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到你了吗?”

亚莉低声说,还是忿怒难掩。她的忠心只给我一个人,法老她也不顾忌:“那还能看不到吗?其中一个还和我说,如果有事的话让我先等着,等事完了再说。我,我…我就回来了!”

我也皱了下眉头。这事儿…让我怎么说呢。

法老要宠幸女人,怎么也得换个地方吧,回他自己宫里去难道不行?

安苏娜…她不是不肯做法老的女人吗?要是法老找她她不肯话,完全能过来找我,我当然会替她出头让那老头儿走开,谅他当着自己最宠爱的女儿的面,也不能不顾自己的面子。

可是安苏娜又没过来…

她是情愿了,是吧?

我摇摇头:“算了,亚莉你也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等回来法老走了,你就安排一下,让安苏娜搬那些女人们的居所去,告诉塔莎给她找个好宫室住下,待遇也要好些,按高的规格给她。我这里不再留她了…”

“是公主。”亚莉的头深深埋下去:“您的宽容就如尼罗河水般宏远流长。”

“好了,我这也是顾着所有人的面子,他们不顾,我总得顾吧…”我叹了口气。

亚莉很善解人意的说:“公主也别想着这事了,晚上我吩咐厨房,按公主说的作法熬了那个,对,熬了粥,还有小菜,都是清爽可口的。”

我点了点头,被这件事情一搅,对米粥的期待和喜悦被折的一点都没有剩下。

真是有点过份啊。

20

虽然我是无神论者,但是作为王朝的公主,还顶着神的宠儿的名头,三五不时的去神殿意思意思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从神殿出来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亚莉伏在殿旁的石阶下面,慢慢抬起身,伸手搀扶我。

远远的有人走了过来,我把头上的纱帽掀起一点儿,看清楚走近的人是谁。

安苏娜。

她的打扮今非昔比,金线和绸缎做的性感的衣裳,裸露出大片蜜色肌肤,手臂与胸口都用乌青的颜色绘出了精致的花纹,她头上戴着金蝎形的流苏发饰,腰间佩着三十三颗金珠串成的金带,彩珠的手环脚环,精致的臂钏,华贵雍荣,走路的姿态有一种让人心惊的妖娆。

我站住了没动,她走到台阶跟前,嘴角弯起来,可是眼中并没有笑意:“爱西丝,你来的真早呀。”

亚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厉声喝斥:“放肆!公主的名字是你叫的吗?你是不是想被拔掉舌头?”

“啊,这可是法老允许我的呀。”她微笑着轻轻弹了一下指甲,有点漫不经心的说:“再说了,名字而已,有什么叫不得?”

亚莉现在没办法跟她辩驳法老有没有允诺她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但是亚莉要找别人的麻烦时从来不愁没有理由,她马上冲跟随安苏娜的几个侍女喝道:“你们的眼睛都瞎了吗?公主就在这里,居然不知道行礼?既然如此,不如把眼睛都挖掉算了!”

那几个侍女吓得立刻匍匐在地,连声求饶。安苏娜一点也不紧张,还是那种满不在乎的腔调说:“哦,亚莉女官今天要执行宫规了啊,我也正好开开眼界。”

亚莉被她这种态度气得脸发白,正要发作,我伸手轻轻拦了她一下,淡淡的说:“打狗也得看主人呢,亚莉。要处置她们,她们的主子还站在这儿呢,总得给她几分面子。就算不给她面子,也得给我父王面子是不是?”

亚莉笑了:“是,公主说的没错。”

“况且,这宫里的主仆尊卑,下人怎么会不清楚不懂得呢?如果是蠢人,挖了眼割了舌也是学不乖的,还是不要理会的好。”

“是,公主说的是。”亚莉扶住我:“公主请慢些走。明天还是乘步辇过来吧。”

“不用了,我喜欢走走。”我放下帷帽前的纱,不再去看那个女人。

也许她以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拿腔作势,也许她是终于想通,做法老的女人也并不坏,起码以她的品貌才艺,法老肯定会喜欢她,起码,有一段时间喜欢她。

至于她是不是得意忘形,又或是…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法老的女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她是很美,那又怎么样呢?

