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莫要取笑了。”宁恒神色窘迫,右手伸了出来,一只玉笛静卧在他手里,“致远不擅音律,此为初学吹笛,扰了太后清梦,致远罪该万死。”

“哦?!”我挑眉,“致远倒是好兴致。”

他的脸红了红,“这几日太后似乎不大高兴,致远知晓太后乃是爱笛音,便欲学一曲以博太后欢颜。”他忽地抬头望我,声音低沉地道:“致远若是喜欢一个人便不愿她是愁眉苦脸的,只愿她能时时欢笑,愁闷不再。”

这木头说起情话来倒是不输给沈轻言,我笑道:“你这话从何处学来的?哄过多少姑娘了?”

宁恒一愣,旋即急急地解释道:“没有,一个没有。这是我的真心话。”顿了下,他又道:“后面那句是从话本里学来的。”

“嗯?什么话本?”

宁恒咳了咳,道:“《风华宝鉴》。”

我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风华宝鉴》这话本我瞧过,是专门给未出阁的小姑娘看的,大概讲的是一对夫妻之间的甜蜜事儿。我一想到宁恒这大男人捧着本小姑娘看的书,我就忍不住发笑。

宁恒此时望我的眼神却是柔和了不少,澄澈透亮的眼睛里柔得堪比天际间的月色。

我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他手里的玉笛,手已是拿了过来,我低声道:“你这木头就只会拿剑拿刀的,哪里适合吹笛子?”

宁恒静默了一会,我抬眼瞅他,见他面有黯色,心里又忍不住道:“哀家教你罢。”

他一愣。

我瞪他,“哀家未出阁时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自是样样精通。教人吹笛,更是易如反掌。就怕你是根木头,怎么教都教不会。”

他弯唇笑道:“谢太后。”

不得不说,宁恒在音律方面说果真是根木头,我单是教他认宫商角徵羽便教了足足半个时辰,他亦是学得满头大汗。不过,他倒是学得十分认真,表情十分专注。

我将宫商角徵羽五个音一一吹了个遍,而后让宁恒也学我这样吹一遍。

宁恒接过笛子,唇碰着笛口,鼓气吹了回,但音效却远远不如我的。我皱了皱眉,凑前去欲拉开宁恒按住笛孔的手指,刚碰到他温热的手指时,我方猛地意识到我如今同宁恒的距离过近了。

我抬眼,宁恒亦是抬眼,我同目光一相接,我又想起那一夜在湖水里的亲吻,宁恒那柔软的唇…我腾地就移开了目光,松开了手。

宁恒亦是垂下了笛子,一张脸红得不像样。

一时间,我心如鹿撞,周围太过寂静,我生怕宁恒会听到我的心跳声,便道:“你这玉笛倒是不错,在哪儿买的?”

宁恒低声道:“是陛下赏赐的。”

听到“陛下”二字,我猛地惊醒过来。

苏浣呀苏浣,你究竟在做些什么!明明说好要赶宁恒出去的,怎么就在这同他干起这种勾当来?

第二十三章

都说男人是祸水,宁恒绝对是祸水之中的祸水。明明是一根木头,但却总有本事把我的心撩拨得又上又下的。

我果真真是史上最为窝囊的太后,我不敢同皇帝说让他把人领走,亦是狠不下心来赶宁恒走,是以我选了最最无用最最窝囊的法子——

一个字,躲。

既然在福宫里到处都能碰着宁恒,那我就干脆出宫罢了。翌日,皇帝早朝过后前来请安,我起来时特地敷多了几层粉,致使脸色惨白惨白的,我眉目含愁,活脱脱一副还不曾从小产里恢复过来的模样。

我无力地抬抬手,嘴皮子掀了掀,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道:“陛下今日比昨日早了些。”

皇帝笑眯眯地看了看我,然后将周围的宫人屏退了下去。每回和皇帝单独相处,我都甚是心颤,也不知他究竟想做些什么。

我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皇帝走到我身侧坐下,倒了杯碧螺春尝了一口后,又笑眯眯地道:“绾绾仍旧对碧螺春情有独钟。”

我也执起茶杯,浅酌一口,刚想说些赞美碧螺春的话时,皇帝又不紧不慢地说了句:“就如绾绾对沈卿一样。”

我被茶水呛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这皇帝每回同我说话定是要语出惊人,再令我心惊胆颤一番才愿罢休。皇帝递来一方明黄的帕子,我接过揩了揩嘴角,若无其事地道:“承文此话何意?”

