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现代的标准看,他倒是个标准的新好男人,出门顶天立地,回家窝囊受气。

可问题是,你宠的这女人又不是我们姐弟俩的妈,她想要权势富贵,就得从别人那里分匀。是不是后宫那些女人拥有的太少她看不上眼,想从我们这里抢夺?

我虽然对权势不那么热紧,可是小曼却不同,他对于政治这两个字有天生的敏感性,这宫里除了我和法老,他对谁都抱有一种本能的怀疑警惕。亚莉私下和我说过。这孩子从小到大,遇到的暗杀不说是月月有,也是年年见了,也真难为他,从一点点长这么大,躲过挺过这么多次的明枪暗箭,实在不易。

“哎呀,你这孩子呀…”法老拿小曼没办法,又来找我:“爱西丝啊,以前安苏娜不也是在你身边作伴的吗。而且,而且你现在也没什么人教导…”

“父王,此一时,彼一时啊。”我笑笑的看着他。安苏娜这女人明显和我是不对盘的,干嘛还缠着我爹让他强出头非塞到我身边来:“你刚还说我是神之宠儿呢,我还要人教导我?再说了…”我看看安苏娜,她也正看着我。

“就算要人教导我,我也会自择人选,就不劳父王和不相干的人操心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法老和安苏娜只好走了,小曼扬声说:“亚莉!亚莉!快拿草来薰薰,那味道冲死人了!”

他们一走我心情倒好了:“行了你,我天天也抹东抹西的,没见熏着你啊。”

“那不一样!”

亚莉忙不迭答应一声,真找了束香草来薰,看来她也是憋气憋的。

安苏娜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要只为后宫争宠,她这么做可不明智。

“小曼。”我都喊习惯了,他也听习惯了:“你叫西奴耶和他手下的人去查查安苏娜的出身,查仔细点儿。我总觉得她这个人古怪,好多事说不清楚。我只知道她的部落已经没了才进宫的,按说如果她想报仇,早该动手了。既然不动手,又做了父王的后宫,那就应该安于富贵,可她从头到脚没一处地方安份。如果她还图谋什么的话…”

小曼嘻嘻一笑,扑过来搂着我的脖子:“我前几天就让西奴耶去查了,她是挺讨厌的,在姐姐眼皮底下做那种事,为了给父王留面子我们又不能怎么着她。哼,别看她现在神气着,等到…”

我笑笑。

等到父王又遇到下一个美女,又或是…父王不能再庇护她的时候,小曼让她坐着死她不能趴着。

权势有如毒药,令人难以自拔。

我也都已经习惯了,享受了作公主的日子。

我看看窗外,太阳又快要落下去了。

小曼拉拉我的披纱:“姐姐,你想什么呢?”

我回头对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有些事想透了就没意思了。比如伊莫顿被迁走的事,小曼事先也肯定知道。

但是…

所以,有的事要仔细想,有的事,就要得过且过。

凡事都斤斤计较,日子过的太较真太累人了。

22

从伊莫顿迁出宫去,我一次也没有再见他。

相见争如不见。

中国的古话讲的很透的。

还有一句叫:你既无心我便休。

其实他也未必是无心,只不过我他在一起是没可能的事情——除了偷情。又或是,他不做祭司了…但是如果他不做祭司,离开神殿放弃原来的所有,那么身份马上就会从高处打落到最底层…

对他来说,牺牲太大了,若他不喜欢我,或是喜欢的程度不够,那自然是不肯做这种选择的。

这样安慰自己,不是我单相思,只是我们无缘,多少有点阿Q,不过很好使,可以让我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让自己忙一些,渐渐也参与了一些农政和经济方面的事务。

小曼又迷上了演兵游戏,也是我教的,成天带着人出去喊打喊杀,倒是把他那帮子小侍从练的个个精神十足,原来看着…嗯,挺壮实,现在看着是挺精悍了。怪不得人总说练兵练兵,这士兵就是练出来的。总捂在笼子里,小鹰也给捂成小鸡。

