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可遇只记得她说,“是,我爱你。”接着她就沉沉坠入梦乡。似乎还胡言乱语了两句,但她不记得内容了。第二天她是被发间的手机闹钟吵醒的,厨房间微波炉里有一杯牛奶,膝盖上青了一块。最后还发现,今天是周末。

袁可遇从没发现周末如此无聊过,手机一直很安静,既没电话也没短信。

虽然她知道齐文浩很有可能在补眠,但这种看了多次都没消息的滋味并不好受,足以让她迁怒到他身上。有什么好睡的,大太阳的,又不是冬天。

好不容易电话响的时候,她跳过去接的,谁知是头儿,让她打听齐家兄弟是否接受八八折的报价。

周末还谈这个?挂断电话时袁可遇检讨了一分钟,为什么她是兵人家是将,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瞪着手机发呆,以至于它再次响起来都没意识到又来了电话。

齐文浩说齐大邀请他们去他的别居度周末,别居在三百公里外的山区,全程差不多是高速,路上不难走。

“还有谁?”袁可遇有点不愿意跟齐正浩打交道。

“还有劳伦斯和他太太。”齐文浩硬着头皮说。不管怎么样,他们是兄弟,不可能不往来。

几乎在同时,袁可遇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自动做了让步,“那你来接我?”

跟齐文浩的车来的还有郭樱,齐大托弟弟去接她。

背着郭樱,齐文浩做了个抱歉的表情,袁可遇摇摇头,接电话时她已想到说不定会有郭樱。毕竟和她相处尚算愉快,所以也不是太为难。

郭樱吐吐舌头,敲敲坐在副驾驶位的袁可遇的肩膀,“放心,来的路上我特意坐在后面,一句话都没和他说。我冒着失礼的风险就是为了向你表明,我可不是那种人。”

那你的口味有点重,袁可遇无言,她始终不明白郭樱喜欢齐正浩什么。为钱?郭樱家境宽裕,自己又有一份收入丰厚的工作。为人?齐正浩最多算得上五官端正,论长相没长相,论身材没身材。为性格好?他一时冷一时热,简直是神经病,哪里有半点善体贴的模样。

个人有个人缘法。只能这么说。

齐大昨晚跟别人去了外地,所以约定在高速的某个加油站会合,到时把郭樱转过去。

劳伦斯夫妻俩坐的车是司机开的,齐文浩跟在后面,两辆车一前一后往目的地去。

而袁可遇这才知道,齐大、劳伦斯和齐原的风格一致,要求司机在市区最高只能开六十码,快速路可以八十码,高速则是一百码。

看她的模样,郭樱哈哈大笑,“他们就是这样的。不过我觉得也不错,挺有他们的风格。”

在高速的第一个加油站,劳伦斯夫妻下车上洗手间,袁可遇怕以后不方便,拉着郭樱也去。

洗手时遇到劳伦斯的妻子刘安妮,她看也没看她俩,目不斜视地走了。

“你知道,她差点嫁给了齐文浩。”郭樱撇撇嘴,“但是齐文浩不要她,于是她嫁给了劳伦斯。”

袁可遇不想听八卦,曲指弹了下水流,让水珠溅到郭樱手上。

郭樱理直气壮,“我这不是替你打抱不平!不识好人心。”

“你自己呢,有什么打算?”袁可遇一直觉得和郭樱谈未来是交浅言深,然而避而不谈又不好。

郭樱愣了下,意识到袁可遇指的是她和齐大各自的婚姻。她嘴硬道,“能有什么打算,过一天算一天,能高兴一天是一天。”

“哦?”袁可遇的目光提醒着郭樱,这可不是能混得下去的事,至少她已经付出过代价。

郭樱焦躁地把手在裤子上抹干水,“反正我现在很开心,我管不了将来的事。”

袁可遇不说话。

走到门外,远远可以看到停车场上的人和车,郭樱问道,“袁可遇,你寂寞吗?”不等袁可遇回答,她又说,“有时我很寂寞,站在站台上,看地铁驶过来,搭了人又走了。人这么多,挤来挤去,但是谁也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也不关心别人在想什么。对我来说,他能理解一部分的我。这就够了。”

袁可遇还是不说话,郭樱自嘲地笑道,“当然,你是规规矩矩的好女孩,即使寂寞也懂得自我消化。”

