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利说:“刚才樊笼最毒的蛇忽然间全部失控了,蛇奴约束不住,它们四下乱窜,结果人发现,它们,它们已经把安苏娜…咬,咬死了。”

我一惊,本能的低头看自己的手腕,小金正懒洋洋的扭着身子,一副事不关己状趴下呼呼睡了过去。

44-1

她当然是要死的,只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小曼咦了一声,也觉得她的死法挺稀奇了,亚利说:“外面的人现在都在啧啧称异,说公主是神之女,安苏娜因为上海公主才会引来神怒,让神蛇们去咬死她的…”

神蛇?就我手上的这一只吗?怎么看也没有什么神蛇的架式,顶多是条懒蛇。

“她活该。”小曼说:“她的尸身也不配进王家之谷,让他们处置掉吧。”

“是。”亚利答应了一声正要退下,我想了想说:“人死了,以前的事业就不要再提了。把她送回她的故乡去安葬吧。”

亚利行个礼:“公主的慈悲有如神惠。”然后缓缓躬着身退走。

小曼说:“姐姐你有时候心事太软了,不让我当场杀她也就罢了,现在还这般…”

“好了,东方有句话叫人死灯灭,别计较那些了。我问你,今天掀了王妃的送嫁队的,是不是你?”

他头一扭,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什么王妃,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

“好了,她再来历不明,今天一过,你见到她也要客气的称一声王妃。若是她能生下孩子,你的王子地位立刻就有了强而有力的争夺者,你可明白?”

“我知道。”他怏怏不乐的答。

“你看你,你今天只不过是逞一时之快,除了让她狼狈了点,你伤着她了没有?要对付她,就要一击必杀,让她永无翻身的可能才好。这种孩子气的事,以后不要再做了,而且,你对她心里无论怎么想,表面上客气是要有的,这是对父王的尊重。猛狮捕捉猎物,毒蛇杀死敌人,那才是你应该效仿的,像土狗一样去撒泼扬灰,不是你王子该有的风范!”

他低下头,乖乖说:“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了。”

“嗯。回来你和父王私下道个歉,说你是一时起了顽心才恶作剧的,父王不会介意。那个女人,你不要理会她,后宫这里有我在,她翻不起风浪…”我靠在床头,叹了口气:“不知道安苏娜这样意外身亡,父王心里会怎么想。”

“父王早就移爱了,现在有了新欢,还管她的死活呢。”小曼说:“你没见到我让人抱走她的时候,父王眼尾都没瞄她一眼。”

是啊,我也知道。

不过,难道法老就是这么的薄情么?小曼将来…会不会有一日变成法老这般模样?、

不,应该不会的…

只是,法老当年何尝不英明神武,早些年还领兵打仗,像安苏娜她们的那个部落就是他亲自攻破的。现在上了年纪,英雄气短,好大喜功,沉迷女色…

可惜埃及没有退休制,不然让他退居二线,让小曼等级,想必是一番新气象吧?

我摸摸小金,这个调皮的孩子啊…我都不知道它还有驭使蛇群的本事。

喝的药汤里多半有安眠成份,我眼皮越来越沉,小曼说:“姐姐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保护你…”

我不记得自己又和他说了什么没有,昏昏然跌入了梦乡。

觉得很热,似乎身周放着熔炉在烤,口干舌燥,茫然而迟钝的在一片混沌中沉陷这。焦渴难忍的时候,好像有股甘泉流入口中,我急切的吞咽,觉得从没有喝过这么甜美甘冽额的水。

我是谁呢?我是何于意…可是,也是爱西丝…

我的家在哪里呢?

远在万里之遥,数千年之后,在那个,现在似乎永远也触不到的地方。

我…回不去了吧?

公主。

“公主。”

我听到模糊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慢慢睁开眼,亚利正跪在床边说:“公主起来喝药吧。”

我点了点头,慢慢起身坐好,亚利端来药和水,还有清淡的早餐。

我看看外面的天色:“天亮了啊?”

“是啊,公主服了药,所以睡的很香。”

我明明自己可以捧起药碗好水杯,亚利却硬是不许我上手:“公主的手上有伤,得好好养着。”

我低下头就着她的手服了药,喝了水:“小曼什么时候走的?”

“王子在外殿睡的,一早才走,嘱咐我一定要细心照料公主呢。”亚利笑:“曼菲士王子对公主可真是没得说啊。”

一说起这个问题我就有点心虚兼烦恼。埃及王室的这个奇怪传统实在让我无法接受,可是周围的人全都是乐见其成。

“王和王妃呢?”

