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竟然没察觉,把那包干粮往钱眼手里一放,说道:“都是你的了,你吃那么多!”自己从袖子中扯出了块绢子,从钱眼手中捡了干粮,起来坐在了我旁边。

钱眼一副失望和满足掺杂的表情,叹息着说:“还是杏花对我好,给我这么多吃的。”

杏花立刻说:“谁对你好!你找死啊!”

钱眼一笑:“死了也没关系!此所谓,杏花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杏花气了:“小姐,你听他!我撕了他的狗嘴!”杏花本质上是个十分善良的姑娘,但这么多年和那个小姐在一起,大概多少沾染了那个小姐的暴力思维方式。我又十分软弱,她的强悍就日日显露出来了。她多次表达了要体罚钱眼的欲望,可钱眼居然毫不以为怪,一定是看出来了杏花的变态。忽然觉得其实每个人的爱多少都有些变态,到了对的人身上就是甜蜜,不对的人身上就是虐待了。

我匆忙地几口把饼都吃到嘴里,从地上拿了水袋把满嘴的食物都冲了下去,怕张嘴就成了另一个钱眼。马上觉得不饿了,但感到没吃什么东西。大概因为东西没味儿。

我用手绢擦了擦嘴,钱眼惊讶道:“知音,你怎么能吃这么快?我讨饭的时候就这种吃像。”

杏花气,“你越来越胡说了,真该把你的牙给拔了!”

钱眼含着食物大笑说:“杏花,你也嘴里有东西就说话啦!跟我学的。哈哈。”喷溅出一团饼屑。

我看着钱眼道:“你再多说几句,给你的那些饼就都成柴火了,能让这火烧很久。”

杏花捂着嘴闷笑,钱眼翻了个白眼,使劲嚼了咽了嘴里的东西,说道:“杏花,为了逗你高兴,我就让知音赢几回。”

杏花呸了一下说:“说不过我们小姐还找辙!羞不羞!”

钱眼拿起另一块饼,边吃边说道:“谁说不过?只不过想和你们多待些日子,我赢了她就走了,你会想我的。”

杏花停了吃,凶狠地说道:“你再说这些话,我打死你!”我吓了一跳,这让谢审言听着可不得了,刚要开口,钱眼晃着脑袋:“你不过是不知道你自己,想想,你不打别人,干吗偏打我呀?”

我紧张得皱眉,杏花说道:“因为你最可恨……”大概明白了,没说下去,忙低头。我心里突然难受,怕谢审言想起那些事,急对钱眼说道:“你也太露骨了!给鼻子就上脸。至少要先含蓄委婉,眉目传情,垂涎三尺一段时间哪。”

钱眼嘴歪了:“知音,我这么不去挣银子,天天花钱,都多长一段时间了?”

杏花抬头恨恨地:“钱串子!小姐,让他走!”

钱眼奸笑:“我走?到时候不知道谁会舍不得呢。”

杏花扬了手,钱眼不看她,笑着大口吃饼。我知道杏花正被他领着去犯错误,忙说道:“钱眼,这么激我们杏花,想干什么?”杏花一下子收回了手,说了句:“你……你怎么不噎死?!”

钱眼瞪了我一眼,“知音,不能这么坏我的事,咱们是朋友啊。”

我严肃地看着钱眼说道:“杏花是我的妹妹,你打她的主意,我可不能不管。”

钱眼一瞥我:“瞎管什么?两个人喜欢,不就得了。”

杏花骂道:“谁喜欢你?!我从一开始就讨厌你!钱眼!就认识钱!”

钱眼哼一声:“听听,从一开始就对我动了念头。”

杏花几乎呕吐,“谁动了……”

钱眼打断,“没动念头,想那些喜欢不喜欢干吗?”

杏花一把握了腰间剑柄,就要拔剑,钱眼临危不惧,哈哈大笑,满嘴的饼一览无遗。李伯也笑起来,谢审言安静无声。

我抬手按住杏花,笑着对钱眼说:“你还别以为你得手了。现在就这么高兴,早了点儿。”

钱眼半闭上嘴,恶笑的看着我,“你能怎么样?”

