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的一张脸,和我昨晚疯的时候见到的不一样,我想象的东西都和现实不太一样。他现在不像书生,也不像猎人,他看起来有点着急,也有点陌生。他把手又盖在我额头上,问我想不想吃东西。

我脑子仅能运转的一小部分内存告诉我,我想回家。可我这样回去,爸爸妈妈也得担心,我很矛盾,觉得病菌欺负我,让我烧得越来越高。

大夏天,杨宪奕拿两床冬天的被子给我盖,我连翻身都动不了,努力清清嗓子问他,“爸爸妈妈知道吗?”

“知道了,早知道了。”他这么说又把我弄得有点晕,我让他抱着翻了身,喂了水,一边出汗一边睡觉。我没想到竟然生病了,我挺健康的,我昨晚表现挺厉害的,像个女战士一样跟他搏斗厮杀,怎么他第二天一切如常,我就病了呢?

时间慢慢失去了概念,我睁眼的时候竟然看见了方睿慈坐在床边,我还在杨宪奕的房间里。我还是有些话没问明白,我想知道方睿慈怎么看我和杨宪奕的,她们是不是早猜到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我问睿慈,她不理我,我转头想跟杨宪奕告状,他也不理我。我有点难过了,呜呜的直想哭,我刚一哭方睿慈就看不见了,杨宪奕在我眼前像一汪水,他跪在床边拉着我的手。我的手腕还疼呢,我每个手指昨天差点被他弄折了,我努力把手从被子下面伸出来让他看看自己干的好事。

“我知道…我知道…”他低声地说,给我把脸上的碎头发都拨开,给我换了新的冰袋,他亲我的嘴,要把病毒从我嘴里吃了,这样我就康复了。我推推他,可没力气,推着推着就像是搂着他,呼吸淡淡的,我闻着他嘴里的烟味又睡了。

好多年我没病过了,我特别健康,虽然我体育不好,但是我很少病怏怏的。我能坐起身半正常的对一切有所感知天已经黑了。屋里没有人,只留了一盏小灯,客厅里好多人在说话一样。我想杨宪奕可能被派出所的警察逮捕了,因为他对我做的事不好,还把我弄感冒了。

我想起那晚在派出所见到的小女警察,我觉得她可能真的很仰慕杨宪奕。可我就没有这种感觉。我脑子好用起来就忘不了他离婚的事和离婚的原因。他昨天让我疼也好,快乐也好,从此只能说他欠我更多了。他亏欠的女人又多了一个。

我正对着小灯柔柔的光出神,门开了。我看见爸爸和妈妈走到床尾,坐在我身边,爸爸脸上不慈爱,好像刚跟谁发过脾气,妈妈脸上反而很慈爱,特别心疼似的摸着脸,说,“兆兆,难受吗?”

我点点头,趴进妈妈怀里,手紧紧揪着被子。我出了一身汗,身上的大体恤都换了好几件了。体恤底下我光溜溜的,好像妈妈把我刚生出来时的样子。

“去趟医院吧。”妈妈在征求爸爸的意见,爸爸死死盯着杨宪奕,好像知道了他就是罪魁祸首。

我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了,我的阿Q只能出来帮忙,“我不去,我困。”

爸爸叹口气摇摇头,对杨宪奕大声说,“你出来。”

我好像看到两个中世纪要格斗的武士已经抽出了宝剑。只是爸爸的剑不够锋利,爸爸也不知道背后杨宪奕是什么样的人。我担心爸爸打不过他,可转念又觉得他不敢打我爸爸,他要打一下,我好了就跟他拼命。

他们出去了,妈妈扶着我躺回去,使劲掐了下我的脸蛋,把我掐疼了。

“拿你怎么是好啊,现在怎么办?”

我被问得很茫然,我要是知道怎么不发烧不生病我自己早痊愈了,我就说,“多喝水…好好吃药…”

妈妈又掐我的脸蛋,只碰到就舍不得用力了,我毕竟是她亲生的。她拍拍我的额头,好像我是个糊涂孩子,根本没有二十七岁。“你啊,让我怎么说你!”

