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勇以为他说客气话,难得能请动电老虎,当即连声说好。谁知符科长真的把他们领到内部食堂,一人一份客饭。

饭菜质量不错,可跟乔勇原先设想的大为不同,他坐在符科长旁边,对面是齐文浩,符科长的对面是袁可遇。

符科长看到袁可遇指上的白金圈,“你已经结婚了?是那个姓赵的吗?”

乔勇噎了下,一口饭差点哽在喉咙里。他偷偷看齐文浩的面色,天哪,老同学见面,拆散一对是一对?

“不是,我和他早分手了。那时你转了专业,可能不知道。”袁可遇的声音倒是平静。

符科长的声音里满是遗憾,“我要是知道,肯定要拼一把试着追求你,虽然你不喜欢我这种长相平平的。姜越呢,是他吗?我记得他和你一个中学,近水楼台有没有先得月?”

袁可遇知道他误解了,“我还没结婚。”

“我是她现在的男朋友。”齐文浩说。

乔勇低下头,不敢看他们仨的表情。

这都什么事啊,真的是以一个烦恼解决一个烦恼。他心里暗暗地替齐文浩叹口气。

☆、第五十一一章

下午三点多开始刮风,呼啦啦的大风吹得铁皮屋隐隐晃动。到傍晚,屋顶一片刷刷声,下起了雪珠子。天色暗红,齐文浩做主,赶紧叫了两辆出租车,轮流把人送到住的地方,然后他自己也和袁可遇撤了,免得被雪堵在回城的路上。

这样紧赶慢赶,还是在立交桥遇到前方事故。

已经下大了,大朵的雪花浩浩荡荡地洒落下来,雨刮器不停摆动,路面积了薄薄一层雪。

先前下的是雨夹雪,随着气温下降,雪下都结了冰,上下桥的时候特别要小心打滑。前面的车就是一时没刹住,发生了连环追尾。

前进不得,后退不能。

“白天我插嘴是怕你为难。”齐文浩突然说。说到别人也算了,可是姜越,是他俩共同的朋友,他不想他被扯上。

“我不在意。”话说出口袁可遇自己先笑了,“对不起,我收回。我是有点尴尬,姜越只是朋友。”

“好久没见姜越,不知道他最近怎样。”齐文浩上次见姜越还是去探姜越爸,后来事情太多就没时间多联系。只打过几通电话,听上去姜越心情还好,他也就没多想。

“我来打给他,看他几时有空出来吃饭。”袁可遇拿出手机,又想到这会车子动弹不得,齐文浩打电话也没有不方便的地方。她慢慢放下手机,“被那家伙一说,我好像有点怎么做都不太好的感觉。”

齐文浩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不用管别人的说法,我知道你对我的……”爱,心,感情,话到嘴边他总觉得那几个字属于书面的,说出口有点肉麻,然而他确信,她的爱是真的。

袁可遇不敢看他,她怕一看他眼泪会掉下来,她没有委屈,只有软软的温暖,但这股暖意让鼻间发酸。不是他早来就好,十年八年前的自己,并不是特别可爱,即使遇上了也不一定会喜欢。如今,不太早,但也不晚。

车流动了,齐文浩松开手,慢腾腾朝前挪去。

他用言语鼓励她,“打给姜越吧。我别的没有,对你的信心很有一点。”

袁可遇拨通姜越手机,那边响了好几声才来接,“可遇,有事?”

“没事,就问候一下你。伯父身体好吗?伯母好点没?”

“我们都挺好。”姜越很突兀地来了句,“对不起,我这会还有事,挂了。”

袁可遇心里一动,上了微信群。群里早就没有往日的热闹,但还是有两三个在聊天,她们说的正是姜越,他的离职成了同学中最大的新闻。从前的他有多年少得志,今天在别人嘴里就有多少闲聊的价值。

“怎么了?”齐文浩小心地驶过一个人车混杂的路口,转进大路才开口问她。

“姜越离职了。”袁可遇简短地说。

齐文浩有些惊讶,但想到过去一年姜越家的事,加上总体经济不景气,被当成弃子也不是没可能,“他现在不想见我们?”