安苏娜的嘴紧紧抿成了一条线,用力把脸转到一边去。

我从她身旁走了过去,没有回头。

我走向伊莫顿居住的侧室,今天我带了佩剑来的,想好好和他讨教一二。

“公主。”伊莫顿身边的那个少年僧侣捧着一大叠东西经过我身旁,急忙行礼。

“不必多礼,你这是…把这些搬哪儿去啊?”

这些纸草卷上记载的东西可是伊莫顿的命根子啊,他这么抱着是要去干什么?

“啊,祭司他正在收拾东西,这些都要带走的。”

“带走?”

“是的,”他垂下头说:“祭司要迁到宫外的神庙去主持照管那里的事情了。”

我愕然:“谁说的?这什么时候的事情?那…那这里怎么办?”

“公主。”

我转过头来,伊莫顿站在走廊的那一端,声音幽幽传来,象是穿梭了时光与重重烟尘:“公主今天来的早了。”

我顾不上礼节,大步朝他走过去:“你为什么要搬走?”

“宫外新建了一所神庙,需要人照看,所以…”

我愣在那里,明明是燥热的天气,太阳也正在升起,我却觉得脚底有一阵凉意正蔓延上来。

“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为什么如此突然,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没有想到要告诉我?

“本来今天想去和公主辞行的,既然您过来了,那我也就可以不必过去一趟了。”

我觉得喉咙里象塞了一团麻,又热又痛,咽不下,吐不出。幽暗的走廊里弥漫着洒扫的余氛和燃香的味道,我觉得眼前的人似远还近,他的形貌,他的声音,他的气息…那么恍惚而不真实。

他…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在他心中我算什么?他究竟,有没有…

“公主,公主?”

我低下头,隔了一会儿,才发出有些沙哑的声音:“是这样啊,那以后见你…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他轻声说:“公主想见我,也可以去找我…我也会时时进宫里来的。”

“你走了,那这里呢,该怎么办?”

“我走后,这里由卡布达接任。”

我想到那脑满肠肥,一脸媚笑的家伙,胸口一阵恶心。

“他?他只不过是神官…”

“公主,时间还有余裕,请进来坐坐吧。”他的目光落在我的佩剑上:“我还可以再教公主一次剑法。”

我有些茫然的走进屋去,原来我所熟的屋子,已经变得空荡荡 ,属于伊莫顿的东西都已经被搬空了,只有桌椅还留在原地。桌上放着两只杯子,里面各有一点残余的酒液。

我有些疑惑,只是却也没有那个心情问他刚才谁来过。

可能是卡布达那个终于得到了出头之机的家伙过来给他送行吧?

他有些歉意的一笑,把那两个杯子收起来,另换了新的杯子,拿了一罐葡萄汁出来。

我忍耐不住,一句话冲口而出:“你不能不走吗?”

他看了我一眼,回过头去,将葡萄汁注入杯中:“法老,宰相,神官…所有人都认为我应该离开宫中。公主不要再想这件事了,我的离开,对您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啊。”

我猛的醒悟过来,心里突如其来的一阵酸楚和刺痛:“是他们逼你走的!是不是?因为我,和你…”

“公主!”他喝止了我下面要说的话,那种威严和严肃的神气我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不夸张的说,那一瞬间我被他的气势所慑,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公主,”他放缓了脸色,柔声说:“公主和我既是师生,是知己,只是人言可畏,为了公主的名誉,我也应该搬出去的。”

我知道刚才自己是失言了。

可是…

难道我和他,就只是师生和知己吗?

我睁大了眼睛,想在他的脸上,他的眼角唇边,找寻一点点我希冀的东西…

却只见他轻轻的叹息,将头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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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去的,只是觉得身体特别沉重,两条腿象灌满了铅一样,一步一步走的特别艰难。等到了寝宫,一头就扎到了床上。

“公主,公主。”亚莉跪在床边,声音哽咽:“公主,我对不住你。其实,其实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只是,只是我没有告诉公主…”

我没有出声,我只觉得自己疲倦的厉害,一个字也不想说。

“公主,公主心里难过,就打我,杀了我,我绝没有一个字的怨言。公主千万别闷在心里,会闷出来的啊…”亚莉哭出声来:“公主啊,您有怨,有气,就冲我发吧…可是法老和神官们都是如此决定,公主你…你千万别做什么傻事,也别苦坏了自己啊…”