我笑笑,“怎么样?当然是要银子了。”

钱眼当场变色,警觉地睁大了两个小眼睛说:“我还要破费?!她是看上我的钱了吗?”

杏花几乎带着哭意说:“谁看上了你?!小姐,你让我杀了他吧!”

我嘿嘿地笑着说:“钱眼,快乐幸福,和别的东西一样,都是要有代价的。”

钱眼终于喝水,把嘴弄干净了,阴险地看着我说:“什么代价?难道是银子?那她和妓女有什么两样?”

杏花真的拔剑了,我紧紧握住杏花的手臂,对杏花说:“杏花,信姐姐,我替你出气!”

我看着钱眼认真地说:“把别人摆在第一位,代价就是要放弃自己原来最珍惜的东西,对你,就是银子。”

钱眼恶毒地盯着我,竟然没说话。我接着说:“一仆不事二主。你不可能最爱钱的同时说你真喜欢谁。关键时刻会有个先后。你要是想得我们杏花,你就得把你对钱的爱心放放。你放了杏花在第一位,你有盼头。你放了钱在心尖上,我跟你说,别费劲了,我让你痛苦死!”

钱眼皱眉说:“怎么苦法?”

我笑了,“想见我们杏花一面,纹银百两,说话,千两!”

钱眼大瞪了眼睛:“你成老鸨了?!京城第一名妓也没这么贵呀。”杏花气得发抖,只说道:“你……”

我还是微笑,“你如果想得一夜春宵,名妓大概是相对便宜些。但你要是指望得到终生相伴,我这么定,还是便宜了你。”

钱眼冷笑:“这叫便宜?贵的该是什么?”

我答道:“当然是找个将杏花放在了心尖儿上的男子,把杏花嫁给他,不带你玩儿了。”

钱眼不笑了,用贼眼凝视我:“没那么容易的事!”

这回我狞笑了,“是不是说我们杏花不招人喜欢?”

钱眼忙说道:“不是不是!杏花!她这是挑拨!你千万别上当!”

杏花切齿冷哼。我接着说:“我们家杏花比我能干多了,手脚勤快,照顾他人,病中为人端水送药,天凉为人加衣戴帽,与人笑,替人愁,为人哭,慰籍人的心,善良好心肠……”

杏花不好意思:“小姐,你成媒婆了……”

钱眼挥手,“得了得了,知道了知道了,她人是好,也肯定有人追着娶她,但你架不住她看上我了呀!”

杏花大怒,“谁看上你了?!”又要动手,我忙一声长叹,看着钱眼说:“可惜,光有喜欢是不够的。”

钱眼回嘴:“怎么不够?两情相悦,郎亲女爱……”

杏花就要扑上去,我拉住杏花,对钱眼说:“是不够的。如果够了,这世上,就不会有负心之人,就不会有心碎的人了。”说完我突感心里一阵痛楚。杏花一下子不动了,扭脸说:“小姐……”

我没看杏花,继续看着钱眼说:“就是她喜欢你,你爱钱如命,早晚有一天,你会因为爱钱胜于她,开始与她争吵无休,对她平白不满,伤透了她的心。她会后悔没有今天看清了你。那时,她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天天欢笑,不会像现在这么充满活力。那时,她会感到孤单无援,会感到日夜都很漫长。那时,如果她对我说,姐姐,当初,你为什么不拦着我?为什么不把钱眼赶走?为什么没有为我找到一个真心喜爱我的人?我只能说,妹妹,那时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杏花就会说,那时我不懂事,不明白只有喜欢是不够的。”

杏花没说话,钱眼迎着我的目光,半晌,终于说道:“好吧,我同意,只有喜欢,是不够的。”

我点了下头,“那就好。”放开了杏花的手臂。钱眼看着面前包中最后两块饼,面带惆怅地说:“我怎么没吃完就饱了呢?”杏花抑制不住地笑了一声。钱眼说完把饼包好,刚要动作,杏花已经起来跪坐着,双手接了小包,又站起来,往马匹处走去,把干粮放回马鞍处的褡裢中。我和钱眼都不自觉地目送着杏花,然后对看,十分像要对打的拳击手。

钱眼用鼻子哼道,“知音,你虽然说得有理,但你也不对。”

