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路时我的待遇多少人道了一点,他和我同乘一骑把我揽在身前,但是速度还是如火烧屁股一样,毕竟他们现在是逃命。

该死的,到底有没有人来救我啊?再不来我可真被他们带出海了!

75

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被在火里烧啊烧,口干舌燥,呼吸困难。

耳边可以听到混沌的,波涛起伏的声音。

醒过来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发烧了,嘴唇干热的没有一点水分,头疼的像是无数把锤子敲砸过。

这是一间很窄的船舱,窄到只能容下一张床,我是被捆在床上面的,也许那些绑匪是为我着想怕我摔下床,但是我更愿意相信他们是怕我捣鬼逃跑。

已经到了海上了吧?

虽然这件舱房密密实实地看不到外面,可是,海浪的声音还是可以听得到。

我手脚都动不了,身上密密地裹了一块毯子,只觉得身体热的快要烧起来了,却一点汗也不出。身体里的水分似乎一点不剩,我像一只被扔上了岸,在烤热的鏊子里面苦苦挣扎的鱼…再这么下去,我怀疑我真的可能热死。

忽然船舱门轻轻地吱了一声响,有人蹑手蹑脚走了下来。我楞了一下,将眼睛眯起来,连微微侧过去靠在枕边,呼吸放的沉重装作睡着。

眯着眼睛只能看个模糊的大概,一个打扮成船夫样男子走到跟前来,把头上包的布轻轻掀开一角,在床前半跪下:“陛下,陛下?”

我一怔,立刻睁开了眼:“乌纳斯?”

“是,陛下还好吗?”

我说,“有水吗?”

他楞了下,马上解下腰间装水的皮囊递过来。

“我拿不了,你喂我。”

他的手有点抖,我喝水的时候船身摇晃,水洒了好几滴在他的手背上。

“你怎么会在船上?还有谁和你一起?”

“只有我自己,我一路追到港口,只来得及自己混上船。不过我留了信息,相信西奴耶将军的人现在已经把您的消息送回孟斐斯去了!”

他把水囊收起来,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轻轻贴在我的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

“您病的这么重!”

“这个倒不要紧,死不了人的…现在海上也没有什么可以逃脱的办法,你是扮成水手的?”

“是…”

“那就继续当水手吧,别暴露身份…不要再来看我了,比泰多人舍不得杀我的,一时半会儿我不会有事。”

他在床边轻轻地扣了个头,应道:“是。”

我目送他转身出去,动作轻捷灵巧如一只潜行的猎豹。乌纳斯的确厉害,无怪曼菲士对他越来越倚重…

这个孩子似乎也是奴隶出身的?

我总觉得他那双眼睛,不像是一个奴隶出身的人会有的眼睛。那么深,看不到底,不知道其中到底有多少没有诉诸于口的心事。

我闭上眼,高烧令我有些昏昏沉沉的,恍惚间听到舱门又响了一声。

我慢慢睁开眼去看,穿着斜纹麻布以上的伊兹密正沿着木梯走下来,他手里端着个托盘,大概是为了保持平衡,步子放的很慢很稳,这个人看起来有种特别从容的气质。他抬起头,目光与我相对,微微一笑。这时候显得很温和无害,但是我和他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假象。他是一把锋利的剑,随时可以伤人,现在只是装进了鞘中。

“正好你醒了,把药喝了吧。”

他把托盘放下,端起一只敞口的小罐子:“这是药,喝了吧。”

我睁圆眼睛看着他:“你让我用哪只手端着喝?”

要是他把我的手松开,虽然把握不大,我也想试一试看能不能制住他。

可是伊兹密微微一笑,竟然说:“唔,你还病着,不大方便,我喂你喝吧。”

这人真会睁眼说瞎话,我不大方便可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绑住我的绳索。再者说,如果他没有把我绑了来,害我伤势恶化又发烧,我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狼狈?