我想她是指我和杨宪奕的事情,我一发烧估计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让杨宪奕欺负了的事。我想让妈妈去报案,让警察抓他的时候顺道把关浩和冯纶也抓走,我有点舍不得给杨宪奕判太重的刑,我觉得十年以内就行了,毕竟昨晚我也有很乐很美的时候。他待我好像我是个女王一样,我不是豌豆了,他扶着我爬上了豌豆的天梯,把我送到天堂门口,抱着我进去了。还有,就是他不年轻了,十年以后放出来,估计已经没有女人要他了。

爸爸和杨宪奕回来的时候,我又躺回去了,一天没吃东西我觉得饿了,我刚想说吃饭的事,爸爸妈妈起来拍拍最外面的被子轻轻出去了。

杨宪奕也走了,床边只剩两只大狗。他们一左一右的看着我,对我摇尾巴。我想起昨天他们是杨宪奕欺负我时在场的证人,想对他们示好。我的手刚从被子里伸出去一点点,有一只就对着我不停狂吠,吓得我心肝肺肚都跟着颤了一下。

杨宪奕是冲进来的,劈头盖脸就给了狂吠的那只一个大嘴巴。然后坐到床边把我抱起来,抓着我的手让那只狗闻了好久。

那只狗知道错了,夹着尾巴从嗓子里委屈得呜呜再叫,好像也在哭。他退到同伴一边,怕怕的望着我们。杨宪奕还是抱着我,把被子从身后绕过来裹着我。“睡吧,睡醒了就好了。”我又回到昨晚的某个姿势里,赖在他胸口,听着怦怦的心跳声。

今天我很贤淑,一点也不疯。今天我们都沉淀下来了,我们知道后面不是很美好很简单的一条路。

因为昨晚是个错误,很美的错误。对我来说,做了就要爱吗?虽然我只和他做了,做得我都病倒了,但是我还是不爱。哪那么容易爱上啊,人的那颗小心脏,太微妙了。

杨宪奕哄我睡觉,好像从此代替了爸爸的角色,睡前又亲亲我,管我叫“小傻子”。

我就是挺傻的,我在他怀里想着这件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那天晚上杨宪奕好像没睡在床上,就睡在我周围的空气里,哪哪都有他,又是无嗅无味无形无影抓不到,他对我来说什么都是,什么都不是。

对,他什么都不是,我得继续讨厌他,对吗…求婚?我不答应!

半夜,我觉得自己像池塘里的小泥鳅一样,又光又滑的被网到一个大网里。我想挣扎又挣扎不了,我怕被打鱼的人看上,可他就偏偏挑上我了。

我眯着眼睛半梦半醒的,觉得有人在摸我的胸,我的C罩杯被来来回回的抹了抹,又舒服又不舒服。我一挣身子醒过来,看杨宪奕正跪在身边,手伸到被子里拿着热毛巾给我擦呢。我身上盖着被子,可又感觉身上什么都没有,连大体恤都没了。

“你干吗?”我说话有气无力地,饿得前胸贴后背。

“出汗了,擦干了换干净衣服再睡。不烧了,觉得好点吗?”他手从我胸口滑下去了,翻过去擦我的后背。

我背对着跟他说,“不好,我饿了。”我这种时候只想耍耍赖,我精明果决地一面都用不上了,我用了也斗不过杨宪奕。

“我给你做去。”他答应得很痛快,还是给我仔细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擦舒服了,像给小婴儿似的还抹了点爽身粉。我从二十七岁一下子回到了七个月大,半皱着眉享受杨宪奕服侍我,心里有一点点窃喜,在他凶我的背后,其实也有好的一面。

我实在不喜欢他做那件事做得那么专注彻底,我想男人不能只注重身体的欲望,也要有心灵的交流。可他扶着我起来给我套大体恤的时候,眼睛又带着我已经有点熟悉的深沉。等我躺好了,他也躺在我旁边,给我掖完被子,他的手就回到体恤下面,轻轻揉我的胸口,好像我那里受伤了,最需要他的抚慰。

很轻很轻,我知道他手掌很大,滑过我身上的爽身粉,揉来弄去,我都成小面团了,可我也有一点舒服,靠在他肩上叹口气。

等病好了我们就不能这样了,我又得特别辛苦的跟他斗下去,一想到跟他斗我浑身都没力气,比生病了还累。他太厉害了,他用小手指就够我在一边忙乱好久了。

“想吃什么?”他的手停在那里,我精神很难专注,“鸡蛋羹行吗?”

