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

那俩字把我吓得不轻,我一个良家女孩不能跟个离婚老男人独处,我连上他车都担心,我根本不敢去他家。

“我不去,我要下车!”

我又开始有点孩子气的无理取闹了,我看他往小区里开得越深我越害怕。公寓再豪华漂亮也入不了我的眼,我就要百分之百的全身而退。我打不过,我得跑。

“你不是说随便吗?”

他从后视镜里看我,带着一抹挑衅的笑,好像故意试探我的胆量。我不能上钩,打死我也不去。我大声说话给自己鼓劲,“我改主意了,不去你家,要谈别的地方谈!”

“好吧。”他继续往前开,没有要停的意思,车在小区里转转走走,好像进了迷宫。我觉得每幢楼都很像,我怕自己出来的时候记不住路。我要是有球毛线就好了,交给进门的保安,我拿着线另一头放在包里,不管他带我去哪儿,最后我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车最后停在中庭旁的会所前,非常敞亮的大堂,名字也古雅好听。如果不是杨宪奕在我前面走,我会慢慢欣赏带中国风的建筑,甚至拿出手机拍几张照片留念。

一想到手机照片,我脑子里灵光闪过,杨宪奕是不是婚宴后给我拍什么不雅照了?他第一鼓弄我手机就盗走了我的照片,他肯定在这方面特别在行,也有极端不良的嗜好。

我想着跟他在茶座里坐下,他选了非常隐秘的包间,像是和风的小房间,我们对坐在小方桌两边,桌上是一套功夫茶具。

他交待了服务生我们要喝的茶色,神情不像是要和我谈判。他似乎很懂茶,他每个动作都像个老道茶艺的人。所有茶具在我眼里就是茶杯茶壶,我分不出茶是否香甜,我喝了普洱会睡不好,喝了参茶会长豆豆,所以我喝妈妈熬的绿豆汤,喜欢爸爸榨的鲜果汁。

我给外小心的看他弄茶,怕又像上次那样给我不明饮料迷昏我。

“你先说吧。”他边说边给个很可爱的小杯子斟茶,可刚斟满又把茶倒掉了,我觉得可惜,我喜欢那个茶杯。生活里事事如果那么精巧剔透,我就不会有这么多苦恼了。

“你还记得婚宴当天的事吗?”我用了他当初问我的话问他,我想以攻为守最稳妥。

“当然!你也记起来了?”杨宪奕心情大好,用小茶杯奖励了我一口茶喝,“尝尝,刚下来的龙井。夏天要多喝绿茶,消火的。”我喝了,他又给我洗了杯子换了另一种。

“对,我记起来了。我那么做不是故意的。”我很小心的说,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但我看他沏茶的动作慢了一些,抬头反复审视着我的眼睛,好像想看破我是不是在撒谎。

“也许你不是故意的,但我当真了。”他唇线上惯有的严肃又来了,我不喜欢他凶巴巴的样子,因为他一这样我就怕他。

“为什么?”我做什么能让他在那之后不放手一直缠着我?

“为什么不?”杨宪奕就是杨宪奕,他从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喜欢反问我套我的话。

“没什么好当真的!”我豁出去了,不管我和他,或对他做过什么,我都不决定当真,那肯定都是错误,不折不扣地错误。我微微笑笑,如同每次谈到心里伤口那样不在意的笑着说,“这样的社会,没什么东西值得当真,生活本来就是不认真。”

说这话我是真心的,我爱冯纶和关浩,但我知道都是半真半假的,因为我爱他们,他们不爱我,我的爱得不到回应,和没爱差不多。这个社会只要节奏,只要瞬间的欢愉,不要感情,更不要地久天长的爱。

杨宪奕很不喜欢我的调调,他取走了我手里的茶杯,放下了他手里的茶具,沉着脸问我,“你觉得谁值得你当真?”

