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皇帝虽说年仅十六,但那心机委实令人心寒。

我对常宁道:“你那皇弟端的不像个少年郎。”

常宁撩开帘子,却是道:“我的三个皇弟,唯独承文懂事些。承英虽是大承文几岁,但却好赌,前些日子险些连封地都输了,最后顶不住了来向我求救。承武小承文两岁,但却甚是风流多情,汝南王府里头藏的姬妾比承文的多了数倍不止。他坐在那位置,生性自是要沉稳寡言些,堂堂一朝帝王,又怎能像个少年郎?”

不得不说,常宁敢在大荣里如此放肆地圈养男宠,能给她撑腰的人除了我之外还有皇帝。常宁从小就和皇帝感情很好,就跟坊间的姊弟关系一样亲密。

即便我与常宁是知己,但有些话我也不会与她明说。我笑了笑,便不再提及这话题。到了太庙时,我与三位亲王妃还有常宁先去沐浴净身。

先帝祭日时的过程难免繁琐了些,不过我即在其位就要谋其职,虽说我这太后名声差了些,但这些场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沐浴净身毕后我见还没到诵经时间便准备到太庙其他处走走,我也没让如歌如画她们跟着,就只身一人在朱红廊道上悠悠然地行着。

只不过我今日似乎倒霉了些,不过一时没人跟着,没走一会,草堆处倏地跳出了几个黑衣蒙面的人,我来不及呼救,便被黑衣人一个手刀砍晕了过去。

待我醒来时,只觉脖颈酸痛,我望了望周围,是一间寻常的小木屋。我正躺在一张木床上,身边一个扎着双髻的姑娘正撑着下颚在打瞌睡。

我心里头有种不可言喻的微妙感,我戳了一下身旁的姑娘,她咯噔一下跳了起来,见我睁着眼睛望她,尖叫了一声,然后迅速跑了出去。

不一会,木屋里走进了一个人,那人宽额长脸,一双鹰目炯炯有神,不是什么人正是平宁王,算起辈分他该喊我一声皇嫂。

他对我拱拱手道:“还望太后海涵,李仁这小崽子看得太紧,本王唯有出此下策。”

我顿了下,微微一笑道:“无妨。”

其实我与平宁王之间除去叔嫂关系外,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同盟关系。至于同什么盟,这也是显而易见的。

秘密相见,对皇帝出言不逊,很明显的,我和平宁皇叔准备要谋反。

至于为什么要谋反,这个却是说来话长了。

却说我十二岁那年,苏家惨遭灭门,我因在重光山养病才免于一劫。苏家是大荣的四大名门望族之一,一夜间全灭自是没这么简单,但偏偏苏家端的给灭了,这背后指使的人权力几许自可揣摩一二。我年纪那时虽小,但我阿父和阿娘就常告诫我要慎言慎行,并同我说若是哪一日他们不在了,也莫要过于伤心,此乃命数云云。

是以苏家灭门时,我便知道这并非偶然乃是必然,这幕后之手,想必就是那万人之上的先帝。至于先帝为何要灭苏家,这其中缘由,却是沈轻言同我说的。

我贵为太后的第一个六月初十,我在苏府缅怀家人,那会皇帝心机尚未像如今的重,是以我行动方便得多。沈轻言那时就同我说,先帝不是正统的皇家的血脉,如今的小皇帝亦不是。正因为苏家知晓,所以被灭门。

那时我问他,为何他也知晓?

他轻轻地同我说,苏家灭门前一夜,我阿父曾让他好生照料我,若是发生了不测,这秘密可作保命符。

那时起,我便知晓了先帝迎我入宫的动机,恐是怕苏家除了我之外还有余党,是以将我放到他眼皮下好掌握。至于立我为太后,恐是也因见我乖巧了若干年,与其继续防下去还不如将我变为自家人。若是皇帝一倒台,我这太后也得跟着倒。

只不过先帝灭我一族,我又怎肯忍气吞声地享受这家人用血换来的荣华富贵?先帝要破坏大荣的龙脉,我偏不让他得逞。平宁皇叔是正统血脉,让他为帝,也算是报了我灭门一仇。

平宁皇叔此时的目光在我的小腹上转了一圈,“太后这喜脉是…”