“王一早去神殿祈福呢,然后就去处理政务去了,王妃一个人在宫中。”

“她那些带来的侍女侍卫呢?”

“王朔三日后让他们启程回国的,侍卫都安排在外宫住着,侍女留了几名贴身服侍王妃,其他的也要打发回去。”

嗯,老爹还没有被迷汤彻底灌晕,这还好。我还担心他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呢。

可是我想起床的想法却被亚利彻底打消:“法老一早就让人说了,请您好好养伤。曼菲士王子也说,在您的伤好之前,不许下床。”

我觉得好笑:“我只是伤了手,又没伤了脚,跟下床不下床有什么关系?”

“那也不成!”亚利义正言辞:“法老与王子都这样吩咐,我们是一定要听从的。”

等我用了早饭,和亚利商量了半天起来在我的院子里走一走散布的时候,亚利小声说:“公主…”

“什么?”

“关于上次公主中毒的事,我查的是应该是弗尔娜下的手,可是我们从底比斯回来,她已经死了,而安苏娜那边我的确没有找着什么证据,我也就有些疑心,会不会这毒,并不是她下的。“

我顺手揪下一朵红花来捏在手上:“继续查,不管是她不是她,这毒怎么弄到手的,什么时候开始下的毒,不大可能就只有弗尔娜和她两个人经过手,宁可错杀,也别放过了。”

“是”。她停了一下又说:”还有件事…”

“什么?”

亚莉的声音更下了:“后宫女人们服的那种药,昨天…已经给答 俐喝下去了。”

我有些意外:“怎么让她喝的?”

“下在她和王的交杯酒里面,“亚莉笑微微的说:”整壶酒都下了,王喝了当然没什么,她喝了…呵呵…”

我也微笑起来:“这也罢了,要小心我父王回头找麻烦。”

“王心里其实是明白人,不会怪罪的。”亚莉微笑着说。

是啊,都到了他这个年纪,儿子也不是没有,再生除了操心就是麻烦,不可能再有什么别的好处了,而且重要的是,生儿子的女人万万要选好,否则真是遗祸无穷。这个努比亚公主答伊俐相貌不错,身材不错,气质不错…就是出身好和心计深大错特错,要让她生个儿子,我和小曼绝对是永无宁日。

“你一个人办的?”

“那能啊。”亚莉说,“我拉上了塔莎女官和我一起,我们先是想把药下在饭菜里,后来想着,为了万无一失和保证药效,还是下在了酒里。”

一个是公主的女官,一个是王子的奶妈,宫里两大女官联起手来给一个人下药,再不成功那就没天理了。

我忍不住笑:“好吧,算你们能干。”

我们说着话走到了花园深处,抬眼看,一队穿着努比亚服饰的侍女正花枝招展的从我们身前不远经过。亚莉小声骂:“真没规矩,谁准她们擦的这么浓妆异气的。”

“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我脱口而出,轻轻吟了一句词也记不得是哪个诗人词人写的,突然就想了起来。安苏娜前车之鉴就在眼前,答依俐公主若是聪明人就应该知道怎么办…可惜她只有一些小聪明,看不清楚自己的前路。回头看到亚莉睁着“我不明白”的眼睛盯着我看,笑笑说:“好啦,让她们嚣张一时又有何妨,我们回去吧。”

45

答依俐远比我想象中更能沉得住气,也许是上两次出访埃及的经历令她增长了见识,也或许是…

人都是会成长的,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以什么样的方式。

所以法老的婚礼过去,这几个月来当小曼来我这里越来越少,而宫里渐渐有了不安的声音,说王子与王妃走的很近的时候,我只是慢慢的在那条农田的沟线图上面,轻轻的划下去一道印记。

荷尔迪亚探头过来看看:“公主你计算过么?

