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不干净的东西跑进我们的庙里来了。”

“欸?你也见到了?”

“没,只是听说。”

“诶,你也知晓的,这重光山有回山崩,也不知埋了多少农户在山底,后来建了这寺庙,有皇气震着,情况才好转了些。这几日也不知怎么回事,我就觉得一到夜里就阴森森的,昨夜我出来了如厕,也不敢乱瞄,结果…”

“怎么怎么?”

我暗自发笑,这两个小和尚真有意思,说起话来跟说书楼里讲话本似的,我瞅了眼身边的雁儿,她的上唇和下唇抖得厉害,面色发白。

这会,林中寂静,两个小和尚竟也不说话了。我正欲上前去瞅瞅,忽地却听小和尚一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呀!”

紧接着,另一小和尚也尖叫起来,我只听木桶碰地的声音,慌乱的脚步声就腾腾地响起。

我委实无语,这时却听一道窃笑声——“嘿嘿,真是胆小,这桶水归我了,无念回去后定会被师叔责骂。”

我悄悄地从树后探出个头,那个小和尚已是挑着两桶水轻松自如地往林子外走去。我瞅了眼身边的雁儿,她两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这小和尚吓唬人的本事倒是不错,方才那一声尖叫委实惊天地泣鬼神,险些都吓出我的五脏六腑了。这雁儿也真是不经吓的,我蹲下来,掐了掐她的人中,她的手脚动了下,但仍旧没有苏醒的症状。

早知我就带多几个宫人来,好让她们把雁儿抬回去。如今我唯有走回去再让人过来抬她了。我站了起来,弹了弹衣袖上的尘土,正欲往回走时,忽地狂风大作,落叶漫天飞,我眯了眯眼。

少顷,风止,远处忽有黑影一闪而过,我揉了揉眼,正欲睁大眼睛看清时,雁儿却嘤咛一声,逐渐转醒。雁儿恢复倒是快,她像只猴子一样从地上蹦了起来,圆溜溜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四周,躲在我身后,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太后,鬼还在否?”

我“唔”了声,“在你后面。”

雁儿“啊”了声,又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果然雁儿是不经吓的…我得出此番结论,并决定等她再醒来时我不吓她了。只不过…

我想了想,方才那道黑影究竟是人还是鬼?

我又揉了揉眼,定睛望了望,落叶依旧在飘,林子里却安静得不像话,仿佛方才的狂风大作以及一闪而过的黑影不过是我的幻觉。

我对鬼怪之事倒没什么好害怕的,即便是鬼,我也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他也没理由要来害我。他若是真的要害我,待我变鬼时我定会十倍讨回来的。是以那道黑影是人是鬼我都不甚在意。我如今在意的只有…雁儿究竟什么时候醒过来。

幸好雁儿不负所望,须臾又像只猴子一样活蹦乱跳的,只不过却步步紧跟着我,脸色甚是苍白。是夜,我早早用了晚膳便宽了衣,在这寺庙里甚是无趣,重光山美归美,但我看了一整天也有些兴趣寥寥了,困意袭来,我逐渐入睡。

很不幸,我今夜又做了个怪梦,我又梦见了宁恒,这回宁恒不跳江了,他跳的是…湖,且还拉了我一起跳,然后他搂住我的腰,唇贴着我的唇,那柔软的舌伸进我的嘴里…

这时,我猛地惊醒过来,这回我真真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我,我按着胸前的锦被眼睛往外头扫去,果不其然又是一道黑影。这回我没喊出声来,我屏住呼吸下了床榻,轻手轻脚地往外探去。

我正欲开窗,那人影却是一闪,消失了。

第三夜,我依旧做了个怪梦,外头依旧有着黑影。第四夜…第五夜…第六夜…直至第七夜时,我总算忍不住了,我支使走了我周围的宫人和侍卫,静待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出现。待他出现时,我也如同第一夜那般消失了,我早已做好准备,靴里藏有短刃,袖里携有雁儿给我的行走江湖必备之此恨绵绵无力散。据雁儿所说,但凡此恨绵绵无力散一出,闻者定会如见鬼一般全身软绵无力任由人践踏蹂躏。

我跟了上去,那道黑影仿佛在专门等我似的,每当我气喘吁吁停下来时,那道黑影亦会停下来,可我一张口,他又飘走了。

我唯好又跟了上去。

我也不知我究竟走了多长的路,那道黑影也不知究竟要引我去哪儿,直到我无力地靠着一棵树喘气时,断断续续地说:“欸,我说,我…走不…动了,你再…飘…我就…就…追不上你了…”