我摸了摸小腹,方道:“恐是皇帝的把戏。”

六月初十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无从知晓。我这身子是清白与否,我也不知晓。而近来我的确有怀孕的症状,是以这喜脉真假与否,我也不晓得。

平宁皇叔皱眉道:“几年不见,李仁这小崽子的把戏倒是越来越多了。”

我耳听平宁皇叔左一口小崽子又一口小崽子的就愈发心惊,不过幸好皇帝不在这。我淡淡地道:“皇帝长大了。”的确是长大了呀,都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设计我了。

我话音落时,小木屋的门被推开了,一道如清风明月般的嗓音徐徐响起——“陛下估摸怀疑到太后身上来了。”

我抬头一望,一张再熟悉不过脸出现在我眼前,是我心尖尖上的人,亦是谋反的盟友之一——大荣沈相沈轻言。

我曾问过沈轻言:“为何要同我一块谋反?”

他当时沉默了一会,方答我:“沈家一直忠于真正的皇家。”

平宁皇叔又皱眉道:“沈相此话怎么说?”

沈轻言望了我一眼,方道:“陛下无非是想借太后喜脉一事行一石二鸟之计,即收回了太后参与朝政之权,又借此试探太后有无同党。为保太后,我方承认了喜脉与我有关。”他顿了下,“幸而平日里太后佯作对我情深一片,我承认了这胎儿是我的,陛下也不会对我多加怀疑。”

我…佯作…对他情深一片?

我委实惊得不能再惊,沈轻言呀沈轻言,你究竟是那只眼见到我是…佯作?

偏偏他还抬头对我道:“在福宫里,我和太后演得甚是逼真,陛下并未起疑。”

我苦笑一声,“正是,我与沈相配合得天衣无缝。”

沈轻言又道:“宁恒该是陛下那边的人,如今在太后身边,应是起监视之用。”

我心中苦如黄连,正欲说什么时,腹中似有什么腾地上升,我只觉一阵恶心,捂住胸口就吐在地上的夜香壶里。

待我吐毕,拿出帕子揩了揩嘴后,却见沈轻言与平宁皇叔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我口中酸涩无比,下了床倒了杯茶水润了润喉方淡淡地道:“估摸我这喜脉是真的,兴许是宁恒的,又兴许是一个我也不知道的人。”

经方才沈轻言这样一说,那么这胎铁定就不是他的。按照太医诊断的怀孕日子,该是六月初十那一日所得的,只是六月初十那一日我确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问:“沈相,六月初十那一日,你可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轻言沉吟片刻,方想开口时,外头忽地冲进了刚刚在我身边打瞌睡的双髻姑娘,她慌慌张张地道:“王爷不好了,外头来了许多御林军。”

沈轻言与平宁皇叔的面色皆是一变,沈轻言最快反应过来,“王爷,木屋后有密道,跟我来。”而后他又望了我一眼,我对他道:“你带平宁皇叔走吧,剩下的我自会应付。”

沈轻言颔首,道了声“万事小心”便迅速消失了。

我暗暗叹了声,对还在发呆的双髻姑娘道:“怎么还不走?再不走你就别想走了。”

她眼睛泛红,咬着唇道:“王爷曾救了我一命。”

我瞬间明了。太后被劫,若抓不出主谋,皇帝定会疑心。原来这姑娘是平宁皇叔留下来的替死鬼。不过这主谋难免弱了些。

我笑道:“你一个姑娘家能做些什么?快些走罢。我会摆平剩下的一切。看你年纪也不过二八,不要因此而丧了命。”

她倏地瞪大了一双杏目,“谁说我不能做什么?”

话音一落,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竟是一掌劈开了我眼前的木桌,只听砰的一声,木桌成了两半。与此同时,外头冲进了一群御林军侍卫,而带头的正是宁恒和常宁。

宁恒命人拿下那姑娘,常宁匆匆赶到我身边,一脸心疼地看着我,小声道:“绾绾,他们可有人对你做什么?”

