

彤彤:“…”

彤彤张手抱了抱方晨雨,顿了一下,又抱了抱沈绍元。沈绍元颇为感动,表示一定会抽空去买些好玩的东西给彤彤。

关峻让司机把曦曦和彤彤送回去,和方晨雨在候机室算了算时间,打电话确认两个小女娃已经回到家才放心。这时他们的航班也快到了,沈绍元免不了又叮嘱关峻帮忙照顾方晨雨。

关峻认真答应下来。

沈绍元目送关峻和方晨雨走进登机口,才回到自己那趟航班的候机室,拿出本书边看边等待飞机降落。

这时关父正准备参加年初会议呢,刚走进会议厅就被同僚喊住,是那几个给关峻和方晨雨办通行证的工作人员。她们笑着说:“老关,那天你们家关峻带着个可水灵的姑娘过来办通行证,我怎么记得你们家关峻才十五六岁?这么早就相中人家小女娃了,还带人去港城玩,动作可真够快。”

关父笑道:“人家女娃子是去港城探亲的,哪是关峻带她去玩?顶多是来回一块走,人生地不熟的,有个照应才好。”

那几个工作人员本也是打趣几句,见关父坦荡得很,登时也没话说了,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关父镇定自若地回到位置上坐定,旁边的人见他来了,主动问好:“老关来了。”

他们坐在前排,打个招呼也都不再说话。去年年末省里的一把手要往上挪一挪,许多人都在猜测今年是底下的人能上去还是上头调一个过来。

关父早得了消息,上头不看好底下那几位,新任一把手是上头选过来的,前些年都在西北干,是个挺雷厉风行的人。更多的情况关父还没去了解,知道这些已经够了,是个干实事的就好。

关父正想着,会议室忽然静了下来。关父精神一振,抬头看去,蓦然顿住。迈上台的人看着年纪比他稍大些,精神面貌却非常不错,身材不高,脸有些方,不是特别英俊,却有种令人信服的气质。

更重要的是,这人关父见过。过年期间关父没停下工作,时不时会和人到各个城区走走,尤其是还在规划当中的新城区。当时有个“华侨商人”找过来说要谈投资,他见对方谈吐不凡,亲自带着对方了解新城区的规划、分析发展前景。

对方还表示很感兴趣,约定他们这边正式上班之后再详谈。

敢情那是“微服出巡”来着?

关父心中虽有种被愚弄的感觉,却也得承认对方挺有本领的,装华侨装得有模有样,在经济上有着独到且长远的见解。

能有这样的一把手,应该算是华南省的幸事吧。

关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以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华南省离港城近,方晨雨还没好好睡上一觉,飞机已经降落在港城机场。方晨雨好奇地往外瞧了瞧,感觉港城的机场和省城机场没多大不同。她拿好行李和关峻下了飞机,走出机场。

两人正要跟着人流去叫计程车,一辆私家车就停在他们身边。车窗缓缓落下,佘文建的脸从车窗后露了出来。佘文建说:“正好在附近办事,知道你这趟航班要到了就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遇到了。上车吧,你李奶奶等急了。”

机场门口不允许停车太久,方晨雨拉着关峻上了车,才向佘文建问好。佘文建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和方晨雨坐在一起的关峻,说:“小关先生过来办事?”

关峻点头:“我叫人订好酒店了,您可以先把我送到酒店那边去。”

“小关先生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和晨晨先去我们家用个便饭好了。”佘文建邀请,“希阳说他在那边多亏了你们关照,上回他被猫抓的事还是你们陪他去的医院。那孩子自己独立了小半年,懂事多了,肯定都是跟你们学的。”

佘文建把话说到这份上,关峻自然没再拒绝。不过他确实有事要办,吃了个饭就先离开了。佘文建亲自给方晨雨和李奶奶切了水果,对方晨雨说:“你这个师兄瞧着不像你们同龄人,感觉比我还老成。”

方晨雨说:“是佘叔叔您心态年轻。”