皇帝慢悠悠地又品了口茶,方道:“绾绾,此处仅有你我二人,你不必紧张。你对沈卿的仰慕也并非是一夕一朝,想来你以为你隐藏得很好,只不过在皇宫里只要是个人都知晓你仰慕沈卿。”

我的心扑腾扑腾地跳,“然后?”

皇帝放下茶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所以你肚里的娃娃是假的。”

这转折委实快了些,我还不曾反应过来,皇帝就叹了一声,又道:“我见绾绾你仰慕得辛苦,便同太医做了出戏,替你试探一番沈卿。”

我知道我肚里的娃娃是假的,我也知道这是皇帝的把戏,但我真真不曾想过皇帝会如此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我张了张嘴,震惊地道:“承文的意思是…”

皇帝颇为感慨地道:“没想到这出戏却是把宁卿给试探出来了。太后有喜,定然有损皇家名声及绾绾的声誉,胆敢出来认了的人对绾绾定是有情意的。”顿了下,他又道:“绾绾你也知晓,我和宁卿之间的情谊更甚于沈卿…”

我点头,我什么都可以不知晓唯独这个不能,皇帝和宁恒都以坐骑之势在床榻上喘息不止了,期间的情谊即便是我也及不上,又何况是仅有君臣关系的沈轻言。

“…所以我便倾向于宁卿,好让宁卿多些同你相处的机会。至于沈卿…”皇帝叹了声,“前些日子,洪太尉呈了奏折,央我替他的女儿指婚给沈卿。这奏折我一直压着,就看绾绾你的意思了。”

“什么?”我的身子一颤,连虚弱也忘记装了,声音顿时拔高。

皇帝又道:“这奏折沈卿亦是知晓的,我也问过沈卿,沈卿他…”皇帝止住不言,我的心颤得厉害,“他说了些什么?”

“沈卿只道谨遵我的旨意。”皇帝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绾绾,这事不急,你可以慢慢想。你若是点头了,我便将指了这门婚事。你若是不愿,沈卿这辈子也甭想娶妻。唔,即使绾绾你中途反悔了,只要沈卿还未同洪太尉的女儿洞房,朕亦是可以收回旨意的。”

皇帝眯眯眼,用深不可测的语气道:“我当了这几年的皇帝,倒是看破了不少东西。有时候,人做出一些错误的选择是难免的。绾绾你是太后,我是皇帝,只要不是太过出格的错误,我都能替你挽回。你也知我是个护短的人,就如阿姊上回说要收面首,我亦是压下了文武百官的反对。是以,这一回沈相的亲事,我全都听你的。只要你愿意,我撤了沈卿的官职给你当面首亦是无妨。”皇帝忽然笑了下,“绾绾,碧螺春比之君山银针如何?”

皇帝这话未免跳得太快了,我在心里头转了几圈后,方道:“各有各的好。”

皇帝颔首,“我也是如此认为。君山银针也罢,西湖龙井也罢,绾绾你喝了这么多年的碧螺春,也该是改改口味了。”

我垂下眼帘,淡淡地应道:“养成了的习惯并非是说改就能改的。”

“诚然,慢慢来便是了。”

一时间,我心里头百感交集,并不是为沈轻言的指婚,而是皇帝这话中话。就从皇帝此番话看来,他似乎知晓了些什么东西。

我这皇帝儿子委实了得,那双眼睛甚是厉害,我站在他面前,仿佛所有心事都藏不住了,一一显现在他的眼皮底下。

“过多些时日,邻国的王君要来拜访大荣,绾绾前不久刚落水,如今仍未痊愈,宫中不久后会大兴土木一番,恐会不宜你养病。”皇帝摸摸下巴,沉吟了片刻,道:“重光山景色怡人,幽静秀美,更建有皇家寺庙,乃是养病之圣地。不如绾绾便去重光山养病,待宫中土木兴毕再回来罢。”

皇帝这番话倒是深得我意,如此一来,我也不需什么由头出宫了。只不过…

我道:“既是养病,至少也需半月。倘若致远同我一起前去…”

皇帝笑眯眯地道:“宁卿这回不能同绾绾前去,宁卿需去迎接邻国王君,两日后便启程。不过若是绾绾也舍不得宁卿,我便派他人前去罢。”

我心中一喜,连道:“不必,自是应以国事为重。”

“这样罢,两日后绾绾你也启程去重光山,顺带让宁卿送你一程。绾绾你在重光山养病时,亦可好好想想关于沈卿的指婚,回宫后再告诉我你的决定。”皇帝点了下头,“就如此愉快地决定罢。太后好生歇息,朕去批阅奏折了。”