我无声地摇摇头,一时心里百感交集。

常宁对我这么好,倘若有一日我当真谋反了,无论成与否,常宁定是要恨我的。

第十章

我本欲赶回太庙为先帝诵经,常宁却告诉我,诵经的吉时已过,几位亲王妃之前已是替我念了。

马车辘辘作响,马夫依旧驾车有术,我一点颠簸也不曾感受到。但我此番的心境却与来时大大不同。我十分感慨,我端的不曾想过在先帝祭日里会闹出这样的事端来。倘若先帝知晓我没给他念经反而去和人商讨如何谋反,定会气得从陵墓里爬出来。

许是见我默不作声,常宁开口道:“回宫后,让太医给你开剂安神药罢,瞧你心神不定的模样,定是方才被惊吓到了。唉,想来也怪,这么多人护着你,最后竟也被劫走了。幸好陛下立刻让宁恒来救你,不然此时我也见不着你了。”

我道:“宁恒来得倒是快。”

常宁撩开帘子,我顺势望去,宁恒穿着将军服饰,背脊挺直地骑着一匹乌骊马在最前头。常宁轻笑一声:“宁恒对你很上心,我从未见过宁恒这么着急,方才他险些就单身一人冲上山去救你。”

我微微一愣,常宁下一句便问出了我的疑惑,“莫非你腹中的娃娃是宁恒的?”

宁恒这人看起来刚直不阿,忠心耿耿的,没想到做起戏来也有一套。若不是我早知宁恒是皇帝的人,我定会被他骗了过去。

我抬眼又望了回宁恒的背影,方道:“可能吧。”

常宁此时颇为感慨地道:“听闻宁恒是个孤儿,后来也不知怎地就参了军。一个孤儿能有如此成就,算是很不错的了。不过我瞧宁恒的面相,倒是像江南那边的人。唇红齿白浓眉俊目的,乍看之下,俨然就是个翩翩少年郎。”

我笑出声:“嗯?这不就符合你挑面首的要求了么?你若是想将他收进你的公主府里,便去和你的皇弟说一声。”

常宁嗔笑道:“绾绾,我哪敢同你争?”

不得不说,常宁是大荣的第一美人委实不假,她这一笑,美目波光流转的,看得我心肝险些跳漏了一拍。我伸手捏住常宁的脸颊,“我真真觉得这世间的男人都该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常宁凄凄一笑,“纵然有千千万万人,但始终没有我想要的那一个。”

我缩回了手,心里头懊悔自己一不小心又提及了常宁的伤心事。也不知那驸马是不是瞎了眼,我的常宁如此美好,那驸马竟是看不上,反而却和一其貌不扬的婢女对上了眼。思及此,我难免身同感受,当年的赵家三小姐,琴棋书画也没样及得上我,怎地沈轻言就瞧上了她?

忆起前不久沈轻言对平宁皇叔说的那句——幸而平日里太后佯作对我情深一片。这话委实伤透了我的心,如今想起我就涩涩地痛。

我撩起帘子,外头的风呼呼地吹,天边乌云滚滚,看得我心境愈发凄凉。突地,一道惊雷炸响,大雨瞬间倾盆而下。

潮湿的泥土气味迎面扑来,周围的侍卫及宫娥面不改色地继续在官道上行走,我瞧了眼依旧挺直背脊的宁恒,对马车边随行的内侍道:“停下罢,去前面驿站里,等雨停了再走。”

常宁瞅着我,一脸似笑非笑,“心疼宁恒了?”

我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不,我想吐。”这话音还未落,我就顺手牵了个食盒,开始大吐特吐。

内侍扶我下车时,我已是吐得浑身无力,想必脸色也是差到不能差。

宁恒瞧见我时,我正虚弱地坐在加了软垫的扶椅上,他的眉头蹙了蹙,常宁很适时地凉凉地道了句:“这是孕吐。”宁恒面色立即一变,放低声音问道:“如今可舒服了些?”