我点点头,感觉他终于把手抽出来了,可他离开的时候轻轻的掐了我一下,是我最怕掐很娇嫩的一个地方,我的脸腾就红了,烫烫的,他亲亲我的额头出去给我做饭,眼角挂着坏笑。

大半夜,野兽叔叔在厨房里好像挺忙的,我隐约听着,躺在床上背《尔雅校注》。发烧过后,我还记得的不到十分之一,没有一句是完整的,我把这个仇都记到杨宪奕身上,等我好了以后让他加倍的偿还我。我要代表古籍处出战,我是无往不利的女希瑞。

鸡蛋羹来了,上面还有葱花,点了一点酱油。我发现他家的碗和我家的一样,我的胃口立时好了很多,为这样的巧合开心。第一口烫得我够呛,呼呼的扇着,杨宪奕就坐床边看我吃,说我。

“慢慢吃!什么时候领证?”

这两件事完全没关系,我听了第一件,第二件当作没听到继续吃鸡蛋羹。他蒸得很嫩,只能叫水蛋,我更喜欢蒸得很老有些筋道的鸡蛋羹,所以我吃差不多时拿勺子敲了敲碗边,告诉他,“我喜欢吃老的,要少放水的!”

“还挑!”他纵着眉毛看我,唇上又有训人的纹路。过来抢过勺子盛了一口自己尝了下,“嫩吗?我再蒸一个去。”

我拉着没让他去,其实我已经吃饱了,有了半个鸡蛋羹垫肚子我的不舒服好了很多。“不吃了,下次吧。”

说出这样的话我又后悔了,我们哪还有下次,我以后不能再跟杨宪奕胡来了,也不能再生病。马上就要开学了,要有很多事情忙,我一病好多事都耽误了。

他没走,端着碗把我吃剩下的鸡蛋羹两三口就扫光了。他吃我的时候也是这架势,只是更不留情。除了爸爸,没有男人吃过我的剩饭,我的剩饭里都是福根儿,所以我跟杨宪奕说,“下次别吃,我得留着。”

“为什么?就吃!”他跟我杠似的把勺子吃的干干净净,把碗放到一边给我擦擦嘴巴。

我正为自己又说了“下次”感觉后悔呢,他推着我躺回去,给我盖好被子又问了一次,“什么时候领证?”

我一翻身就开始装死人,他没马上跟我计较,关了大灯上床躺在我的被子上面不许我踢。我换了薄一点的被子,能感觉他的大手就放在腰的地方。因为我发烧屋里不开空凋,显然把他热坏了,一天里好几次我看他打着赤膊走来走去,他身上其实好多肌肉,昨晚我见识过。

“病好了行吗?”他贴着我脖子后面说话,弄得我很痒痒,他的手也在腰上动了一下,我腰上都是痒痒肉,还有被他吃过的酸疼,我在昏暗的光线里没说话,仔细思考以后的问题。

我真的不爱他,虽然我有传统的一面,但不想为了一夜决定我的终身。我给他都已经给了,后悔药是没地方买的。爸爸妈妈也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呢,如果我再私定终身,他们肯定不要我了。

冯纶抛弃我,关浩亏待我,博士对我求爱,杨宪奕却提出来要跟我结婚。我嘴角有一点点笑容,我不比在读女博士方睿慈差,我也是有男人青睐的,可转念想到杨宪奕只为了生孩子的事,我又笑不出来了。

昨晚他那样对我,好像他这辈子都要跟我耗上了似的,但我不觉得那就是全部认真,男人是上下身能分开思考的动物,他们的特异功能我学不来,但我也觉得不完全是没道理的。

人都有本能,人又有感情灵性。找到爱的人一起本能固然好,但找不到,又已经一起本能过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原意的话可以继续下去,不愿意的话可以结束。这个时代这个社会现在就是这样。

“不行!”我终于从装睡里斩钉截铁拒绝了杨宪奕,我腰上的手一紧,身后的呼吸也听不到了。

“为什么?”

