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纳斯意会,到一边去叫过他的手下吩咐这事情。远远的马蹄声杂乱急切,曼菲士带的那队人又驰了回来,最前头的就是一身简练明装的曼菲士,只是他的目光却没有看我,而是被躺在地下的那个受伤的人吸引去了。

“凯罗尔她怎么会在这里…受了伤?”

他身后的医官急急的从马背上滚下来去给凯罗尔看伤,不过倒是一下子就下了判断:“还好还好,伤势不重。”

他在那里研究是不是先拔箭好,曼菲士的脸色可是不太怎么好看。

“姐姐,你怎么…会失手的?”

我的箭术倒还真不错,起码,失手射到人以前还真没有过,这头一次,就射到了一个重要人物了。

“谁让她头发金光闪闪呢,我以为是雄狮的长鬃呢。”我说,“怎么,你要兴师问罪啊?”

曼菲士居然脸一沉,似乎有默认的架势。

乖乖,不是吧。

虽然弟弟我没爱上你,可是你一见到命定天女这个XX河女儿就给我撂脸子,实在也不太给姐姐面子了!况且今天还是结婚的日子呢!

我心里有点犯嘀咕,曼菲士难道命中注定要被凯罗尔克的死死的吗?

刚才一直在不安的心倒是放回肚里去了,大多数时候,事情发生也就不会紧张了,反而是临发生之前,那种对未知的揣测和怀疑以及紧张和恐惧,那才是最让人疲累而难过的。

不过我理解规理解,当着这么多人我可不能忍气吞声。

“曼菲士,别说我只是失手,就是射死她了,难道你要因为这个和我争吵?”

要不说,姐姐的威严还是在的,我一板脸,曼菲士就有点泄气:“这个…”

“你别给我这个那个的。这是已经是王家猎苑,她怎么溜进来的啊?被我当成狮子射,我有错吗?你倒不是去治治她擅闯的罪。”

“那个…”

这一刻曼菲士好像又变成了以前那个做错事被我训的小孩子。

“好了,我知道你也是…”关心她三个字我咽下了,“为了今天的喜庆事情不想添麻烦,可是别扭自己找上来了咱们也没有办法。请医官给她好好医治,刚才我吩咐人去四周查探,把城防的也叫上了,上次我恍惚听说凯罗尔是被哪一国的奸细绑走的,现在突然出现这里一定有蹊跷,不得不防。”

“说的是。”曼菲士习惯的答应了一声,又惊怒交集的反问,“她被哪一国的奸细绑走的?她不是自己回了家?”眼看架式就要暴跳起来了。

得,我还以为他长进了稳重了呢,原来是没遇对人,万事都说的过去,唯独一遇到凯罗尔的事情就立刻像换了个人似的?这算什么?前世冤家?主角效应?至于她有没有回家?我苦笑,看样子,她的确是没有回家去兜那一圈儿,到比秦多去做客的可能性比较大,荷尔迪娅的确没有在这件事上撒谎。不过伊兹密这人绝对不是吃干饭的,而且他和凯罗尔八字严重不对,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如果不是凯罗尔毁他就是他害她,绝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

那医官已经手脚利索的替凯罗尔拔了箭包扎了伤口,大概是因为太疼了,所以她发出细微的呻吟声,眼皮动了一下,似乎要醒过来了。

我转过身:“她怎么样了?”

医官说:“陛下,她没有大碍,休养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我点点头,凯罗尔已经睁开了她的眼,蓝蓝的眼珠还是让四周的人有些瑟缩惊奇。她一抬头看到我和曼菲士并肩站在那里,忽然爆发出来的大嗓门让我意外之极,那声音又尖又急,嚷的话更叫我张口结舌。

“你们不能结婚!”

155

我和曼菲士一起愣了一下,这种话她也敢说?

凯罗尔挣扎着要坐起来,但是肩膀估计是太疼,动了一下又坐了回去,仍然重复了一句:“你们不可以结婚!”

我转开头,已经懒得理她了,至于一边的侍卫,已经变了脸色,看起来只要一声令下就顾不得什么怜香,什么惜玉,那长矛利斧的砍起小姑娘来也一点不会含糊。

我懒得兜圈子,直接问她:“你是怎么回来的?比秦多人有什么阴谋?”

