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翱被簇拥上前。他有着出众的头脑,长辈们一个个叫过,却也独独…略过了我爸。对他来说,妈妈和爷爷的不合,就如同一道谜底直白的谜面。

直到我下令说,叫爷爷,他才从命:“爷爷。”

是的,我爸和我妈,是他的爷爷,奶奶。

我爸脱口而出一串兴奋的,乌涂的音节。我眼睛一酸,连连退后。

周综维以为郑香宜落了后,还下楼迎了迎,无功而返后,抓住我颤巍巍地问:“香宜人呢?”

“哦,我上海的房子发大水了,我让她去帮我淘水了。”我倒也不用卖力演出。这样的戏码,怎么演也真不了。

周综维无力追究,有一个真相就足以了:“她还是去了…”

我妈第二个抓住我,拉到一边,眼睛红得像泣了血:“小荷,这次就别走了。”

这一次,她站在了我爸的阵营。

我照旧,带厚福去住了酒店。我爸咿咿呀呀地说着别走,别走。我妈抹着他源源不断的口水:“你就让她们去吧,小荷是说什么也不会住下的。你让厚福住下,我一个人能伺候得了你们一老一小?再说了,小荷和厚福哪里分得开!有本事你个死老头给我能跑能跳了,你跑着追她们去!哎,死老头…”

这一天,我始终没有看我爸的脸,一眼都没看。

到了酒店,厚福爬上床,做了个鬼脸:“妈妈,爷爷这样子。”

我一杵他的脑门儿,杵翻了他,警告道:“不许笑话爷爷。”

厚福鲤鱼打挺:“没有笑话。你不看,我看,讲给你。”

我给租住我那套房子的租客打了电话,要提前解约。我开出了并不优厚的补偿条件,是想为他们的狮子大开口富裕出讨价还价的余地,哪想,租客一开口,便应允了,说随时可以交房。

无论我会不会回北京久住,我和厚福有那套房子落脚才好。

两天后,交房。我先去了车库,重启了那辆史迪文送我的大红色奥迪。两年前,也有过卖掉它的念头,但到底还是买了张防尘车罩,罩上了它。

银灰色的防尘车罩出土文物似的,一掀,狼烟扑面。但其内的大红色奥迪,崭新如初。

租客是对南方的小夫妻。我上去时,他们脚边只放着一只手提行李袋,说是大部分行李早上的时候都运走了。

比这对积极随和的小夫妻更让我讶然的,是我的房子。房子重新装潢过了,不奢华,但鹅黄色色调,和铁艺的家具,深得我心。

我堵住门:“这是你们的杰作?”

二人一头雾水。几个来回,真相大白。早在他们入住之日,房子就是这副可人的style了。而在他们之前,确还有过一位租客,只租了两个月的时间,便提前解了约。那时我人在上海,从始至终没有和他有过直接接触,所有手续,由房产中介全权代办。而在这对小夫妻入住之日,有人匿名送来厚礼,一台洗衣机,并附言说,爱惜房子之余,若房主有何要求,要无条件接受。

“洗衣机…我们带走了,说是送给我们的。”男人声明。

就这样,我的要求,被他们“无条件”接受了。不出五分钟,我收回了我的房子。

至于那位为期两个月的租客,兼洗衣机的匿名馈赠者,我无非又要二选一了。除去史迪文和于小界,别无他选。

我开着大红色奥迪,将厚福接了回来。

厚福好一副得了道的嘴脸。我调侃他:“啊哈,车接车送,精装小户型,摇身一变,你也变富二代了是不是?”

厚福一知半解,咯咯直笑。

我抱过他,亲吻他的头顶,喃喃地:“这精装小户型…还合你心意吗?我们…要不要住下?”

Donna给我传来消息。在芭芭露莎上演的,由我担任女一号的那场集爱情,悬疑,动作于一身,但归根结底,还是以爱情为主的好戏,在接下来的时日中,反响持续火爆。

而结果是,其中舌头最长的丽萨,被安华外汇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炒了鱿鱼。

在这杀一儆百之后,Donna说,何副主管,你大可以昂首挺胸地回来。

我自嘲:“啊…我的后台好硬,是不是?”

我的味道你总不会讨厌吧?

更新时间:2013-4-27 1:21:05 本章字数:3179

史迪文回京的那天,给我打来了电话。铫鴀殩午他说何荷,咱俩还是得谈谈。我说正好,我正好也有这个意思。

一时间,我说话不经大脑:“我去机场接你好了。”

史迪文也是一口应允,说好,我是某某航班,几点起飞,几点降落,那我们一会儿见,不见不散。

都说完了,史迪文和我才不约而同反应了过来:这样的急迫,并不适合我们。我们同时顿了一下,史迪文率先切换回了正确的频道,抢白我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要不要这么急的啊?我的魅力不减当年,对吧?”