“我不了解你。”我说的是实话,我对他全然陌生,到了今天我还是不知道他干什么的,挣多少钱,以前的经历怎样,为什么选我给他生孩子。

“你想知道什么?”他把我转过去胳膊垫在我头下面,让我躲不开他的目光。“你问,我马上告诉你。”他似乎很急切,也很认真。

“我不知道。”我的困劲真的来了,明天无论如何我要恢复健康回家去,我还得过爸爸妈妈审问的一关,他们知道了大概,但是肯定会问我细节的东西,到时候我得打好腹稿,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是单纯为了和杨宪奕本能才胡来的。

“病好了我跟你父母再提一次。”他这么说,看来是已经提过了,估计爸爸没有同意,爸爸是好样的,替我出了口恶气。

“杨宪奕…”我面对面叫他,他照顾我一天也有些无精打采,前半夜好像没怎么睡,胡子都出来了,黑眼圈也很明显。我想伸手摸摸,又很快打消了念头。

“怎么?”他把我捞过去,尽量跟我和颜悦色地说话。他知道我病里是有脾气的,而且这件事多半都是他不对,他要担责任。

“看上我了,什么意思?”

我记得他说过是亲我,要我,可这些是太模糊的概念,如果他说是喜欢,是爱,我也许能明白一些。纯身体的冲动,我们都已经过了那个年纪。

“想跟你结婚,就这个意思。”

杨宪奕很认真的答完,又把手钻到被子下,找到大体恤的下缘钻了进来。

他肯定喜欢上我的C罩杯了,我能明显感觉出来,他手滑过来的时候,我想到了每次抱竹子的感觉,她也总是拍拍我的胸口,好像确定那是她的一部分财产,有无法割舍的本能依恋。

孩子是母乳喂养大的,杨宪奕可不是我喂养大的,但他也眷恋着我,甚至更深更切。他让我觉得像水里的小泥鳅,光溜溜的躺在他怀里没地方去,渔夫收网的绳子在他手里。

我想这些的时候时候他亲吻下来,又很轻顾虑到我刚刚退烧。他的野兽本性绝不会磨灭,但那背后又多了单纯的东西。我说不出来,但能感觉出来。

“嫁给我!”

他像个男人,也像个婴儿,我无力的缩在那儿,任他予取予求,即使不爱,我也开始享受他带给我的这种感觉。我懒得想太深入,他也不敢太放肆,他只是想让我赶快答应。

我睡着前也没答应,他的手一直停在我胸口中间,好像只是感知我渐渐恢复活力的心跳,叫了好多次我的新小名“小傻子”…什么都不一样了!

我彻底退烧清醒是在第二天早上。

所谓彻底,就是除了退烧睁开眼睛以外,我心里的礼仪廉耻,身外的伦理道德都回来了。

第一件我就觉得特自责,特看不起自己,也不是单纯意义因为第一次而惋惜,我就是体会到自己愚蠢,突然大彻大悟了。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过了,往回想想挺失落的,但是往前看更觉得失落。

我能嫁他吗?为了给他生孩子?!

我睁眼看着睡在旁边的杨宪奕,有一瞬间都以为我们已经是结婚十年的老夫老妻了,下一秒又体会到其实我们只是一起睡了两个晚上的露水姻缘,甚至算不得姻缘,就是没有理智的动物欲望。

理智上身,我就想把他从床上踹下去,坐起来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我怎么就这么糊涂,哪条路不能走,不好走,我就偏偏上了那条贼道。

抱着被子我使劲往床边靠,我想拿枕头把杨宪奕捂死,为我的贞操买账,我再自寻短见。可我刚往他那边侧侧身子他就醒了,挂着两个黑眼圈问我,“还难受吗?”