我本来不想哭,真的。

但是被亚莉这样说,我却觉得心里一阵阵的酸楚难当。

我侧过脸,让眼中流下的泪被枕头无声而迅速的吸走了。

“公主…”

“亚莉,别说了。”

我的难过,并不全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分离。

而是…他对我,始终是若即若离,似近还远。

我始终看不透他,弄不懂他。

我们那么长久的相知相处,到了分离的时候,我还是得不到他的一句话。

伊莫顿,伊莫顿,我到现在仍然不知道,我是不是从头至尾,在唱独角戏。

为什么你不肯给我一句明确的回答?

我抬起手臂遮住眼,似乎这样,就可以让自己的泪不再流下来。

21

“公主。”

我意外的抬起头:“什么事?”

我练字或是做什么要专心的事情的时候,亚莉是从来不打搅我的。

“法老来了。”

啊?我意外的放下笔,站了起来,理了一理身上的衣饰。小曼坐在我旁边,正在摆弄我用苇草给他编的一只小虫。老实说我的手艺不怎么样,可是曼菲士开心的很,新得来的宝剑都不顾了,就顾着摆弄那玩意儿。

这不早不晚的,老爹他来做什么?

平心而论,这是个好爹,虽然他也挺忙,做法老啊,这工作可不轻松。这会儿的官员分工没那么明确,而且权力比较集中,什么事都要宰相动作他决策,军政民事经济农业…我要是他早累趴了。

我携着小曼的手缓缓的从内殿走出来,法老已经进来了,坐在中间的椅子上,安苏娜靠在他身边紧紧挨着,坐着一个锦垫。我愣了一下,那我朝法老施礼,不等于一并的敬了她?

我不排斥小人得志,你要耍威风尽管耍好了,可是这种不懂得看人眼色的就讨厌了。你以为你是谁?王妃吗?看到我进来了,就算不行礼也得站起身来。

我还没出声,小曼已经皱起了眉头,一手指着她说:“你站起来!”

法老脸色有点僵,拍拍安苏娜的手:“唔,你先起来吧。”

她有点僵硬的站起身来,然后居然好象又想起来自己该干嘛似的,朝我和小曼分别躬身行了个礼。

只是她平时身段多么妖娆灵动,行这两下礼的时候僵的象木头似的,半点风情也没有。

小曼还不太满意,说:“你下次别擦那么多的香油在身上,味道好冲。”

法老呵呵一笑,给安苏娜解了围:“好啦,我也难得来一次。你们姐弟俩做什么呢?”

“我们练了一会儿字。”

“呵呵,好孩子。”

法老问了几句我们的衣食住行,这些天都做什么,又夸我那天送的米饭好吃易嚼,即使不拌着菜吃,也有甜甜的意味,是样好东西。我说:“父王喜欢吃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些米,让他们给送过去您慢慢吃。新米要下一季才种得出来,那时候就可以天天吃到了。”

“天天吃,倒也不用,我也还是很喜欢面包的。”他说:“对了,你以前不是跟伊莫顿学剑的吗?”

我有点警惕,不早不晚的提这个做什么?他人都已经被赶走了,难道这事儿还不算了结?

“是啊,以前有空的时候就去学一学,不过大家都说我根本不用学,剑术也厉害的很呢。”

法老笑呵呵的:“是啊,我的爱西丝可是神的宠儿啊,哪有什么不会的。”他顿了一下:“不过安苏娜前几天和我提起,说她也学过剑术,正想和人一起…”

打住!

我眼一瞪,小曼先说了:“她是什么身份,要找人玩,应该去找女奴和后宫的那些女人去。我可听说父王你后宫里会剑术的也不是一位两位啊…”

好个小曼,父王后宫里的女人,你惦记什么呀。

法老也觉得儿子说的对,不过他这个人吧,我看他耳根子是挺软,惯孩子是一方面,宠女人也是一方面,两方面一结合,他还真有点缺乏魄力。不过这是在家里,在外头,他领兵打仗,杀宿敌决政务,没有一样不果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