那道黑影总算不走了,可是他依旧不出声,就站在几丈之外的大树后。

我拿出帕子抹了抹汗,喘够起气后我抬起步伐往那黑影走去,刚走没几步,我只听哗哗哗几声,数道黑影扑闪而过,我一时情急便将袖里的此恨绵绵无力散通通洒出,我只听几声闷哼,然后是噗通倒地声。

我撒腿就跑,只不过似乎雁儿的此恨绵绵无力散不大有用,我不过是跑了几步,就有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了我的手腕,我惊呼了一声,只觉天旋地转,我的鼻子似乎撞上了一个硬物。

“绾绾。”

我一愣,那只冰冷的手抚上我的发,我缓缓地抬起头来,这道熟悉的声音…这温暖的胸膛…是我那心尖尖上的人的。

“沈…沈轻言?”

他低笑一声,“喊我璟之。”

我愣住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轻言又摸了摸我的发,手里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方帕子轻轻地拭去我额上的冷汗,他笑道:“自是有话同你说了。”

他放开了我,然后拍了拍手掌,也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一批人将倒在地上的几个黑衣人抬走,我疑惑地看着他这些举动,问道:“这几日来站在我房门外的黑影是你的人?”

他颔首,道:“陛下盯得紧,我唯有出此下策,吓到绾绾,是我的不对了。”

我摇摇头,“并没有怎么吓到我。”

他戏谑道:“方才我见你嗖嗖地洒出一大堆东西,颇有几分侠女之态,区区黑影自是吓不到绾绾了。”沈轻言此时又道:“关于洪太尉的奏折,你该是知晓了吧。”

我点了点头。

他忽地握住我的手,“绾绾,你信不信我?”

我轻声道:“自是信了。”

“洪太尉的奏折实则是陛下授意的,指婚也不过是个幌子,陛下要看我对他的忠诚究竟有多少。”他握紧了我的手,“绾绾,我应承会娶你的,就一定会做到。洪太尉的女儿我至今也不知长何样,唯有绾绾的眉,绾绾的眼,我一见便再也忘不了。”

也不知为何,听他绾绾来绾绾去,我竟生出了一种不适之感。难不成我真的如常宁所说的那般,我从头到尾喜欢的不过是我臆想中的沈轻言?

我颇为不自在地道:“陛下同我说,你娶不娶洪太尉的女儿,皆看我的意思。”

沈轻言“嗯”了声,又道:“陛下虽是这么说,但实则他心里已是有了想法。绾绾必须按照他的想法走,不然他定又不知会如何猜疑了。”

我一怔,“你的意思是…我回去后要同陛下说,让他给你指婚?”

沈轻言沉重地点头,“我们别无他路可走,倘若不从,陛下定会另起其他罪名夺我相权。他之所以同你这么样,也不过是个过场罢了。”他又握紧了我的手,“绾绾,娶与不娶皆是过场。洪太尉的女儿,我不会让她活着进门。”

我再怔,忽地我想起常宁同我说的话——绾绾,你总是把沈轻言想得太过美好,可你也不想想他年纪轻轻便能官拜相国,除去他是名门望族之后的原因,其间的心机城府又怎会少。

“你…要做什么?”

沈轻言淡淡一笑,“想让一个人死的法子,有很多。”

许是见我神色不对,他柔声道:“绾绾不必担心,你若是不喜欢这个法子,我不用就是了。”

我垂下眼帘,“到时再来算罢。”

“嗯,都依你。”

后来沈轻言送了我回房,临别前,他亲了下我的脸颊,温柔地同我道:“绾绾,你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我也不知怎么了,明明这些都是我梦寐以求已久的,可如今真真全都实现了,我竟是没有当初想象中的欣喜,反而是有种淡淡的失落。

第二十六章

沈轻言离开后,那道黑影果真再也不曾出现过了。只不过我依旧夜夜梦到宁恒,千奇百怪的梦境让我每日醒来时总要唏嘘不已。我本是想借此番养病断去对宁恒的不舍,却不曾料到如今竟是生出几分作茧自缚之感。