他这话太尖利,一下子戳在我的痛处。我还没想好怎么回击,他突然探过身拉起我的手放在他手掌上。

我的手很白却很小,摊平了只比他手掌大一点点。他突然特别用力的攥我的手,像是要把我攥碎一样揉我每个手指,又问了一次,“谁值得你当真?戴若,你告诉我!”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叫我,他那只手把我手攥得生疼,我觉得指骨都要断了,疼得我眉角跟着一下下的跳。

我突然后悔见他了,我不该踩他的狐狸尾巴,不是每个狐狸都只是狐狸,他的真面目也许是吃人的豺狼虎豹,他可能把我吞得骨头不剩,我不该惹他,我该放弃那些无谓的尊严。

我疼得想哭,我从第一次在婚宴上见他就没什么尊严可说,我跑来见他就是错得。我亲让他亲了,摸让他摸过,我一点不知道他要什么,我知道了也不想给他。知道他离婚的理由之后,我从心理没法接受这个人。因为这个人不懂爱,他太现实了,他只要一个孩子。

他也不是不好,只是不是我要的那种好,我要爸爸那样的书生,可杨宪奕只是个高明猎人,有一身武艺算计,能猜透猎物下一步会在哪出没。我逃不过他的视线,他一箭就能射死我。

“有人,有人值得我当真!”我带着哭腔回击,马上被他捏得脸都白了,疼得嘴唇直哆嗦。

“你们馆里那个关浩吗?你不知道他结婚了吗?他儿子都四岁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知道关浩的名字和实情,我一下子懵了,方寸大乱,我找不到任何回击的话,就只能强忍着疼让他往死里捏我的手,我觉得手腕马上就要断了。他凭什么这么生气,我跟他非亲非故,我和关浩怎样和他无关。

“我爱他。”我大声告诉杨宪奕,“我爱关浩!”

眼泪掉出来的时候,我望着桌上的茶杯,我的爱就像他倒掉的第一杯茶一样,是最纯的,可就是被倒掉了,没有任何理由。

“我爱他有错吗?”

“当然!他结婚了!他有孩子!”杨宪奕起身坐到我旁边,他又用他的目光把伦理道德强加在我身上。我不需要,道理我早就明白了,但是我无从选择。“戴若,你傻不傻!你蠢不蠢!这世界上男人多了,你喜欢他干什么,他能给你什么?你爱他,他爱你吗!”

他的声音很大,每个字句都刺破我的伤口,他从未一次跟我说过这么多话,让我这么疼这么难过。我一句也答不出,在他面前我毕竟只是个孩子,手疼得麻了,心里害怕了,我就在龟缩的小角落里突然站起来,不顾一切的对他嚷,“你管不着我!你不是我爸爸妈妈,我爱作践自己是我自己的事,你放开我!”

我坐在里侧,用我学过的两下子防身术使劲推他,他没料到我会这样,被我推得从椅子上歪到一边踉跄了一下。手腕上一松,我跨过他就跑,我很矮很小,我没他强大,但是我的尊严和他平等高贵。

我以为我跨过去了,可他一起身抓我就把我绊倒了,我重重载在包间进门的地上,地砖很滑,我摔得结结实实,手臂在什么上蹭掉了一大块皮。

我顾不得疼,我爬起来就往外跑,我觉得我再不跑就跑不了了,撞开会所的大门,我被冷雨浇了一头一脸。我不敢停,玩命往中庭隐约记住的方向跑。

我知道杨宪奕就在后面追我,我也知道我面前是一座走不出的迷宫。

和冯纶分手的时候,我从学校走到家里,又从家里走回学校,我不知道我还该去哪,我躲在树林里肝肠寸断的哭。

我没碰到这么大的雨,在雨里跑得上气不接下去,雨把我浇得从里到外都冷透了。我爱过的四年,暧昧的三年,也都是冷透的。

腰上很疼,我往前摔又被接住了。低头看见杨宪奕箍死在我腰上的胳膊,我觉得我跑不动了。他和我一样湿透了,但他不像我这么伤心落寞,他眼里燃着一把火,这么大的雨也浇不熄的熊熊烈火。

我耳边有雨声,有急促的喘气,我听见自己的心跳,然后是他凶悍躁乱的咆哮。“我看上你了,怎么办吧?!”

不给我也要!

