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忘了争执,一起把注意力又投到了我身上。

很好,很有效。

而且幸好我刚才扑过来的时候避过了要害,这一剑刺的虽然血流的好像有点多,

但是这个伤势并不算太重,与我计划的结果出入并不大。

还好还好。

我是想让他们俩好,但我也没有要吧自己的命搭上的意思。

“好疼…”

“姐姐,我马上带你回去!”

“她现在不宜移动!”

一个瞪眼一个皱眉…

我在心里大声哀叹,看来这两个人…

真的是八字不合啊。

“曼菲士,你答应我,不要伤害他。”

小曼哼了一声,骄傲的别开头。

“哎哟…”

马上又转回头来了。

“你答应我啊!”

他一脸吃了大便的表情,艰难的,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我又转头看向伊莫顿。

他叹口气,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你为难的。”

我松了口气,轻轻闭上了眼。

这个结果,还算是好结果了吧?

因为兼职医官的僧侣说我暂时还是不移动最好,所以小曼再不情愿也陪着我一起进了神殿,神官们腾出最宽敞洁净的一间房来给我休息,僧侣拿了治伤的药膏来,然后说止疼安眠的药汤很快可以煎好。但是在谁替我涂药这件事上,又出了问题。没有侍女,神殿里都是男人…曼菲士说他来涂,伊莫顿坚持不让。可是曼菲士也绝不会同意让伊莫顿或是其他什么男人来帮我涂药。眼看又要吵了,倒是一个僧侣插了话,说有位女乐师在外面,可以让她来服侍我,才算解决了这个难题。

那个女乐师进来之后,放下了帘幕,向我跪下来行过礼,然后替我解开衣服,清洗伤口好上药。那两个男人都站在帘幕外面寸步不让,曼菲士就算了,他本来就脾气坏,好冲动,今天晚上又被我说的话伤到了。可是伊莫顿你这家伙…你怎么也这样呢?

“你伤了王姐,这笔帐我迟早一定讨回来!”

“若不是你来挑衅,爱西丝陛下又怎么会受伤?”伊莫顿停了一下,没有接着说下去。其实我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他的剑法收发自如,随意灵转,如果我不扑过来,其实曼菲士也不会被他伤到,

两个人还会继续的比下去。但是我意外的插了一杠子,结果他那本来不会伤到人的一剑伤了我,对他来说这件事真是十分的郁闷吧?

唉…

伤处上好了药,我侧过来缓缓躺下,床上铺着雪白的麻布床单,应该是刚刚换洗过,床单上带着一股阳光的风沙的味道。不过这屋子里更浓郁的是血腥味和药味。地下没端走的水盆,擦拭过伤口的布巾上都是血味。

“你们两个,不要吵了…”

我说:“我的头都被吵疼了。”

很灵,外面低声的似乎在磨牙一样的声音一下子就没有了。

“我不希望你们两个任何一个受伤,如果你们再争执,我情愿受伤的人是我…你们明白吗?”

外面很静,然后我听到曼菲士说:“姐姐,我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伊莫顿的声音很低沉:“事情原本不会如此的,我也没想过,我的剑,有一天会刺伤你。”

我微微一笑:“我的剑术还是你教的呢,可是我不也刺过你一剑吗?这也…算是一剑还一剑,我们扯平了吧。”

小曼不满的哼了一声:“你算什么东西,能和姐姐相提并论?你敢伤害王族,这是…”

“好啦,曼菲士,你还说?”

“我只是说一说,我又没拔剑!”女乐师端着东西退了下去,曼菲士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伊莫顿站在他的身后,他的目光越过曼菲士的肩头静静的看着我。

那样专注的眼神,我忽然发觉,就在此时,我得到了一直,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我曾经问过他数次,爱不爱我。

就算他在被我刺伤流放后重新回来,我对他还是疑虑重重,他对我,也始终没有说过那最重要的…

可是,现在我却一下子明白了。

用不着言语,他的眼睛里就明明白白的流露着,缱绻而执着,热烈有深沉的爱…

这间屋子里安静的氛围,夜色的浸染,带着痛楚的甜蜜仿佛潮水一样要把人淹没。

“姐姐,”曼菲士在我面前伏下身,轻轻将脸贴在我的手心:“很疼吗?”