我唯好再三告诫自己:宁恒是皇帝的人,宁恒是皇帝的人,宁恒是皇帝的人…

于是乎,日子便在碎碎念里头过去了。我在重光山里的日子极为无趣,虽说重光山清幽秀美,但看多了心也烦了。也不知是不是皇帝专门来整我的,竟是吩咐了宫人不得让我碰荤食。我如今一见到斋膳,肚子便像扭麻花似的。

雁儿见我此般痛苦,便为我想了个法子。

“太后,山下农户居多,不如我偷溜下山,去向农户买只鸡腿回来。”

我想到那金黄流油的鸡腿,我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恨不得此时就能咬上几口。我遂道:“快去快回。”不过这上山下山的耗了不少时间,雁儿回来时,揣在怀里的鸡腿已是凉了,油滴黏在纸上,大块大块的,委实影响食欲。

我佯作没看见,将整只鸡腿吃干抹净了。想想我这太后委实窝囊,连吃个荤食也要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似的,我愈想愈是心酸。是以,我便不打算偷偷摸摸了,皇帝在宫里头,那些宫人要告状也是我回宫后的事情,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偷吃鸡腿要趁早。

如今哀家要吃香喷喷的鸡腿的欲望,皇帝也不能阻挡!

翌日,我携了雁儿去寺庙外的林子里散步,我吩咐了其余宫人侍卫在外头候着。我在林中赏了赏景,便同雁儿一块溜了下山。

幸好这山路也不难走,约摸走了一个时辰,便到达了山下。

山下住了不少农户,茅屋数椽,篱边野花,还未走近,便闻鸡犬声响,颇是安逸。我望了望,目光便凝在不远处那群喔喔叫着的鸡上,柔软的毛,想必其下的肉定是嫩滑流油。

我咽了咽口水,“雁儿,你昨日是同哪一家的农户买的?”

雁儿指了指前方,带着我熟门熟路地走了过去,茅屋里迎出一位妇人,梳着团髻,戴着宝蓝色头巾,笑吟吟地对雁儿道:“丫头,又来买鸡腿嘞?”

雁儿点点头。

那妇人瞧了瞧我,又笑道:“想必这位定是京城里来的夫人了。”

我含笑道:“昨日吃了嫂子的鸡腿,味道极好,今日便想再吃一回。”

妇人笑不拢嘴的,“夫人真是会说话,恰好昨日我夫君打了不少猎物回来,倘若夫人您不介意,我便为夫人烧一桌菜。”

我自是求之不得,连连道谢。

妇人迎了我和雁儿进屋,我四处打量了一番,帘角处绣了只小鹿,案几上摆着野花串起的花环,竹凳上铺了层草编的坐垫,这茅屋小归小,但却颇是温馨。

雁儿忽道:“倘若哪一日能寻个真心人就这样过着两个人的日子,也是不错的。”

我笑道:“小丫头思春了?”

雁儿脸一红,“夫人莫要胡说。”

我笑出声来,正欲继续同雁儿说笑时,只听几声撕心裂肺的重咳从帘后传来,我一惊,雁儿轻声对我道:“夫人不必惊慌。我昨日来的时候,这家嫂子同我说,这是她夫君前些日子打猎时捡回来的人,听说伤得很重,面容毁了,且不能言。想来是卷入了江湖争斗里了。”

这江湖委实危险,我叹了叹,道:“怪可怜的。”

过了好一会,这户农家的妇人端了几大碗菜出来,一一摆在木桌上,其中就有我渴望了好些时日的香喷喷的金黄流油的鸡腿,我心里十分欣喜,又连连道了几声谢,心想待会定要多给些银子。

妇人此时又端了碗小米粥,揭开那绣有小花鹿的布帘,我不经意瞥了眼,竟是同里头躺着的那人对上了目光,我险些吓得魂都没有了,这人岂止是伤得很重,简直就是伤得连人样都没有了。

帘子一落,我连忙收回目光,执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方定了定神。

雁儿问:“夫人,怎么了?”

我摇摇头,忽地帘内传来妇人一声惊呼,紧接着是清脆的碎裂声,我立即站起,和雁儿急急走了进去,我刚揭开布帘,一只刀痕遍布的大手抓住我的裙摆。

我的脸色立即唰地变白,雁儿一掌劈向那人的手,一口血喷在了地上,可他的手依旧紧紧拽住我的裙摆。我定定神,望了望趴在地上的这人,他仰着头看我,眼里有着说不出的渴望。

我问:“你认识我?”

他点头。

“你有话要和我说?”

