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迪文手机再响时,仍是阿南。而他在等的,是乔先生的电话。

阿南说,市场波动幅度达到了7%,乔泰系统…失效了。

史迪文随即挂断了电话。

五分钟后,乔先生仍没有打来电话。

史迪文一回身,手臂挥在了何翱的脸上。何翱嗷哧一声。史迪文吃惊,问你小子怎么站在这儿?我答,他都站在那儿好半天了。史迪文问何翱,疼不疼?何翱逞强,说不疼。史迪文胡乱揉了揉何翱的头发,说好样的,男子汉疼也不能说疼。

接着,他便攥着手机踱来踱去。十五分钟过去了,乔先生仍未致电他。

史迪文像是在自言自语:“不可能,他不可能还没得到消息…”

我将何翱抱到沙发上,给他开了动画片。

半小时后,史迪文从包中掏出一个小药盒,直接吞下了一颗药丸。

我倒水给他:“什么药?”

“没什么,柏子仁和灵芝等等等等,安神…安神用的。”史迪文敷衍地抿了口水。

“或者,你主动打给乔先生?”我试探性地建议,“你远在新加坡也一样会得到系统失效的消息,主动打给他也是情理之中。”

史迪文赞同地看看我,当即拨了电话。

然而…乔先生没有接。

早知道这么难,我真的就不和你好了(四大千)

更新时间:2013-6-28 18:45:51 本章字数:4336

失策了,史迪文自这第一步便失策了。殢殩獍午他人在北京也好,新加坡或是南极也罢;他撕破脸也好,或是静观其变也罢,这些貌似全面的假设,一时间通通落空了。乔先生并没有翻天覆地挖地三尺地挖他。这一场捉迷藏,乔先生似乎在说:你藏?谁说的只有你会藏?

史迪文有好一会儿单手撑在额角,一动不动。

他的面孔隐在阴暗处,却像是比四周更加晦涩阴暗。

接着,他又致电了几个乔先生手边的人,得到的答复整齐划一:乔先生在忙,不方便接电话。

挂断最后一通电话时,史迪文踱步到了门口,盛怒之下将门口的衣帽架挥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纣。

何翱飞快地蹿下沙发,张开双臂护到我身前。

“爸爸真是笨手笨脚,是不是?”我弯下身,搂了搂他,再反挡在他身前,咬牙唤了一声,“史迪文!”

史迪文兀自吞下了第二颗药丸版。

他埋头在门板上,反复咕哝着“冷静,冷静…”然后他又“冷静”地拨打了下一通电话,他说:阿南,带上大克,马上把何小姐的父母接到度假村,马上…

顿时,我浑身汗毛竖直。

史迪文回过头来:“何荷,马上打电话给你爸妈,让他们和阿南走。阿南的样貌你和他们大致描述一下,不要给别人机会。”

手机是史迪文塞到我手中的,连号码他都代为拨打了。我将手机压在耳边,麻木地接收着滴滴声。史迪文面孔青白,一句句平铺直叙。两颗药丸下肚,我不确定这能帮他维持几个小时,至少这一分钟,他还是强大的。他说何荷别怕,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事。

我妈接下电话,仍一肚子不快:“你到底订没订机票?再不回来,干脆也不要再打电话回来了…”

史迪文又低低地对我补充:“让他们不要收拾东西,阿南一到,马上动身,度假村什么都有。”

我一句句传达过去,对我妈说是Steven让她和我爸去享享福。

我妈摸不着头脑:“明儿个再去行不行?你爸都洗完脚了。”

“不行,明儿个一早要看好看的日出。”我恳求,“妈,求您了,别白白辜负了Steven的苦心。这男人再不好再混蛋,再怎么三天两头儿地给人惊吓,他也是何翱的爸爸。理论上是,实际上也是,就算理论联系实际,无论如何他也是咱自己人了,所以,您就多多担待吧。我挂了,您快换换衣服,带齐我爸的药就行了。”

挂了电话,史迪文嘴角一扬,有始有终地拿下我手中死攥着的手机:“你才混蛋。”

他是在强颜欢笑。

我扯住他的手臂:“和我说点什么。”

“乔先生,我认识他快十年了,又跟了他整整三年,却还是不了解他。”史迪文在按捺着什么,“他的动作,远远比我预计的还要快。”

换言之,乔泰系统失效,乔先生想自不必想,亦不必找,不必审讯,不必对簿公堂,便认定了史迪文的“罪行”。

和一个“罪人”,乔先生又何必多费口舌…

半小时后,阿南打来电话,我比史迪文扑得还快。

阿南接上了我爸妈,驶上了去度假村的高速公路,途中有人盯梢,但这会儿甩掉了。

史迪文复原了倒地的衣帽架,向何翱低头:“Sorry,吓到你了。”

我要带何翱洗澡,对史迪文扔了话:“再去吃几颗药吧,防患于未然比你事后sorry要强。”

史迪文拉我:“Sorry。”

我甩掉他,进了卫生间,打开淋浴,扒光了何翱:“史迪文你别再让我看见你吃药。我没说不让你吃,如果真有灵丹妙药,能让你二十四小时不睡觉,能让你以一敌百,能让你处乱不惊,百战百胜,你尽管去吃,但是你别让我看见。”

史迪文双臂打开撑在卫生间门口:“何荷,我没事的。”

我被他拆穿,嘴硬道:“我管你有事没事。”

“中药罢了,总是心理作用的成分更大些。”

“心理作用?”我嗓子尖了,“史迪文你能仗着心理作用保证我爸妈没事吗?”