我这次没打退堂鼓:“少说那些没用的,一会儿见吧。謇”

在史迪文起飞的那会儿,我带着何翱到了我爸妈家。

这些天,我把去我爸妈家当做上班一样,风雨无阻,不迟到,不早退,偶尔还加加班。我妈说过,我爸虽口齿混沌了,但头脑还如常。可惜,这次是她走眼了。

他变得不加掩饰,由着性子,在对何翱的巴结之外,对我没有一言一语菰。

敲门敲了好一会儿,我妈才小跑着来开了门:“快,小荷,你爸骨碌地上了!”

我爸歪在地上,被我妈揪扶了好一会儿了,衣襟都纵了上去,狼狈地露着肚子。我妈满头大汗:“你自个儿倒是也使使劲啊…”

我和我妈分架住他的的两侧腋下,将他搀高。我正用脚勾过轮椅,他却多一秒也等不了了,对着厚福示好,极尽他所能地手舞足蹈。这下好了,我和我妈支撑不住,前功尽弃。

在这样周而复始了两次之后,我吼了他:“别起来了,干脆别起来了!妈,咱们走,咱们去做头做脸去shopping,让他等到厚福身强力壮了,让厚福来孝顺他!”

我妈倦极,一屁股坐在了轮椅上,不敢大声,抹了抹眼角喃喃地:“怎么瘫了的不是我…”

“我再给您最后一次机会。”我蹲下身,威胁了他,“我浑身上下有的是力气,但我宁可上外头推汽车去,也不再白白浪费在您身上。”

这是我第一次和他这么近的脸对脸。他的面部肌肉没有条理地抽搐着,和厚福学做的鬼脸大同小异。

这一次,他配合了我,我独自将他搀回了床上。

我妈拽过我的手,把脸埋在我的手心:“小荷,苦了你了。”

我帮她理了理汗湿的发丝:“苦什么啊?有多少男人替他补偿我呢,对我好得不得了。”

我提前出了门,驶向机场,驶向那个“对我好得不得了”的男人,史迪文。

我早到了近一个小时,也没找个地方坐坐,反倒是钻到了接机人群的最前排。明知道那一拨拨涌出的旅客中,暂时不会有史迪文的身影,可还是翘首企盼着。

说来也不可思议,何翱都两岁了,而我和史迪文不掐头,不去尾地算一算,也有了五年的时光,但这还是我第一次恭候他,妆扮好了地,一心一意地,恭候着他。

旁边的大姐善意地来和我搭话:“在等爱人吧?”

这时我才知道我似乎太明显,太外露了。

“在等…孩子他爸。”我选择了更恰当的说法。爱人?这太荒谬了。

史迪文搭乘的那班航班落地后,同机的旅客竞相登场,却迟迟不见他露面。

我拨通他的电话:“成心的吧?成心给我渗到最后的吧?大家那么熟了,你这种小把戏未免也太上不了台面了。”

史迪文当即远远地露了面:“啊,我就是想试试看,你的脖子还能不能再抻长一点。”

“我变长颈鹿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要我说,不像长颈鹿,像…黑天鹅。”他戏谑地。

拖后也有拖后的好处,这会儿人丁稀稀落落的,史迪文的全貌毕露无遗。他穿着件黑色风衣,没系扣子,好在两条长腿迈得优哉游哉,否则风衣衣摆飞扬,会太造作。他的头发太硬太不羁,这一跋涉,更是支楞,幸得他从不蓄胡须,面颊利落。他的额角贴着纱布,小小一块,恢复得颇为迅速。

他自然也在打量我。我挂了电话,站有站相。我双手插进风衣口袋,多巧,我也穿着件黑色风衣。

史迪文先径直走到我面前,和我隔着一道栏杆:“这还是第一次。”

我耸耸肩:“而且我还做足了前戏,等了你整整一个小时了。”

史迪文半真半假:“好吧,我也承认了吧,刚刚出来之前,我去洗手间照了好半天的镜子。”

我失笑:“可你的头发还是像鸟窝。”

他慢悠悠地弯下腰来:“那你帮我整理下。”

事情一旦失控到某种程度,我们便会同时拉响警报。我伸了手,但停在半途。他也及时地站直了身。

史迪文还要沿着栏杆走上二三十米,才能到出口。他在内,我在外,没有交谈地走过了这二三十米。

在只余下最后两步时,他说了句稀松平常的话:我们去吃饭吧。

但而后,发生了并不稀松平常的事。一只白色的身影欢快地从另一个方向飞到了出口:“Steven!”