我从没想过杨宪奕会跟我说这样的话。我听过男人表白的话,我看过博士写给我的求爱信,我有过纯纯的初恋。但我还是不能相信杨宪奕这样的男人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我看上你了,戴若,你说怎么办吧?!”他又喊了一次,好大声,震得我都耳鸣了。在雨里我眼前一片模糊,脑子里只剩下被他揭露的难过,根本没法回答他。

他看上我了,我能怎么办?我自己的感情都理不清,我是泥菩萨,我怎么帮他渡这条混浊的河!我摇头哭着告诉他“我不知道,我管不了你,放开我,我要回家!”

可他不放,他把我整个举起来,我的防身术不管用了,他使劲搂着我吻下来,我连哭都哭不出声了。我们像两个不对等的对手在雨里搏斗,我想拒绝他,我根本不爱他,可我没有机会说。

我被雨打得分不清方向,我挣扎着想从他怀里跑开,可眼前所有的建筑都是他捕食我的丛林,我跑不动了,我已经踏进他双臂设好的圈套。收网的时候,猎人还告诉猎物,他捕食是因为看上我了。我又哭又悲哀的想笑,为什么他不是冯纶,他也不是没结婚的关浩,他就是杨宪奕,我从一开始就排斥的杨宪奕。

我不知道他把我往哪带,我仅有的力气都用在踹他踢他抓他,我们是文明人不是武夫蛮夷,但我这时只会武斗,我拼命了也斗不过他,从最最开始我已经输了。我不该醉在他面前,我不该赴那个设好陷阱的约会,我错了,从头到尾都是错的。

我害怕,我哭着喊爸爸妈妈。我抓着电梯的门不肯进去,我对着摄像头没命的大叫救救我。我不爱了,以后我再也不爱了,爱让我太伤心了。我也不惹杨宪奕了,我认输了,我彻彻底底丢盔弃甲败给他了。

我们绕了这么久,原来是他喜欢我,我不知道是不是真喜欢,因为他用了看上我的字眼,他没说爱我,我不想他爱我,也不想他喜欢我。

我被重重敦在地上,我和他浑身湿得狼狈不堪,我冲电梯的门缝叫也是于事无补。我就缩在角落里胡乱的按电梯上的按钮,被他从身后抓过去。电梯停在了七层,这里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里只有爸爸妈妈。

我哭着被扯进楼道,楼道里只有几个简单的木漆大门,不同颜色,他把我拉到全黑的门前,任我怎么挣扎怎么闹,还用一只胳膊就勒死了我,找到钥匙开了门。

我知道进去就出不来了,我希望别的门打开有人出来救救我帮帮我,可谁都没有,我被生拉硬扯进去,立时整个魂都散了。迎接我的不是杨宪奕劈头盖脸的伤害,是四道血腥灼人的目光。两只半人多高的阿拉斯加雪橇犬同时对我扑过来,我在杨宪奕手里,可我一下就瘫了。

我喜欢小猫,但我极怕大狗,尤其是面相凶狠的那种。我眼前有一两秒直发黑,两只狗冲我扑过来瞬间张开了血盆大口。

我放声尖叫,吓得一下坐到地上,跪着往屋外爬,又被从后面抱回去。我缩在门里浑身打冷战,我以为我要晕倒了,我喊爸爸的声音都变了,不像我自己了,像只被扼住喉咙的小耗子,我觉得要被他们三个撕裂分食了,再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别怕,他们不咬人!”杨宪奕蹲下来挡着狗想抱我,我看他比看见雪橇犬更怕,我抱着脑袋坐在门口毫无形象的哭。我一个劲地给他道歉,我给他鞠躬,我说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敢了。我实在太怕了,那两只狗都围过来对我狂吠,杨宪奕怎么制止也不管用,我想他们觉得我是敌人,下一秒要一口把我咬死。

“若若,你别怕。将军!元帅!不许叫!回屋去!”杨宪奕哄我时恢复了些以前的口气,但他大声呵斥狗的时候,又把我吓坏了,我觉得他特暴力,他比狗还凶。那两只狗都和他长得像,唇线上都是严厉,眼露凶光。

我坐在门口哭着发抖,两只狗冲着我过来,杨宪奕抬手给了其中一只重重的一下,两只狗顿时老实了,夹着尾巴不甘心的缩回去蹲在地上。他又指着后面发号施令,“回去!”