那药端到了我的跟前,伊兹密的手指修长优美,但是并不是那种文弱纤细的手指,他的手可以拿剑杀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从前,在沙漠绿洲的帐篷里,他拿吃的给我…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不简单,可是却不会想到我们的再次重逢竟然是在这种情形之下。

我闻了闻就知道汤药里放了哪几种药材。他倒是真心想治好我。

这也很自然,他费了好大力气把我从埃及劫持了,总不能让我就死在半途中,这对他是半点好处也没有。

药汤应该是刚刚熬好,伊兹密声音倒是温柔:“小心烫。”

不用你猫哭耗子。

我小口小口地喝下药汤,伊兹密和乌纳斯一比,明显就不擅长这种服侍人的活计,药汤洒了一些在床边,他也满不在乎。

我尽量多喝了些,喝药,病才能早些好。最后还剩一些药渣在罐底,他说:“你像是很渴了。倒是我的疏忽,发烧的人自然会想多喝水。”

我抿了下嘴,没有说话。药汤有点酸苦,可是大概是因为发烧的缘故,舌头的感觉很迟钝,并不觉得难喝。

“吃些东西吧。你一天一夜什么也没有吃,肚子里吐的空空的。”

他端过来的东西令我吃惊——居然是粥!米粥!

“不用奇怪,你的喜好,我自然打听过。”

他打听我的喜好做什么?

我戒备地看着他,伊兹密把粥碗放在一旁,在床边坐下来,伸过手来,将勒住我手腕的绳索松了一些:“我只是没想到…爱西丝女王,竟然是我认识的人,是那个我一直记着的馋嘴的小姑娘。”

我不吭声,把头转到一边。

他顿了一下,说:“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我的心情一点也灭有因为他的保证而放松,反而更加戒惧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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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沉默了,过了片刻,他说:“你吃东西吧。”

他把碗端起来,很自然地拿勺子舀了米粥喂我。我也很识相,不是嗟来之食的人,肯定是要饿死的。我想过,做女王,死法可能又很多种,饿死绝对不是轻松愉快的死法。

他还算挺耐心的,把一碗粥给我喂完,说:“船上没有侍女,所以还请你多包涵了,我可以把你松开,但是要把舱板门锁上。你最好…还是好好的养病休息吧。”

他把我手上的绳结解开,我看看自己手腕上明显的淤痕,慢慢撑起身,自己弯腰去解脚上捆的绳子。伊兹密没有再说什么,收拾着碗和托盘出去了,舱门又被关上,我听到了清晰的落锁声。

就算我现在病歪歪的,他还是不会掉以轻心啊。

书里面应该被绑架的凯罗尔啊…

我摸摸自己昏昏沉沉的头,用力搓了几下脸提神,然后转头看看这间小的可怜的舱房。

我身上的什么东西都被摘走了,能够伤到人的发针什么的自然是一件没有,连所有的首饰,连同我指甲上黏的星状碎宝石,全都被剥的一干二净,我身上现在穿的也不是自己的衣裳,比泰多人防我像防贼一样。其实我的首饰里面,只有一根发针上带毒。好在这时代的人还没兴起在牙齿里指甲里藏毒藏东西,不然我怀疑这些人是不是会把我的指甲和牙齿也一起拔掉敲掉?

我就算再有办法,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也是一筹莫展。不过乌纳斯的出现还是给了我很大希望。一则喜,一则忧。高兴的是因为他的消息已经传回去,那么曼菲士他们起码知道我在什么地方,有个寻找的方向。忧虑则是因为…

伊兹密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而且性子极其坚韧,可以说是百折不挠的一个人。

被他叮上简直是入骨三分,无论如何都很难摆脱他的算计。

可是他为什么会盯上埃及呢?他的内应是谁?

那个路卡不过刚刚入宫,哪能这么快就抓住这个岔子?还有,我爱吃米粥的习惯…宫中侍卫巡查的空挡——伊兹密一定还有别人做内应!这人深知内宫种种,所以前次他们才能潜入放蛇,咬伤了曼菲士。但是因为小金的关系,曼菲士并没有死,所以他也许是将计就计,也或许是临时改变了计划,将我绑架出来。

我的指尖有点颤,密不透风的舱底闷的我喘不上气来。

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

必定是我们身边亲近的人。

或许刚才喝的药起了效,我觉得自己虽然还是热,但是身上出了一点汗,比那种干热要好些了。

刚才伊兹密还留了一个木盒子,我闻也闻出来那是治外伤的药,自己解开衣服把药涂上,伤口一阵一阵的抽搐,加上高热带来的头晕,我觉得伊兹密是不是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打算就这么把我闷死在船上。