我笑,“跟我学的,这么说话。”

钱眼斜视着我说:“你还别笑,就因为你赢过我,你看不起人,把我看扁了。”谢审言轻轻地咳了两声。

我微皱眉,是的,我的话中把钱眼就说成了个爱财无义的人,微微一笑说:“你爱财到这份儿上,我还让你继续和我们在一起,其实是给了你机会,看得起你了。”

钱眼转了下脑袋,“这算什么?看得起我你就不会说我日后那样对杏花。”他扭过脸,看着李伯,“李伯,还有这位不说话的主儿,你们给当个证人。有一天,我要让知音为今天她对我说的话惭愧!”

杏花回来坐下,问道:“干吗惭愧?”

我说道:“钱眼在说大话。”

钱眼没理我,看着李伯说:“李伯,你到时候别因为她是你的小姐就不敢说她错了。”他这话一定戳到了李伯的弱点,我忙看李伯,火光下,李伯脸色阴沉,我笑道:“李伯,他要是真能让我惭愧,那是好事。可惜,不知哪辈子了。”李伯脸上放松了些。

钱眼冲我露出狰狞的笑容:“不会时间太长,我临走时,一定办得到。”

我故作可惜地说:“怕是你的银子不够花那么长时间吧。”

钱眼轻叱道:“你以为会让我用多少时间。”

我想起我以前那位总是这么去征服别人,到手后就放弃,不禁冷了脸说:“你别想着靠说些什么好话,我就改了主意。我不吃嘴上的那一套!也别想着拿我们杏花开了心,走了就没事了。我没什么仙术,但靠着我学的那些商业的法子,让你赚的银子都没了还是可以的。”说实话,我大概也做不到,但吓唬他一下也好。

钱眼咬牙道:“你还敢接着踩我,我要是不把你赢得血本无归我就不叫钱茂了!”

杏花笑道:“你已经不叫钱茂了,你叫钱眼!”

钱眼立刻一副嘻皮涎脸的样子对杏花说:“杏花,咱们的事情挑明了,我会好好对你……”

杏花破口大叫起来:“谁和你是‘咱们’?!谁和你有事?!你这个厚脸皮!你这个无赖!……”

钱眼收了笑,盯着杏花说:“你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你不喜欢我,我转身就走,绝不再说一句话!”

杏花迟疑起来,不敢看他的眼睛。钱眼哼哼笑了,杏花急了:“我不喜欢你!”

钱眼笑着说道:“你说晚了点儿,下回我再问时,你立刻就得说。”

杏花说:“你现在问!”

钱眼嘿了一声说:“我累了,要睡觉了!先去遛遛。”说完起身,走开了,杏花对着他的背影说:“我就是不喜欢你!”钱眼不回头地说:“我没问,你现在说的,没用!”杏花一连声地说:“不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钱眼回答:“没用!没用!就是没用!……”

我哈哈笑,“杏花说的对,的确是厚脸皮。”李伯也笑了,谢审言咳嗽着。钱眼在远处喊着:“你们大点声儿,说我坏话得让我听见才行啊!”

13夜话

那一夜,我们露宿在野外。

隔着极小的篝火,我和杏花在一边,谢审言和钱眼在另一边躺着。李伯打坐面向外面守夜。谢审言的咳嗽声时时传过来,每一声都让我心惊肉跳。我想起哥哥说他肺有阴寒,现在是春末之时,虽是温暖,但地上还是潮湿,他是不是会因此咳得更厉害?

我看着满空繁星,怎么也合不上眼睛。夜深了,杏花侧身看着我,轻声问:“小姐,为什么还不睡?”

我叹了口气说:“夜空如此美丽,星星这么多这么亮,我可以看一个晚上。”

杏花停了下问:“小姐有心事?”我没说话。钱眼在对面说:“有什么忧心的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

我笑起来:“你不是早就说累了,睡觉了吗?”

钱眼坐起来说:“被人骂得心里难受,睡不着。”杏花也坐起来:“活该!让你胡思乱想!”

坐在一旁守夜的李伯说:“你们天天说不完的话,到夜里也不消停,这是不想睡觉了吗?”

我叹了气坐起来说:“人生得意须尽欢,不睡就不睡!接着聊!”

