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掩着嘴:“哎哟,这样好肉麻。”

史迪文默默不语,除了他的脚步声,耳畔又传来他人隐隐的对谈,随着他每走一步便更身临其境。接着,他融入其中,一句浮夸的日文问候后,他挂断了电话。这厮,是要用真相说话,这电话他是不得不挂了。

人均消费千元的火锅店,薄薄几片霜降牛肉,这一场才哪到哪的庆功宴,又是秦媛为毛睿痛下的血本。

瑞元拿下凯文时,秦媛陪毛睿大跳探戈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接着凯文落马,毛睿七上八下,急火攻心。再接着,托史迪文的福,瑞元拿下严律师,毛睿不治而愈。秦媛做戏做全套,索性便有了今天的大出血。说来,毛睿他自个儿是无所谓的,怕就怕瑞元四面楚歌,害了秦媛。他没本事归没本事,但对秦媛的爱,却是最最真挚的三个字:要她好。用秦媛的话说,假如她跟了他,落得一年不如一年,他小小年纪怕是真的会郁郁而终。

瑞元上下,无一人对毛睿吐露真相,个个当他是襁褓里的婴童,外面局势险不险恶的,与他无关。

饭局过半,毛睿和人换了位子,美滋滋地坐来了我旁边,窃窃私语:“我向秦媛求婚了。”

“她答应了?”我并不这么认为。

果真,毛睿摇摇头。

秦媛的身份不仅仅是离异,而是离异育有一女。对于毛睿的求婚,无论是不是托词,总之秦媛说女儿不会答应。想想也是,毛睿这样一个蓄着背头,但骨子里却粉雕玉琢的奶娃娃,要做一个中学生的后爸,换谁谁也不会答应。

毛睿苦着张脸:“你倒是给我出出主意。”

我不解:“怎么你也拘泥于形式了呢?你说过的,和秦媛私定终身就好。”

“我改变主意了。因为我爸妈说,但凡我娶了他们选的人选,他们就允许我在外头胡来。因为秦媛也说,要不你就娶了别人吧,我做你情人。”毛睿咬着牙,说到激愤时脑袋一颤一颤的,背头两侧的碎发一绺绺地滑下来,“这时候我才开窍,私定终身叫‘胡来’,没有婚姻,我的爱人不叫爱人,叫情人,所以婚姻才不是形式,而是***结果啊。”

我不禁在桌下给毛睿鼓了鼓掌:“说的好。”

毛睿呼出口闷气:“你和Steven也是,得有目标啊。”

我欢喜地睨了他一眼。

婚姻,到底是绕不过,逃不掉的猛虎,更是抗拒不了的美好。离婚,史迪文说他会离婚。我批判了他一百次,推开了他一千次,扣了他整整五年浪荡子的屎盆子,这一次,总要信他一次,彻头彻尾地无条件信他一次。

过了二十一点,何翱仍腻在我身上叽叽喳喳个不停:“妈妈,你今天好美哟,脸上滑滑的呢,眼珠儿好大一颗。”

“重新数数,只有一颗吗?”

何翱还当真一、二地念出来:“好大两颗。”

我合不拢嘴:“厚福啊,找个良辰吉日,妈妈带你去瞧瞧宇宙飞船好不好?,没准儿…再重新介绍位朋友给你认识啊,哎呀没准儿呢,到时再说喽…睡觉睡觉…”

这一天,史迪文没有再打来电话。

我将手机调作震动,搁在枕边,浅浅地憩到天亮。

第二天和第三天,史迪文通通没有打来电话。

我只当他在忙。

我过了无事生非的青春年华,用不寻常的步调和他走到今天,直截了当便是我们最大的收获。男女间无谓的揣测,那些纷扰,那些弯弯绕,与我们毫不相干。所以即便我频频心神不宁,打翻了两只水杯,忘记了一场会议,追了一次尾,但在有任何确切的消息传来之前,我仍一心,只当他在忙。

到了第四天,史迪文给我打来电话。

我这厢手机忽闪的古怪号码,并不是史迪文的手机号码。

我草木皆兵,好在史迪文带来好消息:“何荷啊,明天,我明天就回去了。”

但下一句,他在凝固后忽地问我:“何荷,今天几号?”