他松开了我的裙摆,手指蘸了蘸他方才吐出的血,艰难地在地上不知写些什么,待他写毕,我探头一望,字迹虽是扭曲,但我仍旧能认出,那是一个沈字。

我下意识地就想到了沈轻言,我一愣,雁儿已是口快地道:“是姓沈的把你害成这样的?”

我颦眉,刚想责怪雁儿多嘴时,那人竟是重重点了下头。

他此时又蘸了蘸血,在地上又写了两个字——寺庙。

我微愣,低头望了望,电光火石间,我忽地觉得此人有些熟悉,我似乎在哪儿见过,我开口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那人激动地点了点头,眼里竟是泛出了泪花。

我心里此时已是没有惊慌之感,反而是察觉了出一丝不妥,我连忙让雁儿扶起他来,这家的妇人倒也不惊慌,反而是和雁儿一起将他扶到了床榻上,然后抬眼瞅了我一下,轻声道:“你们慢慢谈。”而后,她揭开帘子出了去。

雁儿拿了杯茶递给了那人,道:“你可以用水蘸着写。”

我正了正色,问:“你在哪里见过我?”

他蘸了水,在木桌上缓缓地写了两字——苏府。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你是苏府的小厮?”见他点头,我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颤了颤,在木桌上又写了两个字。我低头一瞧,心里不由得一震,这个面容全毁的人竟是当初我在苏府里所寻的赵七!

他忽然又吐了口血,重重地咳了起来,雁儿惊叫了一声,我抬眼一看,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耳朵,他的嘴巴竟是开始溢出血来,可他的手依旧不停地在木桌上一笔一画地写着。

末了,他满脸是血地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整个人重重地倒在了床榻上,雁儿上去探了探鼻息,脸色苍白地道:“夫人,他死了。”

我心里头猛地一颤,大半天才反应了过来,我低头扫了一眼木桌上的字——苏府祠堂有异,沈不可信,报仇…

雁儿此时也是满脸震撼地看着我。

我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已是冷静了下来。我抹去了桌上的字迹,并让雁儿将地上的血字全都洗净,而后给了这家农户的妇人一大笔钱,让她给赵七挑个风水好的地方给埋了,并嘱咐她不能对任何人提及此事。

之后,我同雁儿上了山,重回到寺庙外的林子里头。

侯在外头的宫人见到我此般污秽的模样,纷纷吃了一惊,慌忙迎了上来,我摆摆手,轻声道:“哀家只是摔了一跤,不碍事。”

当天夜晚,我总算没有梦见宁恒了。只不过,我却梦见了赵七满脸是血地对我说道:“太后,替我报仇,替我报仇,一定要替我报仇…”

我惊醒过来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皆是冷汗,胸口处剧烈地跳动着,赵七七孔流血的模样一直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我下了床榻,将桌案上的灯点亮,外头秋虫唧唧作响,我抬眼望了望,门外站着两个守夜的侍卫,魁梧的身躯让我顿时心安了不少。

我蓦地想起前些夜晚见到的黑影。

我本来以为是沈轻言,可是如今细细一想,却觉不大可能。那一夜,那道黑影欲引我出去,定是有话要同我说,可后来那道黑影停了下来,我往前探了几步时,却猛地出现了数道黑影。

若是那道黑影是沈轻言,那这数道黑影压根儿没必要出现,且今日那赵七如此一说,我如今可以肯定的是那道黑影便是赵七。

赵七所写的——苏府祠堂有异,沈不可信,报仇…里头的沈,定然是沈轻言,而苏府祠堂有异,这个暂且保留,而报仇则是指替他报仇。

我大胆地猜测了下。

赵七定是知晓了不该知的秘密,所以才会遭到如此下场。而这秘密,同我有关,亦是同沈轻言有关,且…还同苏府有关。

第二十七章

这几日来,我一直在想赵七口里所说的“苏府祠堂有异”为何意,可惜我想了又想,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苏府的祠堂我也不知去了多少次,但也不曾查出什么不妥。

身为知情人之一的雁儿这几日也在陪我冥思苦想,不过她想的是赵七口中“报仇”二字,我认为是赵七想让我替他报仇,而雁儿则认为赵七是说沈轻言想报仇。关于赵七口中所说的三点,我和雁儿唯一持相同看法的便只有第二点——沈不可信中的沈指的是沈轻言。