我回过神,柔声说:“不怎么疼。你呢?还生我气吗?”

“不,姐姐是永远不会伤害我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们…太在乎对方了。姐姐也是希望我好的,我明白。”

我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他的头发柔软黑亮披在肩上,仿佛东方的华贵丝绸。

神殿里传来低缓连绵的唱经声。他们在诵念太阳金经吧?微微起伏的起调听起来让人心境平和。

药汤端了进来,端药的僧人呈上药,正要倒出一口来尝药,伊莫顿说:“端过来给我。”

那僧人对他的恭敬崇拜都可以从他的神气姿态中看出来,对他的话绝对服从。伊莫顿倒出药来尝了一口,然后说:“端过去吧。”

我垂下视线,觉得脸上有些微微发热,而胸口却被什么东西充溢的满满的。

药端到了跟前,小曼伸手捧起,俯下头也喝了一大口。

“你…”

“姐姐,喝药吧。”

我看着这碗被尝过了两次,只剩下了一半的药汤,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知道这份量减了一半的药汤,药效还能剩下多少?而他们两个没有受伤的家伙喝这药汤,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70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虽然还是不放心,这两个不知道还会做些什么,还会不会再像被激怒的公牛一样去决斗......

可是真的太疲倦了,喝那汤药里一定有镇静成分,喝过药没一会儿我的眼皮就沉沉的合在一起。心里对自己说着,就歇一下,一下就好。

但是我这一睡,直睡了一天一夜。

我听到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哼歌,曲调缠绵,咬字模糊。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我以为又回到了何于意的时代。

那寂寞的一天又一天,灰色的天空,屋子里安静的让人快要发疯。

那个城市的冬天很冷,刚入冬天就会下雪,一片一片的雪花从铅灰色的天空飘落,沉沉的,一层层压在人的身上,心上。

而夏天又极热,一种酷烈的,毫不姑息的热。

我在那个城市出生,长大,在那里度过了我的童年时代。

背着大大的画夹在夏天的中午去学画,柏油路面都被晒化了,脚踩在上面,那种热度透过塑料凉鞋的鞋底传过来,汗水浸透了衣服,浑身被晒的滚烫高热,走着走着就会恍惚起来,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不停的先前走。每片绿荫都像一座孤岛,从这座岛,到那座岛,中间是让人窒息的热焰。

午后的寂静,热风吹的人昏昏欲睡,连蝉鸣都似乎被一股力量抹消了。到处都反射着太阳的光,除了黑色白色灰色,我眼中浮不出其他的颜色来。也或许这城市本来就是灰色的,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以为这样的夏天似乎没有尽头。但是那一天一地的雪,很快就会到来。河里结着冰,路面上也冻上了,每一步都得很当心。

但即使这样,也经常被人推到。

身上脏兮兮,被融化的雪水弄死的肘和腿都像是要上冻了,可是却只能在外面多待些时候,等到天黑了,等到进了家门不会被人发现身上异样的时候才能回去。

一直想要逃开......

不知道方向,可是仍然想逃。

一天一天的,像是一只单纯的蜘蛛,从线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无论如何也无法离开那个角落,忙碌而呆板的,在原处打转。

很想要另一样的人生......

现在的我,是如愿了吗?

另一段人生......

另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在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这世上是不是真有神明的存在?

我这算是实现了愿望吗?

也许算是吧,只是是以一种我意想不到的方式。

我慢慢睁开眼,耳旁有个惊喜的声音说:“啊,你醒了!”