袁可遇看着齐文浩,“也不是。我的要求比较高,不是懂得就可以,我希望他长得不错,人很善良,不能太性格也不能没有性格。”

郭樱失笑,“你的标准是对着齐文浩来的,恭喜你,找到了。”

袁可遇摇头,还早得很。她说不清,是第六感让她觉得段玉芳并不喜欢自己。

话又说回来,有现在的程度她已经很满意,本来是一场起于皮相的恋爱,并没有存着一定要求结果的心,“到哪里是哪里吧。”

这回轮到郭樱不赞成,“我还巴不得你赶紧嫁给齐文浩,做我有力的后援,让我有成功的可能。”

那可是路漫漫了,袁可遇没想到郭樱还有此“奢望”,张口结舌也不知道怎么劝她。

总之,还是交浅言深,她不赞同,甚至反对,但也无法深劝。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怡人蔷薇的地雷,么么!

☆、第三十五章

这次上车,袁可遇和齐文浩换了下位置,他昨晚几乎没睡,不适合长途开车。

袁可遇摸到陌生的车辆,并不急着启动,先熟悉了一下各部件。劳伦斯那边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按了几下喇叭以示催促,袁可遇这才加了点油门,驶离停车场。在驶出场地时,她习惯性看了下周围环境。加油站的车辆不多,入口正有一辆越野车气势汹汹地进来。

郭樱跟着她的视线看去,突然愣住了,反应过来后立马拍着袁可遇的驾驶位,“快走!”

这时劳伦斯他们的车还没提速,慢腾腾开在他们前方。

袁可遇虽然不明白郭樱的意思,但还是按她说的加快速度,打了转向灯,从劳伦斯他们左边超车。

但那辆越野车似乎是冲着他们来的,以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追上来。

袁可遇吓了跳,如果不加快速度,绝对会被撞上。她均匀而用力地踩下油门,迅速上了高速,几分钟后切到超车道上。然而那辆车并没有放弃,仍然紧盯在后面。

“快报警!”袁可遇一边操控车子,一边对齐文浩说。后面郭樱尖叫道,“不能报警!”

“为什么?!”袁可遇和齐文浩异口同声地问道。

郭樱哑了。

袁可遇下定决心,“快报警,现在速度太快,一旦失控会出大事。”

警车来得很快,让他们靠边停车。袁可遇降低车速,谁知刚慢下来,尾部就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呯的一声巨响,她和齐文浩两人同时向前冲去,幸好大部分冲劲被安全带止住了。郭樱紧紧抱住前面的座位,尖声哭喊道,“杀人了!”

袁可遇目眩头晕,她知道这是颈椎受到冲击的缘故,但此刻不是能够停的时候。她咬咬牙一狠心又踩下油门,车子拖着受伤的尾部又往前跑了几十米。

从后视镜能看到后面的车终于被警车截住,袁可遇才敢靠边停车。

她拉好手刹,发现齐文浩已经晕过去,郭樱的头部不知碰在车的哪里,血流满面,看上去十分吓人。

后面车上的人下了车,跑过来猛敲他们的车门,“郭樱你出来,说说清楚!”

郭樱捂着伤口呆若木鸡,一会才有反应,“可遇,别开门。”

袁可遇不理她,打开车门,一把推开那人,“你想干吗?!冤有头债有主,你伤害无辜对吗?!”她头里嗡嗡直叫,完全听不到那人在说些什么,但愤怒让她丝毫不惧怕,“要是我的男朋友有事,我发誓,哪怕法律放过你我也不放过你!”

袁可遇知道自己吼得声嘶力竭毫无章法,不过用处还是有的,那人退后了两步,被警察按住了。

看着“危险分子”被制服,袁可遇松了口气,过去察看齐文浩的伤势。她不敢碰他,不管是颈椎还是背部受伤,最好还是等医护人员来处理,随意搬动容易加重伤势。

这时劳伦斯坐的车也跟上来了,他和刘安妮没下车,只有司机过来。

郭樱见自己这边人多,也下了车。

她的下车让“危险分子”情绪又激动起来,“郭樱,你到底要合还是分?你说清楚。”

警察一边用力按住他,一边有些不耐烦地问郭樱,“他是你什么人?”