虽说我很不愿承认,但沈轻言这些日子以来的举止委实可疑。我细细回想了一番,似乎之前我每次准备察觉出什么来时,沈轻言都会出现,且很凑巧地抹去我新冒出的头绪。

我揉揉眉心,此时也想不出什么东西来,恰好此时也有些饿了,遂让如歌如画她们传膳。

说起膳食,我更是凄苦。那日在山下的妇人家里本是可大快朵颐一顿的,却不曾料到碰着了赵七这桩事,对着血淋淋的一大片,想必仙人也难以下咽。看来我在这重光山里头,我注定是只能用斋膳了。今日的斋膳铁定不外乎又是些青菜萝卜豆腐云云之类的。

不料这回如歌前脚刚踏进来,我就浑然一震,这味儿怎么闻都不像是青菜萝卜豆腐能有的。我颤颤地遥遥望去,对上了如歌含笑的眼睛。

她轻声道:“今日如歌同如画借了寺庙里的小灶,专门为太后娘娘煮了回丸子宴。”

如画一一将盘子里的菜肴端了上来,我一瞅,果真是丸子宴,炸丸子,三鲜丸子,四喜丸子,豆腐丸子,红丸子,白丸子依次摆开。我微愣,心想这皇帝莫不是知晓了我为了吃荤食偷溜下山了?

我正诧异着皇帝的举动,一边的如舞忽道:“太后娘娘,其实陛下不让您碰荤食也是为您好的。您还在养病中,理应该吃些清淡的。”

其实皇帝不让我碰荤食,我也知皇帝是为我好。太医也曾说我养病期间最好吃些清淡些的,尽量别碰些大鱼大肉,估摸皇帝是知我一吃就不可收拾的性子,便对随行的宫人下了命令。

我淡淡地道:“陛下昨日派人来了?”

如歌点头,“回娘娘,是的。陛下还言,过多些时日,平国王君也该到了,皇家宴会还需太后娘娘撑场子,陛下希望娘娘可早日回宫。”

“那平国王君何时到?”

如歌顿了顿,“六七日左右。”

我在重光山养病已是养了一月有余,这重光山果真真是养病的好去处,上回我落水留下的病根,在这也养好了,走路也特有劲,面色也好了许多。如今也该是回宫了。

只不过在回宫前,我得去一趟苏府。赵七所说的苏府祠堂有异,我光在此处瞎想也是无用,还不如去实地探查一番。且我这趟去苏府,得秘密行动,不能让如歌如画如舞如诗她们知晓,也不能让沈轻言知晓。

遂我同雁儿商量了一日,准备了一日,决定于第三夜开始行动。

重光山与皇宫不同,守卫少了很多,要想避开这些守卫并非难事,我早早吩咐了我那四个贴身宫娥,让她们早些休息没我吩咐不得进来。而后我穿了身暗色的衣裳,同雁儿一块偷偷溜了下山。

到达山下时,我稍微有些气喘,雁儿欲要扶我,我摆摆手,道:“无妨,马车在哪儿?”

雁儿望了望四周,道:“我昨日吩咐了车夫,让他辰时一刻在这儿候着的。如今还未到时辰,估摸是在来的途中了。”

我回首望了望身后黑压压一片的重光山,心中隐隐有不妙之感。

两刻钟后,只听辘辘车响,雁儿低声道:“太后,马车来了。”我心里头稍微松了松,想来方才是我多心了,我“嗯”了一声。马车在我和雁儿跟前停了下来,车夫的模样长得颇是老实,对我点头哈腰的,道:“让夫人久等了。”

雁儿道:“怎么迟了?”

车夫挠挠头,说道:“本来小的提前了半个时辰出门的,但这几日平国王君将到,进城出城都需经严厉把关,恰好今日出城的人多了,所以耽误了些时辰。”

看来皇帝对这位平国王君倒是重视,上回梵国的储君来访大荣,也不曾有在宫中兴土木建别宫,更别提还派了官居一品的宁恒去迎接。

想起宁恒,我心头有丝异样,仿佛有什么轻轻地挠了下。

我不愿再多想,正了正色,道:“无碍,雁儿上车罢。”

雁儿扶了我上马车,而后同我坐在一块。本来这事怎么说也不该把这车夫牵扯进来,无奈我不会赶车,雁儿亦是不会。

雁儿忧心忡忡地道:“夫人,如今进城严了这么多,会不会…”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

“那…万一城卫要搜我们的马车呢?”

我在衣袖里摸了摸,摸出了块玉石质地的令牌,我低声道:“有了这块东西,即便城门闭了,我也能让它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