说罢,皇帝便笑眯眯地离开了。

我此时摸了摸后背,尽是冷汗,湿透了衣裳。皇帝今日来同我说的这番话,究竟意欲何在。这皇帝的心思果真是越大越深沉,小时候童真可爱,乌溜溜的眼睛澄澈透亮,如今这双皇帝眼,深不可测,任凭我想破了脑袋瓜子也猜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是望了一眼,我便输得彻彻底底。

且这洪太尉端的令人憎恨极了,沈轻言早已说过暂不娶妻,这洪太尉也不知是不是吃了狗胆,竟是敢请皇帝指婚。他那女儿便是天仙下凡也配不上我心尖尖上的梦。只不过沈轻言没有拒绝皇帝,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但他会同皇帝摆明和我的关系反而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揉了揉眉,心里愁苦极了。此时此刻令我烦心的男人委实不少,宁恒,沈轻言,再加上一个皇帝,我去重光山一趟,也不知会不会烦出其他病症来。

不过幸好今夜宁恒没有来我的福宫,想来是开始准备迎接邻国君王的事宜了。其实想想去一趟重光山也是不错的,说不定从重光山回来后,我对宁恒的不舍之情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临去重光山的前一夜,皇帝在我的福宫里设了个小宴。宴席上仅有三人,我,皇帝,还有宁恒。也不知是不是皇帝在的缘故,宁恒又变回朝堂上的不苟言笑的大将军,一直默默地用膳。我因心里头正烦着,也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淡淡地搭上几句,反而是皇帝一直在侃侃而谈。

其实想来皇帝也真难做人,他喜欢宁恒,宁恒却喜欢他的挂名母后,这之间的关系委实错乱得可以。

思及此,我便欲为皇帝同宁恒创造些机会,我瞧了瞧桌案上的膳食,道:“这道糖醋荷藕味道不错,陛下同致远可试一试。”

糖醋荷藕这道菜离我最近,宁恒要想夹到须得起身,皇帝若是懂得争取机会的话,定会给宁恒夹。不过这皇帝也委实不懂风情了些,他自个儿夹了一块品尝了后,便笑眯眯地道:“果真不错。”

宁恒抬眼瞧了瞧这道糖醋荷藕,又低下了头。

我唯有好人做到底,“唔,这道菜离致远远了些,陛下…”我这话都点明成此般了,倘若皇帝再听不懂,那我真真是没撤了。

皇帝终究不是宁恒那根木头,他听懂了我的意思,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甚筷夹了片糖醋荷藕放至宁恒的碗里,宁恒道了声:“谢陛下。”

我颇是欣慰,此时宁恒却倏地抬眼瞅了我一下,我一愣,他那眼神竟是颇具深意。

宴席结束后,皇帝同宁恒一道离开了。我仍旧在想着宁恒方才的眼神,想了许久,也不曾想出个所以然来。雁儿在我身边伺候着我宽衣,许是见我心不在焉的,便问:“太后在想些什么呢?”

雁儿不比如歌如画如舞如诗她们,雁儿是我的人,而她们四人是皇帝的人,是以我同雁儿说话倒也没什么讲究,我遂道:“今日晚宴时,你可有见到宁恒望我的眼神?”

雁儿停下了动作,过了一会,她方道:“太后可是指木头将军道了声谢陛下之后的那一个眼神?”

我颔首。

她笑道:“木头将军铁定是吃味了,太后你一直把木头将军推给陛下,木头将军怎么可能不吃味?”雁儿掩嘴笑了笑,我瞪了她一眼,她才继续替我宽衣。

之后,雁儿问我:“太后今夜想听什么?”

“笛罢,让如诗吹首欢快一些的乐曲。”

雁儿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待我趟在床榻上后,如诗在外阁也开始吹起笛来。我忽地就想起了宁恒,也不知他学笛学得如何了。

其实那一夜宁恒说为我而学笛时,我当时端的感动得想扑到宁恒的怀里蹭蹭他的胸口。只不过,我和宁恒终究不是同一个立场的人。

那些不该动起来的情愫还是早日消失罢。

如诗的笛音在我的耳畔边低低浅浅地流淌着,这是一首我不曾听过的曲子,如水一般柔和,困意逐渐袭来,我迷迷糊糊地觉得,怎么如诗的吹笛水平降了这么多…

第二十四章

翌日,常宁挺着大肚子来替我送行。我忽地就想起前些日子皇帝嘱咐我的话,他同太医一起演的这出戏千千万万不能让常宁知晓。

以常宁的聪慧,她若是知晓了这事,定也会明白皇帝用意何在,到时难免会影响皇帝同他阿姊的感情。想来皇帝也是心疼常宁,不愿自己的阿姊牵连进这些尔虞我诈里来。

其实我又何尝愿意让常宁卷进这些破事里来,皇帝疼常宁,难不成我就不疼常宁了?