两只狗还敌视我,但摇着尾巴听话的退回到某扇门里,只探出个头用野兽的目光远远的吓我,好像我又成了猎物,一动它们就扑过来咬我。

“若若!”杨宪奕叫我,我魂是散的,他叫我我只知道坐在角落放声大哭,狗探出脑袋哼着凶我,我怕得更厉害,使劲团自己的身子,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我。杨宪奕没办法了,索性跪下来搂着我,不管我怎么挣扎还是把我搂过去,我怕狗我也怕他,可还是缩在他怀里哭了。我知道我不能活着回家了,我难过,有关爱情我也没心思考虑了。

我长这么大没这么哭过,我湿漉漉的躲在一个不是爸爸的男人怀里不顾形象的号啕大哭,我的胳膊破了皮,好像还流血了,我心里的伤也是,只是伤口更深,疼得无法愈合。

“你傻不傻?!”他拨开我一脸的头发问我。“我哪不比关浩好!他那都是假的,都是骗你,你傻不傻啊,若若!”

他口气温柔了,一叫我若若我就更委屈了。冯纶从来只叫我名字,就是关浩也从来不叫我若若,他们和我亲密是假的,他们拿邮件和润肤水就打发了我,占我便宜,我在他们那里哪都好,也哪都不好,他们给我的无非是一场骗局。

杨宪奕拍着我的后背,像爸爸那样轻轻的拍,可他搂我很用力,他抓起我的手,手腕上被他捏青了,他看见了举起来放在嘴边咬那一圈青色的瘀伤,开始很重后来就轻了,然后抬头问我,“我看上你了,懂吗?”

我在眼泪后头使劲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回应这样一个男人,他手伸过托高我的脸使劲亲下来。扯开我的领口,对着锁骨边的地方咬下去。

我就知道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脖子上还带着爸爸妈妈送的生日礼物,领口已经被他扯得七零八落,脖子上被他啃得很疼。他又抬头看我,很严肃的问我,“我看上你了,亲你,要你,懂吗?”

我还是摇头,我输了,我最后一点反抗他的武器就是说一句打击他的话,让他对我消了念头。可我脑子里都是空的,我委屈的不知道怎么是好,说一个字就要哭一会儿,“我…爱…我…就…爱…”

“爱个屁!你就是蠢,脑子积水!你这是傻,把自己往人身上白搭!你就是有病,你不爱好人,专挑不能爱的爱!”杨宪奕戳我的脑袋,戳完了又抱过去亲我。

我知道我跟爱字过不去,我非要把爱整出个是非分明,但爱从来没道理,没对错。爱对我也很刻薄,我爱的,就是不爱我。

人不能跨进同一条河流两次,人也不能犯同样的错误两次,我也没有,但我的两个错都很蠢,像杨宪奕说的,特别特别蠢,彻头彻尾,我就是个失败的二十七岁女人。

他抱着我到客厅翻我胳膊上的伤口,我很疼,自己抹着眼泪忍着。我知道两只大狗在背后虎视眈眈的盯着我,我听见狗鼻子里的呼吸,哭着爬到茶几后面躲,杨宪奕一边翻箱倒柜的找创可贴,一边教训狗。

我第一次听见他说粗话,他骂药箱子妈的,训斥狗滚一边去,可他就是找不到创可贴,我胳膊上掉皮流血的地方沾着脏东西,他好不容易找个贴伤口的东西过来,举着我胳膊看清楚了,骂了个更难听的脏字。

我又怕又难过,可我又有点想笑。我第一次看见了不一样的杨宪奕,我第一次跟小狗一样满屋子爬,我第一在爸爸以外的男人面前哭得一脸鼻涕眼泪。

杨宪奕拿纸巾过来给我擦,越擦我越哭,他也急了,把我压在客厅地毯上使劲亲我。原来亲吻可以治疗哭泣,可我还是一直流泪,我还试图说话故意气他,我说,“我不是处女。”我想看看这么说了他还要不要我,看不看得上我。