抱歉了,明天恐怕回不去了呢

更新时间:2013-4-29 21:28:25 本章字数:3282

纵然我也有呼之欲出的种种问题,且史迪文的问题又太小儿科,我还是先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二十三。欤珧畱午”

“二十三?你确定今天是二十三号?”史迪文提高了音量,字正腔圆,而若不是他这一提高音量有了对比,他适才开场白的气息奄奄,险些便被我归咎于千里迢迢外不佳的信号了。

接着,史迪文兀自嗫嚅:“二十三…那不是明天,是今天,今天才对。”

我一头雾水:“史迪文,你的中国话能不能不让人这么费解!”

再接着,电话中额外传来一把…不,是两把或三把操日文的男声,他们直接与史迪文公式化地交涉着什么。史迪文的日文算不上太灵光,听还可以大概听听,说就免谈了。而我确定,是史迪文先发飙的。他操毫无温度的英文质问对方要做什么,至于是谁先动的手,我不得而知,而打斗声不过寥寥几拳脚,又偏巧了在场的个个都是硬汉似的,没有人痛呼,所以到底又是谁打了谁,我亦不得而知嫔。

从始至终,我屏气,一声未吭。

史迪文“友好”地对对方说再给他五秒钟时间,而后他还有工夫对我笑了笑:“呵,小荷,抱歉了,明天恐怕回不去了呢,我答应你,尽快。还有哦,这边的天妇罗真的好好吃…”

电话是被人硬生生按断的窿。

我拨打史迪文的手机,关机。

而史迪文给我打来电话的古怪号码,是被加了密的。

这一天,我反倒比之前镇定了。

我可以确定,史迪文出事了。

下午两点,我得到消息,文勇提供的患有精神分裂症的诊断书,并不具备法律效力,换言之,他即将被判处故意伤害罪。史迪文认定的“做戏”一说,似乎不再站得住脚,事情并未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方向发展。

下午四点,Donna打来电话,说黑糖咖啡厅侦探的游戏,她暂时玩儿到今儿个为止,因为今儿个稍后,乔先生便会自东京返京了。

下午六点,Donna第二次打来电话,说乔先生抵京,Steven和他同去,却没有和他同回。她身为老大的女人,不宜过问“老二”的行踪,能帮我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而到了下午六点二十分,Donna又第三次打来电话,说出于侦探的本能,她捕捉到了乔先生的一通电话。乔先生吩咐电话那厢,必要时可以加大剂量,好好把守,不许再出岔子,云云。

至此,一盘散珠串成了一串。

在乔泰股份的成立酒会上,文勇因着我尚不知晓的原因演奏了一段小插曲,而与他无怨无仇的我,或许的确只是中了几百分之一的概率。而史迪文本着绝不漏放一个的原则,把他的“亲信”拨给了我。他答应我他会没事,可到底还是出了事。同样是因着我尚不知晓的原因,乔先生极有可能是用下药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将史迪文扣押在了东京。

他或许已昏昏沉沉了两三日,所以始终无法和我联络。

或许他今天也理应不会醒来,可他醒来了,手机自然不在身上,只好用东京当地的电话联络了我,直到被人就地制伏。

难怪,他连今夕是何年都分辨不出。

二十三号,他理应和乔先生一同,在今天二十三号返京。可惜他没有做到,且还若无其事地同我讨论天妇罗的美味。

我不是小孩子,他也从不当我是小孩子,他再怎么若无其事我也不会当他没事,所以他是在说:何荷,别乱来。

六点半,我下班,在停车场使出吃奶的力气嚷嚷了一句:“出来!”