乌纳斯没有再来过,也许是没有机会。整条船上应该都是比泰多人,他能不露出马脚已经不错了。

这个孩子身手极好,如果白白丢了命,那太可惜了。

我分不出日或夜的区别,又昏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观念了。

等到了比泰多,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我呢,

我平时真的不信神,做祈福也只是有样子没精神,现在想找个祈祷的对象都不成。中国古语说的好,平时不烧香,临来抱佛脚…那也比不抱强。

我伏下身,嘴里把太阳金经来回嘀咕,明知道不过是个心理安慰,可保不齐…

真有用也说不定。

太阳金经我会的可以说是滚瓜烂熟,倒背如流,刚念完一遍,第二遍念了一段,身后舱门一响,我没有回头,把剩下的缓缓念完,才站起身来。

伊兹密已经完全换上了比泰多的打扮。他的王子派头真不是吹的,靓蓝这种我觉得特别恶俗的颜色,做成的罩帛,绣着黑色的鹰绘,有种十分尊贵傲岸的气质,他没有戴冠,不然一定更是威势逼人。

“爱西丝,跟我来。”

他微笑着伸出手来。我忽然有种古怪的联想。

想当年格林家的灰姑娘去参加舞会,令她一见钟情的王子是不是就是这样对她说的。

来,跟我来。

还别说,人家灰姑娘多少还有神仙教母给的漂亮行头儿,我可是一身粗布麻衣,脚上连鞋都没有。

我现在还有些站不稳,但是却没理会他伸出来的手。他也不生气,只是说:“跟我来吧。”

走上木梯,并不是甲板而是一间舱房,伊兹密指指放在一旁的木桶,还有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你洗浴一下,把衣裳换换吧。”

他的表现像是很君子,说完话就出去了。我的身上的都可搓下泥来了,也不客气,慢慢挨进去好好的洗了一遍,不过要顾及伤口不能沾水,所以很费力,洗完觉得手脚都软了。我擦干净水,还是船上可那身已经又皱又脏的旧衣。

伊兹密敲了敲闷,然后走了进来。

他愣了一下:“怎么没有换衣服?”

我用指尖跳起来那叠衣裳上面的一件和他身上同样颜色的绣纹,但确实女款的罩帛,淡淡的说:“我不穿比泰多的衣裳。”

废话,这衣裳和他那件跟情侣装一样,我穿成那样跟他一起上比泰多的岸?

那没有奸情也成了奸情了。

再说,我一个埃及女王,穿着比泰多的衣裳去亮相,让人怎么想?

伊兹密的用意,我又不是猜不出来。

77

他微笑着:“你就穿着破衣烂衫的下船,难道就不失埃及女王的身份了吗?”

“我是埃及人,比泰多的衣服我是绝不会穿的。”

他点头说:“那么随便你吧。马上船就靠岸了。我父王的弟弟要来迎接我们…”

我不理会他再说什么,扶着舱板慢慢的走出舱外。

我们乘的是一艘看起来象是普通商船的尖头船,乍一看起来并不显眼,但是船身,架构,连合板缝隙这种细节都一丝不苟,这应该是军船,就算不是也应该是做军船的手艺匠人专门制作的船。

海风吹在脸上,咸涩潮湿。不远处,果然已经可以看到陆地。

不知道乌纳斯躲在哪里?他扮水手,应该是在舱底做事才不易露破绽。

我扶着船舷站着,不知道前路如何。

往后看是茫茫的大海,埃及…已经离我很远。

我的手紧紧的抠住船舷。

我一定要回去。

伊兹密站在船头,看着远远的岸边。离岸已经不远了,可以看到岸上已经聚了一些人,不知道是不是他说的前来迎接他的人。伊兹密伸手过来:“要我扶你吗?”

“不必了。”我冷冰冰的说,挺直了背脊。

船进了港,三千年前的比泰多 …

我做了深呼吸,这里是几千年前对我现在的处境并没有什么帮助,宽而平实的跳板搭了起来,伊兹密先下了船,我走在他的身后,跳板虽然铺的宽,但是踏上去总让人有点不稳的感觉。我走的小心翼翼,终于踩上实地的时候才能真正放心的抬起头。

原来港口上挤了好些人,虽然不是人声嘈杂,但是也绝不至于象这样安静。、

我缓缓扫视了一圈,比泰多人一时寂然无声。

得,我有自知之明,虽然姿色不俗,但又不是木马屠城记里的海伦那档次,否则我这么多年早该把我身旁的人迷的差不多了。别的不说就是伊兹密,他也该偶尔惊艳一下给我改善待遇吧?

多半是我身上这身破衣服让他们的期待落空了吧?他们是不是正憧憬着一个浓妆艳抹风情万种珠光宝气耀眼无比的艳女走下船来?不好意思大家要失望了啊。

站在我面前的中年男子留着短髭,也穿着比泰多的贵族服饰,大约就是伊兹密的王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