汪水水,白色的汪水水。我来不及研究她的眉眼,但足以确认那是汪水水。

我猛地调头,扎进了人群里。

汪水水没有看到我,她只看到史迪文一人:“惊喜吗?哎,可惜塞车,我是迟到的惊喜了…”

随着我的走远,汪水水的话语也被周围的人声吞没了。

我并不光明正大,莫名有了被捉奸的惶惶和难堪,直到走出机场,秋风习习,扑面而来,我才得以平复。

史迪文这时打来电话,让我更加像个笑话,无论他有何种说辞,我都是个多余的笑话。可他锲而不舍地打来,致使我末了抱着鱼死网破的念头腾地回过了身。

机场内照常纷繁而有条不紊,我易如反掌地找到了汪水水…一人。她仍在刚刚的位置,一只脚尖规律地,愉快地叩打着地面。她垂着头,照看着史迪文的行李箱,她像是多乖巧似的,让她照看,她便眼都不会眨。

至于史迪文,没了踪影。我接了他的电话。他命令道:“何荷,来东侧的洗手间外找我。”

“不去,”我在任性,“我讨厌那个味道。”

“那我可以抱你,我的味道你总不会讨厌吧?”史迪文这次是强硬的。

我去了。

而那里的味道真的不好。

史迪文争分夺秒:“我们先不深究你和我的关系,以及我有没有义务向你说明。总之我先说明,我和汪水水是什么关系。一,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但我不否认,她一直在追求我。二,她今天会来接我,是她自作主张,要给我surprise。好了,接下来我问你,你有没有难堪?”

“有,”我并不隐瞒,“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史迪文伸手,一揽我的后颈。我失去重心,脸埋进了他的胸膛。我闻到了他的味道。

“让你难堪了,那么我向你道歉。”史迪文认真地,“或者你也可以大方地和她握手的,你为什么不?”

“那要不要重来一次?”我不无挑衅。

史迪文手上的力道并不小,我根本抬不了头。他说:“不用了。你刚刚的做法是正确的。你的确没有必要回到我的圈子。”

我也不再挣扎,他的味道,比空气里的味道好上千万倍。我说:“彼此彼此。”

“其他的,我们改天再谈好了。”史迪文放开了手。

“有一件事来不及改天了,”我站直身,“安华外汇的上层,被人疏通了,我从此有了尚方宝剑傍身。是你吗?”

“确切地说,是乔先生。我拜托他的。”

“他对你有求必应吗?”

“也不尽然。”史迪文双手环胸,“反倒是我,对他惟命是从,颇有些战战兢兢。例如上海的宴请,他要求我出席,我就不得不出席,否则,我根本不会去,那么上海那一连串的意外,也许就根本不会发生了。”

双剑合璧(又是比三千略多一千的四千字更~)

更新时间:2013-4-27 1:21:05 本章字数:4213

“乔先生知道我们的事?”我步步追问。铫鴀殩午

“不知道,他是个…只关心自己的人。”史迪文眯了眯眼睛,“我也才为他做事不久。这次拜托他帮你,他只当是我捅了什么篓子。”

“捅了什么篓子?”我效仿史迪文,也眯了眯眼睛,“这个说法倒也恰当。要不是你,单单于小界一个人我是可以阻止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我相信你可以,你太可以了。私下对他一投怀送抱,求他在人前不要令你难做,万事大吉。”史迪文讽刺地逞了口舌之快,还不解气,伸出食指猛地端了一下我的下巴,认真地,“我以为我们用中文沟通是没有障碍的,我说过,谁都行,唯独他不行。”

我被他这一端,两排牙齿一震,不禁一脸苦相暹。

不等我反驳,史迪文补充道:“他的事,我们要好好谈。我会尽快再找你。”

“那个…乔先生,你并不欣赏他,是吗?”我执拗地又继续了刚刚的话题。

“那也并不影响我为他做事。赚钱,我只是为赚钱而已。胲”

而后有一会儿,我和史迪文相对无言。这并不是个谈心的好地方,但我们一旦谈下去,像是会无休无止。

史迪文要结束它。他叹了口气,张开手臂:“你今天话尤其的多。你还有多少问题?或许我可以再抱你一会儿。”

于是,对话就这么结束了。

我让史迪文先走。他无所谓地说,先走就先走,你尽管考查我。

他和汪水水去搭了出租车,二人倒是有说有笑,但也仅限于有说有笑了。如他所言,她并不是他的女朋友。

我独自开回了那辆大红色奥迪,它并没有如期接上它的第一任主人。

我在途中便等不及地,给罗某打了电话。好一阵皮毛之后,我套出了话:汪水水目前仍效力于宏利外汇,几年如一日地稳坐司花的宝座。罗某字里行间的,还额外传达给我了另一个信息:汪水水人美心更美,男人一见就爱,女人多见几次,一样会爱。

姜绚丽也还在宏利外汇。她倒是不用我套话,我封笔了我的微博,但偶尔还是会看看故人的。姜绚丽的微博没有任何噱头,但跳没跳槽的,还是一目了然。

外汇这个圈子,小公司多如牛毛,可论具规模的,可选择的范围就小之又小了。而不幸如我,还相继将北京的宏利和上海的安华变作了禁地。

由乔先生和史迪文赐我的尚方宝剑,我只有高高挂起,不得使用。在我以为,皇亲国戚并不比平民百姓来得自在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