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澜韬皱着眉,什么都没说,眼他的眼神竟然是怜悯。

喝下了糖水和盐水,蔚蓝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闵澜韬把她轻轻放置妥当,默默看了一会儿,“把她抬到修德苑去。”他没看步元敖,也不是征求他的意见,他说的是一个决定。

“不,她就在这儿。”步元敖的语调没有起伏,他说的也是决定。

闵澜韬终于抬眼看着他,步元敖却死死盯着蔚蓝瘦削却不失清丽的小脸,一丝眼风也不接他的。

“她这病……”闵澜韬冷淡地一笑,“是因为吃不好,劳累,寒凉造成的。”他看见步元敖轻轻一颤,表情没变,胳膊上的伤口却又涌出血来。

“更是因为劳心,担忧、紧张。她现在最需要的并不是补药,而是安心平静。她在这里……”他又讥刺的一笑,“能么?再来这么一回,神仙也救不回来。”

步元敖半天没说话。

终于他沉着声吩咐香琴:“收拾一下她的东西,和她一起送到修德苑!”

闵澜韬看着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他的无可奈何……他懂得!蔚蓝的存在——就是步元敖最大的无奈!

蔚蓝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这里……她辨认了一会儿,是修德苑?她怎么会在这里?她瑟缩了下肩膀,汲取被子的温暖,她有些奇怪,她记得……昨晚她躺在床上好冷,冷得浑身哆嗦。

是被冻病了吗?

床边放了一把椅子,椅子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大叠白纱布。

下腹一绞,热乎乎的一股黏腻奔涌而出。她一惊,微微掀被子审视——她竟然一丝不挂,双腿间厚厚地垫着白纱布!

还没等她细想清楚,闵澜韬已经推门进来,蔚蓝惊慌地紧紧裹住自己,脸涨得好象肿了几倍,心也狂跳起来,让呼吸都急促了。

闵澜韬一愣,有些惊喜:“醒了?”

蔚蓝恨不得用被子捂住脸,没穿衣服,月事又来了——当着他,原来……她还是做不到什么都不在乎!

闵澜韬瞪了眼她微微抖动的头发,她都快整个人钻进被窝了,“干什么?!不想喘气了?”

她不动。

“该看的都看过了。我都没不好意思,你就当自己是个病人,还怕什么羞!”他没心没肺地说。“你的病可大可小,如果吃好睡好,仔细调养,下次经水正常,那就不算大病。如果再来一次大量涌血,那问题就大了。这次幸亏发现及时,不然你也未必能活!”

她听了这番话浑身僵硬……真想不到一个大男人会坦然自若的对她说经水的事,还……尤其是他那句“该看的都看过了”。

或许,她的羞涩是太多余了,如果这次她死了……还不得全部都暴露在他面前么?

“呼”!他恼火地掀被子,再这么闷着不又得晕过去么!掀的大了,她细滑光洁地胸部无遮无掩地呈现在他眼中,他一愣。

她没有遮掩,只是默默地侧过头。任何的抗拒,对她来说——都徒劳了。这副身子……或许离被他剖离肢解已经不远了。

闵澜韬反倒有些失措,慌忙又为她掩上被子。

“对……对不起。”他羞恼地说。

蔚蓝的身子一颤,泪水一下子涌出眼底……对不起?这么多天来,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没想过,居然还会有人跟她说对不起……

第29章

闵澜韬有些烦躁地一屁股坐在床边的椅子里,望着她微微抽动的后背。

“哭啦?”他明知故问。

蔚蓝吸了下鼻子,摇了摇头,“没……没有。”她不想让他误会,她没娇贵到仅仅是被他看到身体就哭了。

“你一定要保持心情平静。”他强作冷漠的说。

她点了点头,他一如平常的态度反而安慰了她。

“躺了三天,既然醒了就赶紧吃点东西。”

“三天?!”她惊骇地猛然翻回身看他,“我晕了三天?!”她急起来,掩着被子想起身,一动,腿间又是一阵潮涌。

“干什么?!”闵澜韬站起来按住她,瞪了她一眼。

“我娘……我娘在东小门外等我……”她一黯眼神,原本已经停住的眼泪又冒出来。娘——本来就怀疑她只顾自己,她答应把首饰和药给她又没准时去,娘更要误会了!

“找你拿解药啊?”闵澜韬撇了下嘴,“我替你送去不就得了,哭什么?”

