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大掌也收了回去,除了她的手被反铐住、眼睛被蒙起来之外,男人表现得彬彬有礼,丝毫不像有什么歹心。

方晨雨没到校上课,各科老师一走近教室就发现了。不过方晨雨是个乖学生,从来不会无故缺课,科任老师都默认她和班主任叶培汝请假了,也就没多问。班里其他人也一样,都以为方晨雨有事没来,也没想过去和叶培汝求证。直至叶培汝来上第三节 课,才发现方晨雨没到校。他让孙志清先带读课文,自己回办公室打电话到方晨雨家询问是什么情况。

方晨雨起得早,晨练完有时会往家里带早餐,有时学校有值日会直接去学校。今天正好是方晨雨值日,一般来说方晨雨会提前去学校,因此杨铁头没见着方晨雨晨练完回家也不觉得奇怪。

接到叶培汝的电话之后,杨铁头心头猛跳,说:“她没去学校?不可能吧,今天她值日,照理说应该更早到学校才对,怎么可能没去?”

叶培汝一听,知道出事了。他说:“她确实没过来。抱歉,到我上课我才发现她不在。”

都已经九点多了,说明方晨雨可能已经消失两个多小时!杨铁头说:“我让人去找找看。”

杨铁头挂断电话,急匆匆地穿好外套往外走。出了院子,杨铁头就撞上了刚遛鸟回来的关老爷子。关老爷子见杨铁头满面急色,不由问:“杨老弟怎么了?”

杨铁头简单地把方晨雨没到学校的事告诉关老爷子,说:“我先去安保公司那边找点人一起帮忙找。”还没到可以报警的时间,只能靠自己人先找找。

关老爷子目送杨铁头走远,皱起眉,走回自己院子,进屋打电话给关父。上回关父和关峻的谈话他也知道,这种时期方晨雨突然消失还是得慎重点才行。

关父接到关老爷子的电话,眼皮也跳了几下,觉得这件事很不妙。要是方晨雨真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和儿子交待?关父在办公室里踱步来踱步去,没能拿定主意,只能先打电话让老熟人帮忙沿路设卡拦截,看看有没有可疑的车辆。

这是最坏的打算了。

他还是希望方晨雨只是上学路上遇到点什么事,而不是被某些人给带走了。

可惜很多事往往会事与愿违。关父这边这样希望着,杨铁头那边却找到了很不好的线索,有人说早上晨练时看到方晨雨扶着个孕妇往某个方向走,没来得及打招呼。只隐约看到她们是走往前面那栋大部分房子都出租给别人的出租楼。

杨铁头走到出租楼那边逐门逐户地找,很多人都不在家。这种老旧的出租楼也没有装监控之类的先进设备,杨铁头没能找到线索,只能找到大房东询问租客的情况。

大房东明显没睡醒,打了个哈欠,说:“我这楼有很多二手房东,有些房子住了什么人我也不清楚。”

“那有孕妇吗?”杨铁头问。

“没有,都是上班族,加班都加不完,哪有时间生孩子。”大房东说。

杨铁头心里那种不妙的预感更浓了。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在想想办法,旁边屋子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那是个年纪挺小的小孩,约莫六七岁,他眼睛乌漆漆的,看向杨铁头,说:“我见过。”

杨铁头霍然看向小孩。

“孕妇。”小孩掰着指头数,“一个。男人,三个。在,最后一间。”他指向走廊尽头。

大房东说:“不可能,那房子没住人的,暑假的时候有个老人在那里走了,一直没租出去。”

“有。”小孩说,“孕妇,男人,最后一间。”

大房东拿着钥匙带杨铁头前往最后一间房子,咔嚓一声,门锁被打开了。杨铁头走进屋一看,发现桌上有一个杯子,里面只剩一点点水。他拿起搁在地上的暖壶,拔除塞子一探,热的!