“怎么会有什么阴谋,你不要把别人都想的那样坏。”她飞快的看了曼菲士一眼,急急的说:“伊兹密王子对你一往情深,缠绵病榻,他,他一直说当时很对不起你,可是他对你是真心的。你既然也爱他,为什么现在又要和曼菲士结婚?你们是亲姐弟啊,血缘这么近,不,不适宜结婚的。”

我和伊兹密…那啥啥?

她这番话一说,我心里立刻很明敞敞的。

这小丫头要和伊兹密斗心眼那是不成的,伊兹密要是成心了想骗她也是一定可以得手的。这些话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但是…

伊兹密,实在是个心腹大患,不除不行。

我给比秦多下了这么多套子,害得他们这一年大伤元气,军力受损,百姓挨饿。他自然也不能白白吃亏,反过来的招也没少使。可是我有时候就觉得奇怪,世人常说,最毒妇人心。但是和伊兹密一比,我倒是宅心仁厚得多了,起码我不似他这么阴损诡诈,无所不用。

就拿今天这事儿来说,凯罗尔给人当了一杆枪还不知道。

曼菲士喝斥她:“你胡说什么!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凯罗尔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看着曼菲士,果然不愧是少女卡通的主角啊,这一招式使出来,倒真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而且听了那么话的人,反应各个不同,但是都是曼菲士的近卫,忠心是绝对没问题,听到这种秘事绯闻,一个个全把眼镜往地下瞄,好像那杂草里有万两黄金等着他们去捡拾一样。

“姐姐,这事现在怎么说?”

“有什么好说?你糊涂了!我们造比秦多的谣也不少,你自己现在倒要去信他们的谣言?现在是理会这事的时候吗?带她去治伤,婚礼还得举行下去!”

“是,姐姐说得对。”曼菲士又看看凯罗尔,“你们人分一队来快把她带回去,医官同去!其他人,将狮子抬起,这就去神殿完礼!”

凯罗尔却不肯识趣下台,侍卫要把她抬起,她却推搡挣扎,嘴里还要嚷。我使个眼角,医官立刻过去,嘴里说:“这位姑娘重伤,快歇歇吧。”

他自然身上有常用的药物东西,没见着他使什么手法,凯罗尔说了半句的话就消了音,人软软的倒了下去,眼也闭上了。

“姐姐,我们去神殿吧。”

他的衣摆有些凌乱,身上隐隐有点傻气,应该是猎了狮子才会这样。

他过来虚扶我一把:“姐姐,我们走吧。”

我看一看他,忽然间明白了一件事。

曼菲士要娶我,是一件他从小就要做的事,是他的理想也是他的信念,更是他的目标。况且,这既符合埃及的惯例,又能巩固王族的统治,消除一切不安因素,这几乎已经变成了他的执念,无论如何,他一定会完成这个目标。他对我的感情诚然不是假的,但是,我想,应该不是那种生死相许的爱情。

但是这种感觉纠缠他太久太深,我想,他自己也分辨不出来了。

他对凯罗尔究竟怎么样?我想这个问题问他自己也不会有答案。

不过这样一想我的心里倒是平衡许多了,我既然不爱他,就觉得心里对他有愧。

曼菲士其实对我的爱也不是他自以为的那样,这样我心里却觉得正好。

我们手挽着手离开了猎场,曼菲士骑马,我坐上了步辇。乌纳斯派去打探的人也已经回来了,低声说:“四周没有什么异样。”

“不可能…”

若没有周全的计划设陷,伊兹密把凯罗尔抛出来就太不合理。

“的确没有。”乌纳斯低声说,“已经细细的查清楚了,没有一处遗漏。”

我眉头皱了一下。

伊兹密若想破坏婚事,必得在午后之前,若不然等最后的仪式一完,开始河祭,他再破坏就没什么意义了。

我抬起头看着神殿,那里的防护可以说是固若金汤,猎场应该是想下手的人最后的机会了。

他怎么能放过这机会?除了凯罗尔出来扰攘,他还有什么计划?