结果他听了什么表情也没有,接着使劲亲,把我领口的衣服都快撕烂了。亲完了才说“我不在乎,我不要处女,我要你。”

我一听他这么说就没辙了,我又哭了,但这次是因为感动。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看上我什么,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看上的,但是他刚刚说的话真的打动了我,我抱着他的脖子,眼泪刷刷的都流到他肩上。

我觉得我错了一次,两次,但这次我没错,就是错了我也不觉得是错。毕竟这个男人看上我了,给我找创可贴,为了我设了个不能逃脱的陷阱。

我哭着笑,笑着又哭,我告诉他,“你要吧。”

杨宪奕停下来不亲我了,他把我也抱着坐起来,举着我胳膊上的伤口使劲嘬了一口,好像表扬我一样,然后就把我扛起来,边走边大声地说,“今天你不给我也得要!”

我又哭了,然后,我又笑了。

我和他…咳咳!

温暖的水打在我脸上,我被雨浇透了浑身都冷,我现在不怕湿冷,不怕感情的伤口,但我还是有点怕站在我面前的男人。我们只认识了不到一百个日子,也许还不到五十天。我的理智再也支配不了感情,我被他支配了。

他知道我还不爱他,他也许也不爱我,但是他把我逼到角落里,让我无处可逃,他用一句话就把我制服了,我也不想逃了。我觉得上辈子欠杨宪奕的,我就该给他,不管他要不要,我都该给。

体恤衫的小圆领被他弄得破败不堪,一用力就撕到底,破碎的声音听起来凄惨,可我们听起来又觉得痛快。我的卡通内衣湿透了,几只小白兔耷拉着耳朵,他死死盯着我的小流氓兔看,然后很残暴的把我的小兔子们杀死了,远远扔在浴室的角落里。

“婚宴时你故意给我看的!”他把我按在墙上给我定罪,喷头里的水打在他脸上,我看清了他的脸,觉得他好像也在哭。我抹掉他的眼泪,他的眼泪比我刚刚还多。我现在不哭了,我哭得累死了,我觉得跟他一起很满足只想笑。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我对他的意思不是很明白。他说我故意什么呢?

“你故意让我看,你就是聊斋里的小狐狸精!”我手臂上摔破皮的地方碰到水沙沙疼得钻心,杨宪奕举着给我冲干净,把伤口上的脏东西洗掉了,然后一点点嘬我伤口里流出的血。我觉得他不像猎人了,他想野兽,抓到小猎物就要先吸干了他们的血。

他说我是小狐狸,他是大狐狸,我得跟着他才能混出头。我笑着点点头,我不在意是不是故意的,我愿意他看,我现在到以后都给他看。

血是腥的,我尝到了自己流出的血,他很仔细的把血的味道吻到我嘴里每个角落,野兽就是这样,不是马上吃了你,他要让你也有他的味道,让你手无缚鸡之力的从了他。

我其实早就服他了,我不信什么神,我现在就信他。他不但给我布陷阱,他还给我下迷魂药,我相信他是为我才这么做的,所以我眼里他也比以往任何一次看起来都好看,他帅,在我心里他变帅了,比我读过的书生都帅,比我的午夜神秘gimmie还帅。

他的头发还是那么短,扎着我手腕淤青的地方疼的厉害。他额头眼角有很淡很淡岁月的痕迹,但是他不老。他吻我莽撞的样子像个十几岁热血沸腾的小男孩。我喜欢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亲我有力的嘴唇,他的胡子把我扎疼了,但我也喜欢。我也仔细的亲了亲杨宪奕,我想谢谢他,这么苦苦追着我,痛骂我一顿,让我从恶梦里醒过来。我又怨他,别的良家妇女他看不上,为什么偏偏就看上了我。

还好,他看上我了!