何翱又戒备了,要抢过我手中的莲蓬头攻击史迪文。一来二去的,反是我倒霉地变了落汤鸡。这小子倒是丁丁点儿也不负我决定要他时的初衷,唯一一个自私的初衷:真的有个男人会无条件地保护我了。

我命令史迪文:“出去。”

史迪文出奇地温顺,消失在了门口。

我抱着何翱出去时,史迪文坐在沙发上,盯着挂钟看了又看。

我把何翱塞进被窝,平心静气:“你是要走了吗?”

史迪文站直身:“是。”

“我送你到门口。”我急匆匆地,拖鞋踩出湿漉漉的脚印。

史迪文随在后面,好脾气地请求说,何荷,你就别和我玩小把戏了。我停在门口,装傻充愣:啊?我玩什么小把戏了?史迪文换上鞋子:“你打算马上动身回北京是不是?这话你一句不提,这又催命一样催我走,这太反常了。”

我不打诨,直接承认:“我爸妈都无家可归了,你再挡我的路,我真的会和你翻脸。”

史迪文不为所动:“我保证他们锦衣玉食。”

“谁稀罕?史迪文你别以为我说你是自家人了,你还真就是自家人了。我爸妈这时候要的是我和厚福,你给他们摘天上的星星也无济于事。”我急了眼。

史迪文却像团棉花,没有棱角却漫漫无边得却堵得人心慌:“何荷,每对恋人都会有矛盾有困难。我承认我给你的困难太大风大浪了,但你如今再要回头去找个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男人也来不及了。在这件事上没有回头是岸,咱们的岸在对面,等过了这阵子,对面一定柳暗花明。”

我不再多言,耸耸肩,打开了门。

而难得的是,史迪文也就这么走了出去。

我开窍,扑回行李箱。

果然,我的护照不翼而飞。

我无须追出去,因为史迪文就停在门外。我开窍开得如此迅猛,让他不得不又折返了回来。我对他搜上搜下:“卑鄙…你还给我。”

史迪文这一次发了狠,将我的双手反剪:“你到底在耍什么性子!真有危险的话,最危险的莫过于你和厚福。换你爸妈做决定,他们也一定会要我第一个保证你们的安全。你可以当我是个外人,但我是个外人又怎样?我也不会妨碍你们一家团圆。他们合不合适翻山越岭,你说了算,你要说OK,我早就接他们过来了。但不管是新加坡还是北京,我说了,他们会没事,万一他们少了一根头发,你可以来扒我的皮,抽我的筋…”

我挣扎:“有用吗?真出了事的话,我把你剁碎了有用吗?”

“对,没用。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出事。”史迪文几乎一字一顿,要将这保证烙进我的皮肉了。

后来,他脱了我的衣服,他说你衣服都湿了,大夏天不代表不会感冒。我穿着件内衣,说咱俩就别勾心斗角了,你还不是怕我一反悔,又追你追出去?脱光了就不好追了。

我又发誓:“护照还我,我答应你不会自作主张。”

史迪文果断:“不,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又没得逞,气急了顶了他一膝盖:“***我还真斗不过你了…”

末了我哭了:“早知道这么难,我真的就不和你好了。”

史迪文抱住我,将我的脸压在他胸膛上:“呵,彼此彼此喽。”

我们大概抱了五分钟的光景,我身上的潮湿都一寸寸地蒸干了,寒气消退,炎夏的灼人滚滚袭来。

有如电影演到九十分钟后的生死之战,打响了头炮的,是他史迪文,可也仅此而已了。先机?先机这东西就像手中牢牢握住的沙,说没就没了。三十多年前,乔先生做地下钱庄发家,三十多年后,他若褪下光鲜,他照旧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他。而我和史迪文,我们做不回若干年前的我们,或许孤注一掷,便是我们唯一一点优势。

史迪文没有连夜回京。翌日,他掩饰性地,去接触了新加坡的一家小公司。要真金不怕火炼,便要真的有他口中的这么一家小公司。

乔先生派了人来查,查天查地,也没查出我何荷就在他“眼皮底下”。

我爸妈在度假村看了日出,和我评价说…呃,真的没什么好看的啊。

史迪文再度致电乔先生,仍被拒之门外。

乔泰系统失效,导致用户资金损失。出自史迪文之手的系统,一向止损严苛,这一次更是编写了针对失效的双重止损。但部分用户强行持单,一发不可收拾。而损失惨不惨重另当别论,包括赔了一美金的用户也加入了向乔泰追讨赔偿的队伍中,声势浩大。

