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白色温暖’、‘非君’、‘一二三四’以及‘黄色潜水艇’说很想念我,谢谢‘阿皎’、‘中央公园’——是纽约的中央公园吗——‘水晶’以及‘黛西’说会一直支持我,还要感谢乐乐、老赵以及小曼的鼓励,真的很想你们。因为时间的关系,我无法在节目中一一对来信的朋友表示感谢,但你们的心意我全部都收到了,也希望大家不嫌烦地继续听我在电波中唠叨。

“在前几期的节目中,‘云淡风轻’曾经谈到了关于糖果以及糖纸的话题,他是这样说的:得不到糖果于是转而收集糖纸的人,究竟是愚蠢还是可恨?一位署名为‘寂寞星球’的听众来信想要告诉‘云淡风轻’:如果糖果消失了,就请忘记糖果吧,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值得去珍惜的东西,糖果也许根本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人为什么要太执着?”

世纭眯起眼睛,看着远处那霓虹闪烁,仿佛是极乐园的巨大招牌,在引诱着向往美丽生活的凡人们。是啊,做人何必太执着。

“不知道‘云淡风轻’是不是也在收听节目呢,‘寂寞星球’的话我已经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了你,但书璐也有一些上一次忘记了说的话要告诉你。我曾经在网络上看到过这样的举例:如果你家楼下有一间饭店,东西很难吃、价钱超级贵、服务态度差、并且环境很不好,这样的饭店你会仅仅因为距离近的关系所以每天都去光顾么?我想大部分都是不会去的,书璐当然也一样,可是如果反过来说,这间饭店在离你家好几百米之外,但是东西好吃又便宜、店员人美态度也好、而且环境像五星级酒店,你会走几百米去吗?我想,除了那些很懒的人之外,大部分都是愿意光顾的吧。所以,执着与否,是要看你所执着的人、事、物是否值得。

“人总是想要得到自认为最美好的东西,这种执着可谓有好也有坏,有人认为执着是一种欲望,而欲望是人世间罪孽之首,但也有人认为‘执执念而死,执执念而生,是为众生’。我想要说的是,如果自己真的觉得值得,真的觉得那是人生最美好的东西,为什么不可以执着呢?

“但是…书璐也想说,这样的‘执着’对于‘糖纸’来说,却不公平。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理由、也不应该成为另一个人的替代品——我要说的就到这里为止,这个问题也没有答案,有的只是…不断不断地去思考。”

世纭痴痴地望着天空中一闪一闪的红光,那是将要降落的飞机。人为什么不可以执着?因为执着太辛苦了,尤其是那些…虚无缥缈的执着。

手机响了,她不禁愣了愣,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

“喂…”

“我还以为你不会接了呢。”石树辰的声音,总是让人觉得温暖。

“哦,刚才正好走开了…”

“现在我就在你楼下,不请我上来坐一坐吗?”

世纭犹豫了几秒,说:“好啊,我住在三十一层。”

挂上电话,她草草地整理完房间,合上笔记本电脑,打开门的时候,石树辰已经站在门外。

“进来吧,不用换鞋了。”她微微一笑。

石树辰手臂上挂着西装外套,一边抹着汗一边走进来:“有任何冰的可以喝的东西吗?”

“你不会是想喝一杯才来找我的吧,”她笑嘻嘻地从冰箱里取出矿泉水和啤酒,放在吧台上,“你自己挑吧。”

石树辰左右看了看,最后挑了矿泉水。

“最近我很忙,所以一直没空来找你。”他坐到沙发上,狠狠地喝起水来。

世纭摇摇头,开玩笑地说:“干吗,你以为你不在我就活不下去啦?”

石树辰抚着胸口:“你这样说我很伤心也,原来我是这样一个小角色啊。”

“你能有角色就不错了,否则只能当路人甲乙丙丁。”

他装作咬牙切齿地说:“亏我今天一忙完就来找你,原来你这么没心没肺。”

世纭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她还是喜欢这样的石树辰,她还是习惯这样的石树辰。

他半眯起眼睛,看着她,眼神很犀利,不像平时那么温柔。

“怎么了?”她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他耸耸肩,又喝了口水,才说:“你好像…变了。”

她苦笑一下:“人都会变的吧。”

他想了想,说:“也对。”

“对了,我上次在驾校碰见李若愚了。”

“哦…”他的眼神有点闪烁。

“她也在学车,还差点撞到我——”

石树辰脸色一变:“——你没事吧?”