杨铁头说:“水是热的。”

“不可能,我没租出去,钥匙只有我有。”大房东说。

杨铁头手微微发颤,他见过的偷儿太多了,很多时候要开锁不一定需要对应的钥匙。怀孕的女人,喝过的杯子,他不需要做太多猜测就能够推断出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准备去报警,一起身,却看见长椅缝隙间卡着根发带。这是方晨雨晨练时用的,扎着很方便。

杨铁头拿起那根发带,紧紧地握在手里,哽咽着对大房东说:“借个电话,我报个警。”饶是杨铁头自诩是个从不流泪的铁汉,遇到这种事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那是他唯一的外孙女!

第九十七章

秋天的山林被染成了深红, 红色的枫林间走出个年轻男子,他留着长长的头发, 简单地束起, 露出清俊的面容。比之一般成年男性,他看起来干净纯粹, 丝毫不带油腻或粗糙。一个正在上子弹的中年壮汉远远见了他, 流里流气地调侃:“小少爷,你回来了?金爷也回来了, 好像还给你带了个小后妈,你要不要去看看?”

年轻男子目光顿了顿, 像在消化着中年壮汉的话。直至越过对方走出好几步, 年轻男子才回头看了那中年男人一眼, 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另一个正在擦枪的人猛拍壮汉肩膀,说道:“你胆子真大, 就不怕回头金爷知道一枪毙了你?”

“不至于吧?”中年壮汉一激灵,下意识地看向年轻男子离去的方向。金爷这儿子年纪不大, 制毒方面却非常厉害,有他牵头研究,要制毒都不需要种植罂粟了。眼下市场上卖得最高价的七号新型毒品就是他研制出来的。不过老天很公平, 给了他这么厉害的天赋,也拿走了他一些东西。他除了研究实验室里瓶瓶罐罐之外什么都不感兴趣,心智一直停留在小孩子状态,有时连金爷的面子都不给!

“啧, 怎么不至于?这位小少爷就是金爷的命根子,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想死就继续。”

两个人还在聊着,年轻男子已经走到金爷的院子外。有人拦着年轻男子不让他进,年轻男子紧抿着唇,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枪,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挡路的人。他父亲教过他,要是有人敢对他不敬或者敢拦着他,可以一枪把对方给毙了。

守门的人一激灵,下意识地退开。年轻男子迈步往里走,只听里面传来一把熟悉的嗓音:“真乖,不哭也不闹。”他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女孩被绑在椅子上,衣服虽然还穿得整整齐齐,模样却有些狼狈。女孩皮肤很白,头发乌黑漂亮,眼睛也亮亮的,像世间最美丽的宝石。

“爸爸。”年轻男子喊。

金爷正准备捏起方晨雨下巴的手收了回去,转头看向来到门口的年轻男子。他不是第一次当着儿子的面玩女孩子,有次甚至还曾经准备教儿子开荤尝尝鲜,可惜儿子一点兴趣都没有,被女孩子碰到以后还吐得厉害。

金爷惋惜之余,也只能把那个连点小事都做不好的女孩给处理掉了。

金爷没有避讳,伸手摸向方晨雨的下巴,感受着方晨雨因恐惧而生的颤抖。他笑道:“慎言,要一起来吗?你也二十岁了,早该尝尝女孩子的滋味了。”

年轻男子盯着方晨雨漂亮的眼睛,目光幽沉。等视线转到方晨雨被掐红的下巴上,他才终于开口:“我,喜欢。”

金爷一顿,收回手,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原以为自己不会有孩子,没想到前妻离婚时怀了孕,为了报复他自己带着孩子走了。若不是这孩子情况特殊,前妻又生了重病性命垂危,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虽然儿子随了前妻姓,不过他对这孩子一向极尽疼爱之能事,一直以来都是他要什么就给什么。

金爷看了眼安静漂亮的女孩,有点惋惜。不过难得儿子说喜欢,金爷也就压下了自己留着好好玩的念头,大方地说:“行,你喜欢就给你。你要是真喜欢,就早点让她给我生的孙子。”

许慎言面带疑惑。

“就像我上次教你那样。但是你要小心些,她看起来乖,放开了可是要咬人的。”金爷拍拍许慎言的脑袋,“枪还记得怎么用吧?”