最后的这段路,又有什么危险?

但是,最后这段路竟然平静得很,两旁的人众向曼菲士欢呼,扛着狮子的卫队行进并不算慢,神殿已然在望。

曼菲士下了马,伸手过来扶我。

我挽着他的手从步辇上起身,随着曼菲士一步一步走上太阳神殿高高的台阶。

我曾经在这里看伊莫顿主持典仪,还在回去的途中遇到乌纳斯。

那些旧事像光影一样从眼前掠过,我随着曼菲士一步一步踏进神殿里。

手腕上的小金忽然间身体扭动了一下,慢慢的缠紧昂头。

我脸上容色不动,抬起没被曼菲士挽着另一只手来掠了一下鬓边。眼角的余光看到乌纳斯迅速的退至一旁。

这看起来更不可能出危险的地方,却偏偏隐藏着危险。

比秦多人的手竟然能伸到这里来?倒是我小看他们了。

我们走到了神殿正中,神官们已经等候在这里。

这些人里…不知道有几个是包藏祸心?

156

索扎克神官站在正中的位置上,捧着那本金色的厚重经书继续念诵经文,我与曼菲士向神起誓与对方终身不背叛不离弃。

“走过黄泉,渡过死之国度,我们将永在,我们将归来…”

似乎又有风吹来,隐隐的,却又让人觉得凛然的。似乎空中一下组多了些什么,又好像空气也有了重量,有了压力似的,让人觉得身体莫名的一沉又一松,感觉说不出的奇怪。我回过神,听到低沉的诵念声还在回荡着,回荡着,似乎要响彻脑海,传遍四方。殿堂里充满着令人心神宁定的香气,我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片无垠的空旷的沙漠里,那样寂寥。

但其实…我与曼菲士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这样了。

我们是亲人。

这个孩子啊…到现在还是想不通这个。

他不爱我我并不恼火,反正我也不爱他。但是他和凯罗尔那个丫头扯不清,我可不乐见。那个丫头实在是…唉,实在不想提起她。

我上次把那副需要定期服下的解药配方给了她,本来是想和她彻底断绝关系的,可是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她竟然不回现代,还是留在了这里,居然还被比泰多人掳了去,真是麻烦无穷。若是这样的话,我真得另做打算。

手腕上小金的身体又突然的缩了一下,我看着,一个头脸身体都涂着金漆扮成太阳神使者的僧侣正捧着象征力量与吉祥的圣酒过来请我与曼菲士同饮,仪式就可以结束了。

我看着那暗红的圣酒在金杯中微微摇荡。那个僧人躬下身来,将金盘托高。

曼菲士伸手要去取酒杯,我一伸手抄到盘底,一把给掀翻了。那酒泼到了那个僧人的脸上,那人顿时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索扎克神官变了腔调的声音喊起来:“来人!来人!有刺客!”

曼菲士就算有小金提示也立刻反应出,那酒液泼到人脸上无论如何不会令人痛的满地打滚的。

卫兵们在殿外纷纷拔出武器朝里冲,而近处的两个僧侣也拔出短剑朝曼菲士扑了过来,剑刃上一闪而过的光芒说不出的诡异,有些绿油油又有些蓝微微。曼菲士反手一格,我的惊呼声还没出口,就看到曼菲士当然不是用手臂去格的,他从斗篷下面抽出的长剑,格挡的同时一脚踹在那刺客的小腹上将人给踢开。这个曼菲士啊!他腰间的长剑并没有解下留在神殿之外,看来他对今天的情势也有充份判断。另一个刺客则冲我扑了过来,我闪身一躲,从斗篷的遮掩下拔出一柄短剑擎在手中,可是不等我有机会用这暗藏的武器防身或是杀敌,乌纳斯已经冲了过来挡在我的身前,手里的剑用尽全力的劈出,那刺客为了能够方便携带,手里的武器是短兵器,在力道上根本无法与他相抗衡。有句话叫,一寸长,一分强。一分短,一分险。乌纳斯这一剑用尽了全力的力气,还借了下跃的重力速度,那刺客当然再握不住,短剑脱手掉落。他一翻身,忽然手里举着样什么东西在口边一晃,曼菲士从旁扑过,一把搂住我翻身滚地,两根吹箭嗖嗖的擦着发丝飞了过去,身后的一个僧人啊的一声叫,被那飞箭结结实实的扎中,沉重如朽木似的仆倒下去。