佘文建哈哈一笑:“我们公司就是面向年轻人的,心态不年轻不行。娱乐这一行嘛,就是要与时俱进,永远保持对这个世界和这个时代的好奇。一旦丧失了这一点,推出的作品也会没了活力。”

见李奶奶显然想和方晨雨多说说话,佘文建也离开了客厅,把空间留给一老一少。

李奶奶拉着方晨雨的手来回端详,口里说:“不错,长高了,也更好看了。”

方晨雨也仔细打量李奶奶,见李奶奶面色很好,身体比上次见面时丰润了,想来是被照顾得很好,顿时放心了不少。方晨雨说:“李奶奶也好看了!”

李奶奶乐呵呵地与方晨雨说了一会儿话,又拉方晨雨上楼,推开一间房门说:“这是给你住的房间,这里空房多,我给你挑了间在我房间隔壁的。”她关上房门,给方晨雨数房间里的东西,“我一个老家伙了,平时出去逛也没什么买的,就给你和你希阳哥买了点东西。你看看,有衣服,有书,还有些小玩意,你要是不嫌我老家伙眼光不好这几天就先使着。”

方晨雨睁圆了眼睛:“我才过来几天呢,哪穿得了这么多衣服?”

李奶奶说:“回头我让人给你带回去。”她比了比方晨雨的个头,“好在我提前问了希阳你现在多高,要不然可就买错咯。”

人和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妙,即便她们没有血缘关系,依然有着比亲生祖孙还亲密的感情。方晨雨想到镯子的事,跑到门后把房门反锁,说:“李奶奶,我有事要和你说。”

李奶奶见方晨雨脸色认真,不由拉着方晨雨坐到床边,问:“什么事?”

方晨雨喊了一声:“肉包子,出来给李奶奶看看你好吗?”

李奶奶一愣。

肉包子?

就在李奶奶疑惑之际,方晨雨腕上的镯子化作一道微弱的光飞到方晨雨两人眼前。那肉包子模样的小东西凭空出现,半悬在空中,像是洁白的云朵。

“这…这是?!”李奶奶手微微发抖,“这是从镯子里出来的?”

方晨雨点头。李奶奶是镯子的上一任主人,虽然这事太过奇异,方晨雨还是决定把肉包子的存在告诉李奶奶,并且把玉简里提到的东西说了出来。

李奶奶到底经历过好几十年的人生,看着那肉包子怯生生地浮在半空,神色严肃:“你没有告诉过别人吧?”

方晨雨说:“没有。”

李奶奶说:“那就不要再告诉其他人。”她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回到床沿拉着方晨雨的手,“我没有见过这东西,也不知道它有什么样的秘密。但我也和你说过,我那几个姑姑拿到过她,后来又忙不迭地送回给我祖母。事实上我听祖母说过,这镯子能分辨善恶,心存善念的人戴着一辈子都会平平顺顺,心存恶念的人戴着却步步艰难。我活了大半辈子,遇到的人里头你是最适合的,所以我才给了你。”

方晨雨认真听着。

李奶奶说:“我到港城之后,发现这边不少人都信奉命术,这方面的文化也非常兴盛。这东西在我们手里就是个普通镯子,可要是被旁人认出来了,说不定会起坏心。都说财不露白,你往后别随便让别人知晓这…这肉包子的存在。”

方晨雨点点头。

她对长生莲没兴趣,也没想着依靠肉包子做点什么,别人可不一定会这么想。方晨雨赶紧对肉包子说:“肉包子你赶紧变回镯子,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出来,也不要随随便便发烫,要不然其他人可能发现你的存在!”