有不相干的人纷纷对我行注目礼,唯独史迪文的人无动于衷,宁死不露面。

我钻上车,两条手臂直直地撑住方向盘,惧意一股脑儿冲上来,额头的血脉每一条都在突突的鼓胀着。

忽然有人叩了我这一侧的车窗,温和地咚咚两响。

我惊跳着偏过头,是汪水水。

蒙了一层茶色车窗,汪水水脸色并不好,而等我按下车窗,也并无太大改善。她还是脱俗如小龙女的她,但小龙女也多得是不振的时候不是吗。

我反被动为主动:“不是路过吧?有话和我说?是有关咱俩的一山不容二虎,还是说你有Steven的线索?”

“线索?什么线索?”汪水水反过来问我,“他怎么了?”

我推开车门,险些撞到汪水水,下了车对她悄声说了两个字:“打我。”

汪水水云里雾里,眉头打了个结。

“我有原因的,让你打我你就打我,扇我一巴掌我会谢谢你。”我郑重其事。

这一巴掌,汪水水一来人比黄花瘦,二来支支吾吾地,总之是大抵只扇来一阵徐徐之风。我演戏,直跌向车头,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汪水水随即被人钳制,我一把揪住来人:“我没事,放开她。”

来人不是生面孔,是我认出的保护史迪文的练家子之一。我直截了当:“你有没有Steven的消息?”

在我一无所获后,汪水水拦在我的车头,一副要么我给她答疑解惑,要么便只能从她身上碾过去的决绝。可谁又能为我答疑解惑?我将头探出车窗,说得笃定:“放心,Steven不会有事。”我倒车,驶走。来人名叫大克,一身的好本事也自然不会落在汪水水手里,消失得比我更叫人措手不及。

我给于小界打了电话。

他说他在嘿摄汇。

我直奔过去。天擦了黑,嘿摄汇灯火通明。于小界在有镶有釉彩的门外等我,说里面还有客人。里面操刀的摄影师不是于小界,他手臂有伤,今天只是在一旁旁观。说话的工夫,客人结束了拍摄,出了门对于小界道别,于小界饱满地说谢谢光顾。

“伤口怎么样了?”我没有要进去。

于小界也就陪我站在门外:“再也端不了相机了呢。”

我心头猛地咯噔一下,好在于小界一笑:“呵,你可真好骗。说来也还得谢谢这一刀呢,皮开肉绽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了,一根筋地重操旧业是不可能了,但割舍不下也是真的,偶尔来过过瘾是免不了了。你找我有事?”

这一天下来,我快要支撑不住,直言道:“你有没有耳闻,乔先生和史迪文有不和?”于小界眉头蹙上,是不解的样子。

“这阵子你常和乔先生打交道,他有没有对史迪文不满?一字半句的也好。”

“乔先生器重Steven,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我一时急冲:“大家都知道的,不代表不是假象!”

话一出口,便收不回来,我只好道歉:“呵,我也真是的,对你凶什么凶,这不忘恩负义了。”

于小界摇摇头,大人大量的浅笑和着斑斓的釉彩,将他手臂上的白色纱布衬得明艳。我发自肺腑地请他好好养伤,随后便告辞。等我发动了车子,于小界才又叫住我,说何荷,若说乔先生对史迪文的不满,恐怕…只有一个。

途中,于小界的话在我的车厢内久久不散。

他说,对乔先生有价值的人,是被要求心无旁骛的,而何荷你,是不是令Steven坏了这规矩?心无旁骛,心无旁骛,而我无疑是他Steven的旁骛。

第二天,大克主动联系了我,说米其林三星天妇罗,在东京只唯一一间,面衣入口即化,包裹最应季的海鲜,最后用自制柠檬汁取代天妇罗酱油,返璞归真。而他们,在快马加鞭地排查周边酒店了。

第三天,Donna给我传来消息,说翌日乔泰股份将举行重要会议,会议出席人员中,包括Steven。

第四天一早,史迪文又一次用被加了密的号码给我打来电话,又一次若无其事:“何荷,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到底要不要带厚福去航天博物馆啊?”