“欸?绾绾,你在想些什么?我都唤了你好几次了。”

我回过神,笑道:“我见你肚子这么大,也不知多少个月了。”

常宁面色一变,估摸她又往我那想去了,我连忙拉住她的手,道:“不碍事,正所谓有舍必有得,这回我丢了个娃娃,下回老天定会还我另一个娃娃。”

常宁的面色方正常了些,她颔首道:“你会这样想,我也放心了。”顿了顿,她眼含笑意道:“你同宁恒努力努力些便有另一个娃娃了。”

我嘴角一抽,常宁又道:“绾绾,其实你一直这样同宁恒下去也是不错的。宁恒愿顶住外头的闲言蜚语也要当你的面首,这点已是足以见证他的真心了。”蓦地,她压低了声音,“你就别再念着沈轻言了。你也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说你喜欢沈轻言,可你又怎知你喜欢的是现实里的沈轻言还是臆想中的沈轻言呢?说些不好听的,你总是把沈轻言想得太过美好,可你也不想想他年纪轻轻便能官拜相国,除去他是名门望族之后的原因,其间的心机城府又怎会少。绾绾,情伤很苦,我不愿你步我后尘。”

我一直都是垂眼倾听,直到最后一句时,我方猛地抬头去寻望驸马的身影,常宁握住我的手,神色淡淡的,“不必看了,他没来。”

我张嘴,“驸马他…”

“听闻宁恒这回是要去邻国迎接王君?”常宁打断我的话,唇角轻抿着,我知她此时不愿提起驸马,便收了嘴点头道:“嗯,邻国王君要前来拜访大荣。”

常宁忽然笑道:“绾绾,你可要小心了。你可知这邻国是哪国?”

我许久不曾接触朝事,的确不知,我摇摇头。

常宁瞧了瞧远处坐在马背上的宁恒,轻启朱唇,道:“平国。”

我不由得惊了惊。平国民风彪悍,有能力者,女子亦可为官为王,亦可三夫四郎,男子亦然。以前常宁还曾同我戏言过,倘若哪一日兴致来了,携点家产去平国挑几个夫郎回来。

常宁轻笑道:“绾绾,你可要小心平国王君见了宁恒便大起色心,将他夺了回去当夫郎。”

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几番告别后,常宁总算依依不舍地下了马车。临走前,我褰帘回望,常宁依旧站在原地,神色落寞,我心里头忽地恨不得把驸马这杀千刀的扔进油锅里炸个千百回。

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常宁抬眼望我,浅浅一笑。

我知常宁最不喜我管她的家事,唯好咽下这口气来,也向她浅浅一笑。雁儿忽然道:“太后,你同常宁公主的感情比亲姊妹还要好。”

这话里含了几分羡慕,此时马车已是辘辘作响,我见不着常宁的身影后,方放下了帘子,对雁儿道:“雁儿家中可有姊妹?”

雁儿摇头,神色黯然地道:“我只有一个兄长。”

我想起她在宫中寻找兄长未果,再加上刚刚同常宁离别,此时心中难免有几分离愁之感,我胸口闷闷的,也不愿再多说话了。

重光山离京城不远,出了京城,再走上半个时辰便到了。我在马车里打了磕,醒来时便发现马车停了下来,雁儿低声道:“太后,到了。”

我褰帘瞧了瞧,“何时到的?”

“几刻钟前。”

我又道:“怎不叫醒哀家?”

雁儿眨眨眼,“木头将军见太后您睡着了,不忍吵醒,便命人停在了阴凉处。”

我懒懒一笑,“致远倒是有心了。”

雁儿重重地点头,“是的,木头将军可有心了。”

我蓦地想起皇帝和常宁的话,皇帝说尝久了碧螺春也该是换换口味了,常宁说宁恒对我是真心的,此时雁儿又说宁恒的好。我心里头就有些烦躁了,许是人总有些叛逆的,个个都说宁恒好,我偏不愿承认宁恒好。

我放下帘子,声音淡淡的,“有心归有心,也不知是不是别有用心。让宁恒启程去平国吧,可别误了公事。”

雁儿睁大了眼睛,“太后不去同宁大将军告别吗?”