我无力地道:“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前不久方吐了次,那时沈轻言也在,他仅是面色诧异地看着我,连一句体己话也没有。果真不演戏时,沈轻言对我凉薄得很呐。

宁恒神色颇为复杂,我看他也不会说些什么体己话了,整个人跟木头一样站在那,我看着委实碍眼,我摆摆手,“你退下吧,其他人也退下吧。”

宁恒退到门边时,我又叫住了他,“把今天拿下的那姑娘带过来,哀家要亲自审她。”

宁恒却道:“大理寺那边…”

真是根木头,规规矩矩的,一点也不晓得变通,我沉着脸道:“哀家要审,难不成大理寺还能不让哀家审?”

常宁道:“宁恒,你便押了那姑娘过来,让太后审审又怎样?太后审完,大理寺也可再审。”

宁恒这才应下了。

我对常宁道:“宁恒这人,比木头还死板。”

“死板归死板,宁恒也不过是尽忠职守罢了。这事按照规矩也是归大理寺审,绾绾,你今日情绪有些不稳。”

经常宁这么一说,我方发觉的确如此。我细想一番,其实宁恒方才并没有错,这事得按部就班地管,只不过我今日情绪不大好,便把气撒到了宁恒身上。

我不愿嘴软,便道:“果真怀孕的人脾气难以控制了些。”

常宁笑笑,扭头望了望窗外跟水帘洞似的天,叹了声,道:“这雨估摸得下个把时辰,今日你被劫,我也受了不少惊吓,我去隔壁歇息会。”

常宁这一走,我不禁喜上眉梢。其实我也不过是怜那姑娘,打算和她凑凑供词,放她一条生路罢了。反之,经大理寺一审,按大荣律令,这姑娘定是走着进去躺着抬出了。

不一会,宁恒便亲自押了那个姑娘进来。那姑娘也怪可怜的,浑身湿漉漉的,脸上不少泥泞,一副脏兮兮的模样。

我让宁恒出去,宁恒这会倒是没说些杂七杂八的直接就出了去。我差了我身边的如歌和如画去拿糕点,厢房里便只剩下我和那姑娘。

我递了条帕子给她,“你叫什么名儿?”

她使劲地擦了擦脸,吸吸鼻子后才道:“我叫雁儿。”

“多大了?”

“十六。”

“为何要劫持哀家?”

雁儿睁大眼睛瞧我,“我听闻太后绝色倾城,便想劫了来瞧一瞧。”

平宁皇叔这措辞也搓了些,大理寺卿铁定会起疑心。我哭笑不得地道:“你是主谋?”

雁儿道:“我会武,我能举起百斤重的大鼎。”

也不知为何,我越瞧这圆脸姑娘便越觉得讨喜,我瞧了瞧周围,压低了声音道:“雁儿,想不想活下去?”

她大力地点了点头,但下一瞬她又摇摇头,道:“可是…”

我比划了个“嘘”的动作,对她眨眨眼,道:“哀家会保你平安,剩下的你也不用担心,哀家自会摆平。”

我救这个雁儿姑娘,也不过是因为她让我想起我初次踏上那金銮殿面对文武百官时的忐忑心情,那时我也不过二八,周围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也没有。这雁儿如今的心情估摸也和我那时一样。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便当作为肚里的孩子积善。

如歌和如画此时端了糕点进来,打开门时,我的眼角余光瞥见到宁恒在外头站着,想来方才那些话他定是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我细想了一番我方才的话,也无什么不妥。我清清嗓子,便喊了宁恒进来。

我让宁恒坐下,宁恒不肯,我拉下了张脸,“宁恒,你在哀家寝宫倒是听话得很。”

宁恒的脸色倏地一红,而后乖乖地坐了下来。我将糕点盘子移到他面前,“尝尝。”

他拿起一块龙须糕便生硬地往嘴里送。

我忽地发现欺负宁恒这人,委实有趣得很。见他吃完一块,我又亲自倒了杯茶水,“龙须糕有些甜,别腻着了。”

宁恒受宠若惊地道:“谢太后。”

我掩嘴一笑,“都是一家人,客套些什么?”

宁恒的脸又红了红。

我拉过了雁儿,对宁恒道:“今日劫持一事不过是虚惊一场,这雁儿我看得顺眼,便收进我宫里了。你回去后便这样同陛下禀报罢。”

宁恒呛了一口,连连咳嗽,我倾前身子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宁恒的背,轻声道:“致远该懂得如何做了罢。”

宁恒猛地站起,“太后这万万不可。”

我斜睨了他一眼,“有何不可?哀家想要个人也不能?”