我受得了杨宪奕耍手段,但是我受不了他来软的,因为我不知道那是真是假,而我很容易相信那是真的,如同当初冯纶一两句话就让我信了。

我的回答很简单直接,“昨天和前天我们做的不对,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

他一听腾就坐起来,我看见他赤裸的胸口开始眼热生气。我以后不管再跟谁在一起肯定都忘不了眼前这该死的男人。他进一步摧毁了我对男人的信任和依赖,我心里更不清静了。雨夜里他戳我脑袋说我大脑积水,说我倒贴男人的话我都记起来了,我这次更背,从里到外倒贴给他好多次,还大病了一场。我贴冯纶他们是脑积水的话,我贴他就是脑瘫!

我最最看中感情,怎么会在他这里沉沦!

赶紧裹着被子往床下跑,可两天没怎么动过,连累带病,我脚一沾地都是软的直接坐到了地上。

“什么不对!”

杨宪奕没听懂我的话,打着赤膊赶紧从床上下来捞我,我往后躲跟他保持绝对的距离,他脸黑了,很难看,我知道他可能会生气,但就是不能如愿的让他这么跟我不清不楚下去。我昨天觉得我是快活的小泥鳅,我现在清醒了才知道自己是钉板上的鲜鱼,实验箱里的白老鼠。

他确实说了求婚的话,但是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要利用我!他到头来都只是说想娶我,他为什么娶我?不是负责,是为他自己,为他们家,为个传宗接代的孩子!

我恨男人这么自私,尤其是一个让我沉沦过的男人是这么残忍自私。

“我要回家!我现在就回家!”我没力气大声说话,他拉着我站起来扶着我到床边坐好,我推开他又蜷在地上,见他有些急躁的抓了件体恤穿上。

我一看那件体恤心里又开始别扭,别开了脸。那件和我身上的一样,都是他的。我现在身上除了他的衣服被子什么都没有,他把我仅有的一些东西都搜刮走了,也可以说是我白送的。

“中午送你回去,再睡会儿。”他想让我再像昨天那样听话的躺回去,我不干,坚持要自己的衣服,马上就要走,多一刻都不待了。

他过来我以为是要打我,结果他只是把手掌按在我额头上试了试温度,看我不发烧了才退后一点,带着商量的口气问,“你又怎么了?”

我没怎么!我哪哪都好极了,可我看他就觉得自己堕落了一把,好像酒吧里一夜情那些不三不四女人一样。我的羞耻心彻底醒了,我没脸面对急了两天的爸爸妈妈,没法说清前因后果给我自己个交代。

我恨死阿Q了,但凡坚持个原则,哪怕当了老处女我也不会这么难受。我本来就是个特别矛盾的人,和杨宪奕在一起的两天过后,我成了特别极端的人。一方面我是知书达理的女硕士,另一面我成了风尘堕落的小妖精。我受不了这个,一想起来我头都大了。

我嫌弃第二个自己,就说,“我想清楚了,我们以后不能再这样!” 我其实本意就是离他远远的,继续相亲碰我命里那个白面书生去。我昨天前天想过做过的一切都是错的。我是累了,病了,混乱了。

“哪错了?”他问我,我抱起枕头护在胸前大声说,“哪都错了!”

他没再理我,让我自己在地上坐着,一会儿他从别的房间把两只大狗牵过来看着我,还命令,“元帅!将军!她动就咬她!”

我不觉得那句是认真的,但我把他当真了,听了很难过,在两条我很怕的大狗面前坐着,一动不动。他简单穿戴出门,不久回来给我买了些衣服,贴身衣物的尺码刚刚好,我穿的时候厌弃了一把,他买的都是他喜欢的成熟妖艳类型,他也许也把我想成了这样的女人。

我不是,我完全不是!我想回家就脱下来烧了,可到家了我没有,只是换了我自己的衣服把它们藏在抽屉最里面。我还是躺在床上养精神,接受爸爸妈妈一轮轮训话。

被关在卧室里,我没有手机,爸爸给我笔纸让我写检查,写事情前前后后的原因结果,姑姑姑父表格表嫂都来了,妈妈进来看我就皱眉。

我在杨宪奕那犯的错,累计下来在家人这里受了责罚。在杨宪益面前我也不好过,我们被彼此脸色,那天之后都不联络。

送我回来的车上,杨宪奕什么也没说,就是黑着脸一直开车。

“婚宴上到底我做什么了?”