蔚蓝担忧又烦恼地看着他,“可是我和娘约好三天前见面的……现在,我怕她已经走了。”

“你家搬哪儿去了?”闵澜韬无心地问。

蔚蓝一愣,他也知道蔚家搬家了?爹娘破产……大概她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微微苦笑,缓缓低下头。

闵澜韬皱了皱眉,咽了下口水,他也不是故意想隐瞒她,只是对她说出来于事无补吧。“该不会你也不知道搬哪儿了吧?”

“十里外的小镇,具体在哪儿……我不知道。”蔚蓝喃喃地低声说。

“嗯。”闵澜韬点点头,“那镇子很小,一打听就知道了。”

“你真的要帮我去找他们?”蔚蓝愣愣地看着他,突然得到帮助……她竟茫然了,不知何时,她已经习惯无助和绝望了。

“嗯。”

她看着他,想说些感谢的话却好象十分艰难,她怕她的话显得不恳切,反而侮辱了他的好意。

“还有什么话要我带到吗?”闵澜韬一笑,心情变好了些。

“血……还在我的房间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口,对她来说,也许这是唯一的机会——他是唯一能帮她的人了。“我的首饰都已经装好放在窗前的小桌子上了,闵公子……请你帮我带给他们。”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话……她竟然无话可让他带。

闵澜韬点点头,慢慢起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蔚蓝把换下来的白纱布包成一团,偷偷藏在脚边的被子里。没有衣服不能下地,她有些困窘。闵澜韬走了,就再也没人来,她连要套衣服都没指望。

门被推开,她期待地望过去,因为盼望来人而亮起来的眼睛一僵,变为怔忡,是他?她收敛了目光,低下头。

他没带下人,瞟了她一眼没说话,驾轻就熟地走过来坐在椅子上。

“纱布换过了么?”他冷着声问。

她一噎,呼吸乱了……她竟然还会在他面前害羞?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蔚蓝缓缓抬起眼,有的时候……他有些让她疑惑。她不相信他还会关心她,至多是怜悯——怜悯?!那也不可能!怕她死的太早?似乎……又是错觉吧?在他那样对她之后,她还怎么会觉得他还没那么狠心。

当他和送饭的下人一起回来的时候,她的心无预兆的一揪。

她垂下眼,忽视这种痛,来自他的心痛——她只能默默吞下。

“吃!”他盛了一碗热粥给她,简单的命令道。

“衣……衣服。”她尽量平静的说,却无法抬起眼看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起身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带回了一套内衣裤,扔在她的床畔,却没说话。

蔚蓝垂着眼,从被子里伸出手拿过上衣,迟疑了一下,她转向床里,背对着他起身迅速披衣穿起。她听见了他低低的嗤笑。她无动于衷地穿着衣服,是好笑,她都能对他做出那种事却无法坦而皇之的在他面前穿衣,可她……真的做不到。

步元敖喝完第二碗粥放下碗瞥了眼靠在床头半躺的蔚蓝,她还只吃了半碗。挑食、吃东西慢,这毛病她到死也改不了了,到死?他烦躁地皱了下眉。她还没到死的时候!

一把夺过她手上的碗,她一惊,大大的眼睛猛地抬起,又迅速低下,躲避的太刻意!

“凉了。”其实他不想解释的,却受不了她瞬间抬眼时闪过的那抹忧伤。他把她的粥倒进自己的碗里,又重新替她盛了些热的。

把碗塞在她手上,她就默不吭声的吃,不看他,也不说话。

他一阵心烦,索性也不再理她。

蔚蓝忍不住看了眼坐在椅子里的步元敖……他不打算离开吗?下人收走了碗碟也不见他走,还遣人拿来了些公文就坐在那儿看。她闭上眼……她早已不再痴心妄想了,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她也不必知道了——他和她已经变成了仇人,他也有了新的未婚妻,他带给她的……只有伤害,只能是伤害。

对他还有奢望,到头来……只能更伤!那痛,她是经不住了,因为她还想活到蔚青好的那一天。

天色越来越晚了,她有些不安,闵澜韬去了一整天。他没找到?还是出了什么意外?她忍不住仔细听院子里的动静,总忍不住抬眼看门。

“在等人?”他冷笑,“闵澜韬么?”

第30章

天擦了黑,闵澜韬才回来了。

蔚蓝听见院子里的声音以后就直直地望着门口,他回来了?他会带回怎样的消息?