郭樱几乎不敢看袁可遇,“他是我丈夫。”

世界好像在她说出口的那刻静止下来,袁可遇惊讶地看着她和那人,不是说各有各玩,互不干涉,明明是一方不甘心分手,而她和齐文浩是被殃及的池鱼。

“我已经跟他提出离婚,他没答应。昨天晚上我住在娘家,他过来找我,情绪有点激动,被我家人赶了出去。”郭樱给袁可遇交待,已经是几个小时后的事。他们被送到医院,做了初步的检查和治疗,警察那边的笔录也已经做好。“今天齐文浩来接我,他以为他就是他,又听说我往这边走了,所以追了过来。”

好一句“他”以为“他”就是“他”,受伤的丈夫,齐文浩,齐正浩。

袁可遇的颈椎受了轻伤,不能自由转动、抬头和低头。她看着郭樱,后者绑着纱布,头上的伤口缝了五针,“郭樱,处理完一桩再开始一桩新的感情。”

齐文浩的伤比较重,脖子里套着颈椎固定器,昏睡着。

好好的一个周末,变成了现在这样。袁可遇不知道该说什么。劳伦斯夫妇探望过齐文浩,随后说有事就走了,至于那场三角恋爱的另一位男主角,齐大,则从头到尾没露面,据说是郭樱让他不要来的,怕引起更大的反应,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你们的损失,我会尽量赔给你们。”郭樱说。

袁可遇苦笑,健康能用钱计量吗?她宁可给郭樱钱,请郭樱不要跟着他们一起走,如果事先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傍晚齐文浩才完全清醒,“吓着你了?”

“有一点。”袁可遇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幸好,医生说只是周围软组织损伤。”

“你哭过?”

“一点点,你老是不醒,我怕你有事。”

“大概是昨晚没睡,太困了。人不舒服的时候就想睡觉。”

……假如有一天住到一起,首先她想改变他的作息时间,不能这样整晚不睡。

“那是什么时候?”齐文浩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立马盯住她话里的漏洞。

“以后。”袁可遇强调。

“以什么为标志?”

“你不是说过不催我?”袁可遇恼羞成怒。

“不是催,就是问问。受了伤,躺在这里什么也不能做。”他神色黯然。

袁可遇一阵心软,“半个月就好了。”她欲言又止,被他看了出来。“没什么。那个人说,是有人给他消息,他以为接走郭樱的是你大哥,所以想捉个正着。郭樱说肯定不是她家人说的。”

“你怀疑是……”齐文浩说不出口。

袁可遇拍拍他的手,“算了,别想了,就当吃个亏,以后我们离有些人远点。”

齐文浩会心地一笑,“嗯,是我错了。”

只是这种立场很难摆,再严似乎没有人情味,过松则连自己也觉得不对。袁可遇边给齐文浩准备晚饭,边觉得困扰。

“告诉郭樱,她跟我哥不会有结局。”齐文浩说得很郑重,“我大哥在每个省几乎都有情人,她不是唯一也不是唯二。这些话我不好说,如果你方便的话,请告诉她。”

袁可遇放下碗,看向齐文浩,他的神色让她知道他没在开玩笑。说是自然会跟郭樱说,可看她的样子,未必能醒悟。袁可遇笑笑,缓和气氛道,“你羡慕吗?”

齐文浩不能摇头只能说,“不羡慕。他并不快乐。”

“为什么?”袁可遇好奇道。光从外表来看齐大就不快乐,但有些人天生一张扑克脸,对谁都板着脸,跟心情无关。

齐文浩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我们家的人都不快乐,开头以为是没钱造成的,后来有了钱发现还是不行,就怀疑钱仍然不够。当然,大部分时候对着别人我们总展示自己有多有钱有多厉害,过得有多好。”

袁可遇失笑,“没钱的人也有烦恼,为五斗米折腰。”

那是,齐文浩明白,“我喜欢你,你也有烦恼,可你总在那里,让人安心。”

袁可遇舀了一勺粥,喂到他嘴里,“是,我稳如泰山。”

虽然齐文浩不想追究是谁害他的,但袁可遇放不下。

“你是指齐正浩,或是劳伦斯刻意安排的?”姜越一听就明白,“他们的目的是减少一个分家产的人?究竟是老大,还是老三?老大现在不怎么管公司的事,但他手上已经积累起大批资产,似乎没必要冒险。老三跟文浩有血缘关系,同一个妈,应该下不了手,而且他也不了解当天的行程。”