许慎言乖乖点头。

“那就好。”金爷说,“就像二宝一样,刚来时学不乖,总想往外跑,你打断它的两条腿,现在它就很乖了,天天趴在门口向你摇尾巴。”

“嗯,我明白了。”许慎言说。他喜欢的狗叫二宝,二宝不肯留下陪他,他听父亲的话打断了二宝的两条腿,现在二宝一直很听话,也一直好好地陪在他身边。所以如果这个有着漂亮眼睛的女孩子不听话,他就开枪把她的两条腿打断,到时她就会乖乖听话了。

许慎言从口袋里掏出把刀,上前切开绑住方晨雨的绳索。

方晨雨被带到这个地方来之前始终被蒙着眼睛,并不知道自己被带往哪里。她听到金爷父子俩的交谈,变得更安静了。这对父子在某种程度上都是扭曲的,哪怕眼前的年轻男人看起来像只温顺的羔羊。刚才他们提到枪,实际上就是在警告她不要想着逃跑。

方晨雨咬了咬下唇,看向近在咫尺的青年。因为又被注射了麻药的关系,她四肢发软,用不了劲,想跑也跑不了,更别说对抗两个成年男性。

许慎言切开了绳索,有些无从下手,想了想,伸手把方晨雨抱了起来。他抱着方晨雨看向金爷:“我的?”

“对,你的。”金爷鼓励道,“你想怎么玩都可以。要是不喜欢了或者玩坏了,我再给你换个新的。”

许慎言看了眼怀里抱着的少女,软绵绵、轻飘飘,看着很容易玩坏。他回忆着金爷玩弄女孩子时的画面,皱了皱眉,要是用鞭子打、用刀子刻字、用烟烫,甚至砍下她身体的某些部位,很快就会玩坏。玩坏就不漂亮了,要扔掉的。许慎言认真保证:“不玩坏。”

金爷纵容地说:“随你高兴。”

许慎言抱着方晨雨离开金爷的院子,迎着一路或好奇或吃惊的目光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他住的地方离金爷的院子不远,后面连着他最喜爱的实验楼,四周都有人守着,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里面的人自然也出不去。

许慎言把方晨雨带回房间,小心地将她放到床上,硬梆梆地表达自己的善意:“你听话,我不会让你坏掉的。”他想了想,抓住女孩柔软的手,这是小时候他妈妈安抚他时常做的动作。许慎言说,“只要你乖乖的,我不会打断你的腿。”

方晨雨刚才一直在观察四周的情况,在看到那些拿着枪在“值班”的壮汉之后,她就压下了立刻逃跑的念头。这个地方比她想象中要可怕,敢在南华省直接把她带走,这些人显然没想过让她活着回去。只要找不到她的尸体,没有人知道她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即便她死在这里也没有人能定她的罪!

“我饿。”方晨雨定定地看向许慎言。

许慎言听方晨雨开口,觉得她的声音也像珠玉相撞的声音一样清脆,越发觉得喜欢。他得好好呵护她,不让她坏掉。许慎言嗯地一声,出去叫人送些饭菜到饭厅,抱方晨雨过去吃饭。

方晨雨手没有力气,许慎言温柔地把东西喂给她。看着方晨雨一口一口地吃掉自己喂的饭菜,许慎言很满意她的乖巧听话。他觉得自己不喜欢别人,就喜欢她,这又要抱又要喂饭的,再换一个太麻烦,只这么一个就够了。许慎言点着头说:“以后你就是我老婆了。”

方晨雨:“…”

方晨雨说:“我还小,要二十岁才能结婚,现在我才十五六岁。”

许慎言疑惑地看着方晨雨。为什么要到二十岁才能结婚?许慎言说:“爸爸玩的女孩子都没有二十岁,和你一样大。”

方晨雨背脊一寒。她说:“她们…都还活着吗?”