肉包子乖乖化为镯子回到方晨雨腕上。

李奶奶定了定神,又继续和方晨雨说话。方晨雨陪了李奶奶两天,头一天没怎么出去,只在花园里逛逛,后面就和李奶奶到街上走了。李奶奶特别高兴,一个劲和遇到的朋友说:“这是我干孙女。”每当方晨雨被人夸了她就喜得眉开眼笑,比自己被夸还高兴。

与此同时。

“师父,你找我?”一个面庞清俊的年轻人走入屋内,神色冷若冰霜。他头发全白,眉毛也是白的,眼珠子是淡粉色的。他浑身透着股淡漠疏离的气息,叫人不敢靠近。

“阿照。”坐在屋里的是个老人,他一只眼睛似乎出了什么毛病,戴着眼罩。他说,“你师兄还是没消息,怕是凶多吉少。你过来。”

年轻人走近,看着老人面前的舆图。老人的手指向其中一处:“今天这里的磁场有波动,我看了看,这地方住着的应该是佘氏娱乐的佘文建一家。”

年轻人看了一眼,点头。

老人猛烈地咳嗽两声。

年轻人眉头一跳,忙上前拍抚老人的背,神色里总算少了几分疏淡、多了几分关切。他说:“师父,如果我命中注定只能活到二十五岁,您不必再为我操心。师叔出海至今没回来,我不愿再有人为我出事。”

老人说:“我不信命,阿照,我不信命,更不会认命。”

凭什么他老友唯一的儿子不仅从小遭受病痛折磨,甚至提不了重物、白天不能出外活动,现还得遇上命中一劫?那么多为恶的人没痛没痒地活着,他这徒弟却活该短命?!

老人指着舆图上被他圈出来的地方:“记得上次我和你说起佘文建一家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年轻人回忆了一下,平静地复述老人说过的话:“师父你说过,按照命理推断佘家有三个已死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关哥:隐隐觉得有人要来和我抢人

第六十三章

方晨雨陪了李奶奶两日, 把周围走了个遍。李奶奶怕她光陪着自己太闷,叫来佘希阳让他带方晨雨出去玩玩。私心里, 李奶奶特别稀罕方晨雨, 挺想她能当自己孙媳妇。

不过方晨雨和佘希阳都还小,李奶奶没挑明说, 只让佘希阳这个当“哥哥”的尽尽地主之谊。佘希阳没意见, 他早前约好和朋友去打桌球,只剩两个人时转头问方晨雨:“你会打桌球吗?我和朋友约好了的, 要不你一起去?如果你不喜欢我们正好可以早点走。”

佘希阳回了内地,没怎么和朋友联系过, 过年回来感觉也不如从前。以前他是朋友中的一份子, 朋友玩什么他就玩什么, 朋友约他他就出去。少年人嘛,自觉没什么地方是自己不能去的,颇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

自从加入方晨雨那个社团, 佘希阳忙碌了许多,平时也不都是光戴着耳机听歌了。这次回港城之后他出去玩的次数不多, 更多的是跟着佘文建熟悉公司的事,了解一下家里的产业。虽然他还不太懂,但每每察觉佘文建欣慰地看着自己, 佘希阳就有种难言的满足感。

方晨雨没打过桌球,挺好奇,点头说:“我不会打,在旁边看看好了。”

佘希阳领着方晨雨到约定地点, 他的朋友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远远见到佘希阳身边有个女孩子,那几个男男女女不由交头接耳起来,男孩和女孩议论的重点还不一样:男孩讨论说这妹子真不错,女孩则讨论她和佘希阳是什么关系。

其中两个女孩轻轻推搡一个长相秀气、举手投足也很文雅的女孩子,压低声音说:“就说让你抓紧点,你看他都带着人来了。”

“上回他那么保护你,你不是很感动吗?”

“对啊,英雄救美!多好!”

那文雅女孩看向方晨雨。她家境不错,家里不比佘家差,从小衣食无忧,一直在学画画。因为家里管得严,毕业那天她起了逆反心理,答应和佘希阳他们一起去夜店见识。

没想到会遇上那样的事。

对佘希阳,她一直有好感,这少年和别人不太一样,似乎总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可她知道这少年内心其实很温柔。那次“英雄救美”并不是她格外在意佘希阳的原因。

她晚了一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