沙漠里的变换没有那么明显,不知不觉又是一年。逍遥日子当真过的是很快。小曼这一年里个头儿长的很高,已经和我一般了,不过仔细比一比的话,他比我好象还要高一些了。原来那种可爱的婴儿肥消了下去,他自己十分高兴,我却觉得很遗憾——可爱又少了,气势又多了,好在并不难看,是个十足的英俊少年。他的剑也换了,不再用以前特制的短剑,而是换成了和成年人一样的长剑。我的剑却还是特制的,长短与别的剑一样,只是份量要轻许多。虽然剑刃锋利削薄,可是青铜质脆易碎,所以这剑说白了,耍两下行,真拿出去打,不成。

我有次问小曼:“埃及没有铁矿的吗?”

“有的呀,只是冶炼很难的。”

我不懂冶铁,以前看电影里总是一个大高炉,烧着炭,然后有大风箱鼓风,熔化后的铁水流下来,拼命锤打,称为百炼成钢的。

我把我只懂的这么点粗浅东西,私下里和老爹还有宰相一起讨论过,那不是什么严肃场合。法老喜欢热闹歌舞,差不多他的宫殿里三天两头的有宴会,我时去时不去,那次正好看到有人在宫殿里舞剑,用的是木剑,刷着一层铜色,然后我提起铁器这档子事儿来,结果等我把自己干巴巴的见解看法说出来之后,那两个人的嘴巴都能塞下鸭蛋了,就那么呆呆的看着我。

然后等他们反应过来,我老爹还好点,宰相大人简直那个表情啊…我忽然想起有些穿越小说里,主角虎躯一震,王气四射,四方诸候猛将纷纷拜倒,哭着抢着要来抱主角的大腿…

呃,眼前出现了一把胡子的伊德霍姆布涕泪齐下要来抱我腿的情形,噫!全身恶寒…

好吧,我承认我走神了。

至于他们问我,是从哪里知道的,我先含糊,再推托,实在问的紧我就说是神的启示。反正吹牛不上税嘛。难道他们还能去问某某神是不是你托梦给爱西丝告诉她冶铁的事儿的?

既然不可能求证,那就只能信其有了。

把自己神化一点点,好象也不算什么坏处。

当然也没有多大好处,这件事是高度机密,不,应该说是绝密。在这时代掌握铁器,好比在我们那时代独掌核武器一样,虽然威力没那么惊人,但是大体意思是差不多的。这件事也就只有天知地知,他俩和我知,小曼现在好象都不知道。

至于具体研制,那我可就不懂了。我光知道烧的是炭,至于是煤炭还是木炭我可不清楚,鼓风的设备是个什么样子我也说不个所以然来,反正不是大皮吹子就是大风箱,至于风箱怎么做,对不住,咱不懂。铁矿石要怎么弄成铁水,我也不知道,你们自己找些科研人才琢磨去吧。想必你们会提炼铜矿石,那这铁矿石琢磨琢磨应该也难不倒人。

还有就是安苏娜,从那天和法老一起在我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她倒挺老实安份,没再到我这边来过了。但是她的魅力还是不能忽视的,法老后宫的其他女人万马齐喑,独她一人得意。让我想起一句唐诗,三千宠爱在一身,六宫粉黛无颜色。法老后宫的女人没有三千这么多,但是安苏娜的得宠是无庸质疑的事实。

法老除了处理政务的时候,走到哪里身边都少不了她。她生的不错,身段一流,又会来事儿讨好,而且还会剑术,带着她真是多功能于一体,保镖小蜜助手…

小曼看她是越来越不顺眼,但是亚莉早早的就把他安抚住了。

“王子,你不要为那个女人事上心啊,她成不了气候的。”

小曼奇怪的问:“为什么这么说呢?”