世纭笑着摇摇头:“当然没事,我只是觉得…”

“?”

“其实她是个好女孩。”

“…”

石树辰的脸冷了下来,没有再说话,中央空调里吹出的冷风仿佛把空气也冻结了。

“怎么不说话…”世纭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他别过头去看着窗外,忽然又回过头看着她,像是变了个人,温暖的眼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忧伤和愤怒:“袁世纭,你就这么想把我推给别人吗?”

“…”她说不出话来。

“是,这个世界上好女孩很多,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

“装傻很好玩吗…”他忽然说。

“?”

“袁世纭,”他看着她,像是要看清楚她的眼睛和她的心,“你回答我,装傻很好玩吗?”

“…”

“看到我这样你觉得很好玩么——”

“——没有,”她终于忍不住说,“真的没有。”

“那为什么…”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

“看到我被你耍地团团转觉得很有趣是吧?”

“没有,”她尖叫着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没有!没有!”

石树辰看着她,像是被她的样子吓到了,也许,她自己也被这样的自己吓到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苦笑了一下:“是吗…对不起,我可能…情绪有点失控。”

说完,他起身走到门前,轻声说:“再见。”

然后,他就消失了,连关门的声音也那么轻柔,如果不是落在沙发上的那件西装外套,世纭几乎要以为,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三(下)

“那么后来他就这么逃走了?”蒋柏烈把腿翘在书桌上,摸着下巴说。

“那不能算逃走吧,是…气愤地走了。”世纭一脸彷徨。

蒋柏烈耸耸肩:“要是换作我,肯定趁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掉。”

世纭苦笑:“哦…”

他点点头:“但你是真的对他没感觉是吗?”

她垂下眼睛,思索了一会儿,才说:“嗯,我曾经想过试着去接受他,但是好像还是没办法…”

蒋柏烈打了个响指:“如果我是你,我会趁机告诉他的。”

“我也想的…但他走了。”她无奈。

“也许,他正是看穿了你的想法才走的。”

“…”

“记住,男人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复杂,但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哭笑不得:“那么男人到底是怎样的?”

蒋柏烈眯起眼睛,认真地说:“男人啊…想要被女人依靠,却也想要撒娇;想要保护自己爱的人,但也会觉得无助;想变得勇敢,心中却总有克服不了的恐惧;喜欢性带来的快感,却又执着于爱。男人跟女人一样,也是这个星球上平凡的人,也会有软弱、害怕、寂寞的时候。”

世纭苦笑:“看来,我真的不了解男人…一点也不了解。”

“没关系,你总会遇见命定的那个人,或早或晚——也许,已经遇到了。”蒋柏烈笑容可掬,那对充满魅力的凤眼让人觉得温暖,是跟石树辰不一样的温暖。

“命定的…那个人…”世纭喃喃自语,望着天花板,出了神。

“你最近还有做那个梦吗?”他忽然话题一转,那么的自然。

“哦…没有,”她想了想,“大概有两个礼拜都没有做梦了。”

“是吗,”他看着她,“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梦到的话,就试着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

“嗯。”

“那么,”他顿了顿,“我们可以再来谈谈你姐姐吗?”

世纭深吸了一口气,说:“可以。”

“你们从小就在同一个班级吗?”

“同一个学校,但是从初中开始就不同班。”

“是刻意的吗?”

“刻意?…也不是吧,尽管曾经听到父母说不希望我们在同一个班级,但是我想分班还是学校的决定。”

“为什么父母不希望你们在同一个班级?我以为一般父母都希望孩子在一起,好互相照顾。”

世纭摇摇头:“对于外人来说本来就很难分清楚的双胞胎,如果在同一个班级的话,会给别人带来很多麻烦,而且父母可能…希望我们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自己的东西?”

“个性、想法、原则…等等,两个人总是在一起的话会互相影响,如果一个做了错误的决定,说不定另一个也会这么做。”

“就是说,变好和变坏的几率高出一倍?”