我们都坐着了,那边谢审言依然躺着没动,只是时而轻咳。

钱眼笑道:“我有酒,大家喝喝……”

杏花和李伯同时大喊:“小姐不能喝酒!”我笑出声。

钱眼疑惑道:“为什么不能喝?”

杏花说:“小姐是一次醉酒之后醒来变了个人。”

钱眼说:“不可能!人怎么能变来变去的。”杏花就对他讲了我是从另一个地方来的人,与她原来的小姐换了灵魂。

钱眼不信地说:“哪里有灵魂来回走的事情?”

我沉思着,“其实时间和空间都可以是并列存在的,就象两个村庄,我们的灵魂如果找到了中间的道路,是可以来回走动的。”

钱眼说:“那你怎么能到别人的身体里去呢?”

我看着天空的星斗,捕捉着我脑海中的思绪:“我相信灵魂独立永存于我们的躯体之外。曾有位高僧说,我们离开我们的躯体时,就像抛开一件衣服。对于得道之士,这衣服只是轻轻一挥而去,对于沉湎在尘世中的人,就会痛苦得象剥去一层皮。所以,躯体就象手套一样,我们的灵魂之手从一只手套中抽出再放入另一只中,易如反掌。我到了你们小姐的身体里,是因为她也想离开吧。”

钱眼少见地严峻地说:“如果灵魂永存,那么人就真的不是只活一辈子了。”

我点头说:“是的,我们的灵魂既然能超越躯体存在于尘世之外,那么到这世间来肯定有道理。既然有道理,那就不会只来一次吧。”说完,我有种奇异的感觉,觉得谢审言在全身心地听着我说话。我看向他,他的身形在火光外的黑暗里,朦胧不清。

钱眼说:“照你这么说,我们真的是没事找事,有好好的灵魂,为何要到世间?难道你相信佛教?我们是来受苦的?我就觉得活得挺好。”

我笑起来说:“钱眼,你刚才的话是得道的真谛。生命本该是充满喜悦的事情!我不相信我们来是为受苦,我相信一切都有目的。”

我忽然心中一片光亮,思绪飞扬,我认真地说:“也许是我异想天开,但我就是觉得,我们每一个人本来都可以在天堂自由快乐地永在,那里没有苦难和忧伤。可我们要励练我们的灵魂,想知道在人世中,我们是不是还能保持住我们的正直,在困境中我们是不是像我们想得那么坚强,所以我们要来这世间走一趟。那些大慈大悲的灵魂,给自己选择了深重艰辛的苦难,那些轻松随意的灵魂给自己选择了平淡容易的生活。可每个人都会有一番劫难,有的是死里逃生的经历,有的是一些总也理不清的问题,这是一定的,谁也躲不过去!因为越是过不去的坎儿,越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谢审言轻咳起来,我完全肯定他在聆听着我的每一个字,他在等待我讲下去。

钱眼兴奋地说:“照你这样说,我们的苦难就不是别人给的了,而是我们允许的了……”

杏花轻声说:“小姐,那这世上的苦命之人,是自己选了去受那些苦的?”她瞄了一眼谢审言的方向。

李伯插言说:“难道就没有恶人了吗?”

我边想边说:“其实,该说有恶行,没有纯粹的恶人。这世间的黑暗,源于那些恶行。有的是杀人放火,有的是言语中伤。不管什么,都是对人的伤害。那干了这些恶行的人,是因为没能战胜邪念,放纵了自己。我们允许自己的命运里有这些伤害,是为了完成我们的劫数,不是为了让那些为恶者得逞,因为他们干的坏事,实际是他们为人一世中的错误和失败……”

钱眼激动地说:“是啊!我们可不是为了让他们犯错才来人间走一次的!”

我点头,看着杏花说:“我们让自己承受了那些恶行,不是我们想去受那些苦,一定是因为凭借着那些劫难,升华了我们的灵魂。这就是钱眼说的,苦难绝不会是人生的目的!”

钱眼笑:“因为我们不会那么傻!”