我侧过头看她一眼,凯罗尔在埃及独一无二的金头发,闪耀着动人的光泽,这时候看起来显得有些突兀。

凯罗尔回头喊:“塔莎夫人,爱西丝陛下醒了!”

我转头看看四周,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帘幕低垂,我眨了眨眼,长长的吁了口气,一时竟然不知今世何世。

塔莎走近床边,轻声问:“陛下觉得怎样?医官已经候了一天了,让他进来为您看一看吧?”

我点点头,心神渐渐安定下来。

我的肩膀动了一下,已经不怎么疼了。

昨天我伤口处涂的药是最好的治外伤的药,说起来上次我与安苏娜比剑受伤,现在那里也看不到伤疤,古代的药物有些的确很见效。

医官也没什么别的新措施,还是内用加外敷一起上。不过敷的药物又换了一种,昨天用的那种估计是止血为主,这种应该是消炎杀菌和帮助伤口愈合为主的要功效。

塔莎亲自替我换药,眼圈红红的,动作轻柔无比,小心翼翼的替我换好药再包起来。凯罗尔捧着水盆在一边侯着,不时问:“疼么?”又问:“你怎么受的伤呢?”

我问她:“你怎么从采石场回来的?我还想让人今天去把你接回来呢,可是一受了伤就耽误了,你可吃了什么苦头么?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没有,”她说:“我过的挺好的,采石场还有好心的大叔大婶,挺照顾我的。有水喝,就是没东西吃,回来以后塔莎夫人给我准备了好吃的,我没有事,你才不要担心,你自己的身体要紧呀。”

塔莎说:“凯罗尔她教人将污水变成清水呢,真是了不起,实在是太聪慧了。”

“啊,不不,”凯罗尔急忙说:“这不算什么,只是过滤而已。其实我也只是把麻纱布垫在砂石垩土底下,滤的一点也不算干净。”

果然啊,书中的情节,的确是这样没错。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心里面的那种感觉很怪,说不上来。

既觉得有一种预感得到印证的恍惚,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耐烦。

“姐姐!”

我抬起头,曼菲士大步走了进来。

凯罗尔眉头一皱,端着水盆让到了一边。

曼菲士朝我俯下身来:“姐姐醒了?觉得怎么样?伤口疼不疼?”

“刚换了药,也不觉得疼。”我微微笑:“就是肚子饿了。”

塔莎慌忙说:“啊,是,我这就去让人端晚饭来。”

曼菲士坐在床边:“我陪姐姐一起吃。”

我想坐起来一些,自己勉强抬了抬腰,曼菲士拿起靠枕来垫在我身后,还细心的把我往上托了一点点:“这样行吗?”

“好啦。”我说:“曼菲士你突然变的这么体贴,我都有点不敢认你了。你真是法老王吧?嗯?不是什么人调了包?”

他笑:“难道我就只会让姐姐照料,不能够照顾你吗?”

塔莎带着侍女捧了晚饭来,曼菲士端过一碗汤,说:“姐姐抬手肯定会牵到受伤的地方,我喂你吧。”

“你喂我?”

“不行啊?”他冲我眨眨眼。

“不是不行,就是我一下子习惯不来啊!”我笑着说:“以往父王也没有这待遇,这世上能让法老王端碗服侍的,恐怕也就我一个有这福气了。”

他说:“知道是福气那就多喝点吧。”

我把汤喝完,他转身去拿了一个面包掰了塞在自己嘴里,看来他的确是没吃饭就跑我这里来了。

“对了,他呢?”

我说的声音不大,也没有提名提姓,不过曼菲斯的动作顿了一下,回过头来有些气恼的看了我一眼。

我只觉得他这时候可爱的像只和主人怄气的小宠物狗。忍不住抬起手摸了一下他的脸。可又带着肩膀受伤的地方隐隐的疼起来。

“哎,你别乱动呀。”他说:“我没杀他,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