一件湿冷的上衣盖在我头上,我一瞬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感觉我和他躺在很暖的水里,我被雨浇过的冷从骨子里去干净了,我过去不值得回首的感情从此也归零了。

我没别的经验,但我知道眼前的男人一点也不温柔,他没有书生朗朗的笑容,他不会说好听话哄我,他要我都是一脸严肃,恨不得一下子把我吃下肚去。他吃我胸口的肉,吃我胸膛里那颗怦怦跳动的心,然后吃我疼的发麻的每根手指。

我躲了下,他就扑过来抓我。他看见我小裤裤上露出的小尾巴,看见另外几只可怜的流氓兔,他重重的打我的屁股,好像我犯错了,我的小兔子也错了。他把我的小尾巴弄掉了,把我小裤裤上的小兔子们又集体杀死了。然后他吃我腰上的痒痒肉,我笑了,他也笑了。

我害怕水,可我真喜欢和他这样一起在水里,我不再是不会游泳的小耗子了,我让他抱着变成了小金鱼,一条漂亮的美人鱼,他带着我游,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抱紧了他不撒手,我不会游泳,没有他,魔法就消失了,我会变成一颗无名的小石头被大海彻底淹没。

“若若,你是不是骗我了?”

他在水里虎视眈眈的逼迫我,我不承认,我撒谎了从来不承认,我摇头。

“我是第八个吗?”他问我,眼神好像我说谎话他就要惩罚我,但是我还是说了。

“你不是,你是第九个,第十个,第十一个…”我开始数数,我数到十二的时候,他突然把我举得很高,问我,“你后悔吗?”

我摇摇头,然后哭了,抱着他的肩呜呜的哭了。我做了太多后悔的事,这件我绝不后悔,我后悔没早点认识他,我后悔我犯了两个愚蠢的错误耽误了那么多年。

杨宪奕不让我哭,他终于哄我了,说我爱听的话了,他说“乖,别哭。”

爸爸也这么说过,我不觉得像他说这么亲,听起来这么舒服。我任性的把眼泪弄得哪都是,我是万能希瑞,可希瑞也会伤心。

“你给我当希曼哥哥。”我没样子的撒娇,他真的点点头,把我抱进怀里重重亲我,我身上某个地方突然疼得钻心,可我没哭,我笑了。

“你就骗我吧!”他好像生气了,又好像特别骄傲,他脸上也有孩子气的神色,我像是任他操纵的小娃娃,他让我疼我就疼,他让我快乐我就快乐,我跟着他,特别听话。

我二十七岁了,我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我不觉得一直都是温存美好的,我知道他是猎人不是驯养师,我没错。他给我个小甜枣,我不疼了他就变了,变成大野兽了。他眼神变得很黑很深沉,我们身边的水变得很烫,让人难耐的喘不过气。

我在水里扑腾,在他怀里求饶,我害怕那样的感觉,我害怕他要吃了一样吞噬我的一切。

他说我什么都得给他,他每一下都让我保证以后只给他,我把手边的东西打翻了,浴室里很香,我也香了,他说“让你香!”就来劲了。他说“你是我的!”不许我求饶。他问我“好不好?”我说不好,他就更卖命的让我不好下去。

我不知道我们在浴室里待了多久,总之我的第一次就这么让杨宪奕弄走了,我疼得厉害,但我不哭,我嘴边老忍不住想笑。

他攻城略地好不得意,野兽都是占地盘的,他占了我,夺了个贤良淑德的制高点,因为他是猎人,他等的就是我!

狩猎凯旋,杨宪奕把我扛在肩上带回卧室。

我不喜欢他的卧室,落地窗太招摇,床大的离谱,被子和枕头都带着他的味道。但我裹着湿漉漉的头发被扔在上头,以后,我就完全没发言权了。

我读过冯唐的书,里面有个兽哥哥,第一夜让小红哭了七次。我自己碰上个货真价实的大野兽,第二次第三次我还记得,到后来我自己什么也记不清了。我糊涂了,连小学十位以内的加减乘除也不会了。

我一会儿哭,一会儿叫,一会儿笑。我还笑了,因为我腰上的痒痒肉让他都吃遍了。我哭得厉害,因为我怕疼。我叫得嗓子都哑了,因为我不知道能说什么。

一会儿在这儿,一会儿在那儿,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又要那样。我眼前除了他就是两只可怕的大狗狗。