高慧不见了。

我何荷一家老老少少也一概不见了。

史迪文掩盖了我的出境。表面之上,似乎和Steven相干人等陆陆续续地人间蒸发了。

再一天光景,乔先生沉不住气了,反过来致电了史迪文。

乔先生上火喉咙痛,细声细语:“Steven啊,你给我捅了这么大的娄子,还不回来?别管什么大公司小公司了,新加坡这会儿有个渣子,我们也无力过问了。北京有几百个大会小会新闻发布会等着你来说话,快回来吧。”

乔泰股份的股价大跌两天,于周五企稳。

史迪文将我的护照交给了唐娅。唐娅再交给我时,还带来了史迪文的一句话。他说何荷,你必须等我来接你。

周末,史迪文并未联络我。

我妈每日和我通电话,暂时对度假村赞不绝口。

周一,乔泰股份举行新闻发布会。

网络直播中,六个席位史迪文和乔先生肩并肩坐于中央位置。二人皆穿黑色西装,但黑色也不尽相同,乔先生的偏墨色,史迪文的则泛着咄咄的光泽。除了他,大概没人敢穿如此夹织了银线的黑色。

乔先生亲自宣布,将对用户给予限度内赔偿。

开盘后,乔泰股份的股价并未再大幅滑落。

史迪文不苟言笑,作为失败的系统设计者,他不苟言笑倒是合情合理。仍是乔先生亲自宣布,乔泰系统将于修补漏洞后重新问世。记者发问并不尖锐,大量试用用户对初期尝到的甜头儿念念不忘,人性贪婪的一面令他们会大大方方地赐予史迪文将功补过的机会。

记者象征性地提问史迪文,有无把握云云。

怎地,史迪文却一言不发。

乔先生激励地,伸手拍了拍史迪文的肩头。

这时,有乔先生的人悄悄上台,带了什么最新消息来,对乔先生咬了耳朵。

大概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人时时刻刻将注意力放在史迪文身上,那么大概也只有我,立即注意到了那一刻,他星眸中嗜斗的点点寒光,一圈圈绽放。

成人热线吗?真是笑死人了

更新时间:2013-6-30 22:26:59 本章字数:3208

乔先生的人大致是说:乔先生,咱们的几个大股东,今天突然…突然就齐刷刷地联系不上了。璼殩璨午

那人的一滴冷汗滴在了乔先生的脖子上。乔先生神经紧绷绷的,以为是什么飞虫,手猛地一挥,清脆地几乎像是扇了那人巴掌。记者对史迪文的提问戛然而止。

史迪文假惺惺地:“乔先生?”

在我的屏幕上,史迪文和乔先生的最后一张“脸皮”,便这样撕破了,这样于势均力敌地四目相对中,隐蔽地,却也再无转圜余地地撕破了。

史迪文回京的这两日,乔先生难得天真,到底还是低估了史迪文玎。

他当这小子作怪归作怪,谁还没个年少狂莽的时候?再者,乔先生一边是手上的烂摊子等着收拾,一边是抓谁谁也抓不着,不得已,便对史迪文微微让了一小步。他说:Steven啊,我们齐心合力,重整旗鼓,过去的事…一笔勾销,你说,好不好啊?你翅膀硬了,你要我松松手里的线是不是?这小事一桩,我们好商好量,归根结底,也怪只怪我对你太过在乎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史迪文没点头,也没摇头,相安无事了两日。

乔先生几乎认定了,或者说,他是烧香拜佛地拜着:事情但愿回得了头裆。

而今日,几大股东的同时失联,使得乔先生不得不面对残酷的底牌:Steven要做的…远远不止作怪。

挑在新闻发布会这个节骨眼儿上,是史迪文的诡计。

乔先生如了史迪文的愿,推翻了麦克风,拂袖而去。

记者们***动。若说乔泰系统的失败,已然是利空法则中最难以挽回的实质性利空了,那么,今日这一幕决策层的决裂,失态,反目,如同天灾人祸,便更加雪上加霜。乔泰股份的股价,在说话间,已然是无力回天。而这,便是史迪文要的。

抑或乔先生也不在乎他的失态是不是会如了史迪文的愿了。他是认同胜者为王败者寇的,但到底谁是胜者,“明争暗斗”中除了明争,更亦有暗斗这一关,而这,才是他更加所向披靡的。

新闻发布会有头无尾,乔先生和史迪文各有各自的人手,随同自左右两侧纷纷隐去。

后来,乔先生有要就地网住史迪文的。

但怎地,凭空冒出了十几二十个身穿夹织了银线的黑色西装的男人。后场场面失控,乔先生甚至亲自出马,扳过一个又一个身板,却没有一张是史迪文的脸孔。