许慎言想了想,说:“她们应该都死了。”他大概明白了方晨雨的意思,“我知道了,不到二十岁就会坏掉。那你先当我老婆,我允许你到了二十岁再给我生孩子。”

方晨雨松了口气,还要再说点什么,就看见一个老人抱着只狗走进来。老人说:“慎言少爷,二宝吵着要来找你。”

方晨雨转头看去,看到那只小狗一条后腿和一条前腿无力地耷拉着,竖起尾巴摇啊摇,一副哈巴模样。许慎言让老人把狗放下,狗努力扒拉着往前爬,艰难地爬到许慎言摇着尾巴脚边舔他的鞋子。许慎言给方晨雨介绍:“这是二宝,很可爱吧?”他把一块肉扔到桌子另一边,二宝立刻欢快地爬过去,看起来滑稽得很。

方晨雨看向许慎言,发现他一脸认真地等着自己的答案。她嘴巴动了动,理智让她试图说出应和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方晨雨深吸一口气,转开话题:“…有水吗?我口渴了。”

许慎言让老人倒了杯水过来,亲自喂给方晨雨。虽然养个女人很麻烦,但是看着方晨雨小口小口地抿水,许慎言又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他喜欢这个秀秀气气的女孩,像漂亮的瓷娃娃,他愿意每天花时间喂她吃饭、喂她喝水。

许慎言等方晨雨喝完水,又把话题拉了回去:“你不喜欢二宝吗?你不喜欢,我就把它杀掉好了。”在许慎言的脑袋里,方晨雨说不说它可爱,就是觉得不可爱,老婆觉得不可爱的东西当然不能要了。

他爸爸就是这样做的,上次他爸爸要送他一个女孩,他不喜欢,觉得那个往他身上爬的女孩很恶心,直接开始吐。爸爸一枪把那女孩杀了以后,他就不恶心了。要是老婆讨厌二宝,他也要把二宝杀了,免得老婆难受。

方晨雨对上许慎言的灼灼目光,微微握紧拳头。

“不,我很喜欢…它很可爱。”

方晨雨只能缓缓说。

第九十八章

沉住气。

要沉住气。

方晨雨深吸一口气, 把午饭吃完。

许慎言很喜欢她的乖巧,吃过午饭后, 他一般会泡在后面的实验楼。现在他有老婆了, 似乎该有点不一样。许慎言想了想,伸手准备把方晨雨抱起来, 带她去参观自己最喜欢呆的地方。

方晨雨摇摇头说:“我可以自己走路了。”

方晨雨站了起来, 试着走了几步,她的脚步很轻, 但很稳。许慎言仔细听着,很快记下了她走路的声响, 说:“跟我来。”

许慎言带着方晨雨通过层层门禁走进实验楼里, 方晨雨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层, 位置比平底要低很多,看着幽深又阴森。许慎言一直注视着方晨雨,见方晨雨在往下面看, 摸摸她的头发说:“那是关着实验体的地方,很脏, 你不要下去。”

“是…动物吗?”方晨雨有种可怕的猜想,她转头看着许慎言出色的侧颜。这个人很年轻、很漂亮,可是从某种方面来说, 他是个魔鬼。

而他并不知道自己是魔鬼。

“嗯,动物。”许慎言说。

方晨雨松了口气。

许慎言说:“有实验用的老鼠,兔子,猫狗, 以及别的动物。”他停顿了一下,给了方晨雨更详尽的介绍,“包括一些犯了错的男人,一些坏掉的女人。有时候把东西喂进去或者注射进去,他们很快就死了;有的时候他们没有死,不过乱嚎乱叫的,很吵。你不要下去,也不要碰那些还没做好的药,听话。等将来我做出了可以让人不生病也不痛苦的药,我再给你用。”

如果许慎言不是专注地看着她,方晨雨会以为许慎言是在威胁他。对上许慎言认真的眼睛,她发现他真的认为自己是在研究药物。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能让人不生病也不痛苦的药?那些用活人来试的药,到底是什么?