他们突然变温柔了,他们也看见我被欺负了,趴在旁边轻轻舔我的脸安慰我,他们的主人卖力折磨我。

我看着三双野兽的眼睛,只有一双与众不同。他皱眉了,又舒展开,他手臂上我睡过的枕头硬邦邦的,我也咬他,我也变成小野兽了。

汗珠子弄了我们一脸一身。我被胡子扎得哪里都碰不得,碰了我就叫救命,可他就没完没了的碰。我是小野兽,我最后还是被大野兽吃干净了。

他什么都叫,一会儿叫我兆兆,一会儿叫我宝宝,一会儿叫我若若,一会儿叫我乖,一会儿叫我不哭,一会儿叫我没事了,一会儿叫我听话不动。我名字一下子好多,我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就知道赖着他。

到最后我也疯了,第一我不愿意叫他名字,后来叫得停不下来,我叫得头发散了,叫得自己整个人都散了,我看见光,听见音乐,闻到酒香,可我什么也不是,一切无所不在,又触手不可及。我是疯了,真的疯了,和他一起疯了。

最后,我睡了,沉到再也不会醒来的梦里。我腰上的痒痒肉很酸,胸口涨得暖暖的,唇上有另一个人的呼吸。

最后,他变成温存的大野兽,编织最宽广的蛹给我住,我蜷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听他在耳边告诉我“给我当老婆!”

他从来发号施令,不征求我意见,他比土匪土匪,比强盗强盗,他是我见过最狡诈的猎人,用最尖锐的利器捕我。我没点头也没摇头,我知道没有区别。

他又来了,我叫不出,没处跑没处躲,我早早掉进他陷好的阱里了!

我说不出他是好是坏,只知道他很强大,我感觉和他一起痛并快乐!

做了就爱?当然不!

睁开眼睛大概五秒钟,我打了个大喷嚏。又过了一会儿,我像小乌龟一样动了动四肢胳膊腿,还好都在。我枕的地方有起伏,我转了个圈,就成了仰壳的乌龟,沙滩铺天盖地压过来。我又打了个大喷嚏,我觉得有点冷也有点热,脑袋上盖着一只手。

我闭上眼睛又睡觉了,有人抱我起来喝水,我知道是谁,但是我没和他说话,也没对他撒娇。我发烧了,挺难受的,可能是淋了雨又折腾了太长时间,一点力气都没有,我就想埋进枕头里什么也不想。

我怕我又后悔,我怕我做了更蠢的事。我知道答案是肯定的。酒醒以后最常做的是自责,我现在没什么精神,自责的力气也没有,我就睡,我不想哭。

“来,吃药。”

我晕头转向的被抱起来,我一知道要吃药了嘴紧紧闭上,我讨厌吃药。爸爸得用好好求好好哄我才能张嘴。可这个人也不问我,嘴对嘴灌我。我没话了,吃完了躺回去接着睡,听见他问我“哪难受?”

其实我哪都挺难受的,我身上发烧了,可我心里没烧,我心里凉飕飕的,和昨晚的雨一样,我心里才是最难受的。

我睡着了没想这些。我知道我要生病了。前一天我决定给自己找后路,后一天我就跟杨宪奕上床了,还是我第一次跟男人这样。值不值得等我病好了自己再表扬自己,或者骂自己,甚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我得先和体内的病毒斗争,我解决了内部矛盾再去对付外部矛盾。

这么想着,我真睡沉了,我感觉有人拉着我的手,时不时还亲亲我,我就想象成爸爸在身边,我估计天亮了我就不难受了,能好点了,我希望天快点亮,太阳快点升起来。

小学时是我是祖国的花朵,我是早晨的太阳,我现在应该还没花谢,也还没升到正午空中,很多事情还来得及,但愿吧。

再睁眼我还是躺着,我知道这是杨宪奕的卧室,我跟他疯完就挂了,所以仅从这方面我很埋怨他。他打着赤膊在床边走来走去的打电话,我不知道他打给谁,听不清楚他说什么呢。我一动他就跑过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