“没有。“我把那张草纸递给她:”你再核查一遍看看,我觉得可能有点误差。“

“没有。“她飞快的心算了一遍,埃及人的计算十分了得,荷尔迪亚的心算也是很出众的,我记得我去过的城外的阿蒙神神庙,每到新年那一天,上午九点钟初生的阳光,会穿过层层叠叠的石板的缝隙,照在神像面前的龛台上,每年,只是那一天,那一刻,阳光可以照在那一处地方,没有丝毫误差。

这真是让人惊叹的计算啊。

但是我询问的时候,他们说,那位设计神殿的僧侣病逝的很早,并没有留下书本文字,也没有弟子继承他的算法。

我很失望,但是现在的算法依旧令我惊喜,尽可能精密的测量工具,打造的神殿和金字塔依旧如此宏伟壮观,前天去的阿努比斯的一个祭殿,那高而窄的廊道,只容得下一个人能够进出的宽度,墙壁削立而齐整。地面打磨的光滑如镜。天花板上和石壁两侧刻画着阿努比斯引领亡者进入死后国度的情景。

我有些出神,荷尔迪亚小声说:“公主累了么?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放下笔:“也好.”

她拿过我的纱缕替我披上,然后陪着我出来散步。

一片云彩也没有。

“公主…”她欲言又止,我问,“怎么了?”

“王子他,你…真的不介意吗?”

我说:“荷尔迪亚,别人不明白,你也不明白吗?”

她睁大眼看着我:“什么?”

“小曼和我,是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两个人,不但因为我们的血缘,也因为我们的利益。还有一样最重要的…”

是感情。

小曼对我的感情,像是在对情人,对姐姐,更多的时候,还像是在找一种对母亲温情的依恋。我绝对可以相信,就算今天到了生死关头,我们也不会相互背叛。

“他能压抑自己的性格,却做原来我要做的事情,我觉得很宽慰,也很心痛。”

荷尔迪亚露出渐渐明了的神情:“他…他是…”

“是啊,”我点了下头:“这个孩子,真是…我虽然一直期望他快些成熟起来,但是这个时候真的到来了,我却觉得心里很难受。”

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这些天都显得心事重重,我们都以为你心情不好,是因为…”

“的确是因为这件事,但是与你们想的原因并不一样。我并不相信那些谣言,我也知道小曼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心情低落,是因为我不想他这样压抑自己,却做…”我摇摇头:“算啦,不说了,我们…”

荷尔迪亚忽然拉了我一把,一起闪进路边的花丛后面。花正在盛放的时期,密密麻麻,遮住我们两个绰绰有余。

我没有多此一举问她干嘛要躲,因为我看到答依俐正一个人朝这边走来,她的脚步轻快,脸上搽着蜜色香膏,走过我们身旁的时候,带起一阵浓郁的香风。

荷尔迪亚看她走了过去,小声骂:“风骚的像…”

下面那个词儿我没听清,也许是她没有真正说出来,反正不会是个好词儿。我转身要走,荷尔迪亚拉我一把:“看看她干什么去!”

“有什么…”

“去嘛去嘛。”

我被她半扯半拉的带着,就这么半公开半秘密的在花园里面跟踪起答依俐来了。她去的是花园里很幽静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以前做过小神殿的屋子,但是已经空了很久,四周的花开的特别艳丽,有个人躺在那小神殿外头的栏杆上,身姿慵懒健美仿佛一只在休矩的小豹子。

曼菲士!

我们没有走近,只这么远远的看着。答依俐悄悄的走上前去,弯下腰去亲吻曼菲士的唇。

曼菲士这种感官敏锐的战士当然不会发觉不了她的动作,只是他也并没有要闪躲的意思,还伸出一只手揽住答依俐丰满成熟的身体,仿佛十分享受这午后突然降临的艳遇。

我有点尴尬,这种事知道归知道,看到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转过头,却被荷尔迪亚的脸色吓了一跳,她的脸色铁青,眼睛下面似乎有一条青筋微微跳动。我急忙拉了她一把,她没有动。我再拉一下,她才慢慢的挪了一步,跟着我离开。

我觉得心里很郁闷,不仅是因为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还有荷尔迪亚的脸色。

回去的途中我一个字也没有说,她也没有出声。

等到了我的寝宫门口,她才僵硬的向我行了个礼,低声说:“对不起,公主…”

我没说话,只是转过了身。

我心里有点闷。

只是有点闷。

其实,我一开始的想法没有错。我挑的女伴,多半不是为了当法老的女人就是为了当未来法老的女人。

安苏娜就是前者。可我没想到荷尔迪亚是后者。她伪装的真的很成功啊!

我迈步要走,脚却被人抱住了。

荷尔迪亚跪在那里,低声说:“公主,我不是有意要欺瞒你。一开始也没有想过,我会喜欢上曼菲士王子…”

46

我向前走,没有回头。

“公主!”她在我身后喊:“公主!我绝不是有意要欺骗你的!”

我知道,也许她说的是真的,但是我已经没有办法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