我猜想其实他早知道我根本没想起来,他也准备一直卖关子,吊得我七上八下的里外不是人,必须跟了他。

“没什么好说的,你自己想。”我坚持回来,我拒绝他所有亲密的举动,我跟昨天换了一个人似的,他生气了,觉得我不可理喻,他也开始烦得要命。他把车开得很快,我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觉得难过。

送我上六楼按了门铃,他被爸爸拒之门外。我也有点不明白爸爸,杨宪奕来家里看我那个下午,他和妈妈都公然纵容了他对我的各种亲昵行为,可为什么到了今天,事情又不一样了呢?

是方睿慈把话说开了,几天后我才从方睿慈嘴里知道。

爸爸妈妈本想借机把我嫁给杨宪奕了,可我在杨宪奕家养病那天,睿慈来看我,和他们无意谈了杨宪奕离婚结婚前前后后的经过理由,他们觉得受了莫大侮辱,比我的自尊心还受不得这样的伤害。

这么好的女儿,做别人小老婆不说,还是为了生孩子去的,他们打死都不同意了。爸爸几天里进房里骂了我好几次,比二十七年骂我的总合还要多。话到一半,我才知道我去旅行的两个星期杨宪奕来过家里两次。他让爸爸妈妈相信我们是瞒着家里恋爱的宿命鸳鸯,分分合合最终想有个着落了。

我想相亲是假的,我想和他好才是真的。他能把白说成黑的,自然也能把黑说成白的。我喝醉那晚他送我回来把关系挑得很明,我们那时明明还清白着,可话从他嘴里到爸爸妈妈耳朵里,我们就成了早不清白的两个人,混成了一眼井里的两注水。

我明白了藿香正气水怎么来的,爸爸妈妈去探病并不惊讶我和杨宪奕发生的事情,他们和我走就上钩了。我也明白了杨宪奕真的是想娶我,他跟我说了,跟爸爸妈妈说了,毫不掩饰对我的企图。

开学前我一直被关在家里,姑姑把给我安排的六到十号相亲都错到了开学后。他们决定让我赶紧相亲,希望我早日碰到合适的。他们爱我,但是他们观念毕竟旧,我和个离婚老年人纠缠完了没结果得赶紧嫁掉,留我在家里就会把我彻彻底底毁了。我再怎么解释,谁又能信,又有什么区别?!

我意识到这点很难过,我曾经在爸爸妈妈面前发誓不找到情投意合就陪他们终老,我撒娇,我淘气顽皮,可现在他们要把我推出去了。

我也很自责,吃不下饭睡不稳觉,一下子就瘦了。

我拿回手机时里面有十几条关浩问候我的短信,看到以后我趴在床边哭了。《尔雅校注》的内页沾了眼泪,皱皱的,我心里也是皱的,为了什么都不纯粹的生活,为了压迫我厚厚的茧壳。

错觉里我开始怀念和杨宪奕那短暂错乱的两天,我知道我沉沦堕落过,但至少,我也曾快乐过…堕落好了,我认了!

我胸口最怕疼的地方,腰上最怕痒的地方留着两个大牙印,一个星期后还在,可想那晚我们荒唐成什么样。我每天看上好几次,希望快掉消下去,可痕迹每淡下去一点点,我又觉得舍不得。

我怎么这么矛盾,这么没骨气,这么堕落!