方晨雨手心发凉。她乖乖点头,跟着许慎言往前走。实验室里有人,那些人看到许慎言后都停了下来,朝许慎言喊:“小少爷,你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许慎言颔首,把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方晨雨。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说:“你坐在那里。你会用显微镜吗?”许慎言弯身取出一个木箱子,把显微镜从里面取了出来,摆在方晨雨面前的桌子上,“你可以先试试,不会的话等一下我再教你。等一下我把八号做出来给你看,它在显微镜下很漂亮,你一定会喜欢它的。”

八号!

那是什么?方晨雨在许慎言望过来的目光里点头:“我试试。”显微镜她当然会用,一高的显微镜就很不错,南华大学那边的显微镜更先进,方晨雨都试着玩过,早摆弄得熟练无比。

许慎言很满意,他老婆真是聪明。他从身后的陈列柜里取出一小瓶标着七号的东西,放到显微镜旁边,说:“你可以先看看七号,虽然没有八号漂亮,不过也很好看。”

方晨雨盯着那一小瓶粉末般的东西,发现它是漂亮的橘红色,瞧着不像什么有害的东西,反而非常迷人。七号?她见许慎言已经转身忙碌起来,拿起了那瓶橘红色粉末。

那就…看一看吧。

方晨雨把“七号”放到显微镜下,手指微微颤了颤,又稳了下来,冷静地调试显微镜。很快地,“七号”的面貌放大到方晨雨眼前。“七号”放大之后是类似结晶一样的东西,很漂亮。可一想到许慎言说“实验体”吃下这些东西后的反应,方晨雨又觉得如鲠在喉。

“看到了吗?”许慎言的声音从方晨雨身后响起。

方晨雨转过头,对上许慎言的眼睛。许慎言像个等待表扬的小孩,殷切地看着方晨雨,等着方晨雨回答。方晨雨让到一边,说:“看到了。”

许慎言走上前看了看,发现方晨雨调整出来的画面又清晰又漂亮,顿时更加喜欢特别聪明又特别听话的方晨雨了。他点头说:“很棒,你可以看看柜子上的东西,想看什么就拿什么。等一下我把八号做好了再给你看,八号是蓝色的,像是大海结成的冰。”

“好。”方晨雨目送许慎言回去忙碌,自己走到柜子前看向上面摆着的瓶瓶罐罐。等看见其中几个瓶子标注的名称,方晨雨呼吸一紧,蓦然想起那个瘦削而虚弱的孕妇。当时她以为那孕妇只是孕期反应比较剧烈,没往别的方向想,现在回想起来,那孕妇很可能是有毒瘾的!

许慎言所说的,让人“不生病、不痛苦”的药,其实是毒品。只不过以前的毒品从罂粟果实中提取,许慎言研制的这些药物却可以人工合成!方晨雨看向正专注操作着手中器具的许慎言。这个人果然是魔鬼,哪怕他看起来再无害都一样。

假如许慎言研究出可以轻松取得原料、轻松制作成功的毒品,那么这些毒品一定会泛滥成灾——来源再也不局限于罂粟种植地,制毒场所也可以遍布各地!到那时候,毒品的禁止成了问题,毒贩的抓捕也成了问题!