亚莉嘿嘿一笑:“法老绝不会不分轻重,立她为妃的,因为她的身份是敌酋之女,这法令还是法老自己立下的。而且啊…”亚莉小声说:“当时公主让塔莎安置她,安置的意思,包括给她喝下一种药汤,至少几年之内她是不可能生下孩子的,后宫的女人都喝过这药的,不然王那么多女人,哪能就王子和公主你们两个孩子啊。至于几年之后嘛…嘿嘿,那要看她有没有那个造化仍然留在王的身边了…女人可是很易老的,好时光不就那么几年嘛。”

小曼马上转怒为喜,夸赞她说:“亚莉你真是会办事。”

“王子谬赞了,我的本份就是好好伺候王子和公主嘛。”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活象一大一小两只狐狸。

我坐在窗前摆弄一个黄金铸的狮身人面像的小雕像,撇了撇嘴,这两个人啊…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在算计人似的。

“姐姐,我今天出宫去,看到又有商人卖从东方弄来的东西呢!你不是喜欢那里的衣料什么的嘛!”小曼得意的说,回头喊:“亚莉,让西奴耶他们进来,把我买的东西带进来。”

东方的东西?

我来了兴趣:“拿过来看看。”

西奴耶和另一个佩剑的小侍从走了进来,跪着托起一个包袱。

小曼大大咧咧把我拉过去:“姐姐你来看!”

我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真的…都是中国的东西啊。

23

一整匹蚕丝绸缎,光泽柔和如珍珠。我伸手轻轻握住那衣料,感觉柔滑的象水一样。触手是凉的,慢慢的却变成了与肌肤热度一致的温暖。

两只羊脂白玉的发簪,样式古拙,却有一种简单到了极点,反而不能忽视的优雅与存在感。还有,两只瓷盘和三只瓷碗。

“啧啧,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做得出来,这么白,这么亮,这么好看。”

小曼拿起来:“这一个顶等重的黄金啦,那个商人说这个易碎,运一箱子来,最后只有这几个还完好,姐姐你喜欢不喜欢?”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说话的声音有点哑:“喜欢…很喜欢。”

他露出笑容:“你喜欢就好。这个瓷碗确实漂亮,比我们的陶碗木碗都强。回来我们就用这个吃米饭吧?正好一个一个,父王,我,还有姐姐。”

是吗?听起来倒象是一家三口的美满生活,只不过现实可不是童话。

“这个呢?”小曼拿起玉簪:“这是什么?”

“这是头饰。”

我把自己的头发挽一下,拿玉簪别起来,问他:“好看么?”

“好看好看!”小曼拍着手叫好,不过又说:“可是这东西也怕摔怕碰的,东方来的这些东西怎么都这么的脆啊。”

说的也是。埃及人喜欢黄金,崇拜黄金。黄金又亮又结实,哪怕砸成一张金饼子价值也在。这些瓷器,玉器…可就不一样了…

中国人喜欢玉,形容男子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形容女子是珠圆玉润,玉洁冰清。在屈辱面前,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林林总总,都是玉,玉的精神可嘉,但是大多数人并不是玉,也不愿意象玉一样存在着,玉…太易碎了。

小曼头上戴着黄金的鹰饰,无论什么时候见他,他都是神彩飞扬的模样,这孩子真是精力旺盛。随着年岁日长,那个结婚不结婚的话他倒也不说了。他也懂事了,对姐姐的依恋又或是小孩子的独占欲,并不是爱情,不能成为结婚的理由。

“对了,我今天在港口看到了大船,看样子不是商船。”

“哦?”我问:“那是什么来路?打听清楚了吗?”

“好象是努比亚的船,也许他们派来了使节吧。”

亚莉从外面进来,脸色不是太好,行了个礼,分别把酒端给我们。

“怎么了亚莉?不舒服?”

“不是。”她说:“刚才遇到了塔莎,她说今晚有宴会,一定很忙,可以没有空暇回宫殿去,让我替她和曼菲士王子讲一声。”

“咦?大宴会?那是招待什么人的?”

“是努比亚的使者。”亚莉说。

我看她的表情,事情应该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亚莉,到底什么事情?那使者很有来头么?”