曼菲士低骂了一声,又说:“姐姐小心!”他翻身跃起,呼喝卫士将那两名刺客围住,自己也挥着剑打算给那刺客还以颜色。

我的手刚才倒地时磕破了一点皮,顾不上理会,我握着短剑站起来。其实曼菲士刚才不需要那样做,我并不是躲不开。

但他还是选择飞身过来扑倒了来救我。要知道那吹箭上百分百是有毒的,他这样做,自己被飞箭射中的危险却是大大的增加了。

他们的时机应该说是选的很好,但是毒酒没效,刺客虽然身手不凡,但是一击不中之后,他们的优势彻底丧失殆尽。

但最后我们也没有拿着活口,那两个刺客服了毒。不是象我以前在小说里电视里看到的那样,咬破藏在嘴里的毒囊,不是那样的。他们根本就是预先已经服过毒,无论他们能不能成功的干掉曼菲士和我,他们都会在此时毒发身亡。

“是比泰多人?”曼菲士气得真要两眼发红光了。也许是错觉,地下,柱子上,他的剑上面都沾了血,有红色血光也不奇怪。

“不象。”

我问他:“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

“乌纳斯呢?”

他摇摇头,脸色还有些不对,可能刚才那短短几下惊险凶狠的比斗太让人…

“也没有。”

“很好。”我捡起死去刺客拿的短剑仔细端详:“这剑上有毒,很厉害的蛇毒,我的小金都没有办法,是无药可救的。所以你们两个真是很幸运,因为哪怕被擦破一点儿皮的话,也不可能活过一天。”

我再看看他们:“确定没受伤吧?”

“没有。”曼菲士抬起胳膊,手肘红肿:“这是我一肘捣在他的脸上,他脸上总不会也涂了毒吧?”

我的目光再移向乌纳斯。

“我没事…”他在我的注视下,停了一下又说:“肋上挨了一脚,骨头应该没事。”

“叫医官来给你看看。”

我看看那剑:“这可能不是比泰多人派的刺客。”

“为什么?”两个男人都有疑问。

“比泰多人已经会制铁了,而且工艺还不错。凯罗尔被他们绑去了这么久,可能还有大幅度的改进提高,如此重要刺杀计划,为什么还用发脆的不够坚韧的铜的短剑?要是比泰多刺客,应该用铁的才对吧?”

“这倒也是,看剑的式样,嗯…”曼菲士沉吟不决,忽然间蹦出一句完全不相关的话来:“我先让人去审问凯罗尔,比泰多人阴谋里既然也包括了她,那么她那里应该可以得到更多线索。姐姐你先料理这边的事情,居然有刺客混进神殿来了,哼哼!我去把卫队收拢一下,再去吩咐西奴耶全城戒严,非把那些刺客的同党们给搜出来不可!”

曼菲士大踏步的走出神殿,我再看看乌纳斯:“你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陛下。”乌纳斯苦笑:“真的没有。如果我中了蛇毒,现在也该发作了吧?”

“你这个人总是不诚实。”我低声说,觉得自己好象。

索扎克神官刚才被打斗波及,不知道被谁绊住重重的摔了一跤,正一拐一拐的撑起身朝我走过来,一脸惶恐:“爱西丝陛下,我真的不清楚怎么会有刺客混入的神殿,我可以担保我绝对没有…”

“好了索扎克神官,我相信你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神殿里混入了刺客是不争的事实。需要怎么做,还要我教你吗?”

“是是是,”他犹豫一下,又小声说:“陛下,婚礼的最后一步…还没…”

我盯着他:“婚礼已经完成了,明白吗?”

对这个奉神的人来说,虽然他不算百分百虔诚,可是让他昧着心在神殿说这样的话,他还是有些踌躇:“这个…”

“索扎克,你是个聪明人吧?用不着我再多说。”

他终于下定决心:“是,陛下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