方晨雨默不作声地取下一小瓶冰毒,回到显微镜前开始研究这种令人谈而色变的毒品。这也是一种“厨房毒品”,制作非常简单,成瘾性非常大,还会对人脑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以前方晨雨跟着郝医生到处跑,听郝医生提起过这东西。即便心里再害怕,方晨雨也把恐惧压了下去,决定趁机了解一下这些东西。

如果不做点什么,她怕自己撑不下去。

那位金爷敢让她接触这些东西,肯定没想过让她活着出去。事到如今,她只有等外面的人发现这个地方前来营救,才有机会离开这地方。方晨雨专注观察着各种毒品,许慎言不时过来看看她,又回去做他的研究,实验室里显得静谧又安宁。

金爷出去和人谈完事情,回来听底下的人汇报许慎言那边的情况。得知他们和谐相处了大半天,金爷挑了挑眉,淡淡地说:“继续盯着。”看在儿子喜欢的份上,方晨雨要是乖乖的他会让她活久一点,要是她想跑或者想伤害许慎言,那他有的是方法让她生不如死。一想到那漂亮的眉眼染上痛苦的可能性,金爷便由衷地感到愉悦。

金爷调查过方晨雨,知道她出身复杂,与各家都有点关联,但又没有达到能让那些人出手的程度,也就放心地下手了。让他冒险的原因很简单:郑鸿钧为了这女孩居然愿意上前和他打招呼。

当年郑鸿钧被送到金家来,他父亲颇为喜欢郑鸿钧,甚至还动过把金家家业传给外人的心思。那老头子说他心术不正,迟早会有报应,还说混他们这条道上的什么都能沾,就是不能沾毒。

真是开玩笑,他心术要是正的,哪还能在金家活下去?

察觉郑鸿钧对这女孩的特别,金爷便想着把人弄走好好玩弄。等玩腻了,给郑鸿钧送几根手指之类的,郑鸿钧的表情一定会非常精彩。

入夜。方晨雨和许慎言要了个房间,希望能自己睡。许慎言想了想,同意了,把方晨雨带到隔壁的客房里。白天那老者又过来了,捧着杯清水一样的东西,对许慎言说:“这是金爷让人准备的,可以宁神安眠,免得小姑娘晚上换了地方睡不着。”

许慎言“嗯”地一声,接过水喂到方晨雨嘴边:“乖,喝掉睡觉。”

方晨雨看着屋外晃动的人影,默不作声地把水喝光了。许慎言见她润泽的唇上沾着水,便伸手轻轻帮她擦掉,夸道:“乖。今天的八号又失败了,明天我再试试,一定做出来给你看。”

方晨雨感觉脑袋开始昏昏沉沉。她躺到床上,听着许慎言两人离开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长吸一口气,抬手用力地擦了擦自己的嘴唇,直至手臂慢慢失去力气才停下来,没扛住困意,终究还是昏睡过去。

一直到昏睡之前,她还想着许慎言说的八号。要是八号做成了,是不是又要拿活人来试药?实验楼底下是不是还关着很多人?不,明天不能让他把八号研究成功,能拖一天是一天——万一有人来救她们呢?

与此同时,不少人无法入眠。关峻与郑鸿钧、徐家人坐在一起商量营救事宜,哪怕他和郑鸿钧不太对付,这一刻也必须放下成见。因为郑鸿钧是最了解金家的人。郑鸿钧说:“想要救出晨雨她们绝对打草惊蛇,让他们有反应的时间。”

所谓的反应时间大家都心知肚明:其实就是撕票的时间。

徐家人反而最沉得住气,如果说方晨雨还有比较大的生还机会,那他们家那个混小子已经失踪好些天了,说不定早出了事。他们现在想做的就是把金家给端了,免得它再盘踞在西淀祸害人!徐家的负责人说:“我这边没问题,已经安排好了。”他看向郑鸿钧,“只要你可以套出具体的位置,那我们随时可以营救。”

郑鸿钧眉头一跳,把地图再拿到手里仔细检查了一遍。这地图上圈起来的地方是集多家之力整理出来,再加上基于他对金家人的了解补充的几个位置,几乎覆盖了整个西淀省。连人都找不到,谈何救人。事到如今,郑鸿钧只能强迫自己不要急躁,平静地说:“我明天约他见一面。”哪怕多等一晚可能会让方晨雨多受一晚的罪,他也想争取到方晨雨活下来的希望。