“是的。过阵子再说。”

齐文浩的手机响了,他接通蓝牙免提,田恬和人事文员的声音在车里扬开,“齐总,我们在城里办事,打算吃了饭再回去。您可以招待我们吗?”

齐文浩看看袁可遇,她点点头他才说,“行啊,那一起晚饭。”

吃的是港式的小火锅。

服务生周到地送上手机套、擦手机布,以防锅里的汤汁溅到手机上。田恬夸了两次这里的服务好,服务生略为得意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能为大家服务我很高兴。”

等服务生去拿菜,人事文员吐吐舌头,“乖,这个好,绝对敬业爱岗,热爱自己的工作。要是我们公司的同事都这样就好,也不会有劳资纠纷了。袁姐姐,你们设计院钱多事少离家近,应该比我们好?”

田恬捅了一下她,笑嘻嘻地说,“谁是你姐姐?你以为在家里,姐姐长姐姐短。袁工是工程师,又年轻有为又长得好看,能跟我们一样吗?”

这话-袁可遇想起来,齐大数落田恬的,没想到她记得这么牢。不过,自己也没忘记。

“只要是人呆的地方,难免都有纠纷,我们所里也不例外。”

“是啊,我听说越是有知识的地方斗得越厉害。袁工,是不是这样?”田恬问。

“是的。”袁可遇看着她说,“我们都不是省油的灯。”

齐文浩不明所以,他只感到田恬对袁可遇有莫名的敌意,一开始就用话刺袁可遇。但该怎么插手制止,他不知道。

幸好一盘盘菜端上来了,三文鱼刺身,北极贝,海螺,牛肉羊肉,还有大量的蔬菜。

袁可遇站起来去配调料,她吃火锅只用醋,最多再加点香菜和芝麻。田恬调了一大碗辣油和芝麻酱的混合物,还对袁可遇说,“天气冷,袁工你吃点辣的,可以抵御寒气。吃醋本来是好事,不过吃多了就有点酸。”

和她斗嘴就没意思了,袁可遇看到人事文员轻轻拉了拉田恬的衣服。

田恬不是没想到袁可遇可能就在齐文浩身边,但还是抱着念头想试一试,失望之下有点发挥失常。等袁可遇走回座位,人事文员立马提醒她,“你得罪她也算了,但别当着二小老板的面,男人最讨厌的就是女人锋芒毕露,除非你故意想讨嫌。不过,下午你跟我说的那些,好像是想讨他喜欢。”

忍字头上一把刀,换谁谁都不舒服。

齐文浩趁田恬不在座位上赶紧向袁可遇道歉,“对不起,早知道我就不答应她了。主要是上次她借过手机给我,我总觉得欠她一个人情,今天以后一笔勾销。”

袁可遇想笑,没想到她会成为别人的假想敌,人家是有所求,想有所得啊。

“没关系。”

听了人事文员的劝,田恬再过来就好多了,总算一顿饭吃得尚算平安。

回去后袁可遇洗完澡出来,发现齐文浩坐在沙发上发呆。见她出来,他扬扬手里的手机,“我刚打电话给姜越,他的状况很不好。我想看看他,要一起吗?”

袁可遇不认为姜越想见她,故尔说,“我不去了。”

齐文浩也松一口气,“我觉得他可能有点不好意思见你。你不去还好些。”

口是心非,既然这么想,还干吗提出邀请。袁可遇瞪他一眼,压沉嗓子挥手道,“准,去吧。”

齐文浩走后袁可遇也就睡了,睡得不踏实,总觉得有开门声。好不容易睡着,突然又觉得听到了手机铃声,睁开眼她才发现不是真的,手机上没有未接来电,只有一条短信,齐文浩发的:“我在姜家,你早点休息。”

袁可遇最讨厌齐文浩翻来覆去睡不着,轮到自己才知道难熬,明明很困,偏偏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就是静不下来。

她还莫名地想到一首英文歌,歌词很简单,

“everyone is sound asleep

i am wide awake

i threw out the sleeping pills

they ordered me to take

guess i\'ll get some sleep when you awake

i get too much on my mind

when you get off to bed

too much goin on inside

my overloaded head

guess i\'ll get some sleep when i am dead

every night i toss and turn

crawl under the sheets

toes on fire fingers burn

please turn off the heat

i just wanna fall asleep with you”