亚莉说:“公主…那使者,是努比亚公主,所以要住在宫中,听说要停留好一段时间呢。”

我和小曼互看了一眼。

努比亚让公主作使者?

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只怕是以出使为名…

“那今晚我们也不用备饭了,既然是大宴,那咱们也得一起去陪宴去吧?”

小曼一甩手:“我才不去!”

这孩子。

果然他这边走,法老的人就过来请我去宴会。我手里摆弄着刚到手的玉簪,有些出神。亚莉替我梳妆完毕,有些小心翼翼的说:“公主…”

“唔?”我回过神来:“怎么了?”

“今晚怕是来的人特别多,要不要把那套新的首饰戴上呢?那比较衬合公主的身份啊。”

我摇摇头:“怪沉的,再说,来的人再多,又不是来看我的。打扮的那么招眼干什么?我倒想越不起眼越好,把自己埋起来好仔细的观察别人。”

亚莉想了想:“公主说的是,想必这公主来,一定是有目的。”

我坐着步辇去赴宴,现在的我绝不是宴会菜鸟,只要在外面听一听里面正奏什么音乐,大致就知道这宴会是什么规格的。

努比亚派个公主来做使者,而且不早不晚的也没赶上过节,摆明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门口的侍卫向我行礼,站在门边的宫奴正要大声通报,我朝他摇了摇手。那人马上闭了口,非常识趣。

每次宴会都是那么多人,虽然还不到酒池肉林的地步,可也够奢糜的。法老很会敛钱,可是也很会花钱,别的不说,他那么多女人,每天擦的用的戴的吃的,就是一笔恐怖的开销。我现在慢慢的已经把宫里的账目抓在手中,越看越觉得灰心。好在他现在只独宠一个安苏娜,倒也省了我的麻烦,不用同时费心对付那么多女人。

有的时候真希望小曼早早登基就好了,这孩子对后宫那些浓妆艳抹娇声嗲气的女人一点好印象都没有,倒是不怕他将来也会这么狂猛的花钱。

可是那时候我倒不知道,小曼不爱那些女人,最后爱上的却是个更加让人头疼的要命的角色!

安苏娜也没有来,我看到法老大殿中居中而坐,有个女人穿着火红的纱衣裳,坐的离他极近。除了安苏娜之外,我已经好久没看到别的女人这么亲近我这个色老爹了。这位公主的表现和作为…哼哼,还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我都走到跟前了,法老也才看到我:“啊,爱西丝你来了!”他脸上都有几分酒意了,挺豪迈的一挥手:“来来来,见个面,认识一下。这是自努比亚远道而来的使者,美丽的答依俐公主。这是我的女儿,爱西丝公主。”

我一看到他的眼神儿,就知道这事儿要糟糕。

答依俐用扇子遮住半张脸,朝我微微示意。

这个女人眼里藏的是什么,我想整个宫殿没有人看不清楚。

就是法老这个酒色迷心的家伙,看起来已经晕头转向了。

她和安苏娜不同,虽然两个人看起来都有着成熟女人的风韵和少年女郎的青春,但是安苏娜的蜜色肌肤看起来又紧致又有光泽,仿佛美丽的雌豹,有着尖利的爪牙,美丽的皮毛和一种野性的奔放。答依俐却皮肤白皙,整个人象是一枚成熟的奇异果实,娇嫩的仿佛马上会流出浓郁甜蜜的汁液来,她的嘴唇略厚,有点嘟嘟着的感觉,好象随时随地在索求亲吻恳请怜爱一样。

这女人太危险。

我和她客气了两句,她的埃及话说的不错,教我心里更加戒备。

不过,我觉得奇怪。安苏娜怎么不来?这么厉害的对手要大举进攻,她的宠爱即将被人分走,可是她却不在这里。

难道和法老赌气了不成?

不,不会,她可不是那样的性格。

我先离开的宴会,问一个侍从:“安苏娜呢?”

“啊,安妃说她不太舒服,所以今天没有来参加宴会。”

她不舒服?她壮得象狮子豹子,哪来的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