关峻看了眼郑鸿钧,说:“小心行事。”

第九十九章

方晨雨早上醒来, 身体的乏力感少了不少。昨晚金爷叫人给她喝的东西和那个孕妇给她喝的差不多,只是让她失去意识、肢体乏力, 至少不是会上瘾的毒品。方晨雨起床一看, 屋里已经无声无息地多了些生活用品。

一想到自己昏睡时有人进出过房间,方晨雨就一阵难受。她想了想, 走上前打开衣柜, 看到了里面一水的白裙子,不长, 只到膝盖上面。她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天气晴好, 秋日明媚, 一咬牙, 取了一条裙子去洗澡。许是因为这两天遇到的事情太多,镜子里的少女看起来有点憔悴,方晨雨拍了拍脸颊, 让自己看起来脸色健康红润一些。

许慎言找过来的时候,方晨雨洗完澡, 穿着及膝的白裙子,看起来甜美可爱。他盯着方晨雨湿漉漉的长发好一会儿,上前摸了摸, 觉得方晨雨全身上下都很美丽。许慎言拿了块干毛巾,仔仔细细地给方晨雨擦头发,像是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感觉心里有只蟋蟀儿,时而鼓噪鸣叫, 时而撩动触角,忍不住夸道:“老婆你真好看。”

方晨雨侧头看着他,乌亮的眼睛透着少女应有的天真:“今天天气好好。”

“嗯。”许慎言不自觉地勾起唇角,应和着方晨雨的话。他感觉这应该就是其他人所说的谈恋爱。他以前一直不知道谈恋爱有什么好,现在他觉得光是和方晨雨说话就很开心。

“我不想去实验室那里。”方晨雨说,“不好玩。”

许慎言定定地看着她。她是不是想逃跑?他对很多事有感知障碍,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他知道金爷是他爸爸,金爷说的是肯定有道理。如果她要逃跑,他就打断她的腿,把她留在身边。他会一辈子对她好的。许慎言暗暗想道。

“你陪我去爬山好不好?”方晨雨没想着跑。她只想拖一拖许慎言,免得他今天把所谓的“八号”研究出来了,那些人就拿“八号”去做活体实验。

许慎言对上方晨雨明亮的目光,心脏一下子活了过来。她不是想跑,她是想和他一起去爬山。从来没有人这样邀请过他,哪怕是金爷也不会想和他呆在一起太久,回到金家之后他一直孤零零一个人住在这里,想做什么都有人帮他去做,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但是,他们不会邀他去爬山。

“好,我们去爬山。”许慎言点头。

方晨雨拉许慎言坐下,找来纸笔,在纸上写出一长串准备,边写边讲带上这些东西有什么用。野炊用的,野营用的,烧烤用的,林林总总写下来,居然有满满当当几大页。方晨雨主动说:“这么多东西我们两个人扛不动,你得叫几个人帮我们扛。”

“好!”许慎言彻底放下心来。他老婆果然最乖了,没想跑,只想和他去玩。

许慎言把清单给伺候他起居的老者,让他赶紧把东西都买齐,高兴地拉着方晨雨去吃早餐。老者看见许慎言嘴角噙着的笑,有些惊讶,他负责照顾许慎言这么久,还没见过许慎言这种欢喜外露的模样。

老者把许慎言给的清单交给底下的人出去买,赶紧去向金爷请示。金爷习惯早起走一圈当晨练,归来时见老者站在那儿等着,眉头动了动:“怎么了?”