世纭一开始有点不明白蒋柏烈的意思,想了想才说:“算吧…原本每个人各自拥有两次机会,现在变成两个人拥有两次机会——你是想这么说吗?”

他点点头。

“我不知道父母是怎么考虑的,但是我觉得他们好像很希望培养我们不同的个性,还为此大吵过几次。”

“那么你们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们?小孩会有什么想法,只要开心地过好每一天就好啦。”

蒋柏烈不禁笑了:“也对。不在一个班的话,是不是很难有共同的朋友?”

“嗯,初中的时候还有一些小学一起升上来的同学,到了高中就很少,因为一直在不同的班级,认识的人不同,共同的朋友很少…”

“你现在还有跟世纷的朋友联系么?”

她张嘴想说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很少,几乎没有。”

八月的最后一周,世纭的小路考试也通过了,教练说,通过大路考试后,她就能拿到驾照了。爸爸打电话来说恭喜她,要买部车作为礼物,被她拒绝了。

有时候她觉得父女两人客气地过了头,每一次通电话或者见面,他总是不停地说要送她东西,像是欠了她似的。但在她心里,父母的离婚对孩子来说根本谈不上亏欠,因为他们还是她的父母,这一点从来没有改变过。

经过楼下的便利店时,她在路边的某辆车的车窗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为什么,最近总是觉得自己跟以前不同了呢。是哪里不同?外形吗,还是内心…她看着那个印在车窗上的自己,也许,只是眼神。原本黯淡的眼睛,又重新有了一丝光芒。

“很帅吧?”有人站在她背后说。

“?”她转过头,看着项屿,他换了个发型。原本风流倜傥的长发不见了,换成时髦的短发,两边的鬓角剃得很短,头顶的发丝很长,一根根竖着——像是动画片里的阳光少年。

“我是说车子,不是我。”他一脸得意。

“…”一时之间,世纭还有点恍惚。

“走吧,载你回去。”说完,他打开车门坐上去。

世纭愕然地看了看眼前的车,原来就是子默追尾的那部越野车,不过车尾已经完全修好了,看不出曾被撞过的痕迹。她上了车,还来不及绑安全带,项屿已经开进马路对面的公寓车库里去了。

“狮子说你在考驾照。”

“嗯,顺利的话再过一个月就能拿到了。”

“但我一直觉得女人最好不要开车。”

“为什么?”

“因为技术太差。”他说得斩钉截铁。

世纭失笑地看着他的侧脸,他总是能够这样毫无顾虑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不论是不是会得罪人,也不论这种观点是不是会被人接受,他想做的只是说出来,并且他做到了。会不会往往像他这样的人,反而比较幸福?

“也会有技术好的吧。”她说。

他摇摇头:“技术好的就更让人担心了。”

“比如子默?”她看着他,想从他那张英俊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哦不,她还是属于技术差的。”他笑起来的时候,还像是少年。

“怎么在你嘴里她就没有一个优点吗?”世纭拉住把手,因为项屿正用四十码的速度倒车。

“有啊,她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论我怎么说她的缺点,她都不会吭声——跟那些动不动就叫嚷着‘我这么好,你为什么不要我’的女人比起来,这应该算是最大的优点了吧。”他踩下刹车,换到P档,拉上手刹,动作一气呵成。

“那你为什么不要她?”她似笑非笑。

“啊?”项屿脸一沉,眼神有点闪烁,原本要去开车门的手僵硬地抓着把手。

“对于那些动不动就叫嚷着‘我这么好,你为什么不要我’的女人——你是怎么回答的?”她眨了眨眼睛。

他露出那种,被摆了一道之后的哭笑不得:“女人并不是‘好’就有人要的啊,再说那也只是她们自己以为的‘好’吧。”

他下了车,打开后备箱拿东西。世纭也跟下来,旁边那个属于子默的车位是空的。

“我想那些女孩子遇见你一定觉得很头疼吧。”

“没错,”项屿拿出纸箱抱在胸前,关上车门落了锁,“但奇怪的是,她们好像就喜欢会让她们头疼的那种男人。”

世纭按了按钮,原本就停在地下二层的电梯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缓缓打开门。

“你真的很自信,”她苦笑了一下,“那么你有没有遇过让你不自信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