我皱眉,“告什么别?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雁儿有些委屈地道:“可是宁大将军现在就眼巴巴地等着太后去同他告别。”

“什么眼巴巴的,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雁儿道:“太后,昨夜宁大将军可是吹了一整夜的笛子。”

雁儿不说,我倒是忘了。昨夜的笛音听起来不大像如诗吹的,如今听雁儿一说,我昨夜的猜测果真是对的。可是宁恒为我做再多的事情,他始终是皇帝的人。还不如趁现在我对宁恒的感情不深,经此番养病,彻彻底底砍断了这条情丝。

我对雁儿道:“你今日左一口木头将军右一口木头将军,莫非雁儿你因上回同宁恒比试了一番便对他情根深种了?”

雁儿的脸色一变,低下了头,拳头紧握,再也不肯同我说话了。看来这小丫头是打定主意要同我闹别扭了,这些日子我太过宠雁儿,也该是让她知晓我对她虽是没什么礼数的讲究,但不代表我就无太后的威严。

之后,我便隔帘吩咐下去,让宁恒启程。

宁恒所骑的马匹经过马车的时候,他停了停,我不愿再和他纠缠下去,遂吩咐道:“进寺庙里罢。”

我因心事重重,也无暇欣赏这重光山的美景,用过斋膳后,早早便在备好的房里歇下了。睡至半夜,我做了个怪梦——

那素未谋面的平国王君搂着宁恒对我道:“你既是不要致远了,那我便勉为其难地收下罢。”我望着宁恒,宁恒却是垂下了眼帘,执起玉笛送至唇边吹奏了起来,我张张嘴方想说话时,宁恒竟是对我凄凄一笑,而后纵身跃下那条不知何时出现的江里。

我惊得冷汗涔涔,从床榻上坐起后,下意识地就往桌案上摸去,想喝杯碧螺春定定惊,却未料到摸了个空。我此时方想起我身在寺庙里,一时也忘了吩咐宫人们备好碧螺春。

山林里的半夜特为寂静,秋虫唧唧作响,更显山中空灵。我用帕子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思及梦里的宁恒,我心中愧疚油然而生。

我果真真是个心软的人,明明今日还做得不错,如今夜里倒是念起宁恒来了。也不知如今宁恒在做些什么,也不知那好色的平国王君会不会看上宁恒。

我轻叹了一声,欲转回床榻时,却猛然瞥见外头闪过了一道黑影。

我一惊,立马喝道:“谁!”

我的话音一落,如歌如画如诗如舞还有雁儿立即匆匆进了来,雁儿点亮了房里的灯,如歌问我:“太后,可有不妥之处?”

我抬眼望了望方才闪过黑影的地方,外头秋风乍起,枝桠晃动,我心里松了松,道:“无碍,不过是做了噩梦。你们下去罢。”

她们退下时,我又望了眼窗外,秋虫又唧唧作响,我叫住了如歌,“给哀家沏壶碧螺春进来。”

如歌的身影顿了顿,她似乎有些犹豫地和如画如诗如舞对望了一眼,而后方转身道:“太后娘娘,陛下曾吩咐过,半夜喝茶伤身,太后还是少喝为妙。”

我皱皱眉,如画又道:“太后娘娘,寺庙里似乎没有碧螺春了。”

如诗道:“如诗在寺庙里寻了番,的确没有碧螺春了,只有君山银针。”

如舞也道:“娘娘倘若真的要喝茶的话,如舞这就为娘娘去沏君山银针。”

这四人一个接一个,倒是接得顺溜。我方才受了些惊吓,此时也无心同她们计较些什么,遂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们都下去。雁儿,你留下来。”

雁儿应了声“是”。

待房门一闭,我开口道:“你方才可有感觉出什么异样来?”

雁儿一愣,“什么异样?”

我抿抿唇,“你可有感觉出方才外头有人?”

雁儿面色一白,“太后的意思是这山中有鬼?”

这回可是轮到我愣住了,雁儿哆嗦着嘴唇道:“我早就听人说山中幽鬼多,皇家寺庙的龙气也难以抵挡。没想到我们头一天就遇着了。”

没想到这雁儿身手不错,对鬼怪之事却是如此害怕,终归还是个姑娘家。思及此,我也不恼雁儿今日的表现了,我哭笑不得地道:“你别乱想。”

雁儿哭丧着脸。

我笑道:“哀家不过是同你说笑罢,你回去歇息罢。”

第二十五章

我本以为昨夜不过是我多想了,但今日我在外头赏山中秋色时,却听两个挑水的小和尚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但林中寂静,我听得甚是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