闵澜韬进了房间先看见的是步元敖冷漠的近乎挑衅的眼光,他没理他,对他身后双眸水亮的蔚蓝使了个安抚的眼神。

蔚蓝点了点头,当着步元敖不能说起这事,但他的眼神至少让她放下一半的心,至少他没有出意外,安全的回来了。

步元敖冷哼了一声,“有话就说吧,何必眉来眼去的!”他站起身,摔门而去。

心——又无预兆地刺痛了,他愤然而去的身影,让她又想起那个属于她的步三少爷。

闵澜韬看着她……他的心居然也刺痛了,他是不信命的,现在却对命运感到了无奈。再也没有比爱上不能爱的人更无奈的了。

“他们……好么?”蔚蓝看着自己的手,她必须说点什么,想点其他的。

“嗯,比你想的要好。”闵澜韬也乐于开口说点别的。“你弟弟的病我也看了看,恢复的情况不错,”他顿了下,“半年之内痊愈应该不成问题。”

蔚蓝真诚地感谢他,看他的时候居然眼睛里涌起水光,“谢谢你……”知道这一句话说出来太微薄,可她由衷而发。

“离的不远,等你好了,我可以带你去看的。”

去看……

她的心竟然瞬间闪过一丝畏缩。去看破败的家,贫苦的家人——她又想起娘看她的眼神。负担,都是她的负担,可她放不下。

沉默了一会儿,她还是点了点头,如果可能,她还是想去看他们……毕竟他们是她的亲人,他们再抱怨她,再误会她,她也无法逃避不见。她从小就疼爱的蔚青,她走的时候他还说将来要接她回去——将来?她还会有什么将来?只要他能好,父母就有了依靠,她……也安心了。

院子里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好象来了很多人。

闵澜韬挑着嘴角一笑,何苦?步元敖这是何苦?“我吃饭去了,你回去要好好休息。”

回去?蔚蓝的心被他的话和门外的脚步声搅乱了。

林婆婆带着几个下人走进来,四十几岁的人了,看闵澜韬的眼神还是有些恐惧,她只好直直看着蔚蓝。

“爷派我们来接你回去。”

蔚蓝默默抱膝坐在床上出神,穿上了衣服,让她增添了微薄的安全感。果然……她又被安置在步元敖的房间里了。

她真的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了?在伤透了她的心以后……再对她的一丝丝好,其实,都如同在那些已经快要被她遗忘的伤口上撒盐,那些已经被她习惯的痛又都重新剧烈起来。

他沐浴后回房,身上带着温热的水气……她垂着眼不看他,却闻见了属于他的气息。曾经——她是如此迷恋这清新的淡淡幽香,每次闻见她都会不自觉地闭起眼,然后就好象看见最明媚阳光下绵延到天边的无际草原。

她紧紧闭起眼,不是想沉迷于记忆,而是抿住那不愿意流出的泪水。记忆……是的,这香味,他,都只是记忆!为记忆而流的眼泪,无用又可笑,却会让她的心很疼。

他也不和她说话,只是径自躺上床,背对着她。

她有些惊慌,这种情况她倒不是害怕他强要她,而是……她没想过要和他同榻而眠。在这张床上……和他……她又如何还能合上眼睛?

“睡觉!”他突然说,不用看,她那柔柔弱弱却又倔强的样子也在他心里。

“脏。”她说。

他没动,嗤笑一声,“你更脏的时候我也见过。”

她的脸更白了一些,是的,在他面前,她一次比一次脏。她没躺下,他也没再说话。蜡烛烧到头,便熄灭了,一室昏暗。

不知什么时候她也陷入昏暗……是睡着了么?她从膝盖上抬起头,脖子好疼,腰也好酸……胳膊和腿都有些麻。什么都看不清,只是床外缘一团黑黑的暗影。

她试着直一下腰,僵硬的肌肉却迫使她发出微弱的呻吟。

床外的影子倏地动了,猛地起身,吓了她一大跳。黑暗中他慌乱地掀开她的被子,摸索她腿间下的床单,是干爽的,他出了口气,下床点了蜡烛。

他拿着烛台转回身来的时候,她突然哭了……那眼眸,那焦急的神色——是步三少爷的。

她比他还明白,步三少爷已经消失了,眼前的步爷又何苦时不时叫他回来一下呢?只是这属于步三少爷的瞬间……伤她至深。看见了这样的眼眸,她的心,原本以为不会更痛的心——更痛!

“爷……”她无声地哭着看他,乞求,真心实意的乞求,“就一直当我的爷吧,放过我……”

她第一次向他求了饶,他的好,他的温柔……她实在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