老者把方晨雨和许慎言要去爬山的事告诉金爷。金爷摆摆手,让老者别再往下说,自己走向许慎言住处那边。

许慎言不喜欢与人相处,自己住在实验楼前头的独栋洋楼里,平日里守卫森严,其他人不能靠近。金爷踱步走进去,却见许慎言正满脸温柔地给少女喂粥,少女穿着白裙,整个人像只洁白的小羊羔,柔弱得好像掐一把就能把她的腰给折断。

屋里的两个人似乎都没注意到外面的金爷。少女乖乖吃完一口,鼓着腮帮子说:“我可以自己吃了。这么大的人还要别人喂粥,会被人笑的。”她说话时侧头看着许慎言,眼睛明亮又美丽。

“没有人敢笑你。”许慎言认真地说。

“但还是很奇怪!”少女勺起一口粥喂到许慎言嘴边,也认真地说,“你要是继续喂我,我也喂你!”

许慎言呆了一下,耳根有些发红,张口把少女喂来的粥吃了下去,只觉得胸口烫烫的,眼里也不自觉地染上了笑意。

金爷迈步走了进去,森冷的目光落到方晨雨身上。他小看这个女孩了,能让郑鸿钧另眼相看的小女孩哪会那么简单。她很冷静,也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把这样的女孩留在他这傻儿子身边,说不定他会赔掉唯一的儿子!

金爷起了杀心。

许慎言发挥了前所未有的敏锐。他站起来挡在方晨雨面前,幽黑的眼睛紧盯着金爷:“我的。”许慎言提醒金爷昨天的对话,“爸爸你说的,她是我的。”

“当然是你的。”金爷揉揉许慎言的脑袋,语气少有的温和,“她永远都会是你的。”

许慎言这才放心。在他心里,金爷只要答应了就不会反悔,毕竟金爷是他爸爸。许慎言和金爷分享自己的开心:“等一下我们要去爬山。”

金爷看了方晨雨一眼,提醒说:“多带点人。”

“嗯,老婆也这么说。”许慎言努力想改变金爷对方晨雨的看法,“她很听话的。”

金爷没再多说,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开。许慎言虽然不太明白金爷为什么过来,又为什么离开,不过还是挺高兴。他坐回方晨雨身边,继续喂方晨雨喝粥,并用“你也要喂我”的眼神看着方晨雨。

方晨雨知道金爷已经看透自己的打算,不过没有后悔。知道可能有人被关在实验楼那里,方晨雨比一开始镇定了许多,她得帮他们拖一拖。万一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就有人来救他们了呢?如果被那些人用作毒品的实验体,他们哪怕被救出去也得一辈子被毒瘾折磨——相比之下,她只是忍着难受利用一下许慎言对自己的喜欢而已,根本不算什么。

会有人来救她们的。

一定会有。

实验楼。

两个负责看守的人被第二班人换了下去,新到位的两个人议论起来:“刚才你看到没?那女孩子真漂亮。”

“是啊,怪不得把我们小少爷迷得团团转。”另一个人应和,“我们在这边这么久,见过我们小少爷去干别的事吗?他一天到晚都泡在实验室里,从来不会出去。现在居然要去爬山!”

“也是这几个家伙好命。”说话的人往黑漆漆的房间里看了眼,“要不然的话,小少爷这两天就能把八号研制出来了。”

两个人聊了几句,意识到这个话题不适合继续,就闭上嘴巡逻去了。黑暗的屋子里,有个浑身伤口的人手被手铐铐着,早已干掉的血迹从他额头蜿蜒而下,让他原本出色的五官显得狼狈不堪。他耳力极佳,把外面的对话听了个完整,松了口气之余又忍不住担心起他们口里那个小女孩。

那个“小少爷”看起来极有迷惑性,实际上却是市面上那些新型毒品的研发者,从一号到七号,已经祸害了不少原本普普通通、安安稳稳的家庭。自从落入他们手里,他就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哪怕能活下去,很可能也会因为染上毒瘾而痛苦终生。

他们不杀死他,就是想拿他来试药。

想到以前一些同僚的遭遇,狼狈的男人紧闭上眼睛,不再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