“劳伦斯问过文浩行程。”这点袁可遇了解过。

“可遇,”姜越在电话那头认真起来,“不要把自己放到危险的处境。”

袁可遇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他想劝她离开齐文浩,“晚了,我喜欢他。”

感情的产生来得容易,也许只是一个微笑,也许只是一句话,发展却需要时间和精力。在彼此付出这么多以后,离开意味着伤害,她不想伤别人,更不想伤自己。继续走下去有风险,但不试过怎么知道,甜美的果实说不定就在前方。

袁可遇想起齐大在访问中曾说过的一句话,人生的意义在于迎浪而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华的地雷,么么!

☆、第三十六章

人一时之间的冲动,带给自己和别人的麻烦却不是一时能消除的。齐文浩的车被拖去修了,不过问题不大,加上等配件和喷漆的耗时,一周可以提车。他和袁可遇的颈椎受伤,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唯一可以庆幸的是没发生比这些更糟糕的事情。

至于对肇事者的处罚,可大可小,往大里说是故意伤害,也可以大事化小,在齐文浩和袁可遇的一念之间。

“你替他来商量私了?”袁可遇重复了一遍。坐在她对面的郭樱仍然不敢看她的眼睛,默默点头,嗫嚅道,“都是我的错。他这人没受过多少挫折,以后肯定不会再有。医疗费营养费误工费,赔多少都可以,只要你们开口。”

“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袁可遇问。

郭樱别过头,窗外树阴绿油油的,蝉声四起,“我能怎么办,都闹成这样了。他跟我说了,分手就分手,房子、存款一人一半。”她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不管过程有多难堪,总算结果达到了。袁可遇,你知道我很羡慕你吗?你很聪明,你仍自由。”

为这羡慕?袁可遇想笑,每个人的想法何其不同。她告诉郭樱,“我不代表别人。就我自己来说,你们觉得应该赔我多少就给多少。齐文浩的,你们和他商量。”

郭樱明显放下心,“我就知道你不会为难我。”她靠近袁可遇,“为什么你不劝我?”

“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袁可遇留了一半话没说出口,她们又不是朋友。

和郭樱谈完,袁可遇回住院部。长廊地面光滑,有护工送病人去做检查,无一例外,病人和家属都一付忧心忡忡的模样。医生步履匆匆,埋头走路。

她曾经最怕这种氛围,想到就觉得可怕。不过今年算是够了,先有姜越妈,再是齐文浩,大概“脱敏治疗”有效,居然发现真的碰上了也还好。

病房里齐文浩和医生在好言相商,“我想明天出院,后天有个比较重要的会,一定要参加。”

医生不同意,颈椎部位的伤在短时间看不出严重性,但如果不抓紧时机治疗,会埋下日后发作的地雷。

袁可遇赞成医生的观点,没有比健康更重要的。等医生走后,她劝齐文浩,“真的不能改期吗?”

齐文浩眼巴巴看着她,“不能。”

“是什么事?”

齐文浩不便明说,但他不想把她扯进来,只能简单解释,“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以为袁可遇会不高兴,她没有,“别急,我帮你去跟医生说。”

齐文浩等在病房,过了半小时袁可遇回来了,她已经征得医生的同意,明天可以办出院手续。但医生叮嘱他除了服用药物外,一定要做康复治疗。

“没那么严重。”齐文浩摸摸脖子,“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呢?头还晕吗?”

袁可遇原来有颈椎炎,这次又加重了些,但还能忍受。

齐文浩戴了颈套出的院,袁可遇越看越好笑,可惜不能在上面签名留念。

他俩刚回到齐文浩住的地方,姜越也过来了。只隔了几天没见面,期间发生了不少事,感觉有许久似的。先是姜越和齐文浩来了个大拥抱,后来把袁可遇扯进去,三个人头靠头肩搅肩,沉默了一会。

“我妈好多了。”不用他俩问,姜越把自己这边的情况做了汇报,“还不能说话,但是有反应了。跟她说话,她能听明白一点,就是整天想睡。每次医生查房都批评我们,说不能让她睡。你们呢,干吗急着出院?工作上走不开?”

袁可遇还好,头儿听说她和齐文浩度假中出了车祸,特批她一周假期,还让她代表院里送一份营养品给齐文浩,费用回院后报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