宁恒抿住唇。

我不语,他也不语。过了好一会,他总算松了口,“待大理寺审毕,若这姑娘并无嫌疑,微臣定亲自将这姑娘送到太后宫中。”

我有些恼,不过宁恒这反应倒是我预料当中的。大理寺那边有我的人,要让雁儿洗脱嫌疑也并非难事。我方才那几句话也不过是想逗逗他,看看他有何反应。

罢了,这根木头看来也就只有皇帝受得了。

我冷了张脸,道:“下去罢。”

常宁不过憩了一刻钟就起了来,她进来时,我正在望着外头的雨帘发怔,她打了个呵欠道:“这驿站的床硌得我骨头疼。”

我凉凉地看她一眼,“公主身娇肉贵,自是睡不惯了。”

常宁怔了怔,道:“方才宁恒又惹你了?”

我也打了个呵欠,“没有,这肚子里的孩子闹得我不舒服。”我摸摸胸口,“似乎又开始想吐了。”

我果真不该提这个“吐”字,这下我又开始觉得恶心,如歌已经迅速地端起银盆。我凑到银盘上,干呕了几声又不想吐了。

如画这时端了盅东西进来,我抬眼瞧了下,如画道:“娘娘,这是生姜汤。驿站里生过好几个娃娃的厨娘说能止吐的。”

我一喜,如画盛了一小碗递给了我,我喝了后胸中果真舒适了不少。

常宁道:“看来这生姜汤挺不错的,这厨娘也倒是醒目,待会如舞美人你去赏她些银子罢。”

如画面不改色地道:“是,公主。”顿了下,如画又道:“其实这生姜汤是宁大将军送来的。”

我一愣。

如歌这时也说:“方才如歌见着宁大将军在驿站里四处寻妇人,想来也是为了此事。”

常宁悠悠地道:“宁恒对你果然上心。”

我垂下眼帘,继续喝生姜汤。宁恒对我再上心,铁定也是如沈轻言一般,都是做戏罢了。

第十一章

回宫的路途里,许是见我闷闷不乐的,常宁便开导我,还是那句老话,人生得意须尽欢。其实我这人也不大爱计较,我口里头念叨几回,翌日醒来不高兴的种种便也忘了。

沈轻言不喜欢我也罢,宁恒对我别有用心也罢,皇帝对我甚是忌讳也罢,人生不过百年,倘若我个个都去同他们计较,我这人生还剩几多?

是以,回宫后皇帝来探望我时,我调侃了一句:“难得有人因美色来劫哀家,哀家甚是欢喜,甚是欢喜呀。”

皇帝也忒不给面子,抬起眼皮子瞅了我一下,表情淡淡的,“听宁卿说,太后今日吐了几回?”

我一愣,委实没有想到皇帝第一句问我的会是这事,我干笑道:“也就一两回,吐着吐着也就习惯了。”

皇帝摸摸下巴,沉吟片刻后,道:“想来太后肚里的娃娃是个好动的,好动的娃娃铁定是宁卿的。”

我正讶异着皇帝是如何将好动的娃娃同宁恒扯上关系时,皇帝又道:“这样吧,朕让宁卿歇一段时日来陪陪你。”

我不曾有机会拒绝,皇帝便果断地传令了下去。末了,皇帝笑眯眯地对我道:“今日太后受惊了,好生休息罢。”

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我得日日夜夜对着宁恒那根木头,我便恨不得雁儿再劫多我一次。只不过雁儿倒是没机会劫我了,宁恒翌日就将她送到我的福宫里。

雁儿今日干干净净的,穿着素色的宫装,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新奇地打量着周围。我对宁恒道:“宁卿,你的将军府里缺了个夫人罢吧。哀家认了雁儿为义女,许配给你当夫人如何?”

宁恒的面色立即一变,连道:“致远惶恐。”

我哼笑一声,“你惶恐什么?”

宁恒道:“微臣奉陛下之命陪伴太后左右,不敢有违陛下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