歌名更直白,“Sleep with you”。这么大胆的歌,偏偏唱得慢条斯理,一步一个脚印的坚定。

手机在白天还收到过另一条短信,来自符科长的。他道了无数歉,以为已经消失在人海中的姑娘又出现了,一时忘形,给她带来了麻烦。他也是没想到,她会跟一个富二代交往,还交往甚密。

“永远别得罪你的女同学,谁知道她能走到多远。”

最后他写道,“那时我听说过一点,你家里出了事,你变得很消沉,甚至不愿意搭理别人。我想安慰你,但即使我去,恐怕你也不会理我,你是如此骄傲,容不得身边有平凡的普通人。替你高兴,你已经走出那场乌云,并找到幸福了。”

袁可遇只记得那时的自己暴躁易怒,动不动就会哭,她也疯狂地希望有人可以陪在她身边,理解她,耐心地等她走出来。可是没有人。

一辈子自强自立固然是好的,然而芸芸众生,却无一人可依靠,那种悲哀和冷清……

袁可遇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可惜没有。唯一的心得是有可能忘不掉,但不妨碍她去寻找新的快乐。

“爸爸妈妈,我过得很好,交了很好的男朋友,也许有一天会结婚。谢谢你们生养了我。”

睡着前她终于从混乱的思绪中抽出一点儿话,想说给父母听的,也是给自己打气。

可遇,祝你找到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华的地雷,么么!

☆、第五五十二章

早上五点半,窗外仍然一片漆黑,室内却有一盏灯亮着。

袁可遇披着床毯子,盘腿坐在沙发里看《化工厂系统设计》。既然睡不着,不如爬起来做点有益的事。空调被她调到二十度,无级变速的主机保持着恒定速度,几乎听不到杂音。

门外有轻巧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打开了。

齐文浩进门就看到袁可遇,她头发随便盘在脑后,几络发丝垂在耳边,眼睛乌溜溜地看着他。

空调迅速地感受到空气中的变化,轻轻启动,风页上下摆动,向外送出热风。

齐文浩怕自己身上的寒冷和潮气让袁可遇不适,站到空调下吹了一会,直到他感觉手脚都缓和过来才坐到她旁边。她安静地看着他,没有问长问短,只伸手摸了摸他的外套。

摸上去很冷,还有点湿意,但算是干的,外面雨已经停了。

袁可遇打了个呵欠,想起那句歌词,i just wanna fall asleep with you。

她随口念了出来,齐文浩一本正经接了一句,“the same for me”。

袁可遇看看他,他也看看袁可遇,不觉同时莞尔。他把她连着毛毯一起抱到膝上,这下脸和脸靠得更近,近到可以看见对方眼中的自己,小小的。

他轻轻捧起她的脸,印下一个吻。

不知是冷,还是其他缘故,她打了个哆嗦,伸手抱住他。

火星缓慢地漫延开,他俩控制着、缓慢地让那火渐渐流动,在指尖跳动,于胸膛喷发。辗转反侧,火终于漫天遍野地笼罩住他俩。

他在她的耳畔低喃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她也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应着。

在上班路上,天空终于露出晴朗的底色,冬日已经跳出地平线。

“他心情不太好,刚失去工作,家里两位老人又病得歪歪倒倒的。”齐文浩把姜越的情况说给袁可遇听,“经济暂时不是问题,就是每天的医药费看护费支出很大,他担心将来。他妈上次用了几枝修补大脑的进口药,都不在医保上,只怕将来还用得着。”

袁可遇默默听着,“他肯让你帮他不?”金钱对齐文浩来说,没有普通人的问题。

比上颇有不足,比下也颇有余。

“不知道。”齐文浩沉默,随即又振作,“他不是拘泥的人。”

齐正浩是近午饭的时候消无声地来的,他一到就进了小办公室,不停地电话。驻现场人员早就溜出去上了工地,剩下的设计院工程师们也受这股低气压影响,比往日安静得多,没有边干活边说笑。