爸爸的慈爱变成了严厉,妈妈的严厉变成了慈爱,我不会以泪洗面,但是我很孤独寂寞,姑妈看我可怜,给我买了一只刚刚满月小猫咪。我知道玩物丧志的道理,但是我有了小猫偶尔又会笑了,我叫它小傻子,每天抱着它睡觉。

开学了,大家夸我暑期的减肥计划很成功,我心里的累没人知道。我见到了关浩,和杨宪奕发生了那些之后,我不想再和谁暧昧了,暧昧太让我累。我不给他沏茶了,偶尔拿报纸也当是顺手,我不想刻意为他做什么。他问我怎么瘦了,怎么不回后来的短信,我说我太忙,顾不得。

我们在里外间工作,我把《尔雅校注》背差不多了,除了公事我开始给我的小傻子在淘宝上找衣服,快秋天了,我想把小傻子打扮漂亮。我每天给她喂奶,给她梳毛,我知道她是小母猫,等她再大点我带她去医院做手术,我不让她和外面的野公猫下小崽,她就是我的小傻子,不能跟别人好。

方睿慈为我和杨宪奕的事情很抱歉,我也说不上埋怨她什么,我见了姑妈介绍的剩下的五个人,没有一个看得过去。周一中午在学校吃丸子的时候,我看着周围一桌桌的学生情侣,偷偷把一滴眼泪掉在丸子里。

我吃不下去了,我不想草草嫁个不爱的人。我见到冯纶和大胸女在校园里一前一后走过,也像两个不相干的人,听说他们也分分合合了,我晚上抱着小傻子讲给她听。她喵喵叫,说她知道了。

我和小傻子在小区里散步,我和莫嘉在校园里散步,我自己从学校走到家里,我总希望手机响一响。关浩自此再不给我短信了,他有时一整天都不和我说一句话,他也开始给我派很繁重的工作。四库全书索引外借回馆的时候,我加班和搬运工人一起搬,搬到十二点。

我还是等短信,说好和钟静的聚会一拖再拖,我晚上空出的时间很多,除了准备参加比赛就在屋里看《欲望都市》。我是女硕士,可我喜欢《欲望都市》,我也喜欢《口红丛林》。我也想有自己的Mr Big,我知道做哪个女人都不容易,都很辛苦,可当我自己最最难。

周末我起床以后,带着小傻子和我给她做的小篮子去动物医院。今天是她做手术的日子。我在走廊里等了一个多小时,我紧张得出了一头大汗。书包里有我给小傻子带的奶瓶,好像她就是我的小女儿,我害怕她出事,我怕医生告诉我小傻子死在手术台上了。

手术特别顺利,小傻子出来的时候我哭了。抱着她放回篮子里,我亲亲她雪白的毛,我心尖上最敏感的小神经疼得厉害。我的小傻子就是以后生活的唯一伴侣了。

刚走出医院还没打到车,手机响了。我看到关浩的号码就挂断了,他又打过来三次,我实在不忍心还是接了起来。他声音听起来特颓废,我不知道他怎么了,只听他说,“戴若,我能见见你吗?”

我应该带着小傻子回家照顾她,可我上了出租车告诉司机西北菜馆的地址。我和关浩见面了。第一次,我们面前的桌上没有菜,只有两杯免费的茶水。

我看着睡在旁边椅子上的小傻子,想赶紧回家,我问关浩,“什么事?”

关浩沉默了很久,艰难的说出了一个句子,声音小的可怜,“我要离婚了。”

我不吃惊,我现在听任何结婚离婚的消息都不太吃惊了,我只是不明白关浩为什么这时候告诉我。我对他,“离婚以后不好过,你自己珍重。”

他突然拉着我的手叫我,“戴若!”他的眼里热烈起来,他需要陪伴的时候都这样,我把手从他手里抽走,不想对他离婚再发表任何评论。

最后我还是那句话,“关浩,你自己珍重。”确实,我帮不了他,我自己都没人帮呢。

我要起身离开,手机凑巧又响了,关浩看着我的手机,我也和他一样好奇,想知道谁找我。

电话那端好长时间都没人说话,只有很重的呼吸声,我喂了半天,还是不说话,就在我要挂断的时候,我听见杨宪奕问我,“你在哪儿呢?跟谁在一起!”

从他送我回家之后有多久没联系过了,我都记不清了。我觉得这不是始乱终弃,是我回到正常的轨道里了。回头看,他也只是个王八蛋,他没有对我负责,没有跟我联系,没有说我爱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