我接着说:“我们来这世上,如果过了劫数,就是赢了,好好活下去,自有后福。如果没逃开,就回到了天上,一样是完成了应劫的目的。这就是死亦何忧啊。苦难不再是我们生命的主宰,而是我们修炼的工具。”谢审言静静地躺在那边,但愿他明白这是我对他的宽慰。

钱眼猛一击掌说:“你简直是在说没有苦命这么回事!即使命里有苦难,也是我们认了的,因为我们借着这些,变得更厉害了,对不对?!”

我点头:“对。”

钱眼叹道:“你和我爹的说法有点像。我爹总告诉我,一个人有福有难,如果有人踢了我一脚,我就少了些难,后面就等着享那一脚对应的福份吧。这就是你说的,劫数人人都有,没的跑,应了劫就剩福分了。”

我又点头说道:“其实,说穿了,生活是个态度问题,你爹一定是个乐观大度的人。”

钱眼哈哈笑起来,“我爹对我说,我除了被踢了几脚,被饿了几次之外,没经历过什么大苦大难,现在有了那么多银子,实在损了我的福寿,我可不能只享福。听他这么说,我只好日夜操劳地去讨价收帐。我爹现在天天说他享福享大发了,大概活不长了,他老想着该出去讨讨饭。”

我皱眉:“这是乐观呀还是悲观呢?”

钱眼怪笑:“被难住了吧!其实我觉得别管这些词儿,只要让自己心里舒服就行了。”

我一下子笑了,“你跟我爹,我那边的爹,倒是很像。”

钱眼哈哈笑起来:“竟然这样?你的想法像我爹,我的想法像你爹?!”

杏花也笑了,说道:“小姐从没有讲起你那边的爹娘,钱眼怎么个像法?”不知她是对我爹感兴趣还是对钱眼有意思。

我说道:“我爹年轻时远过重洋,去异乡求学。他曾去护理病危的病人,因为许多人家不能二十四个小时在那里守候,但又不想让病人孤独。他说见过好几个临死的人,天良发现,为当初做下的坏事或者犯的错误,悔恨痛哭,不能平静面对死亡。他相信我们每个人都有良心,总对我说,人要知道自己,接受自己,不要做让自己不舒服的事情,自然就不会违背良心,也就会快乐一生。”

李伯说道:“有道理,人如果做了眛了良心的事……”他叹息了一声。

杏花问道:“这就是为什么你总说我们原来的小姐心里不好受么?”

我往谢审言那边看了一眼,说:“我碰到她时,真的感到她十分绝望哀伤。”

钱眼问道:“她为什么那样?干了什么坏事?”

谢审言在,我们当然不能对钱眼说是什么,我说道:“因为她对杏花很坏。”杏花曾经这么说过那个小姐如何虐待她。

李伯又叹了一声。

钱眼问道:“怎么坏法儿?”语气里有种很冷的感觉。

我说道:“李伯,你是不是看着杏花长起来的。”

李伯点头:“杏花,苦命啊!来时才五六岁,十来年,没一天好日子。挨打受骂,刚来时,有一次,小姐用烙铁把杏花胳膊烫成那样,她哭得嗓子都出不来声了……”

钱眼皱眉了:“你干了什么?值得她发那么大火儿吗?”

杏花小声说:“我碰掉了她的古琴,摔坏了。她说那琴很值钱,比我还贵,她烫了我,是让我记住……”

钱眼说:“让我看看。”

杏花抬头立眉道:“谁让你看!”

钱眼立刻一副温柔谄媚的样子,“杏花,我有良药,能消除伤疤,让人变得细皮嫩肉的。让我看看,能不能用,就一眼。”

杏花怀疑地小声说:“真的?”

钱眼真诚地点头,他是要看杏花赤裸的胳膊!我刚要出言制止,但看见李伯盯着我,眨了下眼睛,我就没说话。

杏花稍挽起了袖子,露了一下小臂上一条短粗的褐色伤疤,周围还有许多蜈蚣样的伤痕,又马上放下了袖子,问钱眼道:“能用药消去吗?”

钱眼皱眉咬牙了想半天,低声说:“能吧。药在我爹那里,我回去拿了给你。”说完,拍了下腿道:“我得喝点酒了,心里憋得慌。”一下起身向马匹走去。

我看着李伯说:“李伯,你是对的,钱眼不是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