齐文浩和往日一样,去现场参加每日早会,回来处理各种文件。除了和齐正浩打过一次招呼,这两兄弟各忙各的,互不影响。

下午齐正浩召集了一次项目扩大会议,会议对象有施工队的项目经理,化工厂的管理人员,设计院驻现场全体人员。外头的大间暂时成了会议室,坐得满满的。袁可遇悄然选了外圈的一个位置,差不多在离齐正浩最远的地方。

进度这边主要是胡存志在发言,略拍齐正浩马屁,讲述现场干得有多快有多好,申请更多拨款。不过他也没说错,在合理的工期上下限里,要想快,资金足。

齐正浩不动声色,等所有人讲完才问了几个数字。他问在点上,那些正是薄弱地方,和胡存志刚说的互相矛盾。胡存志不是不知道这些问题,只是觉得不是大事,大工程不可能面面俱到,没想到被他一下子戳到,不由有些尴尬。

不过齐正浩针对的对象也不是胡存志,是齐文浩。他说作为驻守在现场的老板级人物,必须得细心再细心,干活的没有不想偷懒的,做买卖的没有不想多得利的,不想被别人骗就得多动脑子。

当着和尚的面就骂贼秃。随着齐正浩的话,在场的想偷懒的“干活人”和“买卖人”脸色都不好。他说的也许是现实情况,可人活一张脸,这么被啪啪打着,滋味不好受。

齐文浩不敢看别人,嗯嗯应着,只想赶紧把这场面加快进度给过了。

齐正浩挥完大棒子又给胡萝卜,吃饭的事他也说了,在场者都有份,包括施工队所有干活的。再有就是他那边会拨出一笔金额不小的钱,以供结算春节前工程进度款,保证所有工程队能够高高兴兴地过年。

这一下来得好,刚被骂过的脸色又缓过来,虽然还有些不好看,但有什么办法,拿人的钱不能给人看脸色。施工队的项目经理们,哪个不是能屈能伸的高手。

给齐文浩的胡萝卜在最后,人都散了后,齐正浩把兄弟叫进小办公室,“这帮人,我也是吃了不知多少亏才学精了,不想你再付学费。年关难过,这笔钱,爸和我两个月前就开始准备。”齐文浩知道,每周需用款申请表还是他盯着财务做出来交上去的。自从信贷收紧后,没有哪家企业特别好过,他不能不感谢齐原和齐正浩。

说完正事,齐正浩问,“晚上一起吃饭?叫上袁小姐。”

在金碧辉煌的会所,进了包间袁可遇才发现不能用“小间”来说这里,里面别有洞天,共有两层,楼上摆着两张麻将桌,楼下一半是吃饭的地方,另一半可以用来卡拉OK。

饭前先来两圈麻将。

袁可遇再三推辞都不行,郭樱也不会打,一桌有两个新手,不算为难袁可遇。

齐正浩说麻将是聪明人的游戏。

郭樱哼哼地说,“我的头脑是用来吃喝玩乐,不是用来为难自己的。”

这两人当众耍花枪,袁可遇背上汗毛都竖起来,她没法忘记他俩背后各自的人。

“你看你,不向可遇学习。”齐正浩亲昵地叫袁可遇,让她更是起鸡皮疙瘩,幸好冬天有衣物挡着,“你还不知道,她已经升职了,不动声色间取代她原来老板的位置。你能吗?”

郭樱瞪大眼,“真的?那黄建东去哪?”黄建东是袁可遇的顶头上司。

升职的事,院里还没下正式任命,袁可遇也只是刚被找去谈话,知道春节前能下来。没想到齐正浩已经知道,袁可遇吃惊之余,却仍是什么也没说。

齐正浩对她笑笑,“我最喜欢和聪明人合作。”

袁可遇暗生戒心,她的计划能完成得这么顺利,难道齐正浩从中有一份手脚。果然齐正浩轻描淡写地说,“万秘书长跟我是老朋友,以前我办厂的时候,她还在基层养资历。”

袁可遇垂下眼,“碰。”

她推翻面前的牌,是一付混一色、对对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