我哽咽,可也不得不由着他:“这不是一直在等你回来吗?”

“就这个周六吧?这个周六我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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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我今天上午有留言,说今天晚上更。。可貌似没留上,久等的同志们抱歉了。。明后两天都要出门,后天有小图推,我保证后天的更新,明天你们就不要等更了。后天貌似也不会加更。。真心抱歉了。。节日愉快~

你是说…啵的一下,就啵的一下?

更新时间:2013-5-1 8:41:36 本章字数:3207

我振振有词:“这次一定会回来吧?男人最要不得的就是言而无信。欤珧畱午”

不确定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史迪文音色嘶嘶地喑哑着,可恨死人地,他一句苦不诉,还言笑晏晏:“周六几点?我去接你们?”

“我们直接约在博物馆好了,九点可以吗?”

“没问题,那…周六见。”

我再被动不过:“好,周六见。嫔”

以五年为分母,我和史迪文通电话的频率低得可怜,而这一通,也和大多数无异,直截了当,精炼得像是无情。可又怎么会是无情?说穿了一直以来,怕只怕多说一句,那些被掩饰的,被束缚的情,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史迪文电话才挂断,郑香宜便找我找来了瑞元,说于泽退役了。

就飞镖这一行当而言,于泽退役退得为时过早,不过他肩关节的伤病,也让他别无他选了。源头要追溯至郑香宜被于泽封为“幸运女神”的岁月,幸不幸运的这一说果然还是太迷信,真相是,于泽在郑香宜的鼓舞下,进行了过激训练,在频频摘金夺银后,也为此埋下了病根庐。

而更不幸运的是,如此不计后果的性子,更令于泽继而失去了执教的机会。

抽丝剥茧,这会儿和郑香宜不合拍的于泽,并不是什么bad-boy,而是一个前途渺渺的退役运动员而已。若与父母和于氏翻脸,他要何去何从。

郑香宜在瑞元便对我红了眼圈:“表姐,这可怎么办啊?”

我斩钉截铁:“怎么办?怎么办这不是明摆着的?你养他啊。你让我说他们男人什么好?男儿当自强也不是这么个当法。是说没点儿伤病,不流血,不卖命,他们就算不上英雄好汉了吗?香宜,你在乎他吗?在乎的话今后就把他拴在裤腰带上,别再让他冒哪怕一点点的风险,也别让他去做他为难做的事,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让他长命百岁。”

语毕,我眼圈便红得比郑香宜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男人,到底要受多少的苦,又到底要让多少女人为他们疼在心上。

无奈郑香宜一句话将我推翻:“养他?我好死不死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事业开花节节高,光是这就让他妄自菲薄了,你还让我养他?表姐,你到底了不了解男人啊?”

谁说不是。那小气的,被叫做男人的动物,总是要顶天立地的。

这一天稍后,Donna又给我传来消息,说理应有Steven出席的乔泰股份的重要会议,Steven因未能准时抵京,而缺席了。

对此,乔先生暴跳如雷。

Donna清清楚楚地说的是未能准时抵京,这便代表,史迪文迟了归迟了,但终究是回来了。

周四,史迪文发来短信:后天见。

我不禁有些气恼,为什么不能打一通电话来?

周五,史迪文照样发来短信:明天见。

我咬着牙关,照样没有回复。我接连输入了三遍的“好”,又一遍遍删除,做不到无条件的好脾气,可又不能贸贸然地对他爆发。

周六早八点半,我和何翱抵达航空航天博物馆。我为何翱从头到脚置了新装,牛仔裤和黑色鞋子之上,是一件淡粉色T恤,真真是继承了史迪文的衣钵。我的心事大概如乌云般黑压压地罩在头顶,所以即便我频频提议要带何翱先在周边逛逛,这小子却执意说不用了妈妈,我们在这儿等着就好。

直到九点五分,史迪文仍没有露面。

事后想想,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五分钟再长又能有多长?可我却生生在五分钟之后,便拨打了史迪文的电话。

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